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为了红叶的安全着想,七宫主暂时对紫坤隐瞒了这件事情。

况且,自从上次西尽愁去了一趟紫微殿后,紫坤仍然把自己关在殿内,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这种情况下,即使七宫主想说,也苦无门路。

天已经蒙蒙亮了,竹林很安静,只偶尔听到几声鸟雀的鸣叫。

石板路有些窄,本来不能通车,但好在紫星宫的马车都比较小,行在上面正好合适。西尽愁赶车,岳凌楼挟持红叶,坐在车厢内。车轮『骨碌骨碌』滚得飞快,但即使如此,岳凌楼还是不断催促西尽愁快点,生怕紫星宫人会临时变卦,派人追来。

西尽愁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道:「出了紫星宫,你想去哪里?」

然而岳凌楼静静坐着,任凭西尽愁怎么问,都是一声不吭,只在心里苦笑。想到:如果西尽愁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不顾一切阻止吧?如果西尽愁知道他带红叶出紫星宫的真正目的,一定会再次跟自己撕破脸皮吧?

一想到这里,岳凌楼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西尽愁轻叹道:「不说也没用关系,反正我总有办法找到你……但是这次,你不该用红叶当人质,她身子太虚,受不得一点惊吓……」

闻言,岳凌楼一声冷笑,移动视线,冷冷地瞥向了一旁的红叶。

红叶没有一点反应,如同一具行尸般靠在车窗边,呆呆注视着窗外迅速后退的竹林,仿佛什么话都没有听见。从坐上马车开始,她就一直这种状态,没有半点生气,也没有说一句话。

「快到了……」西尽愁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车轮转得更快。

「西尽愁。」岳凌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喊了他一声,但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可能要对七宫主失约了。至少我不能让你那么快,就把红叶送回紫星宫……」

话音刚落,岳凌楼明显感觉到马车慢了下来,不多时就完全停住!

西尽愁掀开帘子,望着厢内的岳凌楼,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本来,西尽愁只以为岳凌楼想拿红叶当人质。第一,在七宫主面前,红叶的确比较有做人质的价值;第二,红叶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挟持;第三,岳凌楼和红叶单独相处,更是难得的机会。所以,当知道岳凌楼拿红叶当人质、要求七宫主放他出宫时,西尽愁并没有太过吃惊。

但是现在,西尽愁却吃惊了!

因为岳凌楼不肯放走红叶,就说明岳凌楼的目的不只是离开紫星宫而已,至少有一部分目的——在红叶身上。

「你究竟想干什么?」西尽愁又问了一遍。

「你不必知道。」

岳凌楼冷冷回答,催促西尽愁快走。但西尽愁并没有再往前走的打算,像是打定主意,如果岳凌楼不说实话,就绝不离开。

两人对视着,目光相撞,迸出火花,但谁都不肯让步。

岳凌楼心想,西尽愁曾经要他发誓不再说谎,但这个世上,有些谎话却是不得不说的。比如现在,如果让西尽愁知道自己带红叶出宫,其实是想把红叶的子宫割除,他一定会立刻跟自己翻脸吧?

割除子宫,岳凌楼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残忍,但他没有选择。

如果红叶的生孕能力保留一天,自己就只能多当一天的种男而已。除非红叶彻底丧失身孕能力,自己才能从紫坤那里解脱,而红叶……也许也能得到解脱吧?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声响从身后竹林传来!

不用回头望,岳凌楼已经猜到——是紫星宫的人追来了。

「西尽愁,还不快走!」

岳凌楼是真的着急了,出口已经不远,他不愿功败垂成,再次被押回紫星宫去。

而西尽愁,看到现在形势变得危机,也不再跟岳凌楼计较什么,驱车扬鞭。但谁料为时已晚,紫星宫的人流迅速涌上,一路围追堵截。不到一刻钟,马车已经被堵死。

而车中三人,已经被重重包围起来。

「你们谁都不能走……」紫坤微微上扬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带着阵阵寒意。

一同追来的还有七宫主等人,但七宫主并没有对紫坤泄漏什么,而是紫坤自己感觉到了,她感觉到岳凌楼要离开紫星宫,所以才追了出来。她的感觉一向准得可怕,就像现在这样。

紫坤话音一落,车帘就被由内而外掀开,岳凌楼挟持着红叶走了出来。

刀依然架在红叶的脖子上,非常贴近。红叶的脖子扭曲着,看上去非常痛苦。

见状,紫坤蹙眉,平缓的声音中,带着丝丝威胁,她缓缓道:「不要做傻事,凌楼……你出不去……哪里也出不去……」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岳凌楼以红叶为人质,威胁一旁的七宫主道,「叫他们让开!否则红叶就会没命!」

岳凌楼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刀锋再次割破了红叶颈脖的皮肤。

「让开……你们都让开……」

七宫主慌了,急忙驱散众人。而众人却望了望紫坤的脸色,见紫坤没有异议,这才慢慢退散开来。让出一个十步宽的圈子,把岳凌楼、西尽愁、红叶三人围在中心。

紫坤道:「凌楼,把刀放下……你和红叶,谁都不能离开紫星宫……」

「我不会留下!」岳凌楼的声音蓦然变大,吼了起来,「你不顾一切把我留下来,不外乎就是为了利用我延续麒麟的血脉!……你根本就是个妖女!……你根本就不正常!………我不是种男!不是!」

——种男?

听到这些话,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产生了明显变化,其中包括西尽愁和七宫主。

此时此刻,他们才第一次知道紫坤对岳凌楼如此执着的原因。也是此时此刻,他们才第一次知道紫坤为什么会用迷药强逼岳凌楼和红叶上床。

原来,她只是想要岳凌楼和红叶结合生下来的孩子而已!

「如果红叶不能再生孩子了,我和她,对你还有没有意义?」

说着,岳凌楼竟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三分残忍,七分疯狂,他持刀的右手开始缓缓下移,把刀尖指向了红叶的腹部!

紫坤的心脏仿佛被人猛地压住,她意识到岳凌楼要做的事情!

紫坤、西尽愁、七宫主三人同时喊出相同的两个字,惊人的整齐,但这却依然没能阻止岳凌楼疯狂的举动。

他一刀刺入红叶的小腹!

血一下涌出,向前溅出半尺。红叶腰部以下的衣服瞬间全红,完全被血水浸染。红叶没有叫出来,她只是张了张嘴,但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微微闭上眼睛,扭曲的五官足以显示她的痛苦。

然而岳凌楼的刀,还在继续向深处插!

红叶的背弓了起来,上身已经完全俯倒在岳凌楼的手臂上。她整个人都是软的,好像根本没有骨头,像一个用棉花塞成的假人,在岳凌楼的刀下变得扭曲。

「啊!——」七宫主捂住眼睛大叫起来,她已经看不下去。

西尽愁向后退了一步,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也说不出话,但不可置信的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岳凌楼的身体。

他不相信……不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岳凌楼,岳凌楼竟然对红叶……

「我要走!」岳凌楼简单的三个字,把众人从震惊中唤醒。

紫坤也惊呆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岳凌楼被血水染红的手臂,半天说不出话来。为了离开紫星宫,为了摆脱自己的控制,为了不让红叶再生孩子,他竟然狠心把红叶刺穿!?

趁着众人发呆的时机,岳凌楼把着几近昏迷的红叶,跳上了马车,一抖马缰,对紫星宫众人道:「让开!」

没有人动,因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难得岳凌楼还如此冷静,偏头对七宫主道:「我刺的不是要害部位,如果即使抢救,可以活命。我不会放开红叶,除非我到达安全的地方。如果能出宫,我会找人替她医治,让一个完完整整的红叶回到紫星宫来。如果你们还要拦我,只会浪费抢救红叶的时间!」

「让开……你们都让开……」

七宫主已经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她已经近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在对那些侍卫说话了。她的心,在红叶流出鲜血的那一刻,也跟着被剧痛淹没!

「让开!」岳凌楼一抖马缰,朝那些拦在前方的紫星宫人冲去。

见马车冲了过来,那些人才蓦然回神,逃的逃,躲的躲,让开一条路来。无论紫坤还是七宫主,都只是眼睁睁看着岳凌楼抱着红叶离开。

七宫主的眼中是痛,而紫坤的眼中却是恨!

他恨岳凌楼反抗她到这种程度,更恨岳凌楼毁了红叶!如果红叶再也无法身孕,那么岳凌楼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这时,一声长长的马嘶打破了紫坤的思绪。她微微仰头,竟看见西尽愁抢过一匹马跨上,一夹马腹,朝岳凌楼的方向追去!

也只有西尽愁一个人追去而已。

一直追出了紫星宫门。他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追到了哪里,他只知道一直追,一直追而已。

西尽愁在后面大喊,但岳凌楼不但没有停下,还把马车越赶越快,后来干脆一刀砍断车辕,扔下车厢,抱着红叶跨上马背,在山路上急速飞驰!

根本喊不住,西尽愁随手扯下一颗马铃,朝前方的马腿打去!

只听黑马一声悲鸣,后退一颤,侧着身子倒在路边!马腿已折,再也站不起来。而岳凌楼和红叶,也跟着滚下马背,摔倒在地!

还不待岳凌楼从地上爬起来,西尽愁已经下马朝他冲去!

「你不要过来!」

情急之下,岳凌楼大吼着。下意识地竟从红叶的腹部抽出了刀,把那鲜红的利器,再次架到红叶的脖子上!红叶痛得尖叫。

因为刀被突然抽出,红叶的腹部的血流更快,不到几秒钟,脚边的土地已经红了一大块。

西尽愁看得头皮都麻了一层,只觉得心惊胆战,手向前伸了伸,紧紧皱眉,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岳凌楼也弄得浑身是血,变得失去理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红叶的身体,朝山林深处走去。

「你放下她……岳凌楼……」

西尽愁声音悲痛不堪,几乎是在乞求,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只是跪在地上,望着岳凌楼一步一步地把红叶拖远。

西尽愁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一靠近,岳凌楼会受到刺激,伤害到红叶,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岳凌楼把红叶往树林深处带。

他只能用撕心般的声音,一遍一遍地恳求着:「你把她放下来,岳凌楼……放下来……」

「你不要过来……」岳凌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也开始害怕,试着伸手去捂住红叶的伤口,但就在手掌接触到那温热粘稠的血液时,他的心开始抽搐。

他怕红叶死,比谁都怕……

「我会救她的……」岳凌楼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自信,仿佛是在催眠自己,「我会救她的……你不要跟过来,我有办法救她的……只是一刀而已,而且没有伤到要害,一定还有救的……」

「你不要救她!你把她放下来就好!放下来!……」

西尽愁声嘶力竭,他再次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岳凌楼追去。

突然,岳凌楼被一根树藤绊倒,当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右脚脚踝已经扭伤,无法行走。然而西尽愁越来越近了,离岳凌楼只有十多米的距离了……

「你不要过来!」

岳凌楼狂躁地大吼着,背靠一颗树干,把红叶紧紧抱在怀里,但刀刃依然牢牢架在红叶的脖子上,没有移动分毫。

但是,西尽愁还在靠近。

他好像已经听不见岳凌楼说话了,他只知道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但是他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没有勇气靠近。

低头,红叶的鲜血就滴在山路上,蜿蜒着,非常清晰。

晨风中血的气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忍受……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岳凌楼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几乎用尽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如果没有背后那颗树干支撑他的身体,恐怕他早就倒在地上了。他的腿是软的,脚踝也很痛。

他怕西尽愁靠近,他无法面对他……

他怕西尽愁看到红叶现在的状况……他无法跟他解释……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岳凌楼也在乞求着,声音嘶哑不堪。

他想躲开西尽愁,但右腿却无法行走,刚一落地,就传来一阵刮骨的剧痛。

但突然,岳凌楼感到红叶的身体动了动!

红叶如同傀儡般的身体突然动了?……即使只是很微弱的动作,但岳凌楼依旧清晰感觉到!

他吃惊地望着臂弯中的红叶,红叶却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复杂,有痛苦,也有仇恨,有残忍,也有决心,更有一种令岳凌楼背脊生出寒意的震慑!

那短短一瞬,他不知道红叶要干什么!

直到红叶的眼中露出对死亡的觉悟,岳凌楼才终于知道……

——她要自杀!她要在自己的刀下自杀!

有的时候,人是绝对不能眨眼的。因为只要一眨眼,就会漏看一些东西。而那些漏看的东西,却可能会完全左右一件事情的真相。

就像现在的西尽愁,这个时候的他,是绝对不能眨眼的——但是他眨了。

眨眼过后,他看到的是红叶死在了岳凌楼的刀下!

红叶的脖子上多了一条寸许深的裂口,她的目光很清澈,直直地望着西尽愁,但是身体却慢慢倒了下来。一声沉顿的响声后,红叶的身体倒在地上,但她的头,却始终微微向上抬起,看着西尽愁……一直,就那样看着……

其实红叶已经什么看不到了,但她还是一直看着。

即使红叶已经失去意识,失去生命,即使她已经死了,她还是看着西尽愁。至少西尽愁觉得她还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中执着的目光,令人心痛。

岳凌楼的刀坠地了,坠在厚厚的落叶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秋意已经很深,晨风变得冻骨。

岳凌楼软软地倒了下来,双膝跪地,背靠着身后的树干,滑了下来。红叶的尸体就在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地方,他没有想到红叶会用这样方法自杀……

岳凌楼轻轻摇着头,试着去碰红叶的身体。还是热的,温度还没有退去……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的……想到这里,岳凌楼爬过去,想抱起红叶,但手指刚一触及红叶的肩膀,手腕突然被西尽愁扼住,传来一阵剧痛!

西尽愁甩开了岳凌楼的手,他不让他再碰红叶。

「西……尽愁?」岳凌楼趴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试着叫他的名字,哽咽着解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她……她是自杀的……」

就像没有听见岳凌楼的话,西尽愁抱起了红叶,慢慢站起来……

突然,岳凌楼扑向了他,拽住他的衣袖,撕心裂肺地吼道:「真的不是我!你信我啊,真的不是我杀的!……你说过你会信的!你发过誓,说你会信的!你说过,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的!……是不是?你会相信的?」

然而西尽愁还是没有答话,他站了起来,抱着红叶依旧血流不止的尸体。

「你信我啊……」岳凌楼死死拉着西尽愁的袖子,用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相信我呀,西尽愁……你相信我呀……」

没有回答,对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西尽愁的毫无反应,仿佛在岳凌楼的喉咙上压了一块石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双眼很痛很胀,使劲咬了咬牙,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

「西尽……愁……」

岳凌楼的声音带着血,但这依然没能让西尽愁回头。

西尽愁抱着红叶,开始向前走。

岳凌楼依然拉着他的袖子,但只听『嘶嘶』几声,衣袖裂开了……

岳凌楼硬生生地把它们从西尽愁身上扯下来。

在衣袖被扯烂的瞬间,岳凌楼突然有种感觉,觉得可以把他和西尽愁连在一切的唯一东西,已经烂了,碎了,裂了……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不要走!

想喊,但喉咙被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走!

拦不住他,他依然没有回头。想追,但骨折的脚踝,却传来清晰的疼痛,甚至连站都无法站起来。

岳凌楼就这样趴在地上,望着西尽愁渐渐远离的背影,手中还死死拽着那几截破碎的布料。

终于,双眼已经痛得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

「西尽愁!」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那人的背影喊去,岳凌楼抬头向他嘶吼着,泪水刹那间盈满了眼眶,「你发过誓的,你说过会相信我的!……你发过的毒誓怎么可以不算!……难道你忘了吗?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西尽愁突然停住了,岳凌楼呆呆望着他的背影,蓦然一怔,声音也戛然而止。

西尽愁抱着红叶,微微转头,迟疑了好久,终于沉声说道:「即使天打雷劈,我也不想再相信你……岳凌楼……」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

原来,原来……

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很想大笑,但刚一张嘴,却吐出一口血来!

岳凌楼捂住嘴,猩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流出。

很好……西尽愁,你说得很好……即使天打雷劈也不愿意再相信我,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为什么……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把利刃,在一遍一遍地剜着自己的心脏?

岳凌楼趴在地上,把头埋进了满地的落叶之中。

耳边,是西尽愁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好远……真的好远……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无数的鸿沟……隔了几十成百上千里……或许更远?

岳凌楼翻了一个身,仰面朝天,隔着蒙蒙水雾,望着微明的天空。

也许西尽愁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像这天和地,云和泥……

很远,真的很远……

与此同时,西尽愁也抬头望天,但他看见的却是几片红色的落叶。

天变亮了,光线越来越强……

把满山的树林,都渐渐照亮。

西尽愁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片枫香林。时值深秋,树是枫树,枫叶会变红的季节。

红叶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渐渐清晰:

『西大哥,我真的很想再回一次日红岭……好想去看看那里的枫叶,是否已经漫山红遍?……是否就像当年,我娘喜欢的那样……』

西尽愁低头,试着呼唤怀中人的名字。

但那渐渐变凉的身体,却再也无法回应。

「红叶,你不是想看枫林吗?……这里就是枫林,你睁眼呀?……看看枫树,都红了,全都红了……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叶子……很漂亮,你看看呀,红叶?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呀?……」

然而,无论西尽愁怎样呼唤,回答他的,始终是那双再也睁不开的眼睛。

头顶,是晨风带着红色的枫叶在盘旋……

昏晕目眩,西尽愁突然跪了下来,他浑身乏力,但却紧紧抱住红叶的尸体,把头埋进红叶的颈窝。

他的心在痛,但却不知是为了谁。

倏忽间,风变狂了,连地上的落叶也被卷起。

一时间满天满地都是那飘飘的红色落叶,把西尽愁和红叶,包围了起来。

有人说能够死在心爱人的怀里,也算是一种幸福。如果这话是对的,此时的红叶,是幸福的,至少比岳凌楼幸福。

自己幸福地死去,但却让活人痛不欲生。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愿意用她的命,来做这样的交换。

——比如说红叶。

和岳凌楼相比,红叶不算输——即使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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