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将我娘给送去喂蛇了?”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将军府住了整整三天的赵宣聿,无意中听府里的下人在私底下聊八卦,才猛然间得知最近发生在宫中的情况。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什么事情都不懂,京城毒蛇泛滥,造成民间死伤无数。

好多人都说,城中之所以会出现大量毒蛇,是因为不久之前,他爹围剿了天帝教,惹得天帝勃然大怒,因此才降下蛇灾警告世人。

如果想浇熄天帝的怒火,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当今皇后做为祭品送给天帝,天帝才会降下旨意,收回那些为害民间的食人毒蛇。

虽然这个消息被他爹派人极力打压了下来,但悠悠众口,又岂是一人之力所能阻挡。

得知蔡宝儿被当成祭品给送走的消息后,蔡宣聿不顾旁人阻挡,哭着喊着一定要回宫找他爹讨个说法。

夏候雄自然不敢轻易得罪这位小祖宗。

架不住小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在喉咙哭哑、眼睛哭红的时候,终于硬着头皮将小太子送到了他亲爹的面前。

父子俩一见面,赵宣聿便气势汹汹的把他爹当成头号大恶人,哪管什么是非对错,把他娘送去喂蛇就是他不对。

赵祺臻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毕竟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朝庭所面临的这些棘手的问题,与他们母子之间的亲情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哭肿一双眼睛的赵宣聿见他爹对自己的厉声质问始终不做回应,便气恼的大喊:“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让我娘来这个破地方。小乌山虽然不如皇宫宽敞阔绰,可我娘和我在小乌山却生活得很快乐。”

“都是因为你,我娘说,你今年命犯劫数,恐有灭世之灾,这才不辞辛劳的从千里之外的小乌山踏进京城前来见你。没想到她对你一片赤胆忠心,你却狠心的为了那什么见鬼的江山大业,把我娘送去喂毒蛇……”

吼到这里,赵宣聿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对他来说,他娘就是他的天、他的命,他这世上最重要、最宝贵,并且决定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一辈子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被他这突然冒出来的爹送去喂蛇。

只要想到她娘被送入蛇口、命丧黄泉那一幕,他便顿感撕心裂肺,甚至连头顶的天都塌了下来。

面对儿子的厉声指责,赵祺臻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比小秃头好上多少,自从蔡宝儿做为祭品,被神秘人带走之后,出现在城中的那些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毒蛇的确消失不见了。

但片刻的宁静,并不代表永久性的无忧。

那个躲藏在暗处的黑手,已经逐渐露出他的爪牙,渐渐露出他丧心病狂的阴谋本色。

不管对方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他都无法接受蔡宝儿莫名失踪的这个事实。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曾派出数以万计的人马对京城各处展开大规模的搜捕和盘查。

令他感到绝望的是,蔡宝儿就像一缕空气,奇迹般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彻彻底底。

为此,他急得寝食难安,满嘴是泡。

若不是身上还有一份责任要他去承担,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旁人所算计。

“啪”地一声脆响,就见赵宣聿将头上戴着的紫金冠一把揪下,用力扔到地上。

他恶狠狠瞪着他爹,怒道:“我不要当太子,我也不要这天下,我只要我娘,你快把我娘还给我!”

心情并不比他强多少的赵祺臻,终于被这个嚣张跋扈的小秃头给气到了。

拎着后衣领,一把将发脾气耍威风中的赵宣聿提到自己面前,语气严厉道:“你以为朕想将她送走?你以为朕心里不难受?告诉你,朕比你伤心、比你绝望,比你更想快点见得知她的消息。”

“可是赵宣聿,这人世间,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是咱们必须去面对的。朕也想自私一回,朕也希望能与自己的老婆儿子过幸福无忧的快乐日子,可是朕没有这筹码。”

当他说到“筹码”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异常的阴狠。

就是因为他没有筹码,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宝儿被逼进绝境。

他恨自己此时的无能,更恨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如果放弃皇位就能换回宝儿的安危,他会毫不犹的褪去皇袍丢掉皇冠,绝不会再在那个位置上驻足半步。

“你说的那些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把我娘送去喂蛇,你不但不是一个好皇帝,不是一个好夫君,你更加不配做我爹,坏人,我讨厌你!”

恶狠狠的说完,一把推开对方,便哭着跑了出去。

回到东宫的赵宣聿大发脾气,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宫里侍候的着婢女太监全都被小太子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到了,不少近前侍候的下人全都上前小心奉劝,却被气到极致的小太子给赶了出去。

哭累了,闹累了,砸累了的赵宣聿,趴在**,将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哀悼着自己此刻的不幸。

“太子,你还好吧?”

一道娇软的声音从被子外传来。

赵宣聿认得那个声音,那是他的伴读,夏候允杰的声音。

他无心理会,继续躲在被子里小声哽咽着,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代替他此刻的伤痛。

被子外传来脚步声,没多久,脚步声停了下来。

就听夏候允杰在他耳边轻声道:“太子,我知道你娘不见了,你心里很难过,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比你还难过。”

“但是太子,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我爹说,皇后只是被坏人给带走了,如果坏人真的想夺皇后性命,根本不必费如此大的周章来布这个局。”

“太子,你是个聪明人,心底应该明白,哭泣和怨恨,并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你要是还想见到你娘,就要尽快振作起来,想办法,把你娘从坏人的手中救出来才是上上良策。”

“呼啦”一声,被子被人给掀开。

顶着小光头的赵宣聿,红着眼睛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虽然眼睛仍旧红肿,可眼底的泪光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了。

“你说我娘还没死,这是真的吗?”

夏候允杰从小在穆紫寒的教育下慢慢长大,虽然还不足六岁,却已经是个很懂事的小娃娃了。

他认认真真的点头,“我爹和我娘说,皇后心地善良,又一心为民所想,这样的好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平安无事的。”

赵宣聿不吭声,但情绪明显比刚才好转了不少。

两个小娃娃脑袋对着脑袋聊了好一阵,才听赵宣聿道:“谢谢你肯来安慰我,允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好的一个朋友。”

说着,他摸摸索索,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弄了一阵。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要送你一样礼物,你快把手伸出来。”

夏候允杰傻傻的伸出小手,递到对方面前。

赵宣聿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他的掌心上,当夏候允杰看清楚摊在手心里的,仍旧是一只黑乎乎的大虫子时,他再一次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很难得的,一直苦着小脸的赵宣聿终于笑了。

在他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有一个人难偶尔娱乐一下自己,绝对是调解心情的最佳方式。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多恶劣的赵宣聿,成功欺负完他的小伴读之后,终于又来到御书房,要求见他爹一面。

被小家伙叫嚷着说以后再也不认他这个爹的赵祺臻,见赵宣聿复又来到他面前,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不是不认朕这个爹爹了吗,现在又跑到这里来干嘛?”

虽然和小孩子生气,在外人眼中看来实在是幼稚到了极点,可赵祺臻却没打算原谅小秃头刚刚放肆的行为。

不料赵宣聿并没有被他的冷面孔吓到,反而认认真真对他道:“我刚懂事的时候,并不知道爹这个字,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娘说,我本来也是有爹的,可是我很不幸,爹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被天上的老神仙拐走了。”

室内突然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还想无视他的赵祺臻,忍不住被这个话题所吸引。

“我娘很疼我,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即便是这样,当我看到其它小孩子有爹爹疼爱关心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

“也许,在我的心底,是期盼着这个世上,能有一个爹爹来疼我爱我关心我的,所以……”

赵宣聿突然走到御案前,一把拉住对方的大手,仰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对方。

“既然我们是一家人,爹,我们就努力,不要让好不容易团聚起来的这个家再次破散掉。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辛苦,我们也要想办法,一起把我娘从蛇窝里救出来。”

赵祺臻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孩子,居然可以用如此至情至性的姿态,和他说出这番话。

这辈子,他很少会被什么事情感动。

可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流泪,为儿子的贴心和懂事,也为宝儿能赐给他这样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而感到由衷的心慰。

一把将面前的小秃头抱进怀里,承诺般道:“好,就按你说的,不管付出多大的辛苦,我们也要想办法,一起把你娘,从坏人的手中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