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伸舌头吗?◎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

现场静默一秒, 像是给所有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草!”词穷到只会用这个字表达惊讶的第一人出现了。

紧接着,每个被酒水灌得昏昏然的人,神经被刺.激着, 亢奋着, 清醒了大半。

“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干嘛?”

“吃饭睡觉玩泥巴。”

“那我比你牛, 我在玩ball。”

“就是咯, 大家打ball, 你打啵,”赵丞用扑克牌把茶几抽得啪啪响,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我他.妈那会儿纯得要死,老师让排队牵手手, 我连人姑娘的衣角都不好意思牵,你居然直接上嘴了。”

商渡挪过烟灰缸,指尖轻弹香烟,眼睫垂下去, 蓝色灯光扫过,拓出根根分明的影子, 嘴角勾着笑, 嘲谑道:

“她比我牛,年纪小小,流.氓一个。”

孙靖冷不丁被烟呛到, 拿开了, 边咳边笑, 烟气冒出来:“别搞, 你还能是被强吻的那个?”

“这是第二个问题。”周雨晚冷声打断, 催促道,“要玩快点玩,别拖。”

“急什么?”孙靖没管她,身体侧向商渡,追着要他展开来说。

周雨晚:“现在不早了,大家不是有门禁么?”

“谁有门禁?”赵丞指着其中一个男生,“你帮忙送一下。”

基本都是女生赶着回去,但这八卦听到一半,不听完全,总觉心有不甘。

所有人都催着商渡快说,他咬着烟,没搭理,大手拿过酒瓶一转。

瓶口转速由快到慢,即将指到周雨晚的时候,她屏息,凝眸,精神高度集中在一处。

昏暗中,有人忽然起身,跟那男生离场返校,腿不小心擦撞到茶几,空瓶一骨碌,竟转到了殷璇那儿。

众人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几个眼神交换,传递着暧.昧。

周雨晚悄然松一口气。

“要问什么?”殷璇落落大方。

她今晚也喝了点酒,不多,但脸红得很快,从脖子根漫上来,眼神有些迷离,**漾着一种说不清却勾.人的风情。

“没什么想问的。”商渡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

殷璇抿了抿唇,“大冒险也行。”

“哦~”这次,大伙的反应更大,起哄意图明显。

酒喝到后边,口干,发苦,周雨晚伸手端过果盘,吃着所剩无几的水果。

而后,听到商渡说:“再切点水果过来吧。”

“不是吧……”众人被高高吊起的好奇心,因他轻轻抛下的这句,而“啪”一下摔了个稀碎,“这样就没了?”

和他们相比,殷璇保持惯来的平和:“好。”

她离席进厨房洗切水果,顾紫琼过去帮忙。

“渡爷,这么好的机会呢。”一男生替他感到惋惜。

商渡斜他一眼。

“嘘!”赵丞一巴掌拍他脑瓜上,“就你话多。”

“只是普通朋友。”商渡开口,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光打出来。

周雨晚发现,今晚他手机好像就没停过,消息不断,估计大多是庆贺他生日的。

他背靠沙发瘫着,挑着消息回复。

殷璇和顾紫琼动作挺快,没几分钟,就端着橙子过来,摆茶几上。

“殷璇,轮到你转了。”顾紫琼提醒她。

殷璇坐回原位,深吸一口气,闭眼那两秒,眼睫轻颤着,很难不怀疑她在期许些什么,

然后,睁眼,一鼓作气伸手捏住瓶身,转动。

瓶口笔直指向周雨晚时,她双手掐着一瓣橙子,正歪头撕咬酸甜可口的果肉。

汁水迸溅,弹进右眼,她条件反射地闭上,左眼还睁着,目光穿透瓶口,直达玻璃瓶底,望到对面商渡的身影。

他坐沙发,她坐地毯,绝妙的高度差,使得她视线与他敞着的腿齐平。

记忆闪回到拍摄私房照那天。

都说短突长顺。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安静时,规模也如此可观。

难怪能赌回赵丞那台黑色兰博基尼。

大牛果然得配大牛。

“啊,抱歉。”殷璇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没想转到她的,试探着问,“那……你是回答问题,还是大冒险?”

“都可以。”周雨晚一口吃掉果肉,橙子皮掷进商渡手边的烟灰缸里,眼睛缓过来了,睁开。

听到她声音,商渡在这时候抬眼,顺着瓶子,看到她,手机熄屏在掌心一翻,屏幕扣下去。

“你初吻……是什么时候?”

殷璇问得很轻,却惊起一片夸张的起哄声。

孙靖和赵丞难得安静,余光一直往商渡身上瞄,商渡则一瞬不瞬地睨着她。

看她抽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再拿过一旁的手机,查找着什么,语气冷淡,藏着欲盖弥彰的心虚:

“网上说,初吻是指人发育时或青春期及以后,第一次与爱慕者——”

“跑题了。”商渡截住她的话。

“咔。”

手机落锁,周雨晚扬着脸,对上他的眼,眼神直白,不爽,“我觉得那不算初吻。”

“网上也有人说,嘴对嘴叫亲,伸舌头才叫吻。”

他偏要同她杠,忽而俯身前倾,左肘抵膝,右手手机支在玻璃茶几上,本就不宽阔的距离在骤然间拉至咫尺,沉声质问:

“你确定,没伸舌头吗?”

*

如果那天,不是余曼生日,不是他受命来叫她到他家吃晚饭,还顺手捎了罐牛奶和一把牛奶糖,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不会做饭,我妈妈也不会做饭,我们家都是阿姨做饭的。”

周雨晚同他们争执着,瓷白小脸涨得通红,樱桃唇高高撅起,两腮气得胀鼓鼓。

过家家用的塑料玩具堆在小桌子上,明黄玫红苹果绿,颜色鲜亮。

“胡说,在家里都是妈妈做饭的!”

“对,都是妈妈做的!”

“你们才胡说,就是阿姨做的!”

周雨晚这小暴脾气,双手叉腰,腾地站起来,不满地瞪着他们。

“我是妈妈,我说了算!”

见商渡单手插兜,嘬着罐旺仔牛奶,慢悠悠地晃过来,她嘴巴一瘪,拉他进阵营:

“商渡,在家明明是阿姨做饭的,对不对?”

“嗯。”他敷衍地点了下头。

其他小孩一听,陷入自我怀疑中。

周雨晚扬起胜利的笑容。

一个粉裙女孩先妥协:“行吧,那就让阿姨去做饭。”

扮演阿姨的女孩子不开心,“可我阿姨来我家从不做饭。”

“那你就当会做饭的阿姨。”

他们在那边争论起来。

商渡无语地翻一白眼,只觉他们幼稚且吵闹,走到周雨晚旁边,插兜的那只胳膊肘轻撞她胳膊,放话:

“妈咪让你晚上到我家吃饭,来不来?”

“我要喝这个。”她指着他手里的牛奶。

旺仔牛奶偏甜,她喜欢喝。

那会儿,商渡还没惨遭龋齿和换牙期的折磨,跟很多普通小孩一样嗜甜,没给,“你去我家喝。”

再甩一眼神到满桌的塑料玩具上,“真不懂这有什么好玩的。”

“那就你来当不做饭的阿姨吧。”粉裙女孩指挥他。

商渡瞬间黑了脸,“我才不玩。”

“玩嘛~”周雨晚抱着他胳膊晃呀晃,葡萄大的眼睛眨啊眨,奶声奶气地撒娇,“商~渡~”

“那你去当不做饭的阿姨,商渡来当爸爸吧。”粉裙女孩指挥另一个女孩换角色,腾出位置给他。

“那你当爸爸吗?”周雨晚歪头,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直怼他眼前,双马尾从肩头滑下来,在夕阳中摇**,“我是妈妈哦……商渡要当晚晚的老公吗?”

她眼睛澄澈明亮,像水下被阳光直射的玻璃珠。

商渡咬着吸管,迟疑着,眼睛别开,只留小半个侧脸给她,莹润耳廓透出夕阳的绯色,别扭,又拽巴巴:“不要。”

“那就只能当不做饭的阿姨了。”一女孩子说。

商渡试着把胳膊从周雨晚手中解救出来,拔了下,没出来,再拔,还是出不来。

烦。

他就近用脚勾过一张椅子,坐下,“行吧,我是叔叔。”

“阿姨!”女孩子强调。

面对这种没常识的小屁孩,商渡只需两步——

Step 1:降维打击。

“你们是不是傻?”

Step 2:杀手锏。

“算了,我不玩了。”

K——O——

他成功争到叔叔的位置,游戏全程都在划水摸鱼。

周雨晚离他近,风把他身上干净的皂香味往她这边带,还掺着点甜腻的奶香,很好闻,勾得她饥肠辘辘,舌头把嘴唇一舔再舔。

游戏发展到爸爸妈妈出门上班。

他们说,爸爸妈妈分开前,都要亲一下的。

周雨晚撇嘴:“你们又弄错了,爸爸妈妈才不会亲亲。”

“会的!”他们很坚持,“爸爸妈妈就是要亲亲!”

“才不是!”周雨晚气得脸红,胸腔起伏着,扭头就往桌边走。

彼时商渡刚拆出一颗奶糖往嘴里丢,舌尖顶着糖球滚两下。

甜味尚止于舌苔,肩膀突然被人一扯,他下意识扭头,那人刚好也伸手捧过他的脸。

视野中,绮丽灿烂的夕阳余晖倏地一暗,她人影覆下来,不偏不倚,一抹温软触感落在他唇上。

搭在桌上的手瞬间收紧攥拳,他双眼瞪大,瞳孔扩一圈,一口气凝在鼓胀的胸腔里,已然忘了呼吸,也忘了把嘴闭上。

抵在舌尖的糖球突然松动,越过他的唇,掉出去,她下唇刚好接住。

糖球裹着从他那儿带来的湿热黏腻,她尝到味道,舌尖一挑,糖球竟滚回他嘴里,她赶紧舔过他唇齿,掠进自己口腔。

就是这一个动作,他即刻活泛过来,猛一下推开她,“你干嘛?”

周雨晚抓着桌子站稳了,嘴巴不带停的,非常紧张地嚼着逐渐变软的牛奶糖,生怕他给抢回去。

“看,妈妈就是会跟叔叔亲嘴的。”

她坚持这个观点。

“妈妈不会跟爸爸以外的人亲亲!”他们说,“那样是不对的!”

“你们才是不对的!”周雨晚气得直跺脚。

眼看她越说越离谱,商渡甚至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立马上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

“我们不玩了。”

撂下话,结束这场荒诞无趣的游戏。

他贴在她耳边,哄一句去他家玩,立马带着她走人。

从这个傍晚开始,一整晚,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至深夜,余曼邀请至家中的宾客一一离开,她才有空问他:

“你搞什么?吃饭慢吞吞,表情还那么古怪,害得我以为菜有什么问题。”

商渡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一个蓬软的抱枕,撑着脸,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妈咪,我谂紧一件好重要嘅嘢(我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咩呀(什么)?”余曼捏着酸疼的肩颈,往他旁边坐。

“就系……有人拉住我,打……打茄伦(打kiss)。”他支支吾吾,最后一个词蹦出,差点闪着舌头。

“咩?”余曼音调陡然拔高,“打茄伦?边个同你打茄伦?系咪你幼稚园入边嘅小朋友?妈咪听日去郁佢。(接吻?谁跟你接吻?你幼儿园里边的小朋友?妈妈明天就去揍ta)”

有她这句话,商渡跳下沙发,余曼看着他“噔噔噔”跑回楼上,再噼里啪啦跑下楼,呼吸有点急,一把戒尺递上来。

“不用明天,就现在,她就在隔壁。”

“……”

*

这事过去十多年,那时实在太小,还不到懂事的时候,很多细节,其实周雨晚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颗糖是真挺甜,商渡这人的反应是真夸张。

多的,她就不太好意思回顾了。

她知道天蝎座记仇,但没想到,商渡竟能斤斤计较到把这事记到了现在。

有点头疼。

他仍在盯她,目光灼烫她的眼。

手机斜立在他手指与茶几之间,一圈,又一圈,转得很慢。

好整以暇地等,等她招供。

“咔!”

她重新开一听冰啤酒,仰头灌下近一半,啤酒泡在腹肚发酵膨胀,头脑开始有点晕乎,牙关一松,认了:

“对,我初吻是在幼儿园,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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