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阳恢复的不错,颈托被取下来了。但骨盆还没恢复好,不宜下床来回走动。

春节已过,吴父吴母回菜市场上班了,魏东阳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惠宁常常出入于他的病房送一些她从院长那儿拿过来的关于吴心昏迷的一些资料。

这天,惠宁又带了资料来,神情看起来颇为颓靡。

魏东阳拿过一看,不禁喜上眉梢:“惠宁,吴心苏醒有希望了!”

惠宁皱眉:“你说什么?”

魏东阳打岔:“哦,刚刚太激动,嘴瓢了!我说魏东阳苏醒有希望了!”

惠宁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院长都跟我说过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他说这种意识是暂时性的,时有时无,何时能够醒过来依然是个未知数。”她垂下眼眸,欲掩盖自己的悲伤,就像房子的主人伸手拉上窗帘欲遮掩屋内的狼藉一般。

对于她来说,或许不抱任何希望是一种仁慈,毕竟渺茫的希望往往意味着落空。

如果是别的什么事,魏东阳一定不会忍心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他欠她,已经够多。可是,这件事情至关重要,关乎到吴心的生死,关乎到自己的以后,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演一出残忍的戏。

“惠宁,只要有希望,哪怕很渺茫,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不是吗?”他拉住她的手,一双期待得到回应的眸子灼的惠宁想要撇开他的手一溜儿烟的逃离。

他的手抓得很紧,惠宁逃不脱,她神情杂乱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东阳哥,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他醒过来,你知道吗?”

魏东阳有力地点头,回答的铿锵有力:“我知道!”

惠宁镇静了一些。

“可是院长和那些专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我让我不要再对东阳哥的苏醒抱有什么希望了。这段儿时间,我每时每刻都盼望他能醒来,盼的多了,失望越来越多,心越来越疼,不敢再有任何期许了。”她的声音似吸满了泪水的海绵,“你是谁?你又凭什么来给我希望?你知道希望一旦落空意味着什么吗?”

她突然起身走出两步,背对着魏东阳抬起双手抹净了脸上的泪水,回头露出一个微笑:“它意味着,毁灭!”

“那你为什么又把这些资料拿给我看?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希望吗?”魏东阳追问。

已走至门口的惠宁身子一怔,在门口儿凝滞了数秒,而后快速走回来拿走了她带来的资料,头也不回地夺门而逃。

望着惠宁消失的背影,魏东阳的内心涌起一股惊涛骇浪般的自责。

她是惠宁啊,是那个从小失去妈妈,爸爸又整日忙于工作,只能跟着保姆成长的小女孩儿,她常常将鼻尖儿贴在窗子上,巴巴地瞅着透明玻璃外的那个缤纷多彩,充满欢声笑语的世界。

第一次见面时,惠宁9岁,他11岁。

妈妈为惠宁准备了礼物,是一个十分美丽梦幻的公主裙套装。下车前,妈妈特意将礼物交到他的手上,叮嘱他交给惠宁。

当他笨拙地将礼盒递到惠宁的手上时,她发出了一声赞叹:“好美啊!是你送我的吗?”

第二句话说得极其轻微,近乎于羞怯的呢喃,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但面对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他本能地点了点头。

惠宁迫不及待地跑进卧室换上了公主裙,羞怯地拉着他问好不好看。

在爸爸妈妈相继的眼神逼迫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好看。”

临走时,妈妈拉住惠宁的手说:“惠宁,以后没事儿了就让你爸爸或者保姆带你上我们家找你东阳哥哥一起玩儿!”

惠宁开心地点头。

从那之后,惠宁不仅变成了家里的常客,还转去了他所就读的学校,成了他的学妹。

在他看来,爸爸妈妈多了一个美丽乖巧的女儿,自己多了一个可爱的妹妹,仅此而已。

惠宁在学校被欺负了,会哭着鼻子来找他。他会帮她擦掉眼泪,带着她去讨公道。

渐渐地,同学们都知道了他与惠宁之间的感情不一般。

他小学毕业时,惠宁托人偷偷地在他的书包里塞了一封情书。

他读完之后很生气,狠狠地斥责了她一顿:“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脑子里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惠宁委屈地哭了,可心里却残留了一份窃喜,他没有说不喜欢她,不否定就意味着——肯定。

他读初一,惠宁读五年级,二人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

周五一放学,惠宁便背着书包跑到他家里来,嚷嚷着让他帮她补课,直到周日晚上,家里的保姆才会来接她。

情窦初开的他忽而有些明白了惠宁种种举动背后的含义,开始刻意地疏离她。

软磨硬泡之下,硬是让妈妈给他申请了一个住校的名额。

身边甚是清净了一阵子,可好景不长,因为惠宁也考入了他所在的中学,再一次地成为了她的学妹。

她常常到教室里去找他,在宿舍楼门口堵他,不出一阵子,在同学们的眼里,他与惠宁俨然是名副其实的一对儿了。

他懒得解释,只是一心埋头学习。

惠宁为此暗暗得意,不解释就是一种——默许。

直到读高中时,他去了美国。

爸爸妈妈和惠宁到机场为他送行,他微笑着冲他们挥手,她却哭了。

“东阳哥,我会想你的!”

他神情一愣,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个地方不妥。

拉起行李箱,大踏步地迈开了步伐,身后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东阳哥,你……不跟我说点儿什么吗?”

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光扫过爸妈和惠宁,最后落到妈妈的身上:“我也会想你们的!”他特意加重了“你们”俩字的语调儿。

可是,惠宁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在无限地循环播放:“东阳哥说他会想我的!东阳哥说他会想我的!东阳哥说他会想我的……”

惠宁的高中是在国内念的,为此,她跟爸爸之间怄了很久的气。

爸爸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年龄尚小,还不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等到大学时再出国读书更为稳妥。

可惠宁哪里管这些,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她的东阳哥哥在哪儿,她就要跟着去哪儿。

好不容易,熬过了高中三年,她决定申请魏东阳在美国所就读的大学。

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的东阳哥哥,可是一连打了二十几个电话,却怎么都没有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