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四处萦绕着肃穆的圣歌:“生离死别,无量玄冥……无量玄冥……”

一个少女的背影,一根极细的丝线,一个将放未放的风筝,一方绣着奇异花朵的手帕……

耳边是细密的雨声,一声一声仿若敲在他的心头。他渐渐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椅子上。眼前是一个温暖的房间,像是个姑娘家的闺房。

突然,他看到离他不远的**,昨夜的那个白衣女子躺在那里,睡得正熟。

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睡颜温和恬静,竟不似昨晚那个古怪妖女。

他未言声,暗自运起气来,却发现自己丹田虚空,内力尽失。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挣不开身上的绳索。

他正焦急,却见**的女子缓缓翻了个身,悠悠地醒转过来。

四目相对,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丝滑的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半截肩膀。

“你醒了。”她说,“睡了一天两夜,饿了吧?”

“一天两夜……今儿什么日子了?”

她狡猾地笑笑:“十八。”

他惊住:“你这个妖女……是要存心坏我姻缘?”

“对呀。”她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他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绳索。

“别费力气了,那是牛筋索,越挣越紧。”

“你放了我吧,”他心知这女子莫名其妙不循常理,便假意妥协,“我欠你的一切都可以还给你。但凡你讲的,什么我都答应。”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眯起眼睛看着他,道:“那你听好了,本姑娘要你还的,就是你对那铁惜晴说的每一句话、为她做的每一件事。”

他讶然:“这要怎么还?”

“我问你,”她温柔地注视着他,“你对她说的最动听的一句话,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日陪惜晴逛集,她拿起一只簪子比在头上,问他:“易哥哥,我好看不好看?”

那日阳光很好,她笑得很美。那一刻他心头一热,说了一句平日羞于出口的话。

“卿本佳人,我幸甚哉。”

女子听了他的话,眼神黯了下来。良久,又道:“那你对她做的最亲密的事,是什么?”

“这……”他脸红了,“不可。”

“说。”

“最多、最多是拥抱过她。”

“你没亲过她吗?”

“没有,这个绝对没有!”

她眼神一亮:“那我要你亲我。”

他一下子怔住,但见眼前这个女子,深眸闪闪,秋波湛湛。他心里忽然一阵乱,口气不由得严厉:“姑娘,请你自重!”

“你不亲?那我亲你好了。”

她双手忽然抚上他的脸,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然后一发不可收,密集的吻落在他的眉间、眼窝、脸颊……

“你你……”他慌乱地躲着她的唇,“耍流氓啊!”

正待她要吻上他的唇,他猛地一挣,却不小心扯到了右肩:“啊……该死,好痛。”

“怎么了?”她抬起脸,皱起眉头,“老毛病又犯了?”说着解开他的衣服,露出他的右肩膀,但见他的右肩已红肿发青。这原是在少室山上,他与三王缠斗被“余剑”打伤之后又被关石狱落下的病根。彼时伤处被寒气侵染,风湿深入骨髓,每逢阴雨,都会疼痛不已。

他疑惑地看着她:“你怎知我肩上旧患?”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她转身打开箱柜,拿了一个药瓶出来,药瓶开封,一股清新的药香飘散开来。他忽然感到肩上一阵热热麻麻,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按摩那伤处。肩膀的痛感渐渐消失了。

直到整个右肩膀都麻麻的轻快又舒服,他不禁说了句:“谢谢。”

然而看到她脸上那抹妖冶的笑容,他才发觉自己的谢字说早了。

此时他的衣衫敞开,上身半裸,露出布着斑驳伤痕的古铜色胸肌。但见那女子眯着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只如看一坨香气扑鼻的焖兔子肉。只觉那柔若无骨的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向下,轻轻摩擦着他胸前愈发紧绷的肌肉。

“额,那什么……我不痛了,真的……可以了可以了,就到这吧。”

“哦?”她凑近他的脸,“可你的样子,这么可爱,让我停不下来呢。”说着,在他的嘴角留下了一个吻。

他浑身都绷直了,只觉她的双手鱼一样探入他的腰。那柔软的唇如同春日的蜻蜓,在他的下巴、脖子上点水而过,一路落在他紧绷的胸口,蜻蜓忽而化作湿滑的小蛇,在那里缠绕着打转。

他像被雷劈了般呆住,有电穿了通透。这女子狡黠而大胆,与他见过的所有中原女人都不同。这明目张胆的勾引,他用了全身的力气苦苦抵抗。脑海中闪过惜晴楚楚动人的眼眸,他的心一下子痛了,懊悔和愧疚如窗外铺天盖地的雨滴席卷而来。

“够了!”他红着眼睛大喊,“不要再这样了……你杀了我吧!”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很不喜欢!”他双目通红,眉头已拧成疙瘩,“你来路不明,不择手段将我掳来;明知我今日大婚,却千方百计勾引我……你是个姑娘家啊,就不能自重一些吗?”

她的目光渐渐冷了:“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对!你就是一个勾引人夫、不知自爱的疯女人!”

“啪!”她反手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

一道光影闪过,她一刀将他的绳索斩断,“站起来——来,站起来和我说话。”

他踉跄着站起身来,忿忿地看着她。却不防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甩手将他逼到墙角。他全身无力,只能任由她按住。

“我是一个恩怨必偿的人。”她说,“你欠我那么多,我只向你讨了这么点薄利,你就受不了了?”

他看着窗外的暮色,心急如焚。

“你口口声声‘恩怨必偿’,却只计较别人欠你的,只字不提你欠别人的。”他道,“单说我今日大婚,你强抢了我去。这笔账怎么算?”

他的控诉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她默默地看着他,墨色的瞳仁映出点点光圈。许久,她开口:

“要不要赔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呀?”

“你疯了……”他摇头,“你快放了我。立刻,马上。”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却被他坚决地躲开了,眼神中的厌弃暴露无遗。

“呵,”她忽然轻蔑地笑了,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哎,你是不想,还是不行?”

胸中原本就被搅乱的一池春水瞬间就被这句话激起千层浪花!

很久以后他回想起那个瞬间,都无法形容听到那句话时的感受。他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那天她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给这句话做铺垫。他这条鱼再怎么滑,也逃不过她存心撒下的网啊。

“啊”的一声,女人发出惊声尖叫。他一把将她推到**,突然力大无穷,势不可挡。

“你说收回那句话,我便不追究。说!”

“你干嘛不追究?”她不知死活地看着他。

“你!”他猛地撕开她的衣服,看着她露出的大片锁骨,胸中的火焰“腾”地烧了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收回刚刚的话,让我走。我决不会伤害你。”

她鱼儿般的手划过他的胸口,眼神变幻莫测:“我说出去的话,从不会回收。除非你自己证明——我错了。”

他再没有克制的理由。

这一夜,成为他永远害怕触碰却屡屡回想起来的夜晚。**的两人衣衫褪尽,灯火昏黄。他只觉心中有一头猛兽,要将眼前这只小羊吃干抹净。

小羊有些本能的抗拒,被他死死钳住。一路的追赶和撕咬,小羊精疲力尽,野兽血脉贲张。他不由分说迎头闯进了一个温暖的陷阱,耳边响起一声惊叫。他直觉这样是不对的,内心的煎熬让他无数次想从这个陷阱中抽身而出,可他却身不由己地一路挺进,越陷越深。

灯火渐渐燃尽。

一路你追我赶,他渐渐冲上了最高的山峰,终于从高峰上摔了下来。

结束的那刻,他利落地起身远离她,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

他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只觉得有些事情再也难以挽回。眼前浮现惜晴干净的笑容,一声声的“易哥哥”叫得他痛彻心肺。

毫无预兆的,他起身直冲墙边而去,拔起鞘中的匕首直接刺向自己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玉坠打偏了他的匕首。碎玉之声四分五裂。

她披衣起身来到他面前,“啪”地打了他一耳光!

“为什么?!”

“大错铸成,我死也无法赎罪了!”他一双眼睛已经血红。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我……竟让你如此厌弃?”

他俯身,阴狠地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听好了:你已经让我厌弃到,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来生来世也会,恨你到底。”

她的眼睛忽闪一下,砸下了一大滴泪。

“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再无颜面对惜晴。”他痛苦地摇头,言毕,再次抬起匕首对准了胸口。

她一把截住他的手:“够了!”

但见她披头散发,双目血红,是前所未有地失态:“你做下的这些事全由我逼迫。你最该杀的人不是你自己,是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饱含着千言万语,绝望到荒草丛生。

“说得对。”

他一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鲜血喷溅。

她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连连后退,不相信他竟真的下了这般狠手。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只剩下漫天的灰烬。

“滚!”她强忍痛楚,吼出了一个字。

他扯过一件衣服就决绝地离开了。门外闯进黑衣甲士,看见遍地鲜血惊呼不已。无边的痛苦将她包裹,胸口的鲜血不断喷涌,将她身体里所有的热量都带走了。她呆呆地躺在**,周围的人声嘈杂,脚步纷乱。可她渐渐的什么也听不见了,全世界只余他那个狠绝的眼色……

如此也好,世上再也无她牵挂之人了。

“十二异兽终将聚首,所有人都将得到永生。”

此时她的眼球已是全黑之色,竟如一个濒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