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如果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月摇光,你不要太过分!」

「谁说是开玩笑,你真以为我不敢上你?」俯视着身下发怒的人,月摇光也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做这种事的话,用得着特意把我带到这里?在我房间的**不是更好?而且,既然紫星宫已经叫你保护我,你就绝对不敢碰我!」

月摇光冷冷道:「不要以为我那么怕紫星宫。」

「我没有以为你怕,不过现在的你,绝对不能违背紫星宫的意思。」

「如果我偏要违背一下,你又怎么样?」暧昧地一笑,左手继续抚摸起岳凌楼的身体。

岳凌楼突然一声冷笑,肯定道:「你不会。因为你是要跳九米的青蛙,你绝对不会笨到为了欺负我,放弃紫星宫这块垫脚石。」

闻言,月摇光沉默了一会儿,竟翻身坐起,捂住脸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欺负你?」

「废话,难道你要说是为了爱我?」

「当然不会。」月摇光轻轻摇头,一把把岳凌楼从地上扯起来,抱入怀中,说道,「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今天你不仅放过你,还帮你把毒吸出来。」

岳凌楼冷冷地看着地面,什么话也不说。突然,下巴一痛,被猛地一拧,颈部扭曲着对上了月摇光冰冷的眼眸。月摇光问道:「我究竟有哪点不如西尽愁?」

「居然是这种问题……」岳凌楼冷冷地嗤笑,回答,「你还真是自不量力。」

「我真有那么差?」

「不是你差,是他太强了。这话是你说的,他是龙,从出生就注定平凡不了。你月摇光一只小小的井底之蛙,拿什么跟他比?」岳凌楼说起话来毫不留情,既报复月摇光刚才对他做的事,又好好地奚落了月摇光一番,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帮我把毒吸出来!」既然回答了问题,当然就该月摇光履行诺言了。

「如果你说一句称赞我的话,我再考虑帮你吸毒,怎么样?」边说边抚摸着岳凌楼的光洁的肩臂,在那里,有几个乌红的小孔,想必就是欧阳扬音那些蝙蝠咬上去的了。

「真想不到你的脸皮也这么厚!」岳凌楼有些动怒。

「这句不算。」月摇光淡淡回答,把怀中人抱得更紧,还在肩头轻轻咬了几下。说调情不像调情,说惩罚也不像惩罚,不知他在干什么。

岳凌楼叹了一口气,终于让步,僵硬地称赞道:「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智勇双全……盖世无敌……」

谁知月摇光还不满意,要求道:「把主语加上。」

岳凌楼突然一阵恶心,猛地一扭头,咬牙切齿地把月摇光瞪着,心想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但下一秒,两人的动作都僵硬了。月摇光的眼睛越睁越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岳凌楼。

怎么可能?!岳凌楼应该是一动也不能动的,但他刚才、刚才居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岳凌楼也觉得不太对劲,突然反应过来,把头往左一偏,居然偏过来了!接着试着移动手指,手指也能动了!顿时一阵狂喜,心想那蝙蝠之毒恐怕是有时效的。只要时间一过,毒自己就会解开。

这下,他就用不着受制于月摇光了,眼神一沉,岳凌楼开始寻找着逃跑的空隙。

刚反应过来的月摇光反手一拧,正想重新把岳凌楼制住,谁知岳凌楼却突然起身,出其不意一把月摇光按到在地,「就凭你,还没那个本事制住我!」

闻言,月摇光冷冷一笑,身形一转,挥开岳凌楼的手,反手一抓,眼看又要把岳凌楼重新拉回怀里。谁知岳凌楼却反身一转,脚下浮动,竟朝着洞口飞身而去!

另一方面,幽河寨,西尽愁和欧阳扬音逃离议事厅。

十三寨内一干人等都追捕而去,只留下寨主和一些地位较高的人物,仍旧留在厅内等待消息。在他们看来,从人数上来说,对方只有两人,而他们则是上百人,根本不用担心拿不住人!

但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一刻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相反,厅外的打斗声却越来越弱、越来越远。不多时,便再也听不见。想必是那两人逃得太快,把那些紧追在后的人都引到远处去了。

厅内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起身问唐碧道:「陈夫人,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来水寨有何居心?和总寨主的死有没有关系?」

唐碧这时的一颗心都挂在她儿子陈凌安身上,竟没有听见那人问话,依旧抚摸着陈凌安肩膀受伤的地方,反反复复地上着药,柔声道:「凌安,疼么?」

陈凌安尴尬地摇头,望着刚才问话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见状,萧顺咳嗽了几声,以示提醒,唐碧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说话——

这时,突然一阵妖风袭来!

议事厅所有门窗都『啪啪啪』的阖上!剧烈的振动,连地板都在摇撼!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振,目光齐唰唰的转向门口!

正门没有完全阖上,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刚才席卷整个大厅的戾风,都是从那缝隙里灌进来的!突然,那条缝隙扩大了,门扉慢慢敞开,一个人影逐渐清晰!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按住了腰间的宝剑。唐碧扬声道:「来者何人?」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冷笑,来人缓缓道:「我是谁?为何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他应该是认得我的……」

唐碧一惊,望向陈凌安。然而陈凌安脸上也只有茫然和无措,他怔怔盯着来人,终于在待来人又走进几步后,才认了出来,正想回答,一旁的萧辰清却抢了他的话,对唐碧道:「是紫星宫的司风护法——紫巽。」

萧辰清声音虽不大,但『紫星宫』三个字,却如同惊雷入耳,把唐碧震得双腿一软,几欲跌倒。她深吸几口气,竭力保持镇定。心里念道:终于……终于还是来了,即使水寨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但依然阻挡不了紫星宫入侵的步伐。

下一秒,一片整齐的抽刀声把她从慌乱中唤醒。她心中一阵,这才发现议事厅内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拔刀指向了慢慢踱近的紫巽!

但即使如此,紫巽仍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道:「刚才厅内闲人太多,我不想现身。但现在,那些闲人都被引开了,留下来的都是水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就把话明着来说!」

话音刚落,他已经坐到了厅内偏左的席位上,全然漠视四周那些直指向他的刀刃,端起桌上的酒杯,轻呷一口,又道:「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紫星宫,你们听好了,我们的目的不在水寨,而在水寨的一处地方。本来,如果一开始,你们照我们说的把地图交出来借看一下,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现在——地图被毁,所以只能麻烦你们十三寨帮忙,找一下那个地方!」

一听『地图被毁』四个字,有两个人的脸色变化最大。一是唐碧,一是萧辰清。

为了防止水寨地图落入紫星宫人手中,唐碧早在陈渐鸿起身去平安楼之前,就私自更换了地图。那张在平安别楼地下室里被毁掉的地图,不过是个假货。这件事情,全十三寨也只有唐碧和萧辰清两人知道而已。如果唐碧欺瞒陈渐鸿、私换地图的事情败露,这无疑是项大罪!

「你到底要找什么地方?」站出来问话的是幽河首辅萧顺。

紫巽悠然抬眼,清晰地答道:「是一个温度极低的地方,无论春夏秋冬,冰块在那里都不会融化。」

闻言,水寨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生在水寨,长在水寨,还真不知道十三寨里有这么个地方,对紫巽的话也更加怀疑。不知紫星宫的目的真如紫巽所说的,是找到那个低温之地,还是以找寻为借口,拖延紫星宫人逗留在水寨的时间,意图不轨。

唐碧突然道:「护法大人恐怕找错地方了,十三寨内绝对没有那样的地方!」

「你们找都没找,怎么知道没有?」紫巽不急不徐地把唐碧的话挡了回去,又道,「如果你们水寨嫌麻烦,不想帮紫星宫这个忙的话——那我们就自己来找!」

看到在场众人脸色大变,紫巽轻蔑地续道:「到时候,紫星宫的大队人马踏上水寨,你们可不要吓慌了,六神无主……」

「你!」陈凌安按捺不住,刚想发作,却被唐碧止住。

唐碧向紫巽走进几步,用平静的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后,终于沉声道:「好,我可以暂时答应你。不过,只要找到那个地方,你们必须立刻离开水寨!」

紫巽满意地一笑,点了点头,突然右手一抬,竟指向被押在一旁的尹珉珉,笑道:「还有一个要求——这个女孩,你可得给我放了,而且不得有半点怠慢,要好好伺候着。因为,她可是我们紫星宫的小宫主呀。」

只因这最后一句话,众人的目光又齐齐转向尹珉珉。

——天啊,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陈凌安更是吃惊,一双清亮的眼眸里全被慌乱和错愕填满了。刚才被尹珉珉暗器所伤的伤口又开始阵阵作痛。心想:如果对方真是紫星宫的小宫主的话,那么她用的□□,不知道该有多可怕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呆在漆黑隧道里的月摇光并看不到落山的太阳,但他却根据腹中的饥饿程度,判断他们已经在隧道里滞留了至少五个时辰。想必外面已经繁星满天了吧?

岳凌楼跑了,但月摇光并不急着去追,而是独自坐在原地,背靠石壁。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坐了那么久,也不过稍稍换了几个姿势罢了,连站都没站起来。

突然,面无表情的月摇光轻轻一笑,竟对着墙壁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回来了。」

反正已经被察觉了,岳凌楼索性不再躲藏,气乎乎地从石壁后面走了出来,赌气似的坐在月摇光对面,抱起胳膊,把头枕在上面,就是不肯说话。

月摇光看了他一眼,又道:「这个隧道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逃出去。纵横交错、纷繁复杂,虽然到处都是路,但条条都是死路。我想你也已经在里面绕了好几个圈子了吧,知道厉害了?」

见岳凌楼还是赌气不答话,月摇光轻轻一笑,又接着分析起来:「你找不到出路,当然就会想到我。你认为:既然我可以把你带进来,就一定知道出去的路。所以你就躲在我附近,打算等到我要出隧道时,尾随在后,让我把你带出去,是不是?」

岳凌楼恨恨道:「既然你已经想得那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所以,你是怕我跟出去,才会一直坐在这里不走?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你会一辈子坐在这里。只要你一出去,我一定也会出去。」

月摇光轻轻摇头道:「这次你可想错了,我还真没有这么快走的打算。」

「你到底想干什么,月摇光?」岳凌楼现在气得只想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

「我在想……」月摇光支起下巴,借着那点如豆烛火,望向岳凌楼道,「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应该怎么消磨时间才好呢?」

岳凌楼往后一躲,不自在起来。被月摇光盯着,他的身体竟阵阵发寒!在面对紫巽,甚至欧阳扬音时,他都没有这种全身冰凉的感觉。但却往往会在和月摇光独处时,清晰地感觉到冷。

论实力,月摇光敌不过欧阳扬音;论立场,欧阳扬音的敌意应该更深。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在月摇光的身边,有一种异常冷冽的空气包围着,并且还会把周围的人都卷入那股寒流中去……

岳凌楼正在沉思,突然思绪被月摇光打断。只见月摇光起身,手持烛台,竟在岳凌楼身边坐下,他一边低头护着那将息的烛火,一边轻声道:「不如我来给你讲故事吧,一个关于这个山洞的故事。」

因为月摇光的靠近,岳凌楼的身体更冷。心想在这种阴森恐怖的气氛之下,竟还有讲故事的兴致——难道他想要讲鬼故事?

谁知,月摇光却道:「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吧?」

闻言,岳凌楼一怔,随后才点了点头。

西尽愁告诉过他,月摇光本名『天地御月』,是青神寨主天地啸龙的幺子,而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名叫『天地琉华』的哥哥。但是那个哥哥,却在十年前死了。并且,在那之后不就,月摇光就离开了水寨,后来又加入了北极教。

「他叫天地琉华……」月摇光又开口了,声音幽幽的,「十年前,我和他都被困在这里。并且,也是现在这个地方,也像现在我和你这样坐着。不过,当时的我们……都在等死……」

岳凌楼的身体轻轻向前挪动了一下,他对月摇光的话产生了丝丝兴趣。真难得月摇光会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十几岁。所以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无论什么事情总想争个第一……」

岳凌楼静静地听着,但心里却想:其实你现在也是这副德行!

没有发现岳凌楼怪怪的表情,月摇光续道:「但是天地琉华,他却是个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人。虽然他只比我年长一岁,但无论做什么事,都比我好、比我快。只要和他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永远是人群的焦点……而我,只是一个跟在他后面的弟弟。」

「你因此而嫉恨他?」

「也许是吧……虽然我们是兄弟,经常走在一起,但却很少说话。后来,当我发觉自己生活在他的光华之下时,我就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话,而他也从来没有主动找我。很多时候,我以为他看不起我,渐渐的,我也不想看见他,不想和他在一起。再后来,易流苏就出现了……」

易流苏?岳凌楼微微皱眉,他听过这个名字。当日从水蛇阵出来,正是这位自称青神寨少主的人——易流苏,把他们接上了船。

「他来自京城,和我哥同岁,是我的堂兄。但十四岁那年,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听说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来水寨避难的,在水寨一呆就呆到了现在。一开始,他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有种据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后来,他和我哥走近了。无论是练剑,还是休息时,他们总在一起——这让我很不舒服。每当看到他们在一起,我总有一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虽然我并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但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在一起……就是这种感觉,应该叫什么?」

岳凌楼回答他:「也许是独占欲吧?又或许是……因为你孤独,所以想让其他人也跟你一样孤独?」

一开始只有天地御月和天地琉华两个人,两兄弟之间的别扭或者竞争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但是,这个平衡却在易流苏出现后,被打破了。如果无法三个人友好相处的话,注定有一个要被排除在外。而这个被排除在外的人——就是月摇光。

听了岳凌楼的话,月摇光想了想,不置可否,又接着道:「后来,为了赢过天地琉华,证明我比他强,我提出要跟他比试一场。而当时我们的比赛,就是看谁能从这条隧道里找到宝物。」

「宝物?」岳凌楼微微一怔。

「没错,当时的我们都以为这里面藏有不为人知的宝物。这隧道是青神寨的禁地,听说很久以前,有个名扬天下的剑客来到这里,立剑为誓,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这隧道恐怕就是被他改造成的迷幻阵的,所以错综复杂,一旦踏入,就再难觅到出路。而那名剑客,从此再也没有离开隧道。有人说他死在里面了,还有人说,他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但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偏偏不信那个邪,执意闯入禁地。而天地琉华,为了那个比赛,也跟了进来。」

「所以你们被困住了?」

「没错,被整整困了十天。我们奄奄一息地坐在这个地方,等待死亡的降临。那个时候,我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天地琉华却突然问我饿不饿,他说如果饿了,就把他吃了,也许可以多撑几天……」

听到这里,岳凌楼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颦眉盯着月摇光晦暗不明的侧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月摇光却依旧喋喋不休着:「我也被他的话吓到了,紧接着,我便闻到一股焦臭——那是人肉烧焦的味道。睁眼一看,你可以想象吗?我看到他正用火把烧着自己的手臂——他真的想把自己杀了给我吃。」

岳凌楼不安地动了几下。也许月摇光自己并不觉得,但任谁听到他如此平静地讲述着这么诡异的事情,都会感到不舒服。

然而月摇光还在继续:「他说的那句『把我吃了吧』,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让我震撼的一句话。后来,我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抢过他的火把,把火弄熄。我们两个都没有再说话,但突然,他却哭了。可惜的是,当时的我已经精疲力竭到没有力气问他原因,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沉,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没想到,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家里。好像那十天在隧道里的一切都是梦,直到我看到天地琉华缠满绷带的手臂,我才知道那都是真实的。」

「是因为肉体燃烧的焦臭,才让那些进隧道寻找你们的人**了迷幻阵吧?你们也因此侥幸生还。」

月摇光点点头。的确,如果当时天地琉华没有烧毁自己的手臂,没有那股刺鼻的焦臭味散出,被困死的阵里的人,将不仅是他们兄弟俩,而且还包括那些进入迷幻阵,寻找他们的水寨中人。

「天地琉华的手就这样废了?」岳凌楼微微颦眉。

月摇光突然一声冷笑,「那算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之后受到的惩罚!他只是一只左手,敷了上好的药膏养着,众人宝贝着,没过半个月就恢复如初。而我却遭到我爹的一顿毒打,四肢关节都被拧碎,还关进马棚,任何人不准靠近。十天,又是十天!我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只能看到马蹄、稻草、饲料还有老鼠和马粪……我当时很想死,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死了就再也赢不过他,我只想赢他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我受到比他更重的伤,但却没人理我;我受到比他更惨的对待,同样没有人理我。由始至终,都是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同情着他,没有人注意到我……你知不知道那种被抛在一旁、被忽视的感受?」

岳凌楼淡淡道:「那是你自作自受……」

「啪——!」一声脆响回**在幽静的隧道,好似连空气都被劈开了!

——岳凌楼的风凉话被一记意外的耳光打断!

「我说过你这张嘴要好好管教一下。」

月摇光瞪过来的目光中早已失去了理智。岳凌楼被打得眼冒金星,头偏向一旁,好半天,除了痛以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月摇光的喉咙哽了哽,艰难地说道:「我知道,是我的错,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不该提出那场比赛,也不该擅自闯入禁区。他的一点牺牲,救回了青神寨数十条人命。而我受到十倍于他的惩罚,就是我的自作自受!我的罪有应得!我的咎由自取!」

岳凌楼甩了甩头,重新清醒过来,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只觉得自己胸腔澎湃得厉害,一股恶气堵在胸口。他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敢这么打他!

——虽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岳凌楼的咎由自取。

「不过,总算他死了……我再也不用看到他……终于可以摆脱他……我以为我可以摆脱他,但是……但是……」

尾音越来越淡、越来越哽咽。月摇光捂住了自己的脸,岳凌楼平静地注视着他,他知道他没有哭。

——也许哭出来会好受一点,所以他就没有哭。

就像以前的自己,希望通过自虐来达到一种救赎。有些人虽然已经死了,可以超脱于尘世之外,但是他们缥缈的魂魄和残存的影子,却继续纠缠着背负罪孽活下来的人。这些人会受到十倍于他们的煎熬,而且永远无法解脱。

此时此刻,岳凌楼第一次在月摇光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影子——他们都被死人绊住了。

「上了药就不要乱动。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挖出来!」

尹珉珉一声怒喝,陈凌安急忙撇开头,把视线从尹珉珉脸上移开,望着窗外的树干发呆。不知怎么搞的,他竟觉得双颊传来一股奇异的温度,暖烘烘的,烤得他好不难受。

这是他的房间,而尹珉珉作为知道季紫兰解毒方法的人,被请来为他治疗。

第一次见到尹珉珉,是在幽河镇的集市上。那个时候,她正和一名白衣公子起争执。水寨误认为他们是紫星宫的人,两方短兵相接。后来真正的紫星宫到来,情急之下,陈凌安捉了尹珉珉当人质,没想到却她反咬一口,中了毒。不过还好萧辰清一行人即使赶到,考虑到大局的紫巽,令欧阳扬音替他解了毒。

从那个时候起,陈凌安就对尹珉珉特别留意。心想这个丫头,外表虽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但她下毒的身手确实不容小觑。还有,她在西尽愁和陈商南比武时,突然发出的那只暗器,其精准和速度,更是令人咂舌称奇。

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是紫星宫的小宫主?!

陈凌安猜破头皮都猜不出是这种答案。

「叫你不看,你就发呆。你这人,怎么傻兮兮的……」

尹珉珉瞥了陈凌安一眼,一边嘟哝,一边收拾药箱,准备走人。

莫名其妙被说『傻』,陈凌安觉得忿忿,扭头刚想反驳,却在看到尹珉珉笑眯眯的表情后,心跳加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尹珉珉把药箱抱在怀里,头一偏,笑吟吟道:「不过,傻点也好,我就喜欢笨蛋。」

「喜欢笨蛋?」陈凌安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虽然尹珉珉有意强调的是『笨蛋』两字,但传到陈凌安耳朵里,重点却变成了『喜欢』,不由得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嗯。」尹珉珉点头笑道,「因为和笨人打交道的话,不用担心被骗。只有我骗他们,他们绝对没那个本事骗我。非常有安全感~」

原来是这种原因,陈凌安有点哭笑不得。

「好了,你就乖乖养伤吧,如果你好不了,西大哥……恐怕也麻烦。」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叹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西大哥怎么样了,都五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对了!」蓦然抬头道,「你跟你娘求求情吧,让他们把人收回来,不要再追捕了。我保证帮你把毒解开,这还不行么?」

「这个……」陈凌安面露难色,但望着尹珉珉期待的表情,竟不忍心开口拒绝。

「算了。反正你就是个只会看娘脸色办事的人……」尹珉珉也看出他没有办法,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只会看娘脸色办事!?

陈凌安的身子蓦然一抖,如受雷击。虽然尹珉珉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但她这句话给陈凌安带来的打击,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看娘脸色办事……

头脑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陈凌安不禁苦笑起来。连一个刚进水寨不久的小女孩,都能看出来,那么在水寨生活的人呢?恐怕都知道他陈凌安是个对唐碧惟命是从,不敢有半点反抗的乖儿子……

想着想着,不由得低吼一声,似是想把心中的苦闷发泄出来。

那一刻,陈凌安暗自下定决心!

他不想再在母亲的保护下生长,他要按自己的意愿办事。他要证明——就算没有唐碧,他陈凌安!一样可以力挽狂澜、成就大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