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笑了:“江南三大名楼,我俱是有缘登临,或许真为上天眷顾之意。也罢,我今日就献丑了。”

众人大喜,忙抬来一张长桌,铺好纸,磨浓墨。

“朝中的赵相爷曾写了他昔年所作的《满江红》一词赠给我,并让我回寄一首相和。但我一来不擅作词,文笔浅陋;二来军务繁忙,也无心作词。今日我且试填一首《满江红》,回寄给赵相爷。”岳飞说道。

“岳大人所说的《满江红》,是否为赵相爷题作‘泊舟仪真江口作’的那首?”朱梦说问道。

“正是。朱先生也熟知这首词?”岳飞高兴地问道。

朱梦说点点头:“赵相爷这首词甚是有名,后来许多人有过相和之作,老朽也记在了心中。”

“如此甚好。请朱先生将赵相爷的《满江红》背诵一遍,给我起个兴头,也好落笔。”岳飞说道。

“岳大人此语,显然是深通文章之道了。”朱梦说笑着,背诵起来——

惨结秋阴,西风送、霏霏雨湿。凄望眼,征鸿几字,暮投沙碛。试问乡关何处是,水云浩**迷南北。但一抹、寒青有无中,遥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肠欲断,头应白。空搔首兴叹,暮年离拆。须信道消忧除是酒,奈酒行有尽情无极。便挽取、长江入尊疉,浇胸肊。

赵鼎这首词,是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作的,虽则甚佳,当时却无人相和。后来众人相和,多是因为赵鼎做了宰辅大臣的缘故,未必会知其愁苦的真意。今日我与之相和,切不可失了赵鼎词中为天下而愁的主旨。岳飞在心中想着,隔了好一会,才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好!”众人看着,岳飞写下最后一个字,齐声喝起彩来。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此中殷殷报国之意,赵相爷必能深知。”朱梦说说道。

“我这时作此《满江红》,正是期望赵相爷能够说服皇上,下诏北伐。”岳飞说道。

“岳大人已经是侯爷,若北伐大胜,皇上就该封大人为王爷了。”徐庆兴奋地说道。

岳飞放下笔,转身抚着栏杆,望着楼外波涛汹涌、滚滚东去的大江,慨然说道:“我本来只是相州一个种田的农夫,今日不过三十多岁,便已做了节度使,受封为侯,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论做官,论富贵,我早该满足了,岂肯去求封王之赏?我唯一的心愿,便是驱逐胡虏、恢复大宋河山!”

“大人的心愿,天下皆知,朝廷亦知。如今张相爷、赵相爷主政,俱是赞同北伐之计,以卑职想来,驱逐胡虏、恢复大宋河山之日,已是为期不远了。”黄纵说道。

“虽是如此,我总还是有些担心。大宋最大的弊病,不在于兵弱,不在于钱粮缺少,而在于上下不和,文武相轻,难以一心对外。比如张相爷主战,李纲李大人亦是主战,而二人偏偏成了对头。还有诸路大帅,临战之时,总也不能齐心对敌。”岳飞面带忧色说道。

“岳大人的话,使老朽想到了几处隐忧之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朱梦说说道。

“大伙都是心腹之交,朱先生有什么话,但讲不妨。”岳飞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乃古今通理也。大人屡立战功,声威日隆,有些人心中必会生出妒意,将处处刁难大人。”朱梦说说道。

“朱先生所说的‘有些人’是谁?”王贵问道。

“刘光世、韩世忠、张俊是也。”朱梦说答道。

“朱先生说错了吧,张相爷对我们岳大人十分看重,怎么会刁难……”

“是徐家兄弟错了。朱先生说的张俊,是在洪州统领我们平李成的武将张俊,不是现今的宰相张浚张大人。”岳飞打断徐庆的话头说道。

“这两位大人的名字听上去一模一样,俺总是分不清。”徐庆嘟哝道。

“前几年,大人还只是张俊手下的一员副将,如今不论是名位和官爵,都不在张俊其下。大人想想,这张俊如何能服?还有韩世忠,向来以勇悍善战名闻天下,而今大人屡建奇功,其善战之名,已远远超过韩世忠。大人想想,这极为好胜的韩世忠,如何能服大人?至于刘光世,其人的心胸狭窄天下皆知,就不用提了。”朱梦说说道。

不错,刘、韩、张的名望先前远远在我之上,如今我已可与他们同列,他们心中定是不服。虽说我心底无私,不惧他们,但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倘若不明事理,硬要刁难于我,岂不是会坏了我大宋北伐中原的大事?岳飞心中想着,忙问:“以朱先生之见,我当如何?”

“大人既是胸怀大志,何妨委曲求全。不若多送些礼物与刘、韩、张三大将,以示大人‘敬慕’三大将之意,消减三大将的忌恨之意。”朱梦说说道。

岳飞想了想,不觉长叹了一声:“唉!为了北伐大计,也只好如此了。”

“若要送礼,也不能只送与刘、张、韩三大将,还有川陕的吴玠吴将军,朝中的张相爷、赵相爷、韩枢密等人,都须送上一份厚礼。”黄纵说道。

“也好,这件大事,就由黄先生和王家兄弟去办吧。”岳飞说道,心中只觉沉甸甸的,似压上了一块巨石——

张浚能否说动皇上,抓住眼前的大好时机,发出北伐诏令?

张浚能否实现他的诺言,将合肥一路的兵马拨与我指挥?

如果朝廷不下北伐诏令,我又该当如何呢?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赵构双眼失神地呆坐在内殿御位上,望着跪在面前的韩肖胄。

“金人真的不许议和,不许议和吗?”赵构喃喃问着。

“如今金主初立,又正当年幼,朝中大权,全掌在完颜宗翰手中。刘豫之立,乃完颜宗翰所为也。故完颜宗翰眼中,只有刘豫,没有我大宋皇上。”韩肖胄答道。

“难道完颜宗翰不知刘豫乃一跳梁小丑,根本成不了大事吗?”赵构又问。

“刘豫日日以金银宝物贿赂完颜宗翰左右,使他认定了刘豫是南方之主。”韩肖胄答道。

“不对!朕才是南方之主,只有朕,才能够威服南方百姓!”赵构不觉大叫起来。

“无奈完颜宗翰似与我大宋有深仇一般,定要帮刘豫灭了我大宋。微臣此次出使,金人根本不肯接待,甚至要以‘敌间’的罪名杀死微臣。幸而完颜宗翰的亲信高庆裔知微臣乃大宋世代忠良之后,劝完颜宗翰将微臣放了回来。不然,微臣只恐见不到皇上了。”韩肖胄说着,脸上犹带恐惧之色。

“金人不许议和,朕该如何?”赵构茫然无措地问道。

“依微臣看来,皇上只有发兵北上痛击刘豫,使其惨败,才可让金人知道我大宋仍得上天眷顾,不敢加以轻视。”韩肖胄说道。

“完颜宗翰既是全力扶持刘豫,岂肯让我大宋发兵北上?倘若金人以铁骑南下,如何是好?”赵构问。

“如今完颜宗翰虽握权柄,却受到宗磐、宗干诸金国贵人的忌恨,虽有心支撑刘豫,只怕一时也是无能为力。”韩肖胄说道。

“听说兀术的铁骑驻屯于燕山一带,随时可以南下。难道宗翰不会让兀术帮助刘豫吗?”赵构又问道。

“兀术乃宗干之弟,只会听命于宗干,不会听命于宗翰。”韩肖胄答道。

如果真是这样,朕倒可以发兵北上,狠狠教训刘豫一番,让金人明白——南方之地只有以朕为主,才可得到安宁。赵构想着,又问:“朕欲发兵北上,当用何种名义?”

“中原之地,本为我大宋腹心之地。皇上以‘恢复中原’的名义发兵北上,名正言顺。”韩肖胄答道。

“这个么……事关重大,朕须得仔细想想。”赵构说着,对韩肖胄摆了一下手。

韩肖胄向赵构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这些天来,张浚、赵鼎都说天降良机于我大宋,当速速出兵北伐。今日依韩肖胄所说的情形来看,金人无论如何也信不过朕的诚意,非要让那刘豫来取代朕。哼!刘豫不过是一知府的出身,岂能取代朕?金人既是不肯给朕一条活路,朕也只好拼了。

只是金人以铁骑横行天下,从无敌手,我大宋兵马拼得过吗?

倘若北伐失败,金人顺势南侵,朕又该如何是好?只怕到了那时,满朝一个忠臣也无,朕纵然求为做一俘虏,也不可得矣!

退一万步说,就算北伐大胜,果真恢复了失地,迎回了二圣,朕又当如何?

二圣回来,朕的皇位,还坐得稳吗?

北伐大胜,诸路统兵大帅,必是威望大增,权势更重,倘若尾大不掉,反噬朝廷,朕又该如何?

但是朕若不出兵北伐,则金人必将更加轻视朕矣,终有一天,金人会发大兵长驱南下,以伪齐代我大宋。

出兵北伐,并非善策,困守不动,亦非善策,朕该如何是好……

赵构陷入了从来没有过的苦恼之中,在内殿中反复思量了十多天,也没有拿定主意。

但最终,赵构还是被迫采取张浚等人的“北伐之策”。

“边境”上已有探马连续来报——刘豫正在“大齐国内”征集丁壮,筹集粮草,意图派大军渡淮南侵。

刘豫这是向金人讨好,欲勾引金军再次南下侵我大宋。赵构想着,不敢再犹豫下去,立即召来张浚、赵鼎、韩肖胄等宰辅大臣议论“北伐”大计。

张浚大喜,当即献上皇帝亲征、诸路一齐反攻、而以岳飞为主攻大将的谋划。

赵构却不同意,既嫌张浚之策声势过大,又嫌岳飞身兼两路大军的统帅,权势未免过重。

张浚等人无奈,只得另拟“北伐”之计,反复拟了几次,方合赵构心意。

绍兴六年(公元1136年)正月,赵构连下诏令——

设立都督行府,以都督天下诸路兵马北伐之事,张浚以宰相的身份,兼任“都督诸路军马事”。

取消“神武军”名义,朝廷直辖的军队俱改称为“行营护军”。

刘光世为“行营左护军都统制”,驻屯太平州(今安徽当涂),伺机从合肥一线攻击伪齐。

张俊为“行营中护军都统制”,驻屯建康,拱卫朝廷,为诸军后援。

韩世忠为“行营前护军都统制”,驻屯楚州,伺机攻击山东。

吴玠为“行营右护军都统制”,驻屯大散关(今陕西宝鸡西南),伺机攻击关中。

岳飞为“行营后护军都统制”,驻屯鄂州,伺机从襄阳一线攻击中原,直捣伪齐腹心。

二月,朝廷召诸大将至临安府商议军情。赵构在内殿接见岳飞等大将,亲赐以黄金器皿,勉励诸大将“忠心报国”。

在岳飞回返鄂州时,朝廷又下了一道诏令——

岳飞改任湖北、襄阳两路宣抚副使,凡两路州县官若有空缺,可由岳飞直接任命。而州县官若有贪赃不法等事,亦听任岳飞加以制裁,直至罢免。

岳飞接到诏令后,立即率大军离开鄂州,进驻襄阳,准备向伪齐发动猛攻。

但就在这时,岳飞的母亲忽患重病,势已垂危。

岳飞大惊,忙将军务之事交给黄纵、王贵、张宪等人,然后骑上快马,日夜疾驰,赶回鄂州。

暮霭沉沉,江水幽咽,鄂州城隐在一片苍茫之中。

岳飞带着满身尘土,匆匆奔进了官署后院。

迎接他的人,是披着重孝的李木兰和岳雷、岳霖,还有神情木然的姚敬。

啊!母亲竟然去世了么?岳飞无法相信他见到的一切,整个人呆若木雕一般。

“扑通!”岳雷跪倒在父亲面前,“爹,爹!奶奶她昨夜去……去了!”

“啊——”岳飞大叫一声,心痛如裂,眼前金星乱迸,往后就倒。

“大人,大人!”众亲卫军卒慌忙扶住了岳飞。

“娘啊!”岳飞痛呼声里,推开众军卒,跌跌撞撞向后堂奔去。

烛光忽闪,后堂上孝幔低垂,岳母穿着“寿衣”,安详地躺在灵**。

岳飞跪在灵床前,喉头哽咽,不停地低呼着:“娘,娘,娘……”

风从窗棂中吹入,从岳飞身上拂过。

岳飞全身寒冷,如堕冰河之中。

苍天啊苍天,你为何如此无情,连我母子最后相见的机会,也不肯留下呢?

母亲为了养育我,一生不知受了多少苦难,可我又是怎么报答的呢?

是我使母亲饱受惊吓,流离失所,千里奔逃,几欲陷入了绝境。

是我杀了三舅,伤透了母亲的心。

是我没能照顾好二弟,使母亲晚年失子。

是我……

岳飞在心中悲伤地想着,泪如泉涌,湿透了胸前的衣襟。

李木兰走进来,跪在岳飞身边,流着泪道:“大人,你身负国家大事,千万别哭坏了身体……”

“我要辞了官职,为母亲守孝三年!”岳飞陡地打断了李木兰的话头,悲切地说着。

云雾茫茫,山岭忽隐忽现,犹如世外仙境。

庐山东林寺旁的山坡上,立起了一座新坟。

岳飞身穿孝服,徘徊在坟墓前,不时放眼远望。

他看见的,仍然是无穷无尽的云雾和那些在云雾中变幻不定的山峰。

忽然,云雾化作了千军万马,呼啸冲杀……

我身为大将,怎可困住此地?我应该立即返回襄阳,挥军杀敌!

不,不!守孝三年,乃圣人遗训,古今必行之礼。我身为人子,岂可不孝!

岳飞心中焦躁异常,又溢满了惭愧之意——他其实并未打算守孝三年,在他携带家眷扶护着灵柩前往庐山安葬母亲时,就已向朝廷发出了奏章,在那道奏章中,他提到了两件事:一,因母丧之故,他解除了一切军职,将守孝三年。二、朝廷的兵力布置太过平均,诸将各领一路,互不统属,不利于克敌制胜。朝廷应将合肥、襄阳两线兵力交由一员能征善战的大将指挥,如此方可致大功速成。

岳飞的奏章,实际上是在重提他曾经得到过张浚许诺的建议,并且暗示——如果朝廷接受他的建议,他将“移孝作忠”,回到军营之中。

朝廷上上下下俱是十分清楚——能够指挥襄阳、合肥两线大军的能征善战的大将,除了他岳飞之外,并无第二个人。

岳飞实际上是在挟“守孝”之名,要求朝廷接受他的建议。

唉!娘啊,娘!我并非是不想为你守孝三年,而是眼前上天给我大宋降下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将来收复中原,就会多伤将士,多耗朝廷钱财。朝廷的钱财,都是民脂民膏,是百姓的血汗啊!

娘啊,你既是信奉了佛祖,就一定会原谅儿子。儿子眼前虽是不孝,却能使天下百姓少受灾祸,也算是为娘积了善德吧。

我的这道奏章,朝廷是否会接受?如果朝廷仍不接受,我又该怎么办?岳飞思绪万千,就似山岭间的云雾一样无穷无尽。

山道上陡地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岳飞抬眼望过去,见岳云飞跑着奔了过来。

“爹,圣旨到!”岳云还未奔到父亲面前,便急忙说道。

离岳母的坟墓不远处,有一处房舍,前后三进院子,数十间草房,只前后堂盖着青瓦。岳飞带着家眷和一些亲卫军卒住在其中。

岳飞回到院中,大步踏进前堂,陡地吃了一惊——一般传达圣旨的朝廷使者只会是一人,有时为两人,最多时为三人。但此刻站在前堂上的朝廷使者竟有六人。

除此之外,岳飞军中的大将如牛皋、董先、王贵、张宪、徐庆等人也几乎全站在了前堂上。

当此临战之时,军中众将为何全都来到了这里?岳飞心中大为疑惑,却是不动声色,摆下香案,跪听朝廷使者宣读圣旨。

六位朝廷使者手中都抱着一面“御前金字牌”。那面金牌长尺余,宽六寸,朱漆上刻写着八个金字——御前文字,不得入铺。

大宋在全国设有传递朝廷命令的“马行铺”,信使骑马传递命令,遇铺换马歇息,但若有紧急命令,信使则不得入铺歇息,而是换马不换人,昼夜疾驰,一日夜可行五百里之外。这种传达紧急命令的使者手中持有“御前金字牌”,行驰之时,高举金牌,路上一应行人,远远便须回避,敢挡路者,立斩不赦!

传达命令依紧急程度的不同,发出的金牌有多有少。金牌愈多,则表明所传达的命令愈为紧急。

大宋朝廷轻易不用金牌传令,一般需要发出金牌,也只一面、两面,情势紧急之时,也至多用三面金牌。但是此刻,朝廷却一下子在岳飞面前摆出了六面金牌。六面金牌传达着同一道诏令——岳飞当“移孝作忠”,立即回到军营,措置边事!凡岳飞营中全体将佐,俱须敦请岳飞回营,若不从令,致有延误军机,当依军法从事!

岳飞听着,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诏令的严厉,大大出乎岳飞的意料,也使得他无法违背。

身为大将,临敌之时,自当回到军营。身为臣子,对于朝廷的诏令,也必须绝对听从。可是我在奏章上所提的建议,朝廷为何一字也未提起?岳飞在心中痛苦地想着,再一次行到母亲墓前,焚香拜祭之后,立即下山,日夜兼程,返回襄阳。

七月天气,骄阳似火。

岳飞和朱梦说、黄纵、牛皋、董先、王贵、张宪、徐庆等人站立在襄阳北门城楼上,举目远望。但见碧空万里无云,碧绿的田野,清澈的河流,炊烟笼罩的村庄,历历尽在眼前。

“伪齐方面,有什么动静吗?”岳飞望着董先问道。

“刘豫为防备我军北攻,以卢氏县(今河南卢氏)和蔡州(今河南汝南)为大本营,驻扎了十万大军,其中伪齐安抚使张宣赞亲率七万大军驻扎在卢氏一带,其后军统领满在领三万大军驻扎在蔡州一带,两军布成掎角之势,互相照应。”董先说道。

“刘豫摆出的这个架势,分明是只守不攻。”岳飞说道。

牛皋笑道:“伪齐那帮狗崽子,早已被岳大人杀怕了,岂敢来攻。”

岳飞摇摇头:“伪齐如此布置,定有深谋。”

“依老夫看来,伪齐定会集中兵力,攻击我大宋一路人马。”朱梦说思索着道。

“我大宋临敌之军,共有四路。其中大散关一路远离伪齐腹地,粮草运输极为困难,敌军难以攻击。楚州一路地势险固,又为韩世忠驻防,其部下战力极强,伪齐之军,不一定敢去挑战。而我们襄阳一路,敌军已取防守之势。如此看来,敌军必会沿合肥一路直下太平州,全力击败刘光世军,兵锋将抵江南!”岳飞说道。

“刘光世若是迎敌,必定大败。”王贵忽然说道。

“此为何故?”朱梦说问道。

“王将军此言极有道理。去年我与王将军携带礼物拜见了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三大将,也参观了他们的军营。其中韩世忠的军营最为整齐,兵卒身体强壮,武艺甚好,纪律也很严明。张俊军营亦不算太差,兵卒虽不怎么强壮,但都还在练习弓马之技。而刘光世的军营却十分混乱,兵卒白日公然聚众赌钱,酗酒斗殴,毫无纪律。这样的军队,又有什么战力?”黄纵说道。

岳飞听了,默然无语。他不仅对刘光世、张俊、韩世忠赠送了许多礼物,还亲笔写下了多封书信,以求与诸大将能够和好相处,共同对敌。但他的一片苦心,除了韩世忠有些表示——回赠了一些礼物外,刘光世和张俊二人俱是毫无回应。

刘光世和张俊的态度已经表明——他们确实对岳飞怀有忌恨之意。

唯一能安慰岳飞的是——吴玠及朝中几位宰辅大臣都对岳飞的“敬慕”给予了相应的回馈,既还赠了礼物,又回了书信。

但是岳飞提出的合军建议,几位宰辅大臣却并没有采纳。

“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三人向来互不服气,又素有仇怨,一旦刘光世遭到伪齐的攻击,张俊、韩世忠不一定会发兵相救。”王贵又说道。

“如果刘豫的谋划得逞,我大宋必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北伐之举也将化为乌有。”岳飞说道。

“大人应该立即将刘豫的谋划告知朝廷,让朝廷加以防备。”朱梦说建议道。

“嗯,请黄先生立刻拟出一道奏章,将我等的想法告知朝廷。”岳飞点头道。

“朝廷就算是得知了刘豫的谋划,只怕也难有什么作为。”王贵说道。

黄纵接口道:“是啊,朝廷这次的迎敌之举,本来就有许多破绽。虽说设立了都督行府,都督天下兵马北伐之事,却又没有明确发出北伐诏令,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北伐谋划,只是含糊地让诸军伺机攻敌。而又兵分四路,各不相统属,互不通消息,以致谁也不知该如何攻敌。张相爷当初在川陕的富平大战中,就曾平均地派出五路人马,分道攻敌,结果一路大败,全军崩溃。如今张相爷主掌天下兵马,又在重蹈覆辙……”

“朝廷已定下大计,我等为将者,便须遵命而行。”岳飞打断黄纵的话头说道。虽然他也对朝廷的布置极为不满,但他身为一方统帅,必须在部下面前维护朝廷的威严,维护宰辅大臣的威信。

“大人,王先生近来有什么消息吗?”朱梦说问道。

“没有。”岳飞回答道。

“在这个要紧时刻,王先生没有消息,只怕……”朱梦说话说半截,又咽了回去。

“王先生素来机警,不会出什么事的。”岳飞口中说着,心中却溢满了忧虑之色——此时乃非常之时,王大节若真未出事,必会将敌军如何布置的绝密消息传来,但他直到现在,却仍是没有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报——”一个兵卒急急奔上城楼,跪倒在董先面前。

“何事?”董先问道。

“河北义军首领梁兴,率百余骑卒前来投奔,已至城外军营中。”兵卒答道。

“是梁兴?”岳飞大喜,立即说道,“快请他到城楼上来。”

董先对与河北义军多加联络非常重视,派出了一些精明强干的将佐多次潜往河北,终于和义军联络上了,并将详情禀告给了岳飞——河北一带的义军,声势较大的有梁兴、赵云、李进三人。

梁兴绰号“梁小哥”,身形矮瘦,貌不出众,却极为勇悍,使两条铁鞭,百十人近不得身。金兵攻陷中原之后,梁兴便领了万余义军,往来怀州(今河南沁阳)、泽州(今山西晋城)一带,不时对金军发动突袭,杀死金兵无数。而当金军势大、前往围剿之时,梁兴便奔进太行山中,据险抵抗,使金军无可奈何。

“赵云”是一个铁匠,善使一杆银枪,且又生得英俊,乡人俱呼为“小赵云”,以致到后来其本名反被人忘了,“赵云”也干脆以赵云为名了。赵云手下的义军,亦有近万之众,主要在平阳(今山西临汾)一带出没,常常拦截金军输往川陕的粮草,令金军十分头痛。金军曾以平阳府兵马副总管的官衔招降赵云,被赵云断然拒绝,后来金人抓获了赵云的父母,逼令赵云屈服,但赵云仍是不为所动,继续与金兵对抗。

李进为军卒出身,弓马之技出众,手下有千余精锐骑卒,以隆德府(今山西长治)一带为根据地,经常远程袭击金兵,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令金兵防不胜防,每闻李进兵至,便是惊恐不已。因李进常骑一匹黑马,河北人俱称之为“黑旋风”。

岳飞知道敌后尚有如此强大的义军,十分高兴,命董先继续与义军保持联络,并多多予以支援。

今日梁兴前来投奔,正好使岳飞能够深入地了解敌后情形。

在几员偏将的引导下,风尘仆仆的梁兴登上了城楼。

“小人梁兴,拜见宣抚使大人!”梁兴向站在正中的岳飞行以大礼。

岳飞抢步上前,扶起梁兴:“义士免礼。你等身在敌伪的腹心之地,尚不忘赤心报国,奋勇杀敌,本宣抚使深为钦佩。”

梁兴站起身,眼中含泪道:“我等河北、中原百姓,俱是不忘大宋,日日盼望王师北上,虽然金人和刘豫百般镇压,也不屈服。”

“今日朝廷已下决心,要北伐中原,恢复我大宋河山。”岳飞说道。

梁兴神情振奋道:“朝廷果然发兵北上,我梁兴愿为一先锋兵卒,冲杀在前!”

“好!”岳飞赞了一声,问,“梁义士今日来此,必有重要军情。”

梁兴点点头,将他前来投奔的经过仔细讲述了起来——

自开春以来,伪齐便开始大征丁壮,河北、中原诸地的青壮男子几乎被强征一空,俱被编入伪齐军中,以致仅剩下老幼妇女耕种田地,百姓们苦不堪言。伪齐并且大肆搜刮百姓所藏的粮食,运往军营之中,致使各地粮价飞涨,许多百姓因无钱购买粮食,竟至活活饿死。

与此同时,伪齐又会同金国铁骑,对河北、中原及山东等地的义军进行残酷的围堵剿杀,所到之处,房屋焚烧俱尽,且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斩杀。以致义军活动的区域内,百姓纷纷逃亡,百里之内,难见人烟。

义军失去了百姓,筹集不到粮草,陷入极端的困境之中,各路人马俱是大减,梁兴、赵云手下俱只剩下两三千兵马,李进手下则只有数百骑。众义军被迫撤进深山之中,据寨固守,但因缺少粮草,已难以长久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梁兴听说岳飞已进屯襄阳,有北攻之意,便率领精骑百余,闯过金军和伪齐的包围,进入宋军的防地。

梁兴想请求岳飞派出一路人马,攻击洛阳一带,解救被困的义军。

“若是诸路义军尽遭镇压,刘豫和金虏便可放胆南侵,于我大宋极为不利。宣抚使大人威震天下,金虏和伪齐兵卒都传言道——宁愿去见阎王爷,不逢大宋岳爷爷!而河北、中原百姓,亦是广为传言——大宋不灭,天降岳爷!只要宣抚使大人兵发中原,敌军定是望风而逃,百姓们则是争相归附。”梁兴最后说道。

刘豫如此,果是欲大举南侵了。岳飞心中想着,问:“伪齐征得的丁壮,共有多少?”

“我曾捉获一个专管强征的伪官,据他所言,这一次伪齐征得的丁壮至少有三十万人。”梁兴答道。

三十万人?岳飞和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均道,刘豫此举,乃是孤注一掷,不惜耗费所有的财力,与大宋拼死一战。

“这些丁壮,都集中在何处?”岳飞又问。

“据说都集中在顺昌(今安徽阜阳)、寿州(今安徽寿县)一带,由金虏派来的将官加以训练。刘豫的儿子刘麟、刘猊也都率领亲卫兵卒驻扎在那一带。”梁兴答道。

“顺昌、寿州正当合肥一线。宣抚使大人料敌如神,伪齐果然是想集中全力,从刘光世那儿打开缺口。”黄纵钦佩地说道。

“绝不能让伪齐的谋划得逞!”岳飞大声说道,“我军当立即出击,攻取卢氏,直捣汴京!”

“妙!刘豫此贼已将‘都城’定在汴京,我军此举,是攻其必救之地。一旦卢氏为我所得,刘豫大军必不敢南下。”朱梦说赞道。

“大人!”王贵上前拱手道,“末将以为,我军可暂缓一步出击!”

“此为何故?”岳飞问道。

“如今朝廷兵分四路,粮饷分散,我军所得,比平日少了许多。而大军出战,粮饷万万不可缺少。且诸路兵马俱未行动,我军独出,不免势孤,难敌伪齐倾国之兵。宣抚使大人应速速上书朝廷,让诸路兵马一齐行动。”王贵说道。

“孤军独出,最是危险。王将军所言,甚有道理。”黄纵点头说道。

“朝廷离此数千里,若待上书之后,敌军已入淮南矣。”岳飞摇头说道。

“以末将看来,敌军入淮南后,我军再出击也不迟。”王贵又说道。

“王将军此言何意?”岳飞不觉皱起了眉头。

“敌军入淮南后,刘光世定是吃不消,朝廷自会让我们岳家军去救急。这样,朝廷就会多拨粮饷,解除我们的后顾之忧。再说,刘光世对我岳家军甚是轻视,我们何必要抢先替他出头迎敌。似刘光世这等人,也得让他吃吃苦头才是。”王贵说道。

“妙!”牛皋大叫了一声,“刘光世那厮见敌便退,从来不肯打一场硬仗。不让他吃些苦头,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是长着三只眼。”

“王贵!牛皋!”岳飞怒喝道,“临战之际,诸军互相观望,是我大宋最坏的毛病,今日二位将军也要让本宣抚使如此么?且刘光世军是大宋之军,刘光世败,即是我大宋之败,难道你们愿意我大宋败于伪齐吗?我们是为恢复大宋河山而战,并非是为刘光世迎敌而战!你们难道不明白吗?河北、中原义军处境危急,急需我们解救,你们难道不明白吗?敌军若是深入淮南,江浙必至震动,将挫折我大宋锐气,与大局极为不利!你们难道也不明白吗?”

“末将……末将知错了!”王贵垂下头,心中不禁升起了几丝怨意——岳大哥如此当众斥责我,也太不讲情面了。

“俺老牛只是恨那刘光世,倒未想到国家大事上。宣抚使大人这么一说,俺老牛明白了——俺们最大的对头是刘豫,应该先对付了刘豫这等奸贼。”牛皋大声说道,并无丝毫的不快之色。

“正是此理。”岳飞声音缓和下来,“虽然眼前我们主动出击,会成为孤军,却可以打破伪齐的图谋,改变整个战局,促使皇上坚定恢复我大宋河山的决心,更可解救河北义军,使敌人后方永不得安宁,并最终配合我大宋将金虏赶回黄龙府去!”

“大人,你就下命吧,俺老牛愿为先锋!”牛皋上前一步,请战道。

“末将身为‘踏白军’统领,应为先锋!”董先也上前请战道。

张宪、王贵、徐庆等大将也抢上前来,个个争着充当前敌先锋。

岳飞大为兴奋,当即传下将令——以董先为先锋,正面攻击卢氏城。以牛皋为左翼,以王贵为右翼,从左右两方夹攻卢氏城。岳飞自领张宪、傅选、徐庆三将自后护粮跟进。以颜孝恭、庞荣镇守襄阳,确保后路。

岳飞又下令——暂拜梁兴为副统制官,编入董先的“踏白军”中。此外,岳飞又将在湖南收得的王俊、郝政两部兵马分别拨给王贵和牛皋指挥,以增二将的实力。

姚敬如愿以偿,被岳飞拜为正将军,编在傅选的军中。

当夜,各军收拾好军械装备,饱餐一顿,天刚发亮,便拔营而行。

岳飞突然率领大军攻入伪齐境内,顿时使刘豫慌了手脚,急急抽调了十万兵马,由孔彦舟、李成率领,会同驻守蔡州的满在,援救驻守卢氏的张宣赞。

但是岳家军行进的速度极快,伪齐的援军尚未赶至,董先、牛皋、王贵三员宋军大将已兵临卢氏城下。

“大齐”安抚使张宣赞见岳家军兵马并不太多,便点齐五万马步军卒,大开城门,亲率手下五大统制官王铁鹏、萧挞不野、刘铜、黄天刚、李彦德,冲向宋军,企图趁宋军立足未稳,给宋军以沉重的打击。

董先、牛皋、王贵奋勇接战,但将士疲惫,竟是抵敌不住,往后退去。

张宣赞大喜,立即下令全军猛追。

王铁鹏心中生疑道:“岳家军名震天下,怎会如此轻易败下阵去?只恐有诈,还是不追为好。”

张宣赞却道:“岳家军屡胜我大齐,已生轻敌之心,故不顾士卒疲劳,日夜赶路。此时我以生力军出击,敌人自是抵挡不住。”

萧挞不野道:“听说岳飞亲率大军在后,我等追下去,恐中了埋伏。”

张宣赞笑道:“据探马来报,岳飞带领的大军护粮而行,走得不快,和董先等隔着两日路程,岂能埋伏。诸位将军无须多虑,当奋力追击。我等大败岳家军,必可名震天下!”

众将只好放马猛追,一口气追出了三十余里。

但见天色已渐渐昏暗,道路两旁尽是阴森森的树林。

王铁鹏等人心中害怕,不等张宣赞下令,便勒马停下。

嗵!嗵!嗵……林中忽地鼓声大作,冲出两彪人马,左是张宪、右是傅选。董先、牛皋、王贵听得鼓响,立刻反身杀来。

“杀啊!”张宪部下正将官杨再兴挥动铁枪,纵马直向王铁鹏冲来。

“纳命来!”傅选部下正将官姚敬舞动大棍,跃马冲向萧挞不野。

王铁鹏自恃臂力雄强,挥舞一柄大斧迎头向杨再兴砸下。

杨再兴冷笑声中,铁枪横摆,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王铁鹏双臂剧震,大斧脱手飞出。

王铁鹏大骇,勒马便逃,却被杨再兴一枪刺中心窝,顿时毙命。

与此同时,姚敬也一棍将萧挞不野扫到了马下。

啊!岳家军果有埋伏!张宣赞惊恐之中慌忙下令回军。

众“大齐”兵卒如长江溃堤一般败下阵来,四处奔逃。

宋军在后紧追,将张宣赞赶回了卢氏城下。

“开门……快快开门!”张宣赞远远就令手下亲兵对着城头大叫起来。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但东天高悬着一轮明月,大地上明晃晃犹如白昼一般。

城上的兵卒就算听不见张宣赞的叫喊,也应该看得见张宣赞大败而回的情景,早就该大开城门了。

但卢氏城的城门却是紧紧关闭着,城上也毫无动静,见不到一个兵卒。

这是怎么回事?张宣赞急忙勒住了坐骑。

嗵!嗵!嗵……城墙上陡然响起了战鼓声,刹那间竖起了无数面大旗和燃起了数不清的火把,其中两面大旗在火光的照耀下金字闪亮,一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宋”字,一面写着“精忠岳飞”四个字。

大旗下,全身戎装的岳飞傲然而立,身旁侍立着两员威风凛凛的大将,左边是徐庆,右边是岳云。

“完了!”张宣赞绝望地怪叫一声,拔出佩剑,自刎身亡。

刘铜、黄天刚、李彦德等人见大势已去,纷纷下马投降。

宋军大获全胜,押着俘虏,吹打着得胜鼓乐,列队进入卢氏城中。

卢氏城官署的正堂上,岳飞与诸将围坐在一起,俱是异常兴奋。

王贵道:“卢氏城城池坚固,众将俱以为敌军会坚守不出,独宣抚使大人认为敌军会出城迎战,便布下了埋伏。而敌军果真出城迎战了,使我军一战便攻克了卢氏重镇。宣抚使大人用兵之妙,实是鬼神难测也。”

岳飞笑道:“我能定下此埋伏之计,功在董将军矣。”

董先连连摇头:“末将何功之有?”

岳飞道:“董将军久镇襄阳,勤于了解敌情,并详细上报,使我对伪齐将官的脾气性格甚为熟悉。张宣赞其人性急而又自负智勇双全,对我大宋屡胜极为不服。我若全军尽至城下,彼必死守不出。但我若分兵前进,彼必出城迎战。我军此次北进,若能快速夺取卢氏城,必可震撼敌我双方,使整个战局变得于我大宋极为有利。故我除留下张宪、傅选二将埋伏外,亲率徐庆绕道奔袭,乘虚攻占了卢氏城。”

“卢氏城中粮草众多,我军得此重镇,足可使兵马食用一月。”黄纵说道。

“不。”岳飞摇了摇头,“卢氏城中的粮草,军中一斤一两也不得取用。”

“此为何故?”黄纵奇怪地问道。

“伪齐大肆搜刮钱粮,中原百姓困苦至极,日日都有人饿死。我大宋之军乃堂堂王师,岂可不顾百姓死活?卢氏城中的粮草,应该全数散给百姓。”岳飞答道。

“百姓应当周济,可军中粮草更是不可缺少。如今全军的粮草,仅够半月食用,而北伐之战,却才刚刚开始啊。”黄纵说道。

“军中粮少,当另想办法。周济百姓之事,绝不可缓。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何况中原本是我大宋故地,我军更须百倍爱护百姓。”岳飞说道。

众将听了,俱都点头称是。

次日,岳家军大开粮仓,周济百姓。卢氏周围百里之地的百姓欢天喜地,成群结队赶到城中领取粮食,互相说道——岳爷爷是天上的救星,他一到来,我们便都可活命了。岳飞趁势派出诸将,接连攻取了商州(今陕西商县)、栾川(今河南栾川)等重镇。

孔彦舟、李成、满在等伪齐大将率军欲夺回卢氏,行至长水县(今河南洛宁县西),遇到岳家军的埋伏,被打得大败,大将孙统当场阵亡,满在亦被杨再兴生擒。孔彦舟、李成仓皇退到洛阳城中,固守不出。

岳家军趁势攻占长水县城,并派兵渡过黄河,驱散围攻义军山寨的伪齐兵卒,将大批军械粮草送进义军山寨中。

一时间,岳家军将直捣汴京的消息传遍了中原大地。刘豫恐惧至极,将最精锐的御营军数万人调至洛阳,由其“太子”刘麟统领,以对抗岳家军。

岳飞一边调兵遣将,准备进攻洛阳,一边遣使飞奏朝廷,请求朝廷督促诸路大军出击,一举击败伪齐。同时也请求朝廷多拨钱粮,速速运至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