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李兰还在说这件事。

“你一定交到了什么坏朋友，我说的可能直白了点，但让你舍弃家人孤身一人的绝对是坏朋友。”

林至心想，他只是让李傲退出了公司，要是她知道现在公司财务紧张，母亲还不知道要说什么。

面对母亲的质疑，林至如同以往每次那样，轻点了一下头，看似认同了母亲的观点，实际上平静的眼睛如同湖面一般，那些话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

李兰说了很多，林至都如同现在这样，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李兰做出武断的决定，“过段时间你就回来吧，去你爸爸工厂里工作，他会亲自带你的，你要是逐渐能接手了，我们就将工厂给你。”

这下，她不仅得到了林至的注意力，还得到了林兴腾的注意力。

林至说，“我还没失败。”

林兴腾紧接着说了一句，“尽管他来了厂子里，也并不意味着我要下来，我还不想退休。”

摁了葫芦起了瓢，现在葫芦也起了，瓢也翘了，李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丈夫，她憋了半秒钟总结道：“你们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她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子与桌面发生了带着脆响的撞击，李兰的怒气上升到一半戛然而止，“算了，不和你们说了，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想让你们健康快乐不要为工作烦心，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有错吗？她只想让劳累一辈子的丈夫开始享受晚年生活，她只想让稚嫩的孩子沿着他们开辟出来的道路生活。

这点不容许任何人质疑。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关心这些人，林至他们即使七老八十了，在她这个母亲眼里就永远是没长大的孩子。

李兰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地上楼了，林至刚想上前安慰母亲，林兴腾忽然喊了他一声，“林至，你跟我来。”

林至望了一眼楼上的方向，林兴腾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妈就是这种脾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你不用担心，先跟我过来。”

林至跟在林兴腾的身后来到了一楼的书房，林兴腾什么话也没有说，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卡来。

“拿去。”

他说，“这里有一个亿，你生意上要是有困难，直接从这张卡里提就行。本来只想给你两千万的，听说你们芯片行业烧钱，爸支持你，你要是做不成，就没几个人能做成了。”

玻璃厂里有他从国外请来的技术人员，林兴腾已经觉得那些人很厉害了，但是他们一定比不过自己的小儿子。

他不懂芯片行业，除了钱其他的给不了什么。

“爸......我不用，我已经将你们给我的房子......”

“卖了，我知道卖了，还算卖了个好价钱。拿着吧，你只需要记得，每一分钱都需要花在正地方，没有一分钱是应该随意挥霍出去的。”

林至十分熟悉这句话，这是林兴腾从小教育他们的。

一共两句话：

一、无论钱多钱少，都不能浪费挥霍。

二、勿以贫穷而自弃，勿以富有而自满。

林兴腾用了半辈子总结出这最重要的两句话，林至深深点头，他低下头的时候，看见了父亲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画框。

尽管画框背对着他，林至却知道里面是什么，里面并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张明信片，是父亲捐赠的学校学生给他的来信。

林兴腾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他早早地就放弃了读书，虽然他未曾后悔过，因为那是必然事件。可他极为注重自家孩子的教育，捐赠了不少兴腾小学。他希望那些和他一样的山里的孩子，可以不用为了生计辍学，读书是改变孩子未来人生的捷径。

“对了，你也不用想着现在回来接手家里的产业，我还喜欢工作，起码过个二十年再说吧。”

林至提醒父亲，“妈也许是觉得你上班的时间太多了，她之前不是说想环球旅行吗？”

“这么多年我们也几乎走遍了全球，分多次走的与一次走的有什么不同？”

林兴腾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你出去吧，离开前记得哄哄你妈，她也是为了你好。”

林至离开了书房，顺手带上了沉重的实木门。

半个小时后，他陪母亲说完话后缓步下楼，拿到公文包以后将银行卡放进了公文包最里面的夹层中。

保姆看到了，什么也没有问，“这么晚了，您不在家睡一觉吗？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谢谢您，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了。”

这边不好打车，是林家的司机开车将他送回去的，从偌大的别墅上车，下车坐电梯回到狭小的公寓里，过大的落差让本来就不算宽敞的空间变得更逼仄了。

林至将银行卡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他低头看着光滑的卡面，头顶上的灯光倒影印在银行卡上，光晕正好落在了磁卡上，像是某种**。

他忽然将抽屉关上了，这钱暂时先不能动。

虽然现在公司深陷财务危机，可还没有到绝境。

他的眼前瞬间闪过了很多人的身影，他们如同基石一般支撑起了繁星科技这家诞生还不算太久的公司。

现在公司结构已经十分接近他的理想了，如果这样的公司结构都没办法度过危机，那只能说明繁星科技中还有很大的问题。

父亲给的这笔钱是一笔保险，然而不是每次公司遇到危机都能靠父亲的钱度过。趁着这次公司的财务危机，如果还不能找出公司的经营漏洞，那么这种隐形的漏洞随着公司的成长一起成长，最终会成为难以弥补的弱点。

财务难题，是危机也是机会。

电脑屏幕亮起，林至回过神来，看到电脑右上角的新提示。

收到一封来自“安意”的新邮件。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邃的黑夜，新的提示消弭了他心底的孤独感，深夜里不止他一人在奋斗。林至点开邮件，是安意发给他的最近的工作总结，她在邮件里详尽明确地点出了人事部的问题以及改进策略。

看完邮件后，林至回复了三个小点，在敲下有关工作的最后一个字后，他自然而然地写下最后一句话。

今天辛苦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