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西尽愁抱着红叶的尸体,回到了紫星宫。

能流的血都已经流尽,红叶的身体已经凉透。西尽愁轻轻把她放在天市殿的正厅里,眼神有些呆滞,似乎还没从红叶死去的事实中挣脱出来。

无论红叶还是西尽愁,浑身上下都是一片血污。血迹已经变暗变干,但却依然刺目,依然腥咸。

七宫主背靠墙壁,浑身颤抖着,凝望着红叶灰白的脸色,不敢相信。

「红叶……」七宫主的声音颤抖着,刚试着喊出红叶的名字,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红叶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七宫主全部的理智在那一刻崩溃。

——死了!红叶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尽愁!」七宫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西尽愁的衣服,拼命摇晃,发疯似的吼叫着,「你说过你会带红叶平安回来!……但是现在算什么?……你竟然带着红叶的尸体回来!……这到底算什么?……」

西尽愁的喉咙哽了哽,任凭七宫主怎么叫,怎么哭,怎么摇,他都没有回答。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红叶僵白的尸体,好像想把眼前的景象,全部从眼中、脑中除去。

「西尽愁!……」七宫主不肯放过他,突然跪了下来,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着,「你把红叶还给我!西尽愁,你把红叶……还给我!……」

「七宫主,你冷静一点。」安然急忙走上前来,扶住几欲昏迷的七宫主。

「还给我……还给我……」

七宫主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转身抱住安然,放声大哭。整个天市殿,除了七宫主的哭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七宫主向西尽愁要红叶,那么西尽愁,又该找谁去要呢?

头很痛,不想去回忆,但记忆却不受控制地重复着。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是红叶死去的那一幕不断闪动。她流着血的脖子,纤弱倒地的身体,身体和地面接触时的微弱响声,所有的一切,都还那么鲜明。

随着七宫主的一声怒吼,沉重的杀气压了下来!所有人都精神一凛!

只见七宫主提起西尽愁的肩,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一掌朝他的面门拍去!

西尽愁可以清楚感觉到掌风的迫近,如果想躲,他可以躲。但是一念之间,他竟迟疑了,当他看到七宫主因为痛失红叶而扭曲的脸时,他就迟疑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承受七宫主这一掌,因为他没能把红叶平安带会紫星宫,违背了当时的承诺。

——即使被一掌劈死,也是罪有应得。

西尽愁非常冷静地闭上了眼睛,但几乎就在他闭眼的同一时刻,七宫主的攻击停住了!

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她四肢僵直,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其实这并不是定身咒,而是七宫主自己停下来的,只因为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寒的视线,从身后直直朝她射来!

七宫主扭头,竟看到了紫坤。

紫坤低低压眉,阴翳的目光直直注视着七宫主的眼睛,嘴边还露出一抹莫测的笑意。

七宫主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知道紫坤的目光是威胁。

——她不准她动西尽愁!

如果七宫主那一掌真的劈了下去,只怕会在碰到西尽愁之前,就被紫坤止住。

——为什么?

七宫主不懂,她从来都不懂紫坤的想法。

已经被紫坤的目光震慑住,即使七宫主再不甘心、再愤怒,也只得强压下怒火。只见七宫主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垂下了手,愤然转身离去。

七宫主离开后,天市殿内突然变得很安静。紫坤又用眼神摒退了其余众人。

所以当西尽愁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只看到紫坤一人,坐在十步外的一张高椅上,对他露出阴骘的笑容。

两人的目光相接,紫坤柔声道:「刚才为什么不躲?」

西尽愁不答话,因为他还记得紫坤曾经想杀他。短短几天,对方的转变竟然如此之大。由想杀他,变成想救他?

见西尽愁面露疑色,紫坤释疑道:「当日我差点杀你,是我太不冷静——我认错了人。因为你和那个人,实在太像了……但是你绝对不是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早在三百年前就死了,一剑穿心,我亲眼所见……他已经死了……」

「三百年前?」西尽愁难以理解。难道紫坤竟活了三百年以上?

「西尽愁,我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声音陡然转冰。

西尽愁一声苦笑,「什么什么人?」

「你不是西尽愁!」紫坤非常肯定地说,「你是燕家的人对不对?一定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西尽愁是真的不懂。

「说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西尽愁……不要忘了你体内的花狱火,还有那些蛊虫!……你现在的这副身体,至少有一半受我控制……最好老实一点!」

紫坤的笑脸终于消失,被警戒和怀疑所代替,声音越来越低沉:「你遇见欧阳扬音是在六年前,遇见尹昀也是在六年前……但在你遇到他们两人之前,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没人知道!——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无论紫坤再怎么问,西尽愁再也没有作声,他一直望着红叶尸体出神,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紫坤怒了,她双眉紧蹙,吼道:「西尽愁,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然而紫坤得到的答案还是彻底的沉默。

终于,紫坤也不说话了。她望着西尽愁,深深吸气,似乎想用眼神看穿他。

紫坤的话的确让西尽愁想起了一些事情,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隔着衣服,掌心按住的地方,有一条古旧的伤痕。

岳凌楼曾经指着这个伤痕,对他说:『这不是胎记,而是剑伤,你曾被一剑透身而过。』

刚才紫坤的话中,也出现了『一剑穿心』这四个字。

——是否有人一剑穿心还能活着?

以前西尽愁不信,但现在,他开始渐渐相信——因为尹珉珉。

尹珉珉自杀的时候,也是一剑穿心而死,但后来却活了!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这个世上,的确有人被一剑穿心以后,还能继续存活!

翌日,紫星宫启程重返四川水寨,非常迅速。

时间向前倒推几日,八月初六,如果那天尹珉珉没有自杀,紫坤不会回紫星宫。所以即使她回来了,但心依然还留在水寨。

一线天下寒潭中悬浮的那块千年寒冰,才是紫坤最在意的东西。

说来奇怪,时间已经过去数月,但依然没有任何办法,把寒冰从潭水中取出。

前往水寨,随行之人自然少不了尹珉珉。而陈绫安作为她的新婚夫婿,理所当然一同前往。然而此去水寨,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在队伍之中,就是西尽愁——他也去了。

因为当日紫坤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就连西尽愁自己也答不上来。

六年前,他曾有一名无名无姓的师傅。他的一切记忆,都是那名师傅告诉他的。

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戚,在雪地里被师傅收养,而后习武练剑。

但是在西尽愁自己的记忆里,他并没有从师傅那里学到任何技击之术。好像那些武学剑术,自己天生就会一样。

唯一让两人看起来比较像师徒的一件事,就是——西尽愁曾从他师傅那里继承了一柄剑,名唤『启天』。

启天剑,和隐剑一样,同样出自紫星宫。

每当想起这件事,西尽愁总是隐隐觉得,他的师傅也和紫星宫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却又不得而知。

——也许,欧阳扬音会知道吧?

西尽愁突然想起了她。毕竟两年前,是她亲手把隐剑、连同隐剑的秘密,一同交给了西尽愁。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算是朋友。但是后来,为了尹珉珉和岳凌楼的事情,他们曾几度闹翻。再后来,因为紫星宫侵入水寨,欧阳扬音邀逼西尽愁同行,两人的关系才慢慢恢复。

——不过现在,欧阳扬音究竟身在何方?

想到这里,西尽愁才突然发现,他竟已经和欧阳扬音完全失去了联系!

另一方面,尹珉珉。

她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对谁都不冷不热,好像什么事情都无关紧要,提不起劲似的。对西尽愁热情不起来,对陈绫安也冷漠不起来。西尽愁叫她,她会淡淡的应一声;陈绫安叫她,她也会淡淡的应一声。在外人眼里,她对待西尽愁和陈绫安的态度,完全一模一样。

当日她狠心踢掉了红叶的孩子,七宫主一气之下叫她不要再回天市殿。

那些话,字字锥心。

每次回忆起来,都痛得几欲昏厥。

这个世上,只有三件事可以令她如此心痛。

第一,她的父亲,在她眼前用尽七十六种暗器自杀,与她死别;第二,她的母亲,在她面前痛哭着说不愿再见她一面,与她生离;第三,西尽愁,她永远也无法得到那个男人的爱。哪怕可以得到他的笑,可以得到他的关怀,但是他的心——却永远也不属于自己!

看到尹珉珉脸色不好,陈绫安驱马上前,和她并辔同行,问道:「怎么了?」

尹珉珉只是摇头,没有回话。

见状,陈绫安也不再多问,默默陪在她身边。

紫星宫大队人马已经浩浩****前往四川水寨,行者侧目,再没有以前低调行事的作风。不仅前往水寨的一队人如此,就连紫星宫的大本营附近,也是这样。紫坤已经离开,七宫主终于不再整日把自己关在天市殿内,所以紫星宫内所有事务,又都转交七宫主处理。

简单安葬红叶以后,七宫主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搜查令——她无论如何要找到岳凌楼,找到杀死红叶的凶手!

搜查令一下,方圆几百里的市镇通路都被设上关卡,紫星宫人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

在这样严密的封锁和搜查之下,岳凌楼本该无所遁形,但奇怪的是,紫星宫一连搜查了整整三天,居然连岳凌楼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岳凌楼被紫星宫人发现,迅速被押回紫星宫。

当日岳凌楼挟红叶快马疾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逃到很远的地方。所以紫星宫人多在市镇和交通要道搜查,而忽略了附近的树林。其实岳凌楼根本就没有逃,也没有躲,他就一直坐在当日红叶死去的地方,背靠一颗参天古木,静静坐着,整整四天。

他的右脚脚踝肿得很厉害,皮下青色的淤血清晰可见。

脚是扭伤的,而且是旧伤。

一年前,尹珉珉伤他两手一足,碎掉的关节拖了很久也没复原。直到后来,他随洛少轩去了广州,遇到紫乾,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妖术,只在伤口处轻轻捏了几下,自己的手脚就变好了。

当时,紫乾还叮嘱过他『我只帮你一次,下次不要让自己轻易受伤』。

可是现在呢,当日骨头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刚开始时很痛很痛,但痛着痛着,也就麻木了。

——就像自己的心一样。

当西尽愁抱着红叶尸体离开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会回来。

他以为他会回来把自己从紫星宫的地盘救走。

那个时候,岳凌楼望着他的背影,心痛的感觉还很清晰。但是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感觉已经不再清晰,一切痛楚都变成麻木。

——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回来。

如果岳凌楼想要离开,他可以离开,即使他的脚踝碎掉,即使他已经筋疲力尽,但如果他真的想要离开,他就可以想出无数方法!他知道红叶死后,自己对紫星宫不再有任何意义,他也知道红叶和七宫主的关系,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早就已经想好对策,早就想好如何反击。

但是——

这是岳凌楼第一次如此被动地等一个人回来救他。

但是——

这个人无论他怎么等,怎么盼,都没有回来。

——没有人是值得信赖的,能够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以前明明非常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会渐渐忘却?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让自己产生了改变?变得想去信任,想去依靠?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让自己看到了一些如梦幻般美好的东西?

但是——所有一切,已经粉碎。

就像那些伤痕和痛楚,都麻木了,再也感受不到。

所以,当岳凌楼被一掌推入地牢,看到那些铁链和刑架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能够伤害到他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有当日西尽愁的一句话而已。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

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这个,自己已经被放弃了?是不是因为这个,自己不能摆脱过去,注定要成为一个无血无泪的人?

岳凌楼对紫星宫的囚室并不陌生。

灰黑的砖墙,潮湿的空气,墙角斑驳的苔类,茅草也因为常年的潮湿发了霉。以前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这里,因为那个时候西尽愁还在身边,自己的注意力总是被他吸引。

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关进这个几乎透不进任何光线的地方,感官知觉全被周围环境左右,甚至连尘泥渗漉的声音都能听见。

外面……应该在下雨吧?难怪骨头阵阵发酸……

岳凌楼轻轻垂下了眼,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时间显得不再重要,因为在紫星宫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已。比起刑部大牢拷问犯人用的刑法,岳凌楼在紫星宫受到的待遇要好得多了。

也许七宫主还念在慕容情的情面上,并没有把岳凌楼弄得遍体鳞伤,而只是在背部烙上一个掌心大小的八角图案而已。这和宗教有关,七宫主相信,只要岳凌楼被烙上这种印记,即便是死,死后也永不超生。

和囚室的昏暗相对比,岳凌楼的脸显得非常苍白。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非常不自然的僵白,只有濒临死亡的人才会呈现出的肤色。他全身皮肤完好,几乎看不到伤口,只在十指指间被扎入十根细针。

殷红的血液,如涓涓细流,顺着手臂,沿着身体慢慢流淌,在脚下聚集成乌红的一摊。

针尖上好像用过什么药,血液不会凝固,而会源源不断地涌出,就像泉眼一样。十针之刑,比起砍头不算痛,比起凌迟不算狠,比起□□也不算折磨。但它却会让受刑人死得很慢,也很安静。感受着血液从自己身体缓缓流出,细致地品尝死亡降临的恐惧。

「在死之前,你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七宫主临走时说的话,又在岳凌楼耳边响起。正因为要让岳凌楼反思忏悔,七宫主才决定施用十针之刑。而时间慢慢流逝,越来越接近死亡的岳凌楼,反思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他不应该相信西尽愁,不应该对西尽愁抱有任何幻想。

即使也知道,红叶的死,自己有很大责任。但是西尽愁,确是令自己心如死灰的人。两相比较,自己对红叶的歉意,远远没有对西尽愁对怨恨深。

曾经,把自己从尹珉珉刀下救起、抱走,警告威胁尹珉珉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你』;

曾经,在欧阳扬音面前抱着自己,破除暗器毒蒺藜,跟欧阳扬音撕破脸皮,说出『你若再逼我,我就来真的了』;

曾经,为了自己不惜打破隐剑的血戒,为了自己不惜与千鸿一派为敌,不惜纵身跳入山涧,不惜放弃生命,不惜以人换人、以命换命的西尽愁——已经不在了!

他失忆的那一年,根本不是失忆,而是洗脑——是红叶把他洗了脑。

他对红叶不是爱,而是责任,岳凌楼知道,就像他对尹珉珉一样。

但如果只是这样,自己还可以忍耐,但是——他一次一次出尔反尔,一次一次将自己置之不理,一次一次碎粉着自己对他的信任和希望,直到现在令自己清醒,幻想破灭,心如死灰。

记忆中,无数片断开始交织。

从最初的相遇,云南离阳,自己在山湖边上抓住了他的脚,对他说『救我』;

后来,云南兴和,在盛放着花狱火的石渚之上,天降暴雨,对他说『杀我』;

再后来,四川水寨,自己拉开长弓,箭头对准西尽愁,对他说『如果你不想死,立刻就滚!』

但那次,自己的箭一次一次射偏。那个时候,岳凌楼就已经知道——自己杀不了他!

即使努力说服自己忘掉他,即使努力说服自己放弃他,努力说服自己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对谁都不关心,对谁都不在意,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岳凌楼——但是很难。

只是不想再对别人失望而已,即使只是这样一个小小心愿,都无法实现……那之后,他又对西尽愁失望了无数次,也被西尽愁伤害了无数次……

想到这里,本已干涩的眼眶又变得湿润,本已经麻木的心,又变得绞痛。

刚一眨眼,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顺着脸颊迅速滑落,落入脚边那摊血水之中。想忍,但忍不住,眼泪决堤一般,那些泪水足以淹没自己。

——西尽愁,我对你再不会有任何期望!

紫微殿,芳馥剂的药池里,常枫依然静静躺在那里。

紫坤曾经说过,『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他就只会这样,慢慢消耗,最终死去。』

但现在,常枫的眼睛眨动了几下。早已丧失的意识,也开始慢慢恢复。他好像听到一阵很微弱的声音,虽然很弱,很轻,但却格外让人心痛。

——有人在哭,是他在哭?

模糊的意识集中起来,在脑海中出现一个淡淡的白影。

伸手想抓住那个白影,但甚至连手指都无法抬动。想追他,但身体依然不听使唤,动弹不得。那个名字就在嘴边,想喊,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是他在哭啊。

他在哭,然而自己却无法到他身边?他在哭,然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在哭,然而自己却像一个死人似的,眼睁睁看着,静静躺着,甚至连安慰的话也不能说,甚至连帮他擦去眼泪都做不到?

突然,常枫的眼睛睁开了!

他坐了起来,掀起顶上的盖子,拖着湿淋淋还带着浓重药味的身体,朝上爬去。

——因为他在哭。

那个人心中的痛苦,已经和自己的神经相连,自己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痛楚。

常枫从药池里爬了出来。

紫微殿一向很冷清,而且现在,紫坤身边的人都随行去了四川,紫微殿已经空无一人。

好久没有移动的身体,连爬起来都很吃力;好久没有活动的手,连抬一下都没有感觉……

不、不是没有感觉!

常枫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缺了——右肩以下没有任何东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一只手臂,随即一阵剧痛尖锐传来。

但这种痛,远远不及自己刚才听到那个人哭声的痛。

咬牙,皱眉忍耐,单凭着一只左手艰难地向前爬去。

这一切,就算是紫坤看到了,她也会说『是奇迹』。

——要去那个人身边。

其实只是这样的心情,就已经足以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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