见到褚昭然拒绝,三皇子伸手按住她摆动的手,“昭然,你不要觉得你是在麻烦我。我只是替母后表达歉意而已。母债子偿,我虽不能帮你出宫,但绝对不会让你在宫中受到欺负的。”

褚昭然叹了一口气,想对三皇子说:你是不是对你母后有些误会?她虽然把我设计进宫,但一定不是要害我。我这些天经历的各种宫规教训,估计都是她为了磨砺我。今天的事情,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找我示威罢了。和皇后娘娘没有半点关系的。

可还不等褚昭然开口解释,三皇子已经装作长辈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他使了个“我懂得”的眼神,而后他老人家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保证道:“清单我会写好派人送过来的。”

褚昭然目送着他的背影,有些抓狂地想:“大哥,别清单了,你还是想想你是不是误会啥了啊!你知不知道,你都误会到姥姥家了,你还当自己啥都懂呢!”

三皇子听不到褚昭然的心声,他自我感觉良好地出了门,往自己宫殿走时,脑海中还在想:“昭然面皮薄,估计遇到事情还是不好意思来找我帮忙。我还是多抽空来看看她,顺便也帮她壮壮声势,别再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觉得昭然在宫中失势,再联合起来欺负她。”

他一路自我良好地想着,褚昭然则满脸纠结地回过头,想着找机会和三皇子说清楚。

“县主。”

银花上前扶着褚昭然,“外面风大,您快些回屋吧。”

褚昭然失笑,这七月酷暑,哪里来的大风?

虽然她这般想,但还是由着银花搀扶回了房间。生病加上不停动脑周旋,她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只想好好睡一觉了。

临睡着前,她对银花说道:“等我醒来,你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镇国公府门前突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看上去和一般富贵人家的无二,可车上的规制国公府门房小厮看得一清二楚——是内造的。

能用宫中马车,多半是身份特殊,小厮不敢怠慢,打发人进去禀报府上主人,自己则慌忙走到马车前询问情况。

车夫看到小厮过来,也不多言,从车辕跳下来,掀起马车帘子示意小厮去看。

小厮探头往里看去,车里趴着一个红衣男子,小厮正觉得奇怪,想着车夫怎么把一个睡着的人拉到他们镇国公府上,等下……小厮忽然看到男子腰臀处似乎湿漉漉的,若不是男子酒醉失禁,便是被受伤出血了。

小厮凑上前,确认了一下,是血!什么人被打成这样?小厮探头去看男子样貌,待看清楚男子的脸时,小厮不由一声惊呼。

“来人,快来人。”

小厮手忙脚乱地招呼门房其他人,“快去寻春凳来,三公子受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镇国公府的下人们顿时忙乱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人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刚走到二门,便遇上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长公主。

“手脚都轻些。”大约是怕吵到爱子,长公主说话的声音极其低柔。

小厮们合力将慕云琅抬回院中,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挪到**。期间,即便慕云琅被人搬动扯到伤口,都没清醒过来。

长公主坐在床边,手轻轻地抚在慕云琅那拧在一起的眉心,扭头问道:“府医还没到吗?”

赶巧这时,府医扛着药箱,呼哧带喘地走了进来,拱手便要向长公主行礼,被长公主开口打断。

“不用多礼,快给三郎瞧瞧。”

长公主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往外走,等下府医肯定要给慕云琅脱衣检查的,她再担忧儿子,也得暂时回避。

长公主静静站在外间门口,看着院中那口太平缸,正值莲花盛开的时节,缸里种着的莲花亭亭净植,错落有致地露出头,偶尔随风摇曳生姿着。明明是一道风景,可长公主此时却没有赏景的兴致。她眼里闪过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许久,府医打帘从里间走了出来。

长公主依旧目视前方,问道:“伤势如何?”

府医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回殿下,三公子的伤看着狰狞,但动手之人应该是收着力,未伤及筋骨,只需将养皮肉伤即可。”

长公主嗯了一声,“你这几日留在这里,随时照看。”

府医拱手领命,默默立在原地,没有长公主的吩咐,他只能如此。

“行了,你先下去候着。”

长公主终于发令,府医鞠躬行礼后,走出房门。长公主眼神轻轻往屋内立着的小厮丫鬟身上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心腹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人退了出去。

“别装了。”长公主隔着帘子,对里间说道。她说话语调平平,不见一丝情绪起伏。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无人回应……

许久,里间传来声音,“母亲慧眼,连儿子装晕都看得清楚。”

说话人中气十足,根本没有半点受伤无力的样子。

屋内,慕云琅脸朝下趴着,下巴支在枕头上,下半身已经褪去,身侧两旁用枕头垫起两座小山,一张薄毯平铺盖在上面,遮住他狰狞的伤势。

“你这伤因何而受?”长公主隔空问道。

慕云琅嘿嘿笑了笑,“儿子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舅舅赏的。”

“你是觉得没被打痛快,准备尝尝家法吗?”

慕云琅听出母亲话里的怒意,他忙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儿子昨夜当值,一时懒怠,中途离队休息去了。”

“你再编。”长公主冷冷说道,这种罪名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挨板子说得过去。但放在慕云琅身上不可能。再怎么慕云琅也是长公主的儿子,皇亲国戚,没有圣人的命令,不会有人敢对他动手。像擅离职守这种小事,她可不信慕云琅的上峰会直接禀告给圣人。

慕云琅被戳穿,落寞地将脸埋在枕头里。

他就知道瞒不过母亲,既然扯谎骗不过,他便只能用另外一招了。

慕云琅抬头,冲着外间喊道:“母亲,儿子挨打的原因舅舅不让外传,您就看在儿子受伤,莫要再为难我了。”说完,他开始哼唧起来,意图争取到长公主更多的疼惜。

要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长公主如今虽未年迈,可对慕云琅这个幼子到底还是宠爱更多些。

“行了,你既不愿说,我便暂且不问。”

闻言,慕云琅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可下一刻,他的脸又垮了下来。

只听长公主接着说:“但我不可能一直不问,这两日你好好养伤,顺便想好用什么理由解释此次的事情。再说瞎话,就等着挨家法吧。”

说完长公主迈步走了出去。

留慕云琅在**欲哭无泪,他心中暗暗垂泪,感慨做人好生艰难。他原本装晕回家,就是为了躲避母亲大人的问话,谁想到母亲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识破了他的小伎俩。还把他想好的借口一并拆穿!天可见,他说的都是真话啊!

“母亲。”

慕云舒一路疾行到了慕云琅的院子,衣裙肆意飞扬着,进门见到刚刚从屋里出来的长公主,她急忙放缓脚步,缓缓走到长公主身边,行礼问安。

长公主抬手将女儿扶起,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慕云舒抬眸朝敞开的屋门看去,眼中尽是忧色。长公主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抚道:“不过就是挨了一顿板子,没伤到筋骨,无事。”

闻言,慕云舒长舒一口气,只是挨了一顿板子,还好,还……

不对?挨一顿板子还不算有事吗?

慕云舒望向长公主,看着母亲那双未见一点波澜的眼眸,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担心三郎。”长公主开口道,她牵着女儿的手,一边将人引着往外走,一边继续说,“但他刚上完药,此时不方便探望。等过两日你再过来。”

“嗯。”慕云舒乖巧点头,她听到自家弟弟被人抬回来,一时心急乱了分寸,如今稍稍冷静下来,也知晓此时探望时间不对。但是……就算不方便探望,也得问问为何受这顿板子吧?

她嘴随心动,问出了心中疑惑。谁料长公主回了两个字——不知。

慕云舒傻眼,脚步顿住,呆呆地看着长公主。京城里,她们这代的第一美人是褚昭然,而在这之前,长公主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即便如今美人面容上多了岁月的痕迹,仍风姿卓卓,不减风华。那种仿佛历经千帆的从容,不是褚昭然她们这种小姑娘能够学来的。

长公主仍由女儿打量,母女俩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许久,慕云舒终于忍不住,问道:“母亲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长公主不以为然,作为母亲,儿子受伤,她会心疼,会忧心他的伤势,但不会为儿子担心,因为没必要。这天下,能惩罚自家儿子的,只有紫宸殿那位,可那位也是她的兄长,皇家亲情虽然不如民间百姓那边浓厚,但也没到没事杀自家小辈的程度。

况且,金吾卫的廷杖手段她清楚,通常几板子下去,便能打得人筋脉尽伤。不会如三郎的伤势一般,只是看着凶险,并无大碍。能有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三郎这顿板子一半是做样子,一半算是圣人给三郎一个教训。

舅舅教训外甥而已,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