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冬日已经过去。

郊外的冰河已经融化,乍暖还寒的春水汩汩流淌。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片,落在她的脖颈间瞬间融化,冰冰凉凉。

师父的身体已经大好,杜公子也已于日前启程回了百草门,他似乎迫切地在等江师妹一个答复,可是江师妹始终闭门不见,只叫旁人递了一封信给他,他收了信,当夜就下山了。

唐门已经接连来信在催她回去,师父康复,她再也没有留在这的理由,三日之后,也该启程了。

启程前,她特意来到了这里。

七年前,正是在这里,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如今,那条奔流的小河已不如七年前宽广。索性这个茅草屋还在,只是破烂得不像样子。她披着大氅站在细雪中,静静地看着这个茅屋,心里的情愫不断翻涌。

不知站了多久,雪下得越来越大,可她身上却再没有落上一片雪花。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赫见一把大大的油伞不知何时撑在了她的头顶。

她转过身去,唐无尤站在她身后。

“你来了。”

“我来接你,”他淡淡地说,“看你还愿不愿意回去。”

“愿不愿意,”她低下了头,“不也得回去吗?”

“你不必这样勉强自己。”他将伞举在她的头顶,自己已然被雪落成白头。他一开口,就在空气中呵出一团白雾,将他的面容都模糊了。“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她有些迷惘:“我,自己喜欢的方式?”

他看向那茅屋,眼中忽然翻涌起风云,他要竭力控制住自己才不会失态。时间仿佛很短,又仿佛过了很久,他终于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原本我很恨这里,发誓永远也不会再来。可是如今,我还是莫名其妙地来了。”

“你放不下。”

“我……放不下!”

他握紧了拳头,忽然又放开,再次看向那茅屋:“也许,那就是你喜欢的方式。只是你一直不敢面对、不肯承认。”

她心头一颤,仿佛要竭力回避什么可怕的东西。再次睁眼,她却忽然觉得,一切仿佛都已释然。

他终于开口:“留在这里吧,你本属于三月的江南。”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肯放我走了?”

他凄然一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只好放手让你去寻。至于寻到寻不到,要看你自己造化了。”

他的眼睛,闪着微漠的哀伤,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刻进心里。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是真的决定放手了。

“既然如此,我也把这个还给你吧。”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绣囊递给她,她打开一看:是一缕头发。

“这是我们成亲那日,你睡着以后,我从你头上剪下来的头发,”他说,“我悄悄地把它跟我的一缕头发结在了一起。”

她震惊地看着他,她本以为他们只是喝了一杯交杯酒,却没想到自己已然和他结过发——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候。

“你不是第一次与人结发,我知道。”他的眼中浮现泪水,“可是我,却是真正的第一次……我会永远记得,你是我结过发的妻子。我会永远记得,我曾深深地爱过你。”

“无尤……”

“今天,我把这缕头发还给你。”他像是做了一个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余生各自安好,从此两不相欠。”

她的泪水瞬间涌上来,那一刻忽然就想伸手将他抓住。可他离得越来越远,她抓不住他了,她终于失去他了。

忽然刮起漫天的风雪,在这个肃杀的郊林,汹涌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