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样?”
慕云琅从客房出来,整个人尚未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耳边猛地响起声音,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他捂着心口,心有余悸看向说话之人,抱怨地喊了一声,“阿姐。”
声音压得很低,想来是怕将屋里醉酒之人吵醒。
慕云舒低声问道:“做什么坏事吓成这样?”不等慕云琅回答,她忽然留意到慕云琅胸前的水渍,抬手指向屋内,问道:“哭了?”
慕云琅点点头,见慕云舒还想再问什么,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朝客院院门指了指,示意慕云舒出去说。
姐弟二人走出客院,慕云舒迫不及待问道:“昭昭她还好吗?”
慕云琅摇头,他眼圈尚泛着红,语气低落,带着叹息,“她被人强迫,那人又是她平日敬重的长辈,埋怨不是,不埋怨也不是。万般情绪都被她压在心底。”
说到这里慕云琅戛然而止,剩下的话被他留在心里。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纠葛,他不想让旁人知晓过多,哪怕这人是自己至亲也不行。
就算阿姐和昭昭是挚友,但人总归会偏向自己家人的,他不想让昭昭受到半点埋怨误会。
慕云舒闻言心口闷闷的,像是被堵了一块东西。她是过来人,看得出叫昭昭闷闷不乐的,不止是被皇后胁迫这一件事,还有感情……
对自家弟弟的感情。
她长叹一声,“你为何不让我告诉昭昭,那傀儡戏班子是你找来的?还有你现在费尽心思做的事情,若是叫她知道,说不准她……”
慕云舒想说,说不准褚昭然就不会那么心灰意冷,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心上人为自己花心思更叫人慰藉的了。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慕云琅便连连摆手,他解释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能心无旁骛地欣赏。若是知晓,心里会有负担,便不能纯粹地欣赏她喜欢的东西了。至于我做的事情,不到万无一失,何必让她知晓,万一有失误,岂不是叫她空欢喜一场。”
慕云舒觉得言之有理,认同地点点头。“行了,人你也瞧到了,抓紧去忙你的事情吧。”
“基本上都忙完了,今日难得空闲,我陪阿姐坐坐。”慕云琅笑着说道。
闻言,慕云舒白了他一眼,哼道:“说得好听,若是昭昭在,你会跑来庄子吗?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了,还在这里卖乖。”
慕云琅笑笑,没解释。诚然,他确实因为褚昭然的关系,才留在此处的。庄子上毕竟人少,阿姐和昭昭两个姑娘家单独留在此处不太安全,他留下好歹能照应一二。若是晚些需要返程,他还能保护她们。
临近黄昏,褚昭然被慕云舒轻轻唤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恍惚忘却自己所处何地,歇了片刻,大脑才恢复清明。
“昭昭,天色渐晚,我们得起程回去了。”慕云舒顿了顿,接着道,“或者你接着睡,我派人去国公府说一声?”
褚昭然抬手揉着太阳穴,挣扎着坐起身,“走吧。”
出了院门,褚昭然坐上慕云舒事先备好的软轿,又是一路晃悠,轿子落下,人已经到了庄子大门前。门前有她们来时的马车,她人还晕着,上了马车立刻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直到再次下车都没注意到一路跟在队伍后面,护送她们的慕云琅。
这一日在醉酒和昏睡中一闪而过。
六月十二,宫中降下两道旨意,让京中这片尚未平静多久的湖水再起波澜。
祁国公府正门打开,公府众人齐立在正厅,褚昭然身着孔雀蓝撒亮金刻丝宫装,神情肃穆地跪在正中。
她面前立着宣政殿侍候笔墨的内监,手执明黄圣旨,声音尖细,“朕闻祁国公府汝宁敏识聆听,博涉经史,精研文笔,宫中几无才女,朕爱才切。故效前朝,特召卿入宫,授汝四品女侍中。伏愿卿善尽其才,以报朕,为卿赏之。”
宣读完圣旨,内监板着的脸露出笑意,温和道:“褚大人,接旨吧。”
褚昭然叩首,恭敬道:“臣领旨。”
宣旨内监见她接过圣旨,叮嘱褚昭然不要忘记六月十五入宫就职,随后又客气恭喜了几句。国公爷褚泽适时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香囊。内监嘴上推辞,手却紧紧攥着香囊,捏着里面的物件,内监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真心。
褚泽和他恭维着,客气有礼地拉着自家弟弟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正厅内余下公府妇孺,老夫人没说话,在顾妈妈的搀扶下离去。魏氏作为当家主母,家中有此“喜事”自然要拿出银钱,让阖府同庆。随即,她吩咐身边人,让账房支钱,府中所有仆役多一月月钱。
褚昭筠上前拉住褚昭然的手,看着面无表情的她,褚昭筠面露忧色,轻声唤道:“阿姐。”
褚昭然感受到对方的关切之意,她正欲开口,国公府其他姐妹都围了上来。见状,她只好先轻轻拍了拍褚昭筠的手,表示自己安好。
最小的八姑娘上前轻轻拽了拽褚昭然的衣袖,天真问道:“大姐姐,你是要进宫吗?”
褚昭然微微俯身,勾起唇角,笑容不达眼底,柔声道:“是呀。”
“那大姐姐以后是不是也不能随便出宫了?我们是不是再难见到大姐姐了呀?”
八姑娘年纪虽小,问的问题却很是关键,国公府其他几个姑娘都竖着耳朵,等着褚昭然的回答。
褚昭然轻轻在她鼻间刮了一下,“怎么会?官员都是有休沐日的,等大姐姐休沐就可以回来了。”
“真的吗?”八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满眼欣喜地望着褚昭然,待看到褚昭然点头后,顿时欢呼起来。以往,八姑娘和褚昭然并没有如此亲近,但自从地动那日,褚昭然一身相护之后,在八姑娘心里,她这个大姐姐的地位便水涨船高起来。
褚昭然看着八姑娘欢呼雀跃的样子,眼中终于透露出一点笑意。只是笑容转瞬即逝,她心中跟着一阵叹息、所谓休沐的话,自然是她信口胡诌用来安慰小孩子的话,宫中出入制度严明,非令不得随意出入,即便她不当值,也只有在宫中活动的机会。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绝不是夸张之言。
“夫人。”
就在褚昭然出神时,门口忽然匆匆走进一个中年妇人,她快步上前,屈膝给众人见过礼后,说道:“夫人,范阳郡陆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