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是一种人工的生命模式,它是假的,它会陈旧,它浑身都是补丁。如果你能够勇敢地把它放下,你的真我就会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

应该听谁的

可怜的老人,他已经受尽了命运的折磨,尽管命运就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他的手已经受了伤,而且正是手上最得用的地方。

接着他的左手也抽筋了,僵直得几乎跟死尸一般。

他讨厌他的左手,他痛恨这种抽筋,他认为这是对自己身体的背叛行为。他一定是太紧张了,他的左手怎么会背叛他的身体呢?他的左手只会背叛他的欲望。

他的左手在抽筋,他的右手也受伤了,他的眼睛下面划了一条口子,他的背脊又酸又痛……为了一点可耻的欲望,他在虐待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早就想休息了,可他的欲望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他的身体信奉老子的“道法自然”,他的欲望却在信奉达尔文的“物竞天择”。为此,他的身体和他的欲望争吵得不可开交。

他的身体在问他:“你为什么要当一个渔夫?为什么要跟那条鱼苦苦争斗?为什么要使出那么多的圈套、罗网和诡计?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是的,也许我不该当渔夫,他想。

他的欲望立即大声呵斥道:“不,那正是你生来该干的行当。”

老人陷入了可怕的惶惑之中。他被欲望驱使着,但他的心灵却在阻止他。

他应该听谁的呢?如果他听从他的心灵,他的心灵就会照顾好他的身体,却会让他放弃那条即将到手的大鱼。他的欲望虽然在虐待他的身体,却可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和虚荣。那条不同寻常的大鱼能够证明他的自我,证明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渔夫。

他不知所措。他不敢责怪他的欲望,他只好像一个怨妇似的对那条鱼说:“你要把我害死啦,鱼啊,不过你有权利这样做。我还从没见过任何一种生命,比你更庞大、更美丽、更沉着或者更尊贵。来吧,我的兄弟,来害死我吧。我可不在乎谁害死谁。”

可怜的老人,他已经糊涂了。那条鱼跟他无冤无仇,怎么会害死他呢?他的欲望在残害他,也残害着那条无辜的鱼。在一场追逐功利的游戏中,欲望往往就是那个害人损己的罪魁祸首。

达尔文主义的强者文化

不同的选择就会出现不同的生命模式。大致说来,有两种生命模式:一种是英雄主义的生命模式,它的特点是很自我、很要强,你也可以把它称为自我主义的生命模式。但事实上,它不过是一张涂满油彩的面具,所以你还可以把它称为人工的生命模式;另一种是神仙主义的生命模式,我把它称为自然的生命模式。

达尔文是一个自我主义者,他崇尚“物竞天择”。一百多年前,达尔文提出了惊世骇俗的进化论。他说,生命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由无机物变成有机物,由有机物演化出氨基酸、蛋白质,到后来演化出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产生了生命。他认为,生命的进化是一个“物竞天择”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高等生物和低等生物等各种生态形式。

老子是一个神仙主义者,他崇尚“道法自然”。他在两千五百年前就已经告诉我们,生命只能源于生命,自然界所有的生命都起源于永恒的“道”。基督教也有与此相似的信仰,他们认为各种生命皆来自于永生的上帝,是万能的上帝各按其类创造出来的。

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进化论被广为流传,甚至被写进许多国家的教科书里。人们已经普遍相信进化论是科学定律,是一个客观事实。其实,这是一种普遍的误解,即使是达尔文本人也不能证实它的正确性,它只是一个没有被证实的假说。把一个假说当做科学来顶礼膜拜,本身就是对科学的莫大讽刺。

科学研究的对象所必备的一个条件就是它的可实验性。宇宙、生命、人类起源之类的猜想是无法被实验的,所以已经超出科学研究的范畴。最近,英国再版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在序言里,进化论领导人之一Mathews教授承认说:“相信进化论和相信神秘创造论的现象同时存在,它们分别被它们的信奉者确信不疑。事实上,人类至今都没有办法对此予以证实。”曾经率先取消公立学校黑白种族隔离的美国堪萨斯州,则早在2005年6月对中小学课程中“生命起源”的教学内容做了修改,并为此举办了一次郑重其事的听证会。而在更早一些时候,宾夕法尼亚、密歇根、俄亥俄、肯塔基、佐治亚、亚拉巴马、维斯康星等州的一些学校也表示要取消或者修改教材中有关进化论的教学内容。超过60%的美国人(包括美国各大高校中生物学、化学和其他自然科学的教授和科研人员,甚至诺贝尔奖提名的科学家)认为,人类有权质疑各种神秘创造论和进化论,因为怀疑本身就是一种科学精神的表现。即使是那些最坚定的进化论支持者也不得不承认,进化论的确有许多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

然而,从进化论诞生以来,它带给这个地球和人类的灾难可以说是毁灭性的。达尔文主义的生物学认为,根据生物进化的程度,可以把他们按照三六九等分类。欧洲那些达尔文主义的社会学者也这样想当然地认为:人,既然是最高等的动物,那么白种人就是最高等的人。由于达尔文所提供的理论支持,种族主义、殖民主义以及人类沙文主义之类的强者文化,仿佛流行病毒一样,随着欧洲人的全球扩张,迅速感染了整个人类。那些殖民主义者侵略到世界各地,导致那些地方的文化和种族相继灭绝,理由是:对方是一个劣等民族,而他们是来传播文明的。

文明是一个美丽的词汇,它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爱与尊重。

然而,达尔文主义的文明却是贴着进化论标签的暴力和弱肉强食。如果进化论是对的,那么弱肉强食也是对的。如此一来,人类就只能与罪恶和恐惧相始终,直到毁灭。而我们的人生,也将只是一个为了生存而斗争的过程。那些爱与欢笑,也就成了遥远的神话。

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一百多年不过是短短的一个瞬间。在这个瞬间,进化论和那些歇斯底里的强者文化似乎走红了整个世界舞台,但那毕竟只是一个假说和一些被这个假说支持的妄念,它们是一些人工设计的产品,而所有的人工产品都会陈旧,最后被扫进垃圾堆。

活出你的真我

你问:“为什么接受失败是那么困难?” 因为你是一个自我主义者,你的自我是一张虚张声势的面具,你害怕暴露真相。

你是一个皇帝,你是一个首相,你是一个经理人,你是一个教授,你是一个科学家,你是一个电影明星……总之,一旦你进入这个社会,你就需要一个身份以及许多证明这个身份的资历和头衔。那个身份就是你的自我,就是你的面具。你一直都是戴着这张面具混迹在这个社会,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这张面具的。你害怕暴露真相,害怕失去你通过这张面具所获得的一切。

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勇敢者。你勇于竞争,你打败了很多对手,你喜欢享受那种胜利者的感觉。但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看到过你每一次上场前紧张的样子,你害怕参加这样的胜负游戏。你喜欢胜利,但你对失败感到恐惧。你不敢接受失败,事实上你是一个懦夫。

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勇敢者,就应该义无返顾地活出一个真实的你。真实的你是一种叫做“人”的生命,而不是被称为“身份”的面具。你一直都以为你是那个“身份”,而不是一个“人”。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勇敢者,就应该用一种生命的状态存在,真实地存在,像一朵美丽或者不那么美丽的花儿一样真实地存在。

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勇敢者,就应该勇敢地选择自由。为什么要为名利所累呢?为什么要为胜负所累呢?既然自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那你就应该勇敢地接受失败。

是的,社会是一个魔鬼,它会嘲笑你的失败,以至于你不得不高高地举着那张华丽的面具。你躲在面具的后面,像那张面具的高度一样紧张,像那张面具的重量一样压抑。

面具是一种人工的生命模式,它是假的,它会陈旧,它浑身都是补丁。许多人就是戴着这种面具虚假地活了一辈子。如果你能够勇敢地把它放下,你的真我就会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你将重新回到那种久违的自由中去,回到那种生命成长的快乐中去。

两种太阳

经济学家樊纲也讲过一个渔夫的故事。有个渔夫,在风光旖旎的海滩上悠闲自在地晒着太阳……这时,来了一位观光客,对他说:“这么好的天气,你为什么不出海打鱼呢?”

渔夫说:“我已经出过一次海了,捕到了好几条大黄鳍鲔鱼呢!”

在市面上,大黄鳍鲔鱼大约与台湾的黑鲔鱼等价,是一种极有价值的海洋鱼种。观光客听了,不禁肃然起敬,然后又问道:“你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捕到它们?”

渔夫说:“花不了多少时间。我知道它们在哪儿,所以很容易就能捕到它们。”

观光客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多捕一些呢?你看,时间还早着呢!”

渔夫眯着眼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捕那么多呢?”

观光客说:“看来你不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我是哈佛大学毕业的工商管理硕士,我倒是可以帮你的忙。我觉得,你应该每天多花一些时间去捕鱼,到时候你就有钱去换一条大船,然后雇一些帮手,这样你就可以捕到更多的鱼。如此一来,你就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买更多的渔船,拥有一个船队。到时候,你就不必把鱼卖给鱼贩子,而是直接卖给加工厂,你所获得的利润会更多。”

渔夫说:“你的设想好像很有意思,但是,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观光客笑道:“你真是一个土包子,有钱还不知道怎么花吗?到那个时候,你可以自己开一间罐头厂,全面控制从捕鱼到加工,再到市场营销之间的整个经营过程。随着经营规模的扩大,你就能够打败所有的竞争对手,造就世界上最大的渔业公司,成为全人类羡慕的富豪。”

渔夫说:“你说得很刺激。这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观光客回答:“大约需要15到20年。”

“然后呢?”

“然后?”观光客大笑道,“然后你就可以建造一幢豪华的海滨别墅,悠闲自在地享受日光浴了。”

渔夫疑惑地说:“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我现在不是已经在享受日光浴了吗?”

这个故事充满了暗示。我是说,它并没有刻意地去讲述什么道理,但它的意义却能够让你心领神会。太阳就在那里,可是你却享受不到它。按照你的规划,你至少要在15年以后才能享受到太阳。你的人生是一种设想,也许能够实现,也许不能够。可是,太阳就在那里,你随时随地都可以享受到它,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难道,你要把自己的人生设想成一场悲剧吗?

樊纲先生讲的这个故事真好。不过,他好像是从哪儿听来的,而且他并不理解故事中的寓意。和那个观光客一样,他也在嘲笑渔夫的老土。他认为,渔夫与富豪从表面上看同样是在晒太阳,但晒太阳的生活质量是不一样的。

不同的身份,晒出了不同的太阳,晒出了不同的生活质量——难道太阳也是势利眼吗?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是,渔夫的太阳与樊纲先生的太阳不是一回事。

渔夫的太阳是真实的太阳,樊纲先生的太阳是他设想的太阳。真实的太阳是永恒的,它不仅照耀过从前,也照耀着现在,并将继续用这样的热情照耀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樊纲先生的太阳是一种虚构,它存在于设想中。按照这样的设想,只有在你实现了某种既定的欲望之后,太阳才会放出光来。真实的太阳是无私的,虚构的太阳却是一个势利眼,而势利眼是靠不住的。

那个观光客大约忘记了,他之所以来到海滩,不就是为了享受那里的阳光吗?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富豪,也不知道他的太阳晒出了怎样的生活质量。

破碗与面具

和达尔文一样,樊纲也是一位自我主义者。所有的自我主义者都生活在某种虚构中,他们不相信真实的太阳,他们设定了许多条件,他们认为太阳是根据不同的条件来发光的。他们寄希望于某种既定欲望的实现……然而,当一个既定的欲望被满足之后,又会有另一个欲望来取而代之。于是,他们就永远享受不到真实的太阳,他们的太阳就永远是一种虚构。这个被虚构的太阳,不过是充当了让我们忍受痛苦的借口而已。

一位记者朋友和我谈到樊纲先生的太阳,他相信,只有真实的太阳才会给我们提供真实的快乐和享受。他又问我,在这个充满欲望和竞争压力的年代,谁是那个晒太阳的渔夫?谁敢做那个晒太阳的渔夫?毕竟,晒太阳是需要闲情雅致的。

谁敢做那个晒太阳的渔夫?这个问句很值得我们反思。当然有人敢做那个晒太阳的渔夫,但人们会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比他有钱的人多的是,比他有地位的人多的是,比他聪明的人也多的是,他是那样普通,那样貌不惊人,凭什么敢做那个晒太阳的渔夫?

闲情雅致是一种快乐的生活。除非你体验过,否则你根本不会相信,普通人居然也可以用这样令人羡慕的方式来生活。太阳就在那里,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和那个晒太阳的渔夫之间的区别,并不在于财富、势力或者头脑的差异,而在于你的欲望。

有一个乞丐,总是遭到市民们的鄙视和欺负。那个乞丐很委屈地问:“天底下那么多乞丐,甚至连国王也是,你们为什么偏偏跟我过不去呢?”

市民们冷笑道:“你凭什么说国王是一个乞丐呢?如果你能够证明给大家看,我们也可以像尊敬国王一样尊敬你。”

他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乞丐,但他决定要设法找到国王。国王是那样高高在上,他怎么能够接近国王呢?每当他试图接近国王时,国王的随从们就会把他痛打一顿,然后把他赶走。

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在王宫附近的僻静小道上等到了国王。那时,国王远远地离开了他的随从们,沿着小道独自走来,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当乞丐从树林里突然出现时,国王吓了一大跳。

“你要干什么?”国王惊恐万状地问道。

“我不想干什么,”乞丐说,“我只想讨一点钱。”

国王舒了一口气,然后问:“你需要多少?”

乞丐说:“我只有一只破碗,你只要装满它就行。”

国王笑了起来,说:“好吧,我答应你。”他唤来了仆人,命令他们去拿一些钱来。当这些钱倒入乞丐的破碗时,仅仅停留了几秒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国王感到非常诧异。他吩咐仆人们搬来更多的钱,但那些钱每一次都只能在乞丐的破碗中停留几秒钟,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所有的钱都搬来了,所有的钱都在乞丐的破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国王惊骇得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乞丐面前,请求乞丐放过他。

现在,轮到乞丐冷笑了,他解释说:“这只破碗是一个填不满的穷坑,它的名字叫做欲望。因为这个欲望,你我其实都是乞丐。”

你也是一个有欲望的人,无论你有多少财富,你都会认为自己获得的太少。无论你有多少财富和能耐,你都是一个贫穷的乞丐。你是如此贫穷,以至于你不敢做那个晒太阳的渔夫。

是的,你是一个乞丐。你的太阳是一种虚构,一种来自欲望的诡计,它让你用各种不同的乞讨方式去占有——任何乞讨方式,无论是赌博、欺骗、哀求或者任何形式的巧取豪夺。你是一个贫穷而又贪婪的乞丐,这是一个不幸的事实。

一方面你是如此贪婪,另一方面你又是如此恐惧。你是一个乞丐,但你害怕面对这个事实,你要掩饰它。于是,你伪装成一个高尚的人,你热衷于各种虚荣——那些虚荣是你的面具上五颜六色的油彩——它们是那样斑斓、艳丽,令人目眩。从此,你只好生活在一张面具的后面,生活在一种人工的生命模式中,再也享受不到真实的太阳。

你甚至不得不信奉达尔文的“物竞天择”。进化论虽然不能自圆其说,但至少能够给你提供两大好处:第一,它让你相信,你仅仅是一个生存游戏中的竞争者,你所作出的任何自私自利的行为都应该理直气壮,不必愧疚,不必恐惧;第二,它让你相信,即使是乞丐也有高下之分,那些低级的乞丐只能任人辱骂,而那些高级的乞丐却可以凭借一张面具,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装模作样,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