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降下一场淋漓未晞的雨◎

她睫羽颤着, 轻轻搔弄他掌心,那么孱弱羞怯,他能感受到她眼尾氤氲的淡淡潮意, 仿佛一朵在瓢泼大雨中摇摇欲坠的可怜小花。

“还要继续吗?”

他轻声问她, 大手带着她的手,往下, 速度很慢, 很慢, 方便她精准真切地感受两人每一个细微动作。

少女红润饱满的两片唇翕动,凌乱不平稳的吐息从松动的齿间进出。

“可他想继续。”商渡说,“你男朋友爱你爱到病态,恨不得用手铐、铁链或者任何一样道具,将你牢牢地锁起来, 然后发了疯地吻你,触碰你,以及发了疯地……”

那两个字,他轻轻咬在齿间, 不留意根本听不清。

她不受控制地集中注意去听,心下一骇, 触电般, 霎时传遍四肢百骸。

“好在他暂且是个人,答应过不会碰你,所以他决定信守承诺, 他没继续下去, 起身, 离开。”

一句话, 把无限旖旎的遐想拉回来, 给恣意放纵的空间划定界限,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稍稍缓过来,一个喘气,空气重回胸腔。

“听到浴室的水声了吗?”他仍在说着,“你猜,他是在洗手,还是在洗澡?”

“我不知道。”她喃喃。

“因为以上都不是答案。他在回味你,手上残留着你的体香,温度,和柔软的触感……这下,猜到了吗?”

她咬着嫩红的唇肉,不答他。

商渡也不再说话,只是附在她耳边,一言不发地呼吸着。

慢,而轻。

潮热的鼻息拂过她充血滚烫的耳朵,落在她的耳膜,若有似无地牵扯她全身上下每根神经。

“嗯……”

她拧眉,眼角愈发湿润,身体晕开绯色,漫着潮热,在他掌下微不可见地抖震。

他眯缝起眼睛,看她腰胯一点点地动,不安分地把床单蹭出褶皱,半隐在被角下的脚趾蜷起。

十七岁之后,十八岁之前。

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混沌,暗昧、蠢蠢欲动。

大胆地尝试与探索,小心地掩饰与躲藏。

不被允许,可身心发展却已与成人无异。

禁.忌,拉扯,罪恶。

“周雨晚,我看着你呢。”

一句话,把她从幻想拉回现实。

感官神经延迟,跟不上大脑的思考,假想与现实碰撞出强烈冲击,她牙关陡然一松,叹出一口气,忽然掉入无尽的虚无,起不来,沉不到底。

他把手拿开,光线重入她眼球。

他眼眸在光下是偏浅的褐色,却浸染着深沉的欲,一往无前地跌入她湿漉双眼,“有感觉了?”

周雨晚张嘴喘息,口腔咽喉具是干涸。

不想回答他,反问:“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

他这会儿倒是绅士,没再碰她,任由凉意重归她身体。她慢慢冷却,他声音却还是哑,伸手拿过一旁的相机,镜头对着她,在她彻底清醒抽身前,记录她的变化。

“Keep住我给你的感觉,否则,为了让你进入状态,我不敢保证不会再做出点什么。”

周雨晚舔湿发干的唇,手心捏着湿热,额头后背也都是细密密的汗,粘着发丝,贴在瓷白肌肤上。

“你很会嘛,”她把纠缠在胸口的双手放开,自然地摆在身体两侧,稳住乱糟糟的心跳和呼吸,故作轻松的语气调侃,“不像第一次拍私房照的样子。”

“有时候,我也惊讶于自己的开窍。”他缓慢起身,遒劲双手平稳地抓握相机,手臂青筋搏动,始终在捕捉她,“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

情话说得婉转动听,动作却是与之不符的慢条斯理,客气疏离。

周雨晚无法判断,该相信哪一样。

但,潮湿缠结的两片长睫上下一碰,几乎是他直立在床尾的瞬间,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她的注意力被镜头以外的东西所吸引。

修身合体的灰色运动裤。

被随手挽成一个结的两根系带。

还有……

他身体作出最直观的反应。

这总不能是假的。

原来,不止她会这样。

气氛一时间回溯到感觉最浓烈的时候。

两人都保持着晦涩躁动的状态,拍摄。

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她换上他的衬衫、球服,或卫衣,直到他手机铃声响起。

紧绷的那根弦,“铮”一下断裂。

“你先看着,我去接个电话。”

商渡把相机给她,从被子下方摸出震动响铃的手机,出去外面接通。

折腾许久,周雨晚懒洋洋地趴**,支起两肘把弄相机,看他帮她拍摄的照片。

她习惯自拍,或者跟其他女生约拍。

商渡是在上高中之后才开始大量接触摄影的。他有天赋在,审美特别好,很会抓光影构图。

以前两人关系不错时,她拉他拍照。

他帮她拍还好,可一旦换到她拍他,他总一脸不耐烦地伸手盖住镜头。

等上到高中,他好不容易开窍了,两人关系也算降到冰点。

她知道他很会拍,偶尔也会想让他帮她拍几张。

可碍于两人亲密不再的关系,就一直没开那个口。

直到,那次非洲之旅,在荒芜空旷、寸草不生的撒哈拉沙漠,他给她拍了一组,还允许她在ins带上摄影师Sander的ID。

她习惯镜头中的自己,是骄矜恣肆、充满攻击性的。

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叛逆个性的街头辣妹,桀骜难驯的野狐狸,甚至是又攻又欲的女Alpha。

可是,商渡镜头下的她,却像荒瘠沙漠中野蛮生长的烈焰玫瑰,像……

枝头一颗凝着晨露的水蜜桃,金灿灿的阳光下,表面柔嫩细小的绒毛一览无余,饱满,香甜,又夹杂些许半生不熟的青涩和爽脆。

是她没见过的自己。

哪怕先前她自拍纯欲风写真时,尽量收敛了身上的攻击性,但她也绝做不到像商渡镜头中这样

——未施粉黛,将露未露,却鲜艳到叫人挪不开眼,迸发着呼之欲出的生命力。

光影朦胧中,她乌发红唇,肌肤凝着晶莹可见的细汗,直直睇来一个眼波,仿佛无声地诉说动人情话,勾得人心**神摇,杂念横生。

可,再多的绮念,都因她将熟未熟的稚涩而被迫打断。

娇娆,禁欲。

直白,隐忍。

矛盾地纠缠着。

色而不**,大抵如此。

她简直爱死了他镜头中的自己。

晚霞烧得正烈的时候,挂断电话。

商渡折回房间。

她还在趴着翻看照片,整个人横在床尾,胳膊以上的部.位探出到床以外,两只嫩藕尖似的脚勾着,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晃。

穿着他的卫衣,黑色的,衬得肌肤雪白。

在她身下,那件真丝睡裤充作安全裤,为防被拍到,她特意把裤腿卷得很短。

先前谁都没注意,直到这时……

璀璨浪漫的橘红霞光,打偌大的落地窗外斜照而入,迎面泼了**的她,以及门口的他一身。

他眯眼,再三确认,真丝布料柔软透气,中间那一块,的确存在湿淋的深色水痕。

不明显,尤其是在暗弱的光线下,在叫人难以启齿的地方。

她为他降下一场淋漓未晞的雨,他没错过痕迹。

“晚上想吃什么?”

他问,声音哑得不正常。

但从早上,到一整个下午都这么过来了,他懒得再遮掩什么。

或许,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两小无嫌猜”。

周雨晚把相机还他,要他一定得把全部底片给她,才回答:“家里还剩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咯。”

“不在家吃。”他收好相机和镜头,折身进衣帽间换衣服,门没关,对她挺放心,没打算防着,“今晚有安排。”

“什么安排?”

他没说。

也可能是说了,她没听清楚。

他换一身克莱因蓝薄卫衣和黑色冲锋衣出来,裤子则换成黑色工装裤。

说实话,这穿搭挺低调普通的,出去逛一圈,十个男生里,起码有八个这么穿。

可他天生有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劲儿在,很独特,很抓人,硬是把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变成独属于他一人的高定。

如果他不是那么讨厌拍照入镜的性格,周雨晚真的很想问问他,要不要赶在他步入十八岁之前,在他们“恋爱”的这一天,合拍几张情侣照。

她没再换衣服,里面穿着吊带和睡裤,外面就套着他的卫衣,顶多在腰间加一条腰带,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腰线,显得腿愈发纤长。

晚餐吃得很随意,周雨晚不是会浪费时间纠结吃什么的人,她点一盘沙拉潦草果腹。

商渡吃的是牛排。

吃饱喝足,两人出餐厅,网约车正好在路边等候。

目的地定在临海的一处山脚。

车子沿依山傍海的滨海大道向前行驶。

距目的地尚有几百米,周雨晚便见前方三三两两聚了一群人,还停了几辆车。

男男女女都有,都是很年轻的面孔,衣着打扮无一不新潮别致,气质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他们在衣服和皮肤上,涂抹了大量惹眼的荧光色,还穿戴荧光棒折成的手环、颈环和发箍,手握爆亮小钢炮,光束穿透性极强,射出极远的范围。

四下胡乱扫射间,周雨晚不慎被晃了一眼,条件反射地偏头躲开。

商渡坐她旁边,在用手机跟人聊着。

突然,车子被人拦住,司机降车窗,那人过来,说是已经封路,禁止继续前行。

商渡叫上周雨晚下车。

网约车掉头离开。

拦路的男生一见是他,吊儿郎当的态度登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堆起满脸笑容,用粤语腻歪歪地说:

“渡哥,大家等咗你好耐,仲以为你今晚有事,要放我哋飞机喎(大家等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今晚有事,要放我们飞机)。”

“嗯。”商渡不咸不淡地应,手机息屏揣兜里,发觉周雨晚没跟在身旁,眼内闪过一丝慌乱,紧忙放眼找一圈。

终于在公路护栏边找到她身影。

入秋后,风是凉的,夹杂沿海特有的咸腥味,和山林特有的草木清香,味道挺复杂。

周雨晚的发丝在风里飘着,面朝大海的方向,举目远眺。

看星河高悬,看灯塔长亮,看海面波涛汹涌,只一艘船只亮着灯,还未停工。

看护栏外的斜坡,芦苇丛生,和狗尾巴草一起,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

“差点以为你不见了。”

商渡跟过来,拉过她环抱身前的一只手,用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荧光棒,给她当手环套上。

荧光黄,算是荧光棒里最亮眼的颜色了。

“才一根?”她嫌太单调。

“阿志,”他叫那男生,“你去拿一筒荧光棒过来。”

阿志应声,立马从某辆车大开的后备箱里拿出一筒荧光棒,给商渡送来。

商渡递给周雨晚。

她打开,一把倒出好几根“咔咔”掰碎,任其产生化学反应,发出亮光,然后用连接器做成手环和颈环。

“他们是来飙车的?”周雨晚问。

刚刚粗略过一眼,发现靠边那几台车,不是迈凯伦,就是法拉利,车型一辆比一辆炫酷吸睛。

这里俨然是二代们出来飙车炫富的场子。

她一下往左右两只手腕套了好几个手环。

做多了的,就抓过商渡的手,她帮他戴上。

指腹擦过他无名指根的银戒,她眸光有一瞬暗淡。

“是我们。”商渡说。

周雨晚愣了下,对他的固有印象又刷新了一遍。

她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摆弄那些荧光棒。

狠抓一把全部掰碎,声音零碎,却解压。晃一晃,让它们反应得更彻底,光线更亮。

“我去,商渡竟然把你给带来了。”

这道浮夸的男声略有些耳熟。

周雨晚抬眼,跟前那张招摇过市、招蜂引蝶的脸,不是赵丞是谁?

脑子突然空了一下,是被熟人撞破的尴尬和慌乱。

她紧了紧手里的荧光棒,没吭声,用连接器把荧光棒一根根连起来,做成一个圆球。

这幅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很符合赵丞对她的印象。

他挨到商渡身旁,折着一胳膊靠在他肩头,语气还挺骄傲:

“我就说你俩肯定有点什么吧,你喜欢的那件衣服都跑人家身上了。”

商渡没对此做出解释。

常言道,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他拍掉他胳膊,专戳他痛点:“香槟带了没?别忘了零点过后,庆祝爷喜提新车。”

“丢!”赵丞爆粗,“比赛都还没开始,你就知道你会赢?”

周雨晚在旁边听着,“你们赛车?”

“嗯啊,”赵丞说,“不止我们俩,还有几个人进赛道。不过我跟阿渡打了个赌。我赢了,他那块百达翡丽归我。他赢了,我那台限量大牛归他。”

“豪赌。”周雨晚简短评价。

赵丞:“诶,我俩之间,你押一个?”

周雨晚兴致缺缺:“……我押对了,又能怎样?”

商渡莞尔,挺大方:“你押对了,我那块表归你。”

赵丞不乐意:“你那表不就一只?给她了,那我的奖品呢?”

商大少爷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会赢,而她只会押我赢。”

“那就加赌注。”周雨晚浑水摸鱼,既然被莫名其妙拉进这场赌局了,她当然要捞一票大的,“赵少,要是押你赢,押对了,我又能得到什么?”

“我那台车给你。”赵丞撂这话眼都不带眨的,十分爽利。

“行。”商渡单手抄兜里,额头朝赵丞一斜,对周雨晚说,“这局你押他。”

“怎么?”赵丞乐了,“知道玩不过我,认怂了?”

“风刮来的钱不捡,傻不傻。”

商渡轻嗤一声,多的懒得说,深怕这傻子脑筋转过来。

那边有人叫他,他过去跟人聊两句。

他不说,周雨晚也不说。

她在网上挺有名,又是二代圈里的,这里认识她的人不少。

有两个关注她IG的女生过来搭讪,周雨晚闲得无聊,这会儿挺好说话,一来二去,彼此加了联系方式。

“那个,我们还是第一次见渡爷带女生过来,”一女生说,偷瞥商渡的眼神带点怯,“你是他女朋友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

是又不是。

目前在周雨晚心里,值得和“薛定谔的猫”这个千载难题相提并论。

赵丞的智商直到这时才充值成功:“靠!差点忘了你俩一块儿的!”

她的就是商渡的,商渡的就是她的。

商渡要是赢了,车是他的,表送给妹子,人妹子是他的,表当然也是他的。

他要是输了,没道理他赢走商渡一块表,还得转手还一台车给他们。

啧,失策了。

人到得差不多,山路赛道也封闭,禁止无关人员和车辆进入。

几台造价不菲,改装价更是惊为天人的跑车,停在线前,只等一声令下,奔腾而出。

“你跟谁车?”赵丞开的就是那辆限量大牛,头从车里探出来,问她。

意思明了,她押谁,就跟谁的车。

横竖她都不亏,周雨晚有点纠结。

就她个人而言,兰博基尼比双面腕表实用些。

车么,有驾驶证就能开。

可商渡的表,适合装逼,但未必适合她戴,使用率不高。

不过……

她不知道赵丞实力如何。

但商渡从小就开始玩卡丁车,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比赛,成绩喜人。

她觉得他有基础在,按理来说,胜率会高些。

她眼睛在赛道那几台车上打转。

赵丞的大牛旁边,就是商渡的车。

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台法拉利,车窗降着,他胳膊肘搭在那儿,手往车窗外自然下垂,指间夹一支烟。

猩红火光在风中明灭不定,烟雾缭着骨节分明的长指。

MEVIUS梅比乌斯蓝莓爆珠。

这是他抽的烟。

周雨晚在他床头柜上看到了烟盒。

他把袖子卷上去,她才注意到他腕上原来戴了一块表。

两人都是来真的,当场定输赢,当场给东西。

“周雨晚,来不来?”赵丞催促了。

商渡由始至终没说话,只是心慵意懒地抽着烟,烟气袅袅腾空,把他面容模糊。

那双眼却很亮,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点居高倨傲的审视和志在必得,笃定她一定会跟他。

OK,她选大牛。

抬脚往那台车走。

还没到,经过火焰般艳红的法拉利,车灯乍亮,闪着她肉眼的同时,“嘟嘟——”喇叭声刺得她耳朵疼。

周雨晚捂着耳朵,想隔着车前窗剜他一眼,可灯光实在太亮眼。

要命的是,那些没参加比赛的人也在闹,手中电筒的光束在空中乱摇。

烦躁。

转身,中途改道,她到法拉利的副驾。

他开车门,周雨晚坐进去。

“混.蛋。”嗔他。

他不以为意地努了下嘴,抽完最后一口烟,熄了,稍微散散味儿,关车窗。

“周雨晚,我告你,别后悔啊你!”赵丞冲她喊话。

周雨晚冷冷淡淡“哦”一声。

那些没参加比赛,但是加入了赌局的人,都在路边观望着,大声给自己支持的车手加油。

她听了一耳朵,发现喊商渡的人挺多。

盲猜他应该没少来,而且胜率应是挺高的。

阿志手拿对讲机和红色令旗,走到赛道中间,身上的荧光色被车灯照得粉艳,手举高,令旗瞩目。

所有跑车进入状态,引擎声轰得震耳欲聋,仿佛一群夜色中蓄势待发的凶兽,钩爪锯牙,气势汹汹。

中控台上的一只对讲机传出阿志的声音:

“预备!——”

令旗打下来的瞬间,凶兽呼啸而出。

周雨晚只仓惶听到商渡一声“坐好”,大脑和身体都没反应过来,车子便如离弦的箭矢飞射出去。

她被惯性一带,整个人砸向椅背,手胡**到车门边的把手,像抓住一根救生稻草,用力握紧。

那瞬间感觉如濒死,她瞳孔骤然放大,心脏狂跳,肾上腺素直飙。

等缓过来了,血液在身体游走一遭,骤降的体温渐渐回升,开始有点享受这种速度与激.情。

“现在遥遥领先的,是关嘉祯的布加迪,赵丞的大牛,还有蔺明达的阿斯顿马丁——我去!前方急转弯,法拉利马力全开,一个极限操作赶超阿斯顿马丁!”

对讲机播报着比赛情况。

周雨晚坐在副驾,很安静,连点小动作都没有,左手抓着安全带,右手握车把手。

没路灯,车内也是昏暗,只她颈部和手腕的荧光棒在幽幽地亮,依稀照出她冷凝的面色,和手背因过于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车子碾过路面零星碎石,轧出闷钝的碎裂声,车身轻微晃动。

她呼吸凝在胸口,大脑像是缺氧,竟生出魂魄离体般的眩晕感。

尤其是在他一脚油门踩到底,贴内线高速入弯,在狭窄赛道,挤迫前方一辆阿斯顿马丁歪向外侧车道,速度不得不降下来时,周雨晚感觉自己连头发丝都在战栗。

太刺.激了。

这是她不曾有过的体验,因为过于震撼而全身僵直,精神紧绷。

侧头,看一眼比赛状态中的商渡。

他似乎习以为常,又或者说,他自身实力摆在那儿,无论做什么,总是游刃有余,驾轻就熟。

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他竟还有余裕问她:

“要不要放首歌听听?”

“听什么?”

“随便咯。”边说着话,他保持速度过掉一个发卡弯。

这段路离海特别近,周雨晚斜眼瞥向车窗外奔涌的海浪,耳边仿佛能听到跑车轰鸣声浪,和浪花拍击礁石的喧声。

做一个深呼吸。

她动动僵硬的手指,手机连上车内音响,调出一个歌单,播放。

“Dale sin miedo

(给他吧,别害怕)

Arriésgate y sígueme el juego

(投下赌注和我一起参加游戏)①”

《Hey Ma》西班牙语版,电影《速度与激.情8》插曲。

车内气氛似乎因此而有所缓和,她冷直的脊背渐渐放松,紧抓车把不放的手慢慢松开,落回到腿侧。

“劝你不要。”他冷不丁说。

“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前方又一道发卡弯,他速度不减,她不设防,被带着身形一晃,歪向他那边,她赶紧把住头顶的车把。

“靠!”她不爽爆粗,“你不说一声?”

“路在前面,你不看?”他驳回。

“哇,法拉利高速过弯后,超越布加迪,赶上前方兰博,现在两车并驾齐驱,难分高下。距离终点只剩最后三公里直线路段,冠军最终将花落谁家——”

周雨晚转头看隔壁并列的那辆大牛,“想不到赵丞还挺厉害。”

“你这是默认我也厉害。”商渡说。

“我一直知道你厉害。”

“那我们玩点更厉害的,怎样?”

“Got my back to the sun, when I rise

I\'m the one, chosen for the day proud……②”

商渡的声音合着劲.爆带感的旋律一并出现,说不清哪个更嚣张狂妄些。

车速很快很快。

心跳也很快很快。

每根神经都跳动着兴奋。

周雨晚眯起眼,嘴角轻勾:“玩什么?”

“打个赌,明天我生日结束前,你会收到消息,被安排住进我的公寓。”

他语气一如既往地随性,落在周雨晚耳朵里,却是一声惊雷轰然炸开,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脸上笑容瞬间僵硬,她转头看他。

临近终点,那些人摇晃爆亮手电,数道光束打眼球一晃而过,刺得她眼睛疼。

而他却浑不在意,任由那些白激光群魔乱舞,扫过他眉眼、喉结、锁骨,和紧握方向盘的、青筋暴突的有力大手。

状态仍是松弛,可他一改先前懒散模样,目光尖锐如冷刃,笔直落在前方终点,仿佛比赛进行到这里,才让他开始有了兴奋刺.激的感觉。

她在这一秒,洞悉了一个偏执病态的疯子的灵魂。

“敢不敢?”他问。

不达目的不罢休。

周雨晚知道他的。

当初怎么会以为,答应做他一日女友,他就会放弃让她搬他那儿住的想法。

两年多的时间,他变得比以前更令人抓狂、疯魔,也更富有狠劲,和……魅力。

如果她说不敢,不想打这个赌,那不相当于直接认输?

所以,她不能这么说。

“怎么不说话?”他噙着一丝笑,眼里是对胜利的狂热和笃信,“因为预见到我会赢。”

这话挺有意思。

一下牵扯到两个赌约。

他和赵丞的,他和她的。

周雨晚咬唇,抓握把手和安全带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指甲掐得掌心刺痛。

距终点愈近,那些人的摇旗呐喊声愈高亢嘹亮,音乐冲上鼓点最嗨的部分,两车猛力一莽。

一束光直直射入她眼睛,她闭眼。

就在轮胎碾过终点的短暂瞬间,开了口:“好。”

她就陪他打这个赌。

今夜,谁都是疯子。

彩带亮片爆开,从天而降。欢呼声高涨,尖哨声四起。烟气被风吹得缭乱,灯光打得愈发地闪。

大量泡沫在剧烈震**下,“噗!”一声巨响喷涌而出,瓶塞冲天发射,特制的十升香槟喷成瀑布,四面八方无差别扫射。

商渡扣上冲锋衣兜帽,见周雨晚小心翼翼地躲避,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护着,顺手把她卫衣帽子撩上。

哪知她突然转身,手一晃,他没来得及躲,脸上肌肤划过一抹她指尖的温热。

而后,才看清她手上是荧光蓝的人体彩绘颜料。

在她脸上,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抹了两笔荧光粉。

“好玩?”他问她,嗓音浸着笑意,刚刚跟他们闹过一番,又抽了点烟,听着有点哑。

周雨晚缩着肩,躲在他怀里,避免被冰凉的酒水喷溅,“你带我出来,不就是来玩的?”

她还要把手上的颜料往他鼻头抹,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反剪到身后。

“友情提醒你,”他不疾不徐地说,低头,略带凉意的额头抵着她的,眼底笑意未消,迸着危险光芒,灼灼地盯住她,“我已经赢了一局。”

“至于下一局……”

他身体微俯,距离愈发逼近,她感觉他鼻尖擦着她的鼻尖,鼻息交错,唇与唇只隔着短短一公分的距离,她不自在地抿紧唇,凝住呼吸,总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吻过来。

“爷势在必得。”

话就撂这儿了。

她听到身后传来金属搭扣的轻响,他摘了表,往她手里放。

沉甸甸的,带着他的温度。

这是她的奖品。

一只价值千万、工艺精湛的百达翡丽双面腕表。

她紧了紧手指,抓稳了。

“喂!不拍张照吗?”

“拍个屁的照片,录像啊,傻閪!”

“哇哦,你今日真系Chok到爆。”

“唔讲笑,俾我睇下啦。”

他们一群人嬉嬉笑笑,吵吵闹闹。

气氛那么嗨。

“拍张照吧。”周雨晚轻声说,“或者我们也录个像?”

毕竟是他十七岁的最后一天。

零点一过,他将踏入另一个世界,属于成年人的世界,所获权力愈多,责任愈大。

他没说话,点头。

她难得见他没有抗拒镜头。

起初是让赵丞帮他们合影。

拍了几张,赵丞把手机转交给别人,让那人帮他们仨拍一张。

队伍就这样一点一点扩大。

最后演变成,用手机壳自带的支架撑住手机,横放在跑车引擎盖上,所有人挤在一起,拍一张大合影。

“是这样吧?”

“差不多就行啦,快点快点,过来,等下就拍了。”

“诶,等下……这引擎盖是不是不平啊,手机好像滑下来了。”

“喂喂喂,你别动,不动它还能撑一会儿,赶紧拍啊!”

“啊啊啊!倒了倒了——”

他们乱成一团,手机在流线型的车身上摇摇欲坠,设置的倒计时进入最后几秒。

周雨晚被逗得哈哈大笑,扭头看一眼身侧的商渡。

他单手插兜里,露在衣外的肩颈拉出利落线条。

肤色冷白,脸上是她抹下两笔荧光蓝。

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点弧度,懒懒的,带点不正经的痞气和坏劲儿,一身蓬勃不可挡的少年气,帅得不成样子。

“三——”

他们倒计时,那两个负责弄手机的,赶紧往回跑,找位置把自己塞进来。

“二——”

察觉到她的注视,商渡的头偏转过来,目光“咔”一下锁定她,在光下呈浅褐色的眼瞳,倒映出她骄矜秾丽的模样。

“一——”

最后一秒,所有钟表从11月21日59:59′59″,刷新至11月22日00:00′00″。

闪光灯打亮每个人的身影面容。

“砰砰砰!——”

数发烟花竞相升空绽放,点燃整片夜空,映入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落进无数双眼眸。

“Raise up a cup up for all my day once

(高举酒杯敬送那些美好的曾经)③”

音响分贝开到最大,众人跟着哼唱。

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摸.摸地,探向身旁他的手。

触碰到他无名指的银戒,她没停下,勾着他的指,一根,两根……彻底抓握住。

在新一轮狂欢到来之前,周雨晚轻轻说:

“商渡,十八岁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①Pitbull、J Balvin、Camila Cabello《Hey Ma》

②Bassnectar、Lafa Taylor《Speakerbox》

③G-Eazy、Kehlani《Good Life》

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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