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好吧◎

狂欢还在继续。

引擎声从山下跑上来, 周遭尖叫声不断,周雨晚回头,一辆经改装的19座中巴驶入沿海公路, 正朝他们这边而来。

车身漆成黑色, 涂鸦五颜六色、五花八门,一看便知绝非是一个人的手笔。

就连车窗都不免遭殃, 被人用白漆喷了两只中指。

车内用星星灯和小灯泡做装饰, 挂了不少, 整台车一闪一闪地亮。

部分座椅被拆,腾出空间摆放桌子和冰箱。

甚至还有一个迷你的水吧区,除了冰激凌机,和一台正翻滚着澄亮橙汁的榨汁机,各色酒水饮料填满柜子。

一个巨大的蛋糕盒摆在桌子正中, 周边围一圈香槟饮料。

一男生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高举胳膊,同他们打招呼。

“喔!~”大家兴奋地叫出声。

周雨晚哑然,完全无法想象, 这台车开来的路上,能收获多少人艳羡的目光。

反正她挺喜欢的。

“今天。”

赵丞搞到一只麦克风, 长腿一迈, 直接踩上旁边一台车的前盖,再往上,高高伫立在车顶上, 风把他的头发吹乱, 声音经音响传至每一个角落。

“是我的好朋友——商渡, 十八周岁的生日, 让我们一起祝他——”

“生日快乐!!!”

麦克风往车下一递, 所有人齐声呐喊,响声直冲云霄。

年轻气盛,骄恣轻狂。

日子总是过一天少一天,过一天多一天。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尚未到来。

上帝不语,命运冥冥,鬼知道我们还剩多少个今天。

不如,活在当下。

他们到车上,连桌带蛋糕一并搬下来。

旋转灯球从车内转移到室外,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得很闪。

香槟尽情开,几乎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湿了身。

商渡去拆蛋糕盒。

里面是一个两层高的大蛋糕,众人帮忙插蜡烛。

插多了,赵丞“靠”一声:“这是庆祝十八岁生日,还是庆祝八十.大寿?”

“我还真是谢谢你的祝福呢。”商渡好笑地觑他一眼。

“客咩气,我哋咁friend(客气什么,我们这么铁)!”赵丞拍他肩膀。

大抵是今天心情好,大家准备这些也花了点心思,商渡难得没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点蜡烛,合唱生日快乐歌。

周雨晚凑他耳边问:“你不闭眼许愿吗?”

“许愿啊……”他一副无所谓的吊样。

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周雨晚知道。

但是十八岁生日,她总感觉要有些不一样的。

他没动静,她不再过问,跟着其他人一起拍手唱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最后一句,他闭上了眼。

长长的睫羽落下来,掩盖眼中神色,他表情很淡,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

周雨晚猜他在许愿,也好奇他会许什么愿。

这个愿望并不长,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睁眼,只象征性地吹灭几支蜡烛。

剩下的实在太多,他懒得吹,也嫌累。

让特别friend的赵丞代劳。

音响再次开起来,所有人继续嗨。

突然有人喊了声“商渡”。

他回头,周雨晚也跟着投去一眼。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人伸手要扣他的头,他弯腰闪身躲避,露.出另一侧的赵丞。

赵丞还跟旁边一姑娘瞎扯淡,没注意,等有感觉的时候,人已经被扣着脑袋,摁进涂满奶油的蓬松蛋糕中。

“草!谁他.妈犯病!”

赵丞气吼吼地爆粗口,声音闷在蛋糕里,附近一圈人闻声纷纷看向他。

他把头抬起,细密绵软的奶油糊了满头满脸,惹得众人捧腹,哈哈大笑出声。

没看清方才是谁扣他头,赵丞逮着一个笑得最大声的,直接挖一手奶油砸过去,“就你是吧!”

那男生冷不防被砸一.大块奶油,骂一声“丢你老母”,也要掏奶油丢回去。

赵丞这回有经验了,屈膝弯腰,双手护头,躲得飞快。

那人没砸中他,倒是有别的小倒霉蛋遭了殃。

一场无厘头的闹战就这么拉开序幕。

人体彩绘颜料还剩不少。

不知是哪个小聪明的主意,估计是嫌太难挤进内圈挖奶油砸人,直接从后备箱里搬出所有颜料。

捞了满手扑人身上还不够,甚至把纸巾丢进去,浸饱水性颜料后,“啪”一下摔出去,颜料四下飞溅,弄得人皮肤衣服到处都是。

周雨晚好不容易从枪林弹雨中杀出重围,手里还护着最开始切的一小块蛋糕。

奶油上边躺着一小块黑巧克力牌。

原本是用粉色草莓酱,写着“商渡18岁快乐”这一行字的。

但那块巧克力差不多有男人两个巴掌大,她嫌不方便,只掰下“商渡”二字。

中巴停在比较靠边的位置,里面的人都下车了,现下显得空旷又安静。

但她分明看到有一抹亮光若隐若现。

端着蛋糕,走上车。

眼内映入商渡的身影的同时,他也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她。

他看起来还挺整洁,当然,这是对比起其他正在狂欢庆祝的人而言。

两条长腿敞着,大喇喇地坐在水吧区的木凳上,他一条胳膊往后搭靠台沿,另只手拿手机。

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读消息的动作被迫打断,小臂落到腿上,长指捏着手机,屏幕朝下。

“找了一圈没见到你,果然是躲这儿了。”

周雨晚没半点打扰到他的觉悟,端着蛋糕过去,摆台上。

“你好像还没吃蛋糕吧?”

商渡瞥一眼,“还以为早被糟蹋完了。”

“好在我比较有先见之明,帮你存了一块,寿星公嘛,多少还是得吃点的吧。”

周雨晚漫不经心地说,在中巴里闲庭信步走一圈,看看这个,碰碰那个,越看越觉得喜欢。

“难怪最近PartyBus这么火,的确很拉风显眼。”

绕一圈回来,在靠窗的一个座位,找到一个款式复古、厚重脱漆的红色台式收音机。

周雨晚屈膝蹲在椅子边,逐一查看按键,拉起天线,“啪嗒”两下按下去。

收音机响起信号不好的白噪音,“沙沙——沙沙——”

有点闹耳朵,她调频道,勉强找到一个能听的。

“That's my shit that's my wave

Do it like that and I'll repay it……①”

富有节奏感的旋律,和拽酷傲慢的歌词,都是周雨晚熟悉的。

她忍不住跟着摇头晃脑地哼唱。

起初还收着,大概是气氛太嗨,灯光打得炫彩梦幻,她摇摆的幅度渐大,起身,扭腰摆胯,身体随音乐律动。

黑亮长发还留有奶油和酒水的痕迹,她随手用一支笔挽起,经过先前一番玩闹,发髻松动,几缕发丝漏下来,末尾打着慵懒妩.媚的卷。

他的黑卫衣套在她身上实在宽大,一抬手,袖子就顺着细瘦手腕滑落,露.出一块被她戴得不伦不类的天价腕表。

腰带箍出不盈一握小蛮腰,衣下两条腿生得匀称笔直,白花.花地暴露在空气中,膝盖擦擦碰碰,晃得人心**漾。

她唱着,转身,看见他,有过那么零点几秒的僵硬迟疑。

很快,又被音乐感染着,变得大胆性感迷人。

扭着软腰走过来,转了个方向,蜜桃臀挨靠吧台,似坐非坐,随手捻走蛋糕上的巧克力咬一口,边问:

“不吃吗?”

“咯嘣。”巧克力在她口中碎裂。

她腾出右手,指腹沾了奶油,送到他面前,“尝尝?”

他垂眼。

就这么一会儿,周雨晚手一晃,反手把奶油抹到了他干净的那边脸上。

他眨了下眼,周雨晚咧嘴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好骗。”

话落,他抬眼,下巴也抬起,明明是坐在低位,可那倨傲眼神却把她气焰生生压下去。

她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歪着头,占据高地斜睨他。

巧克力和写成“商渡”字样的草莓酱,融化在她口腔的湿热中。

“我想了下,零点还没到,你所说的消息也没到,我还没输,你也没赢。”

边说着,她边俯身向他,一张被染上各种色彩却难掩明艳的漂亮脸蛋,在他眼瞳中放大。

“所以……不要高兴得太早,前、男、友。”

那首歌还在继续,她跟着唱,目露挑衅地看他,凹凸有致的身体摇晃着不羁放.**,危险又迷人。

“Don't be scared I ain't afraid

(别害怕,我都没在怕)

Just like that come my way

(就那样到我这里来)——①”

她唱歌时的声音不太一样,懒懒的,带着股黏糊劲儿,细听之下,还夹杂一丝撒娇般的奶音。

尾音尚没落下,原本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盯视她的少年倏地起身欺近,她猝不及防被吓一跳,本能往后躲。

他没停下进攻,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上身向前倾。

她被逼得节节败退,坐上吧台,后脑贴上车窗,鼻间嗅到的,是雄性极富攻击性的荷.尔蒙气息,两腿一合,会触碰到他身体,可就这么张开,又格外别扭。

他停下,被她反应取悦到,笑意在眼底弥漫,抬手揩掉颊上那一抹甜软,两根长指恶劣地将其压.在她柔软唇.瓣。

轻易接下她的挑衅:“Well, we'll see.”

窗外红光摇摇晃晃扫进来,印着车窗上两只恶魔犄角的涂鸦,把他身影投在对面,活像一只来自炼狱的恶魔。

“还去不去玩?”他问。

周雨晚回过神来,伸舌舔唇,全然不在意会吃到他指尖,“去哪儿?”

他眼神微暗,没答她。

不喜甜食的一个人,端起蛋糕囫囵吃两口,算是给她个面子。

然后带她下车,问赵丞兑现赌约,拿了车钥匙,让她上副驾,两人开车离开。

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封闭路段往下一点,那里离海最近,翻过栏杆走下去,是一片野滩。

这边风不大,浪听着挺凶,可到了岸边,动力不足,也就那样。

走一段路,鞋里全是沙,磨得脚疼。

周雨晚直接脱了鞋,到海边踩水。

“我被他们弄了好多颜料。”

边说,她边用湿纸巾擦脸,低头想就着海水看看弄干净没,可真这么做了,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回头看一眼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越想越郁闷,趁他走近的时候,她直接撩一把海水泼向他。

他躲了,但没完全躲掉,头发沾了湿,额发耷拉下来,“草。”低声爆粗,商渡好整以暇看回她,“你非得闹我是吧?”

“谁叫你让我感觉不爽?”她振振有词,扬手又往他那儿泼了一抔水。

商渡没惯着她,俯身,随手把水泼回去。

他这样,周雨晚更来劲了。

两人就这么闹着,闹得累了,浑身也湿得差不多了。

从沙滩走到有礁石的那一片区域,商渡手长腿长,动作敏捷,三两下就翻上去,回身想拉她,却见她脚下一滑,直接跌坐进沁凉的海水里。

“怎么我一转身,你就摔了?”商渡皱眉,想下去看她。

“没事。”她摆摆手,站起来,卫衣下摆和裤子“啪嗒啪嗒”滴着水,有点懊恼,“完蛋,我下面湿透了。”

“……”商渡眉毛一挑,没接这话,伸手拉她上来,脱下冲锋衣外套递过去,“喏。”

“谢谢。”周雨晚接住。

冲锋衣的材质,决定它具有防风防水的效果。

外面摸着有点润,但里面很干燥,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味。

她没直接往身上套,而是先脱掉湿沉沉的卫衣,然后,双手交叉,扯着睡衣下摆,往上掀。

商渡没再看她,目光远远地落在海上一轮皎洁的弯月上。

直到她在身旁坐下,冲锋衣拉链拉合的声音结束,才偏头瞥她一眼。

还没看到脸,入目是一双泛着莹润光泽的腿,白色真丝pants卡在微屈的左膝盖与右脚踝间,两侧有绳结的款,湿得滴水。

他不动声色把头别过去,“用不用脱成这样?”

“水那么脏,要是得病怎么办?”

拧一把,咸腥的海水从布料渗出,淌了她满手,她给收到一边,和卫衣睡衣睡裤放一起。

“不过感觉凉飕飕的……你内内湿不湿?”

商渡听笑了:“难不成还要我脱给你?”

“啊,”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可以反过来穿嘛。”

“……”

服了。

真的,对她是真的服。

他打一根烟抽着,火光猩红,吸一口,绯红的唇微张,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玩闹一天,过度激发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结果,就是疲惫感汹涌而来,此时特别享受内啡肽分泌的安稳状态。

“周雨晚。”他轻声叫她。

她在用手机给方才拍的那些照片PS,加滤镜,“嗯?”

他突然又不说话,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眼睛离开手机,转向他。

抽烟不好,但她莫名觉得他抽烟的样子挺帅。

真奇怪。

真有病。

他说:“六千五百四十五天,我们认识很久了。”

久到,这是她目前为止人生的长度,也几乎贯穿了他目前为止的人生。

“那时候,答应过会保护好你。但我没做到,我对不起你,我知错,认错,并自责懊悔到现在。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也算晾了彼此两年多。”

他在讲过去的事,语速很慢,缓和一天下来过速跳动的心脏,抚慰着被持续高强度刺.激的神经。

周雨晚安静地听,目光落在他指间一点红光上,明明灭灭,模糊不定。

“可在这两年多以前……虽然我们吵架、打闹、冷战过,还一起做过不少混账事,一起挨骂,一起罚站,一起当众念检讨。但是,美好的回忆,应该也留下不少吧?”

的确是。

有过矛盾,也有过快乐。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一起经历过的事那么多,周雨晚都记得的。

“中考那会儿,我还能拉你一把,一起考进鹏里。但是……现在已经落下两年多了,以后还不确定会怎样,我觉得我们一直这样挺没劲的。”

他没说完整的那部分,周雨晚知道,他以后大概率是要出国的。

至于她……以她现在的成绩,也就摸一摸国内211的边。

出国么,她暂时没那想法和打算。

玩玩还行,要她长时间待在国外,她怕不适应。

差不多的成绩,可以在国内上一所挺好的大学,她没必要非得踏出舒适圈,陪他跑国外不可。

长时间放任燃烧的香烟,簌簌落下灰烬。

他捏破爆珠,很轻的“嗒”一声,清甜可口的蓝莓味和令人沉.沦上瘾的尼古丁交汇,融合。

这段话落下结论:

“所以,直至高中结束的这最后一段时间里,我们和好吧。”

作者有话说:

①Doja Cat/Gucci Mane《Like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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