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刚开始学习冥想打坐的朋友,都会觉得:打坐是在浪费时间,我每天那么多事儿要做,哪有工夫打坐呀?或者有人终于慢慢建立了几周打坐的习惯,可是一旦有个打破日常生活和工作节奏的事儿,比如出差啊、旅行啊、家里来亲友啊、婚丧嫁娶啊、或者身体状态不好啦、生病啦、首先放弃的,就是打坐。
这也很正常,因为打坐是日常里最无用的那个安排,是不能解决眼下紧急问题的,更不会有立竿见影的作用。可是身心的日常修炼,一旦被各种理由放下了几天,当再次回到常态生活时,就会很难把这习惯捡起来了。当然,理由总是有很多,归结为三个字,就是“太忙了”。
真的那么忙吗?我也常这样问自己,但发现很多时候我们好像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而是把“太忙了”当作正事儿、当作挡箭牌,更深一步说,当作存在的理由。不忙,似乎活着就没价值了。而且很多时候,我们说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快乐幸福而忙,而实际上也有很多时候,我们是忙给别人看的。我忙,故我在。
忙,并不是坏事。作为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习性,就是“要行动”。这似乎是人的共有属性,在梵语里,“行动”,被叫作“Karma”,也叫作“业”,也就是我们本然地就带有这种要做点什么的习惯。也是这样的习惯,推动着我们去建设物质世界、精神世界,甚至灵性世界。我们的世界似乎就是因为“业”而建立,完善,衰落,出问题,当痛苦产生时,我们就寻找办法挣脱出来。每个个体,当然也是这样。为了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终于找到了,却成了毁灭的缘由。
我们的痛苦源于行动。然而,行动本身并不会给我们带来痛苦,准确地说,是执着行动的结果,过度的行动或不行动,给我们带来了痛苦。过于强调行动,或干脆放弃行动,其实是一回事儿,都不是中正的做法。这种执着于结果的行动,必然会因为失衡而带来痛苦。想要减少痛苦,首先就要学会适当地约束自己、约束行动,也就是瑜伽的本义“自律、自我约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活在当下,静下来”。
印度经典《奥义书》解释道:“瑜伽,是从苦中解脱。”谁不想从苦中解脱呀,这可不是一个束之高阁的哲学问题,而是关系到我们每个人最想要的快乐的问题。然而,我们天天寻找从苦中解脱的办法,却发现,有些苦解决了,只是一时,马上又会有其他的苦。生活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比如天天挤地铁上班,快挤成相片了,励志要赚钱买车,开车上班。终于有一天理想实现了,却发现开着自己喜欢的车被堵在拥挤的道路上寸步难行,只想骂街,这时又有苦接着来了。
有些苦,通过快乐的相遇、注意力的转移掩盖住了,可是一阵子之后又引起其他的苦,或和从前类似的苦。比如你终于遇见了一个比你现在的伴侣更有感觉的伴侣,带给了你新的生活、新的刺激、新的甜蜜,可是继续下去,要不了一阵子,就又开始发现对方的臭毛病——自私、自我,彼此的磨合其实和之前的伴侣的相处如出一辙。
有些快乐终于通过努力得来了,可是没过一阵子,它们就又消失了,就如同再美的旅行,对于日常生活来说,都是短暂的。当我们从不用早起上班,每天都是新鲜的味觉、视觉和触觉体验的旅行回到日常的工作生活,锅碗瓢盆,家人孩子,马上就会“蔫”了,总会感叹快乐的日子为什么总是短暂。
更别说,日子总算好点了,却开始面临最亲爱的家人衰老、疾病和死亡的问题。每个人都要经历最爱的人离开你的日子,这是生而为人必经的苦难,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幸免。
看来人生虽然在不断行动,但制造快乐的背后却是在堆积苦的因,如果不能从因上认识和修整,结果终究一苦。怎么办呢?有些人开始寻找从苦里解脱的办法,于是便有了不同的修行方式、来解决我们的身心之苦。
佛教哲学“四圣谛”——苦集灭道,佛陀做了根本而彻底的了悟与教导。苦就是痛苦,集就是痛苦来源的集聚,灭就是去除痛苦因,道是灭痛苦因的方法。有人把“苦集灭道”通俗化解释为有病—治病—吃药—治愈的自然过程。
在修行的方法上,有的侧重修身,有的侧重修心,有的侧重身心双修,有的则要超越身心,各有所长。因为每个人的因缘处境位于不同阶段而选择不同方法罢了。修行之路五花八门,哪个都有道理,可是执着于某一个,认为就我这个对,就又是苦了。
回来说“忙”。忙的无非也就是以上这些事儿,各有各的忙法。有的忙在身体,有的忙在头脑;有的忙在外在,有的忙在内观;有的忙着逃离苦,有的忙着解决苦,有的忙着苦中作乐,有的忙着乐中受苦;有的忙着为自己不忙的方法说出一个理由。
这个世界,有的人忙着“忙”,有的人忙着“闲”。忙着“闲”是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忙里终于要偷闲,于是开始忙着各种爱好,为了找快乐,结果忙得自己团团转。一会儿弹古琴,一会儿弹钢琴,一会儿弹吉他,一会儿打鼓,一会儿学画画,一会儿学书法,一会儿学跳各种舞,一会儿学国学,一会儿学英语。本是为了闲,结果忙得闲不下来。
我们人类的属性,好像天生就是“行动”。所以,这可能就是我们没时间打坐、没时间让光阴虚度的原因吧。如何可以一边踏足尘世尽职尽责,一边踏足虚无无挂无碍、无执无着。就像太极图一样,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而是白里有黑、黑里有白。可是太难做到了呀,所以就别太执着,但勇往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