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那么长,那么长,我一寸寸煎熬着,守着第一寸曙光,守着他终于停歇下来。
他阖上双目,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他睡得不甚安详,攥着我手腕的手忽而会因紧张而**起来。
“绡儿,我会护着你……”
呵,不知他梦呓之中呼唤的又是哪一个绡儿?
想起昨夜他意乱情迷的模样,我的心情复杂至极。与他一起共赴云雨之人是林予绡,他满眼满心念叨之人又怎么可能是我?
我试图将手腕从他手心中抽走,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
“绡儿……”
他微微睁开眼睛,睡意惺忪间将我拉入怀中。
“适才梦到你被人追杀,我真是紧张极了。”
他的呼吸喷吐在我的后颈,温温热热,有些许痒意。
我有意去躲,却被他覆上身来。
又要?
我忍不住慌乱起来。我如今真是怕极了与他有任何亲热之举,我怕在神智清醒或不清醒之下被林予绡附体,尤怕他终有一日会赫然惊醒:原来为他带来极致欢愉之人是林予绡,而非我!
我用手去推他,他却懒洋洋地附在我的颈窝,叹一声:“良宵苦短啊。”
于他是苦短,于我却是无尽的煎熬!
我也咬牙切齿地叹一声:“漫漫长夜,苦海无边……”
他竟轻声笑开了,“绡儿,多睡一会儿。下次我应有所节制,不该让你这么累。”
言毕,他在我的唇瓣落上一吻,遂披衣起身。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怔了许久。
虽已入秋,天气却甚是闷热。只是走动几步,我的薄杉之上便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衣裳换了一件又一件,蒲扇摇个不停,依然是汗如雨下。我恨不能随时浸泡在凉水之中。
盼着盼着,天空终于阴沉了下来,狂风猎猎扬起漫天尘土、落叶灌入我的衣袖之中,无尽的清凉与舒适。花园里的树木摇摇欲坠,大有被连根拔起之势。如此萧瑟之象硬是被我品出了浓浓的诗意。
我忍不住吟唱道:秋风瑟瑟,绿意疏浅,最是那细雨如瀑,悄然潜入梦……
风愈发猛烈,宫人们在我耳畔呼唤:“娘娘,大雨将至,还望速速拨冗回殿中。”
我大声回应他们:“我期待已久的雨岂能错过?”
大雨如期而至,瞬间将我衣衫浇透。我贪婪地享受着久违的清凉,却被一声斥责给惊扰了去。
“绡儿,你又任性。”他将油纸伞遮向我,自己的大半身躯暴露于雨雾之中。
他虽说着嗔怪之语,眉眼间却未染一丝怒气。他就这般凝视着我,眼眸中的宠溺如雨水般满溢出来。
我突然间好感动,好兴奋。
猛地扯住他的衣袖,半是央求半是命令地说道:“走,陪我去淋一场雨。”
他略一愣怔,将油纸伞抛向空中,爽朗地说:“好!”
我高高蹦起,拉起他的手向前奔去。
我们的欢笑声久久地回响,如此热烈,如此悠远,甚至盖过了雨声……
这是我与苏言尘独有的浪漫,一份完完全全属于我与苏言尘的浪漫,没有半丝林予绡的身影。
如此真好!
回殿中换上干衣,我们同时打了数声喷嚏。
我刚咽了口宫人递过来的姜汤,便因肠胃**,吐了个干干净净。
“许是着凉了,得唤太医瞧一瞧。”
我急急阻止,“不可!”
苏言尘佯装嗔怒,“又任性?”
我扯住他的衣袖委屈巴巴地央求道:“我连姜汤都喝不下,你怎忍心逼我灌下那至苦之药?”
他用手抚上我的额头,沉吟道:“那就再观察一下……”
陪苏言尘用膳之时,我恹恹夹起一口菜,刚入口中,那浓郁的油腥味便将我的肠胃搅动得抽搐起来。
我速速冲出门外吐了个昏天暗地。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苏言尘吩咐宫人再备一桌新的饭菜。饭菜撤下的过程中,我看到一盘凉菜之中配置的几个酸杏眼前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入口中大肆咀嚼起来。
转眼间,一整盘的酸杏端了过来。我吃了一个又一个,不一会儿那盘子便见了底。
苏言尘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吞咽下一口口水,“从前怎就没发现绡儿如此喜欢酸物?”
“速传太医!”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我纳闷,只是呕吐,何须劳烦太医?
太医一通把脉面露喜色。
“恭喜陛下,娘娘有喜了!”
“真的?”苏言尘忍不住欢呼起来,“绡儿,你听到了吗?咱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他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起先是欢喜地跳跃,后将我抱起在屋内转了数圈。
太医急急劝道:“陛下,娘娘初有身孕,胎象尚且不稳,不宜剧烈颠簸。”
苏言尘身体一顿,眉头紧蹙,“孤适才陪王后淋了雨,这可如何是好?”
太医亦是神色一肃,“莫着凉才好。”
他摊开一张宣纸写下满满的药方。
众人手忙脚乱地为我披上了厚厚的外衣,又逼我灌下了至苦的汤药。
满屋子里的人都喜不自胜,却独独无人关注到我的情绪。
我的心情真真是复杂至极,欢喜一半,忧愁一半。喜的是我终于当上了母亲,我等了三世终于拥有了他的孩子。
忧的却是,这孩子的母亲究竟是林予绡还是我?
与他尽享欢愉的是林予绡,那身躯却是属于我……我的灵魂,我的身躯虽受人所控,却也是属于我的……
我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坦诚接受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就是我的,与林予绡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为了不受控于林予绡,我自行禁足,不再迈出宫殿一步,也不容许我的宫人以外的任何人走入我的宫殿。
而苏言尘也不敢再与我有亲近之举,爱意泛滥之时,他会蜻蜓点水般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绡儿,我对你的热情点到为止。”
我笑了半晌,用手点向他的额头,“苏言尘,我对你的敬意亦是点到为止。”
明明是欲火攻身,却偏偏要端出清心寡欲之态,着实难为他了。
为了鼓励他的自制之力,我主动附向他的唇送上一吻,“再接再厉,以资奖励!”
他略一愣怔,继而朗声笑了起来,“我只能忍下这十月,不能让我等太久哦。”
我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林予绡啊林予绡,这下你便无计可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