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衿听到宫女的汇报简直乐开了花,可是薄蓉绮却高兴不起来,她一脸忧虑地坐在一旁闷不吭声,唐子衿安慰她几句,也就不再强求,她认为薄蓉绮的悲剧再也无法挽救了,而自己不过是略施小计便能让俪妍在殿下面前抬不起头,所以这种自以为是的自信俨然盖过了她的担忧。

可还没缓过兴奋的劲儿,却见胡烨和俪妍匆忙走进寝殿,不但如此,俪妍身边还多了一个中年男子,那人身穿太医院的服饰,唯唯诺诺地跟在俪妍身边。

薄蓉绮安抚唐子衿躺下,然后走到胡烨跟前,不解地问:“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俪妍瞪了一眼薄蓉绮,此时她肃杀的眸光就似一把利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被杀于无形。

薄蓉绮避开俪妍的目光,气势削弱了大半。

俪妍冷笑一声:“沈太医,躺着的唐姬病得不轻,所以你要仔仔细细地诊断。”

“微臣不敢马虎。”

中年男子也是太医院的太医,他跪下来向胡烨和薄蓉绮请安,之后转身走向卧榻,而这时唐子衿撑起上半身,怒斥道:“不许靠近我,滚开。”

“子衿。”胡烨跨步上前,安抚地说,“让太医确诊我也好放心。”

“殿下。”唐子衿愤愤不平地喝道,“殿下不是答应要替妾身和腹中胎儿做主吗?怎会又找来太医为我确诊?殿下是怀疑什么,要确认什么?”

“不是殿下要确认什么。”俪妍居高临下地冷斥,“是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揭发你这个骗子。”

唐子衿气得双唇直哆嗦,指着俪妍骂道:“你分明就是要替你儿子找借口,你们母子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害死我的孩子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我。”

俪妍冷哼道:“你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害怕让沈太医瞧上一瞧?如果沈太医确诊你的确是滑胎了,我俪妍心服口服,任凭殿下处置,否则我坚决不从。”

唐子衿心里一慌,偷偷地瞟向薄蓉绮,但薄蓉绮早已经被俪妍吓得缩了脖子,又如何站出来替她出头?

唐子衿不是头一次看到薄蓉绮的胆小懦弱,她应该早就想到靠薄蓉绮是靠不住的,只是这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俪良娣做这么多事,无非是想为自己拖延时间。”唐子衿不知道俪妍还知道多少,所以她唯有一赌,于是转头又问胡烨,“殿下,我听你一句话,你如果相信我,那就不必让沈太医多此一举,若是你信俪良娣,好,那就让沈太医为我把脉。”

薄蓉绮没想到这个问题最终是抛给了胡烨,她虽然惧怕俪妍,但她很清楚这件事跟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如若被揭发出来只怕自己也会惹祸上身,思及此,她只好鼓足勇气地说:“殿下,庄太医是皇宫里的老太医了,无论是薄太后还是皇后都很信任他,如果说殿下连庄太医都不相信,那只怕其他太医的话……”

“太子妃。”俪妍斜睨一眼薄蓉绮,阴阳怪气地说,“这个时候不该说话的人最好闭嘴。”

“俪良娣,你对太子妃如此不敬,又岂会将我放在眼里?”唐子衿趁机想扭转乾坤,“你怀疑我弄虚作假,难道你就不是栽赃嫁祸吗?”

俪妍笑了几声,耸肩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放心,今日我俪妍敢站在这里,就不可能让你有肆意冤枉我荣儿的机会。”

妙云捧着几卷重量级的竹简走进怡馨苑寝殿,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就连薄蓉绮也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妙云跪下,将竹简举过头部,颔首喝道:“禀太子殿下,奴婢呈上药方。”

胡烨看了一眼竹简,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俪妍扫了一眼唐子衿和薄蓉绮,眸光中带着嘲讽,轻蔑地说道:“这药方恐怕唐姬并不陌生,这正是这段时间,由庄太医为唐姬开出的安胎药药方,只不过妾身将这些药方找了回来,并且询问过不少太医,他们都告诉妾身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唐子衿再也躺不住了,从**爬起来,冲上前怒斥:“你一直都在监视我。”

俪妍恶气腾腾地啐道:“我监视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俪妍,你好歹毒。”

“彼此彼此。”俪妍推开唐子衿,走向胡烨,凛然说道,“殿下,这些药方根本就不是安胎药,只是一些简单的补品,并且这些药性对安胎毫无用处。”

“庄太医说过,我体质虚弱,就应该多吃补药。”唐子衿依然在为自己争辩,不甘示弱地说,“倘若殿下不相信妾身,大可将庄太医请来对质。”

“你早已收买了庄太医,他当然不会说实话。”俪妍咆哮吼道。

“那你也收买了沈太医,试图为胡荣和你自己脱罪。”唐子衿怒气冲冲地反驳。

在胡烨左右两边的女子此时争执不下,他眉头紧蹙,就在这时,妙云将竹简放在地上,不疾不徐地说道:“俪良娣,您别忘了,我们除了物证,还有人证。”

胡烨顿了顿,问:“你说的人证在哪里?”

妙云斜睨一眼殿外:“殿下请少安毋躁。”

此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殿外,唐子衿还以为会是谁出现,没料到居然是念巧垂首慢步地进入。唐子衿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就放回了肚子里,她白了一眼俪妍,不屑地冷哼。

“奴婢念巧叩见太子殿下。”事发之后,念巧的确一直隐于人后,此时突然出现,令碧若产生强烈地不安。

“她就是人证?”胡烨不解地问妙云。

“念巧亲眼看见了公子荣将唐姬推入湖中的经过。”妙云冷静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唐姬故意将纸鸢扔到湖中,才惹得公子荣大发脾气。”

唐子衿叱呵道:“你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搬弄是非。”

“奴婢并没有搬弄是非,而是句句属实。”妙云挑起眉头,看了看念巧,又道,“因为这些真相正是唐姬身边的贴身宫女相告,所以奴婢以为,没有什么比她所说的还要真切的了。”

唐子衿冲着念巧切齿地问:“念巧,你对她们说了什么?”

念巧朝着唐子衿叩首,而后抬头说道:“唐姬,奴婢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公子荣蒙上不白之冤,他还是个孩子,这样做对他实在是太残忍了。而这件事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好的阴谋,因为你说过,假怀孕的事情一定要找个替死鬼,否则三个月之后,肚子就会露出马脚。”

唐子衿惊得踉跄后退,差点儿向后摔倒,好在她自己及时扶住了手边的玉柱。

胡烨震怒,好半天才道出一句话:“念巧,你所言非虚?”

念巧坦然说道:“殿下,其实唐姬根本就没有怀上身孕,她无奈之下只好买通太医欺骗殿下。”

唐子衿冷汗涔涔,心里直发怵,她根本无法控制这突如其来的叛变,因为知道事情最多的便是念巧,她千算万算,根本就没有想到,真正潜伏在怡馨苑的俪妍的爪牙竟然就是身边的念巧。

再看俪妍,那胜券在握的嘴脸更加令人胆寒,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于是,唐子衿将目光转移到始终保持沉默的薄蓉绮身上。

晏南领着庄褚走进永信宫殿内,庄褚见唐子衿一干人跪在地上,他便知事已败露,反而松了半口气,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太子殿下,然而当日薄蓉绮恳求自己,为了还恩,他不得不险走一步。

胡烨冷冷地质问:“庄太医,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地回答。”

庄褚俯身下跪,紧张地回道:“老臣不敢欺瞒殿下。”

胡烨寒声问道:“唐姬究竟有没有身孕?”

庄褚撑在地上的双臂哆嗦得像是要断裂,然而他整了整自己的嗓门儿,颤声道:“罪臣恳请殿下赐罪。”

唐子衿闭上了眼睛,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沿着她的残妆流下来滴在地上。

胡烨痛心疾首地喝道:“你可是宫里的老太医了,岂会如此糊涂跟着唐姬胡闹?”

“罪臣罪该万死,任殿下责罚。”庄褚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他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气得胡烨无可奈何。

俪妍可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容量,既然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她便又趁机火上浇油道:“殿下,庄太医进宫二十余载,而唐姬才进宫不过半年,庄太医凭什么要帮唐姬冒这个险?依妾身之见,这其中必定还有同谋。”

瘫坐在地上的唐子衿冷不丁轻蔑一笑:“太医,既然你都承认了,为求保命,我劝你还是供出同谋吧。”

薄蓉绮心里承受不住想站出来自首,然而碧若死死地抓住了薄蓉绮的衣襟,她要薄蓉绮忍,忍下去才能保全自己。

胡烨瞪视庄褚,凌厉地问:“同谋是谁?”

庄褚很用力地叩头,直到额头破皮流出鲜血。薄蓉绮是薄太后的亲人,要不是薄太后,他根本就不可能拥有今天的荣耀。

保太子妃。

这个念头就是将庄褚往死里逼,但是他无从选择,事已至此,要追究下去只怕会害了太子妃薄蓉绮,然而要他们无法追究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胡烨看到庄褚的样子,便心软了。

可庄褚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陡然停下,仰起头,脸颊上沾染着血迹,对胡烨说道:“殿下,老臣罪该万死,可这件事是老臣一时的鬼迷心窍,根本就不关其他人的事,若是殿下不相信,老臣唯有以死谢罪,希望殿下能念在老臣这么多年勤勤恳恳效忠皇上的份儿上,饶恕罪臣的家人。”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胡烨道。

“殿下,真相就是罪臣二十年前不该进宫。”说完,庄褚从地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就朝着一旁的石柱撞了上去。

一瞬间,庄褚血溅怡馨苑,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惶恐不安,顿时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血腥味,凝固的怒气因而得到了缓解。除了胡烨仍旧淡定。

胡烨只是万没有想到庄褚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答复”自己,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要谁的性命。

虽然唐子衿欺瞒他怀有身孕是大错特错,但也罪不至死。而庄褚在皇宫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医,见过的大风大浪不比他这个太子少,庄褚心知自己罪不当诛,可为何还是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东宫的血案震惊了皇上和皇后,让人最痛心的是皇宫失去了一代神医,此事让重病中的皇上气得不想见太子胡烨。

皇上不愿见太子,正合了王皇后之意,看到他们父子产生隔阂,王皇后成了这血案中最大的赢家,因为从始至终,她王皇后可谓是坐山观虎斗,什么都不用做。

庄府的管家得知宫里传来的消息,吓得差一点儿瘫在地上,不过他很快恢复神志,立刻跑回去禀报庄夫人。

宫里的人把庄褚的尸体抬回庄府,他们将尸体放在大堂,没说只言片语掉头就走了。

婢女搀扶庄夫人从里屋走出,她看到大堂里面聚集了不少下人,有些婢女甚至跪在地上泫然欲泣,见事不对劲,庄夫人拨开人群挤进去,便看见庄褚惨死的尸身。

庄夫人瞪大了眼睛,身子摇摇欲坠,终还是从婢女手中滑了下去。

庄府少爷庄绍郁并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会用更多的时间专研医学,他很崇拜父亲庄褚,自小就跟着父亲去郊外的村落义诊,因此在他的世界里,乐善好施才是一种生活态度。当然,他同其他少爷也有共同之处,比如同样喜好玉器字画。

“啪——”刚到宝斋楼门口,突然从里面冲出一个男子,两人相撞,男子手中的东西便掉落在地。

缓过神后,庄绍郁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幅帛画,画上的女子翩若惊鸿,令人过目不忘。

男子急忙收好帛画,庄绍郁定神之后,歉疚地说道:“兄台,刚才抱歉。”

虽然男子未说话,可是他也恭敬地点了点头,示意道歉,而后抱着帛画便离开了。

“世间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庄绍郁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赞道。

就在庄绍郁呆愣地凝视男子,直到他被街道上的人群淹没时,忽然宝斋楼又冲出两个瘦弱的男子,他们一看是庄绍郁,迎上嚷道:“少爷,总算找到你了。”

庄绍郁刚回到庄府门口,就见自家的府门前挂着白色灯笼,人未进入,却已然听到府内的恸哭之声。庄绍郁心都凉了一截,他双腿直哆嗦,迈步都很艰难。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婢女跑出来,哭哭啼啼地嚷道,“夫人她,她快不行了……”

庄绍郁推开身边的家丁,奋力奔向卧房:“母亲!”

庄夫人得知庄褚暴亡后,气血攻心的她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庄绍郁经过的地方全都有哭泣声,他的家,仿佛成了人间地狱。

“母亲。”庄绍郁扑到床边,婢女腾出地方给少爷和庄夫人说最后的道别。

“郁儿。”庄夫人说话非常的吃力,但听到庄绍郁的声音后,她稍微恢复了神志。

“母亲,您要撑住。”庄绍郁握着庄夫人的手。

庄夫人拉着庄绍郁的手,沉重地低喃:“郁儿,母亲很清楚自己了,你父亲他不能一个人啊,母亲是随他而去,给他做伴的。”

庄绍郁趴在床边,哽咽地说道:“为何会这样,早上你们不都是相安无事吗?”

“郁儿,听母亲一句话,卖了府邸离开都城,离皇宫越远越好。”庄夫人努力地睁大双眼,她伸出左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可伸到半空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看到的实物。

庄绍郁紧握住母亲冰冷的左手,渐渐地,她的左手没有了力气,从庄绍郁的手心里滑落。

“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让府里的凄凉更为瘆人。

碧若从外面仰望中安宫寝殿,居然漆黑一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于是碧若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入寝殿,果然宫灯全部熄灭了。碧若赶忙取火点燃宫灯,可是坐在暗处的薄蓉绮却大喝一声:“不要点燃,我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碧若摸黑走过去,关心地劝道:“太子妃,奴婢知道您心情不好,可是事情已经如此,您这样对自己又是何苦呢?”

“是我,是我害死了庄太医。”黑暗中,传来薄蓉绮微弱的哭泣声,她自责道,“我真是没用,我根本就不配做太子妃,我不配……”

碧若僵着身子不敢前进,她听着薄蓉绮的啜泣声,亦是心如刀割,她抚慰着薄蓉绮的背部,安慰地念道:“太子妃,您想哭就哭吧,或许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些了。”

唐子衿蜷缩于床尾,她几乎一夜都没合眼。

翌日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她就这样在怡馨苑度过了最后一晚。或许她想到了死,可事实上她没有勇气死,她不敢死也不想真的输得一败涂地,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啊。

少府传了胡烨的口谕,将唐子衿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求情。

现实是无情的,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仿佛过眼云烟一般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栖台宫是个什么地方,听说荒无人烟,是个被皇宫抛弃的地方。

离开时,唐子衿用眸光记住曾经的辉煌,她转身扬起苦笑,朝着回廊的尽头一直走,不停歇,像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战场。然而,战场的残酷才刚刚开始,就在唐子衿转弯时,突然进入她视野的是一个她恨又来不及恨的仇人。

念巧手里挽着食盒,她戳在廊亭中央,毫不畏惧地直视唐子衿。

秋风肆虐,偶尔间拂过脸颊,带着一股刺骨的寒冷。

唐子衿步履矫健,走近些便仰起头挺起胸,若是眸光能杀人,只怕念巧已然被唐子衿千刀万剐了。

念巧不是不知道唐子衿的敌意,而她却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食盒里面放着你最爱吃的糕点,要知道,在栖台宫再也不会有这些东西了。”

“我可以看作你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吗?”唐子衿毫不客气地冷啐。

念巧顿了顿,递上去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念在曾是主仆的份儿上,奴婢还是有句话要说。”

“又是俪良娣要你来的?”

“不是。”念巧面无表情地说,“栖台宫虽然是冷宫,却住着一个老宫女,若是想在那里过得稍微好一些,就不要得罪了那个老宫女。”

唐子衿不屑地嗤笑:“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奴婢要说的都说完了。”念巧放下食盒,转身要走。

唐子衿又忍不住怒喝:“念巧,你这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就不怕遭天谴,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念巧走一步就停了下来,她背对着唐子衿,缓缓地说道:“奴婢等了三年,却始终不在遣散的名单中,奴婢只想活着走出皇宫。”

唐子衿冲上去,切齿地骂道:“就为了一个名单,你出卖了我?”

念巧转过脸平视唐子衿,坦然地说道:“奴婢一开始接近唐姬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所以谈不上出卖,而是你自己根本就无法分辨谁对谁错,谁才是值得信赖的人。”

唐子衿冷笑着说道:“你们别顾着得意,我会在冷宫诅咒你们,你跟那俪妍一样,都不得好死。”

“若是离开皇宫,奴婢相信唐姬的这个诅咒应该不会有什么作用。”念巧淡然地说。

“滚。”唐子衿别过脸,气急败坏地咆哮,“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滚——”

念巧叹息一声,只用了她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声:“珍重。”

庄府设了灵堂,庄绍郁整理父亲庄褚遗体时发现了父亲额头上的伤口,很显然正因为这个伤口,父亲才会因失血过多而丧命,可是父亲在皇宫当差怎会在额头上撞出伤口?事情的蹊跷令庄绍郁不得不找机会调查。

东宫血案被王皇后下了禁令,至此皇宫上下无人敢谈论此事,也就更别说会传到宫外了,这毕竟是皇宫丑闻,连胡烨都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皇上责骂。庄绍郁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托人约出经常进出皇宫的徐舍人。

葬礼结束后,庄绍郁赴约而至,来到城西的翰名轩,不久后,他等来的徐舍人也被人带到。

这个四十出头的老男子一脸狐疑地打量庄绍郁,得知他的身份后,徐舍人也同情地安慰了几句,毕竟在宫里无人不知庄太医的大名。

徐舍人放下酒樽,谨慎地说:“皇宫与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你若是执意要调查,恐怕是惹祸上身啊。”

庄绍郁沉吟片刻,恍惚说道:“以前就听到父亲叹息,说皇宫是龙潭虎穴,他不希望我进宫做太医,只要开个小医馆,同样能救死扶伤。”

“没错,庄少爷还是留在府里开个小医馆吧。”徐舍人点了点头,附和着说。

庄绍郁猛然一惊,突然对着徐舍人说道:“不,徐舍人,我要知道,我父亲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检查过我父亲的尸体,他的头颅裂开,应该是外力所为。”

“你知道这些又如何?现在皇后娘娘下了禁令,关于东宫的任何事情都不得谈论,否则就要罚到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皇宫不追究也就罢了,居然连提都不许提,真是欺人太甚。”

“庄少爷,这事情宫里不想大肆宣扬,我劝你就此作罢,免得害了自己。”徐舍人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庄家唯一的香火,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事情了,否则你就太对不起你父亲与母亲了。”

宫里为何要隐瞒父亲的死亡?越是不敢宣扬出去,就证明这里面越是有问题。庄绍郁想当然地给这事情钉上他自己的看法,并且积于心中的愤恨也在慢慢滋长。

徐舍人刚返回公主府,姚纱陡然冲出来,吓得徐舍人踉跄后退,紧接着楚月从拱门后面走出,端着身子谨慎地问:“徐舍人,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徐舍人皱着眉头,纠结地嘀咕:“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喜欢堵着我问话。”

“徐舍人,奴婢并不是有意无礼。”楚月忧心忡忡地说,“只是听说宫里出了事,所以想打听一下究竟出了何事?”

“这个嘛,楚月姑娘还是别问的好,免得自己心里不好受。”

“徐舍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姚纱紧张地逼问,“莫不是跟姐姐有关?”

楚月也是一脸期待,徐舍人会这么说,当然是因为知道楚月和唐子衿的关系,可是禁令之下他又不敢透露太多,只好劝道:“楚月姑娘既然已经离开皇宫,也就不必再插手皇宫里的事情了,至于这一回……”

“我是担心唐姬,之前听说她怀了身孕,如今又打听不到她的消息,所以才会心急。”

“哎,唐姬能有你这么一个姐妹也算是三生有幸。”

“那你倒是说说唐姬如何了?”

徐舍人凝神片刻,而后靠近一些,像煞有介事地说:“念在你们姐妹情深,我可是冒着冒犯了皇后娘娘之罪告诉你们,唐姬啊,她根本没有身孕,如今已被殿下打入冷宫,关在栖台宫了。”

胡烨从马背上跳下来,蒙杞跟在他身后,见太子殿下急忙就冲进了公主府,他也是半刻不敢耽误,丢了马缰就往公主府奔去。

宫里的事情刚传到胡柔耳朵里,正急得心里七上八下时,又得知胡烨突然造访,更是吓得胡柔六神无主了。毕竟唐子衿是从公主府走出去的女子,这件事情简直是在给她抹黑。

胡柔虽是有些心惊胆战,但毕竟太子来了,她礼数还是要做全,便在府里设了晚宴。

晚宴上,胡烨一反常态,不苟言笑,只是一杯杯地喝酒,连歌舞他都懒得看上一眼。

胡柔有心想劝,但看着胡烨那冷若冰霜的脸,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胡柔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何太子会突然来到她的公主府,可又一句话也不说。他究竟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干什么的,好歹给句话呀。胡柔叹息,对着这样一个身份至高又隐藏极深的男人,真是心累。

萍兰将臧敏带到胡柔的书房门口,示意让臧敏自己进去。臧敏进入书房后,便感到局促不安,因为屋子里很暗,在胡柔手边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照得胡柔格外的狰狞。

“奴婢叩见长公主。”臧敏走了两步,跪下来请安。

“起来吧。”胡柔慵懒地笑了笑,“坐。”

“谢长公主。”臧敏跪坐在最外面的桌子旁边,而胡柔却倚靠在卧榻上。

忽然胡柔哼笑一声,说道:“我听胖姨娘说,你曾经给你那两个女儿找过术士算命,可有此事?”

臧敏甚是不解,却又不敢多问,只得应道:“回禀长公主,确有此事。”

“那术士说她们都是富贵命。”胡柔似笑非笑地说,“因此你那会儿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楚月弄到东宫去。”

“禀长公主,那都是江湖术士的话,老奴也是一时起了贪念,所以才会给长公主弄出那么多麻烦事,还请长公主多多包涵。”臧敏尴尬地笑道。

胡柔凝视臧敏,谨慎地说:“其实要说楚月,还真有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只可惜啊,她对太子和权欲都不感兴趣,在东宫那么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着,胡柔忽然拉下脸来,冷冷地道,“不过我看你这小女儿也有几分聪明劲儿,姿色更不必说了,那绝对是称得上难得的佳人。”

臧敏窃喜地说:“多谢长公主赞许,小女儿姚纱确实很讨人喜欢,不过也是承蒙长公主的照顾。”

“懂得感恩是好事。”胡柔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跟你开门见山地说吧,其实今天找你,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是说你的女儿是富贵命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顺应天命。”

臧敏听出胡柔话中有话,有些疑虑地问:“不知道长公主有何事需要纱纱去办?”

“很简单。”胡柔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诡笑,凑过去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的二女儿今儿晚上伺候太子殿下侍寝。”

萍兰将粉末倒入酒壶中,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包着粉末的锦囊藏在自己衣袖里,这壶酒很显然是要呈给胡烨的,她摇了摇酒壶后,继而转身走进大殿,面色镇定地为胡烨斟酒。

胡烨显然已经有些醉意了,舞姬们更是放大了胆子,越跳越靠近太子,领头的舞姬更是扭着腰肢将自己的身子贴上了太子。

令人无法预料的是,胡烨竟蹙着眉硬生生地将她推开了。

胡柔赶来时朝着萍兰使了个眼色,完成任务的萍兰也偷偷地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得手了,并且带着舞姬们一起下了殿。

胡柔舒心地偷笑一声,来到胡烨身边,安抚地说:“太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庸脂俗粉,这不,府上还有更多的美人,我让她们再给你献舞。”

“不必了。”胡烨醉意上头,冲着胡柔喝道,“我只要一个人,你把她带来。”

胡柔一怔,似有惊疑却充满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太子是看中我府上的谁了?”

胡烨冷盯着胡柔,肃然说道:“她叫楚月,你应该不陌生。”

“她?”胡柔大吃一惊。

从宴会席退下后,胡柔秀眉微皱,疾步走在回廊中,身边的萍兰也有些犯难,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长公主,还是让奴婢去把楚月请过来吧。”萍兰试探地说。

“不行。”胡柔戛然止步,扭头瞪视萍兰,凌厉地说,“我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可是殿下想见的是楚月,并不是姚纱。”萍兰担忧地说。

“那就想办法让楚月来不了。”胡柔冷眸一转,迸射出让人不安的杀气。

然而,这晚的确是暗藏祸事。

为了事后不被问责,所以胡柔还必须吩咐仆人去请楚月。

一听说是太子传召,楚月心里小鹿乱撞,回想起胡烨当日那个霸道的亲吻和冷冰冰的表白,她更是心乱如麻。

躲在暗处的萍兰已久候多时,待楚月穿过回廊时,她马上吩咐身边的婢女大喊呼救之声,楚月听到有人喊救命,自然是被声源所吸引,便循着声音走去。

而胡柔的打算,正是要利用楚月的同情心绊住她,使得她延迟赴约,好腾出时间让姚纱先见太子。

姚纱受命捧着解酒汤去了别苑,刚踏入殿内,却惊讶地发现别苑内外都没人,这种情况令她很是不解,但疑虑只是短暂停留,她很快恢复正色走进殿内。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姚纱虽然没看到胡烨,却还是跪在地上大声地请安。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于是姚纱又高声喝道:“殿下,奴婢是奉了长公主之命前来送解酒汤。”

“放下吧。”胡烨揉了揉太阳穴,看来确实有点儿难受。

这时,有个摇摇晃晃的高大身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姚纱好奇地仰望,这一看倒让她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太子殿下是这般俊貌非凡、器宇轩昂。可她不敢放肆,趁着太子没留意到自己的失态,姚纱又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胡烨慵懒地瞅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离得越近,他的眸光越是迷离。

胡烨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姚纱很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她似乎很喜欢这种香味,闻着让人很放松,再吸一口,身子骨仿佛都要酥软了。

其实在姚纱进来之前,臧敏已被胡柔说得心动,于是趁着女儿不备之际,偷偷地在茶水里下了药,因此姚纱的身体在迷药的作祟下也开始精神恍惚。

“楚月?”胡烨轻呼一声,他眼睛里出现的是楚月跪在地上,看来这酒已侵蚀了他的神志,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姚纱抿了抿嘴,太阳穴也跟着涨痛,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还好好的,这会儿整个人飘飘然起来。

胡烨一步上前,拉起了姚纱,他捧着着姚纱的脸,魅眼一抬,笑道:“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姚纱不知道胡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尚存一点儿理智,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离开才行。刚要推开胡烨,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丁点儿的力气,她的小手撑在胡烨的胸口处,反而令胡烨以为她这是在调情,他顾不上其他,一把拥住了姚纱娇弱的身躯。

“殿下,奴婢……”姚纱惊愕不已,可她站都站不稳,只能倚靠在胡烨的怀中。

而这时,因姚纱身上的花香与楚月身上的香味有着惊人的相似,便更加迷惑了神志不清的胡烨,体内的气流一个劲儿地冲撞着他身为男子的底线。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他看似隐忍太久了,都走到了这一步,他难道还想逃避自己的心吗?

要了她,这是唯一的心声。

话不多说,胡烨突然打横抱起了姚纱,转个身便朝着床榻走去。姚纱头涨痛得很厉害,她一时很理智地推开胡烨,一时又忍受不住全身的燥热。

他们不知,除了他们喝下去的茶水有催情的作用,连寝殿内都被胡柔下令点了迷魂香,有着这双重的保障,今晚姚纱铁定是逃不掉了。

胡烨将身下的女子认成了楚月,而姚纱又将他当成了周蒙,这一夜很漫长,漫长得两人都来不及喘气。

楚月将婢女从湖中救出,刚打算赶赴别苑,可是萍兰又建议她回房换件衣裳,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到了二更时分,楚月才好不容易来到别苑外面,谁知宫里的人拦住楚月,只道是殿下已休息,不便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