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闲聊了几句，约定好时间，就各自入座参加论坛了。
被晾在一旁的宋资远可不乐意了，“林总，你眼里看见的客户，比我多！”
“可不嘛，你只有一个啊，是唯一。”林希柚一句就抚平了他的炸毛。
“嗯，中听。”他乐呵呵地坐到她身旁，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保温杯，里头是温烫的感冒灵。
她捂着嘴摇头，“只有一点头疼鼻塞，没必要。”
“那我就上台昭告全场，知名咨询师林希柚怕区区感冒灵。”他一下就拿捏了她的职业形象命脉。
算你狠！林希柚睨了他一眼，屏息闭眼，一饮而尽。
口腔里的苦涩怪味还没褪去，她的嘴里就被塞入了一颗柚子糖。
“来点甜，去苦润喉。”他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这是他聘人单独研发的“柚资”专属糖。
清甜入喉抵心，林希柚重展笑颜，“宋董有心了，难得休息半天，还大老远跑来陪我参加论坛。”
“我能怎么办呢，见林总一面难于上青天啊。”宋资远酸溜溜地感慨道：“人家约会是吃爆米花看电影，我呢？”
“喝感冒灵参加论坛！”他幽怨的小眼神时不时瞄向她。
“好啦，这才是另类的浪漫。”林希柚笑着摸瞎牵过他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发言屏幕。
“好吧，勉强同意。”他五指一旋，改为十指紧扣，心满意足地把注意力放回论坛，也正好考察有没有好项目。
长达三小时的论坛，在宋资远眼底格外短暂，小手还没牵够呢，就又要拱手让人了。
就因为那年轻小伙黎鸣跟林希柚约了碰面聊品牌的事，他本想送她去约定的咖啡厅，却不料没眼力见的黎鸣已经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左一句“林总”，右一句“林总”，生怕林希柚忘了应约，一路殷勤地点头哈腰，领着她前去咖啡厅。
毫无用武之地的宋资远，只得憋了一肚子酸水，默默跟在身后，另坐了一桌，时而处理集团事务，时而抬头看看近在眼前的心上人。
坐在靠窗位的林希柚，见黎鸣手足无措，便主动提问：“你们团队是做人工钻石的？”
“是是。”黎鸣连连点头，年轻的他稍显稚嫩，不懂得顺势接话。
她只得继续抛话引：“我对这块挺感兴趣的，之前只听过天然钻石，暂时还不太了解人工钻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后知后觉的黎鸣俊脸一红，连声解释：“人工钻石就是一种可持续培育的钻石，是我们在实验室里研发培育的，它符合绿色环保理念，不会对环境资源造成破坏。”
“它在本质上和天然原矿开采的钻石无异，两者之间的成分、结构、色泽都是一样的，甚至成色、品质、稳定性比天然钻更好。”
提起专业方面，他明显自信从容了许多，娓娓道来人工培育钻和天然钻之间的区别。
林希柚时不时点头给予肯定，在初步了解的基础上，她进一步提出：“你们团队研发人工钻的初衷是什么？”
“对于人类而言，矿产资源是不可再生的，尤其在开采钻石的过程中，会对大自然造成不可逆的破坏。”
“另外，天然钻石的价格十分昂贵，它本质上就是一块石头，却难倒了许多想要拿来求婚的穷年轻人。”
“而我们专注研发可持续培育钻，一是希望更好地践行可持续发展的绿色环保理念，努力让人类与环境之间多一点和平共处，二是想要给钻石消费者们提供多一项的更优选择。”
“因为我们的培育钻石价格十分亲民，不到天然钻的几分之一，既能减轻他们的经济负担，又能带去更优质的钻石品质。”
林希柚静静听着，秀眉轻蹙，提问了一个黎鸣从未想过的问题。
“你们是否考虑过，钻石在市场上意味着什么，钻石需求者，又是怎样的心理？”
黎鸣窘迫地摇了摇头，“我们几人全是在实验室里搞研发的技术宅，都不太懂怎么做市场营销和品牌推广，我前阵子在网络上看到了对您的报道，所以特地来……”
林希柚抬手止住了他紧张的解释，“你刚才说钻石本质上就是石头，理论没错，但实际上它被人们所赋予的意义，远超过它本身的价值。”
“钻石，从权利的代表演变到爱情的象征，从阶层统治到营销溢价，化身为坚不可摧的真爱，都是人为植入观念的结果。”
“你认为大家对哪句钻石广告语的印象最深刻？”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黎鸣脱口而出。
“嗯，在钻石巨头戴比尔斯家族的营销下，钻石与真爱划上等号，价格也一路飙升，似乎买得越贵，越能证明你的爱越真。”
“即使后来有人揭露那不过是一场世纪骗局，钻石无非是一堆碳原子而已。但钻石见证爱情的观念已根深蒂固。”
“在现有市场消费观念下，仍是天然钻占主导地位，你把钻石折价了，身价大跌，意味着什么？”林希柚引导提问。
黎鸣半知半解，心仍不服，“用更低的价格，买到更纯粹更稳定的钻石，难道不好吗？”
“对于能接受培育钻概念的理性人而言，自然是好的。但对于目前大部分消费者而言，只看到了钻石折价了，真心廉价了，买到假货了，他不爱我了，都拿假钻敷衍我了……”
“在可持续培育钻的认知度和热度不足时，或者说，未形成一种新潮流时，人们往往愿意多花几倍价格去购买天然钻。”
黎鸣恍然大悟，一下就沮丧了，“可我们产品真的很好，该怎么让消费者接受呢...”
“改变消费前，先需要改变消费观，从局部撬动整体。”林希柚提点了一句，话锋一转：“但消费观的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长期有计划有谋略地逐步推进。”
“举个例子，野生和养殖的大黄鱼，人们往往喜欢选择贵几倍的野生鱼，为什么？”
“因为大家觉得物以稀为贵，野生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养殖饲料不好、用了药剂。但实际呢？”
“时代在变，环境在变，标准也在变。野生的环境可能受到了污染，连带着野生鱼也不一定健康，而人工养殖受监管限制，有饲养检验标准，营养价值不一定比野生的差。”
林希柚举例讲解，再度提问：“即使是这样，人们仍然偏好选什么？”
“野生鱼。”黎鸣有些垂头丧气。
“原因？”她仍在努力引导。
“野生贵，凸显身份地位。”
“没错，就像几千块的贵妇霜和几块钱的宝宝霜，都是安全保湿的功能，但人人都希望能用上贵妇霜，而不会对宝宝霜趋之若鹜。”
“我们都知道，贵妇霜是受营销炒作的，成本也就那么几十块，但它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身份，能让拥有它的人觉得不一样，这就是品牌溢价的意义。”
林希柚接连举例讲解，希望能启发黎鸣，学会如何从改变消费观入手，挖掘培育钻的闪光点，寻找正确的目标群体，再逐步开拓市场。
黎鸣心怀感激，似懂非懂，难为情地请求：“林总，我们是门外汉，产品研发好了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包装操作。我也接连跑了几家品牌咨询公司，但动辄几十万的咨询费，我们创业刚起步，实在...”
“能不能请您帮我们出出方案，以后有利润了，一定加倍酬谢...”
他满脸诚恳，眼神殷切，语气无奈，为难的林希柚陷入了沉思。
她也想伸以援手，但身不由己，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