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猜测不说,林希柚手头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饶是她再抓心挠肺,也得耐着性子,保持冷静,把手头的工作先完成好,再伺机去寻找突破口。

她牢记宋资远临走前的千叮万嘱:千万不许冲动,遇事有商有量。

于是,她收起凌乱的情绪,连夜整理好访谈记录和报告,分别发送给了卓阅和段腾。

又在次日大早,前去公司与他们碰面讨论,她还顺道拿到了宏实建筑公司的前期内部调研报告。

从报告上来看,宏实建筑的创立、发展并无异常,就跟李淼口述的发家史那般干干净净。

但他讲述中所提及的第一桶金,全靠省吃俭用攒下来这件事,她持怀疑态度。

当年她父亲坠海身亡后,被爆出是父亲偷换劣质材料,从中捞走大批回扣,才导致工地坍塌。

她母亲极力否认,但外人都不信,直指是他们藏匿转移了那笔钱,可实际上,他们家压根就没有出现过这笔钱。

那笔不翼而飞的钱,一定进了某个人的口袋,而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改头换面后的李荣权,动用那笔钱包揽小工程,再慢慢汇积成宏实建筑的起家资金。

林希柚沉浸在飞转的思绪里,就连段腾在对面喊她都没听见,还是旁边的卓阅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才恍惚回神。

“希柚,你是不是昨天熬夜赶访谈记录报告,都没睡啊。”段腾从抽屉里拿起两袋特效咖啡往前一抛,“瞧你那脸色憔悴的,黑眼圈都快漫出天际了。”

她反应迟钝了几拍,刚要抬手接,额头已被两根咖啡棒击中,一瞬清醒,隐隐发疼。

“啊!抱歉抱歉...”段腾一脸愧疚,连忙起身跑来。

林希柚轻揉了揉额头,浅浅笑着,打趣道:“多谢你送的神效咖啡,我一秒就醒了。”

“醒了就去开会。”卓阅睨了一眼,自顾自起身走了。

林希柚连忙端上笔记本和资料,和段腾急匆匆赶去会议室。

他俩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坐到最边缘的位置上,一抬头,发现项目组的人都已到齐了,竟然连陈逢和靳辛都在,怪不得会议室里的氛围安静得有点古怪。

陈逢起身,笑眯眯地开口寒暄了几句,带头鼓起了掌,“让我们热烈欢迎靳总,前来我们宏实建筑项目小组指导工作。”

靳辛抬手压了压掌声迭起的阵势,“大家不用紧张,我只是随机抽查旁听,你们按平时的状态和习惯来就好,就当我不存在。”

说完,他温和地轻笑了几声,示意大家开始吧。

陈逢也不再多言,直接从赵乐同手中拿过了资料,开始主持起会议来,也多亏了他临场发挥功力好,才能摸瞎上阵不露怯。

原本这场会议,是由赵乐同主负责的,他平时并不参与这样的初级讨论会,只在最终出方案时拍板定案。

但靳辛今天在临开会前几分钟,突然说要参会旁听,他怎能不陪同好好表现呢。

项目讨论会的流程都大同小异,陈逢按照经验来,一项项顺利推进着,直到给宏实建筑的品牌故事定方案时,卓阅和林希柚发生了分歧,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讨论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陈逢笑着打圆场。

“两位年轻人的思想活跃,各有想法,都很好。”他顿了顿,视线投向林希柚,话锋一转:“不过,林顾问刚接触宏实建筑的项目没多久,可能了解得还没那么充分...”

言外之意,你只是暂时调来协助的,只要辅助完成一些基础工作就好,其他的不要太较真。

林希柚淡然浅笑,并未急忙出声反驳,因为她观察到靳辛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等陈逢变相地一捧一踩后,靳辛笑面如初,缓缓开口:“我很赞同,陈总刚才说的,年轻人活跃有想法,这的确很好。我们不该抹杀任何一种可能,说不定其中就衍生出更好的创意。”

“大家记住,做我们这一行的,永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是是是。”陈逢连连点头,却听靳辛也是话锋一转,竟鼓励林希柚和卓阅两人辩论一番,说不定能碰撞出更好的建议和方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逢也不好当场拂了靳辛的面子,不动声色地望了卓阅一眼,笑着拍板:“那就开始呗,我们也跟着头脑风暴一下。”

卓阅一触及陈逢的目光,不由回想起那晚的谈话,心底泛起莫名的胜负欲。

他当即站起身来,向靳辛礼貌示意后,自信流利地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们身为乙方,应当遵从客户意愿,根据客户的亲身经历,挖掘真实而动人的细节,由此塑造出有血有肉的品牌故事。”

“根据宏实建筑创始人李总讲述的创业故事,我们可以从草根角度入手,传达一个艰苦奋斗、靠双手勤劳致富的草根逆袭故事。”

“我相信,好的品牌故事,不在于有多跌宕起伏、光鲜亮丽,而在于能否打动更多的人心。”

“很显然,草根故事更接地气,能够亲近更多普通消费者,这与宏实建筑现有的目标客户群体相符合,也更能触动草根阶层的心,由此在消费者心目中树立牢固的正面形象。”

卓阅的话音一落,就见众人纷纷点头,似乎都被他说服了。

还有人翻看着林希柚整理的李淼访谈记录报告,出声附和:“创始人李淼这段亲身经历,的确很有草根代表性,稍加修饰就可以直接用了,很完美啊...”

其他人纷纷把视线投向林希柚,眼神里带着些微戏谑,仿佛都在等着看她不战而败。

作为目光焦点的林希柚,不慌不忙地起身,朝大家微微一笑致意,也不急着表达观点,反倒是先提了一个问题。

“不知在大家看来,客户意愿和客观事实,哪个更重要?”

众人各自沉思,唯有卓阅心头一凛,浮现不妙的预感。

她为何突然这么问,难道李淼说的并非客观事实?

想起那流畅完美的说辞,看着自信淡然的她,他的潜意识里竟莫名相信她的判断。

什么时候起,他的内心变得如此敏感不自信了,他讨厌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