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绡虽将灵之阁的铺子开在了遥远的吴国,但她的生意在岐国依然是无处不在。
我做了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岐国范围内禁了灵之阁的一切生意。
是日,林予绡来到我的寝殿。
她冷森森地说:“你可知将我逼到走投无路的后果是什么?”
“阁主还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吧。”
话虽说得强硬,我的心却是忐忑不安的,她先前用在我身上的阴招几乎招招致命,我之所以有惊无险,凭得是苏言尘对我的无条件信任。
她用手指了指我的腹部,冷笑道:“做我的傀儡,处处受我牵制,这种滋味恐是不太好受。”
我骇然,抬眸问她:“何意?”
她望着我,好似念咒语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话。
我的神智瞬间混沌了起来。
满室的烛火随着同一方向摇曳,它们倏地一下熄灭,幻化成无数鬼影。
在那群鬼影之中,我依稀看到了莲衣、小菱,还有众多被围圈起来的活死人脸!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困于自己的寝殿内?我明明已还了他们自由!
那些僵硬无比的脸在我的视线中无限放大,最终变得狰狞不堪。
我的耳中灌入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我要自由!”
“还我自由!”
……
好,我还你们自由!我从来都不忍掠夺他人的自由!
脑海昏昏涨涨,脚下虚浮无力,我一步步移向一处微弱的光亮。
将那烛台拔起,奋力掷向帷幔处的影影绰绰。
火苗跳跃数下,顷刻间熊熊燃烧。
浓郁的烟雾灌入我的鼻腔,直达肺脏。
我的每一口呼吸皆伴着撕裂般的疼痛,心也随之沉沉下坠。
死亡的恐惧如一只巨大的天网铺天盖地袭来,我无力抗拒,无力挣扎……
林予绡的狞笑声响在耳畔,“被烈火灼身的滋味好受吗?哈哈哈……”
透过微弱的视线,我看到她在烈火中优雅地挥舞衣袖翩然欲飞。
“瞧,这便是你致命的劣势。有了肉身的依托,便能清晰地感知到疼痛。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你将承受一切凡人的病痛与烦恼,你将不断地经历生离死别,你将熬过无数个不眠之夜,你将游离于梦魇之中难以醒来。而我,是鬼魅之身,可上天入地、坏事做尽,却无需遭受皮肉之苦,良心之谴。哈哈哈……”
我从灼热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厉呵:“我是不死之身,我活着的每一日皆会与你抗争下去!”
她猛地逼近我,再次用手指向我的腹部,“这里除了是灵物的故地,亦是我精心为你而设的迷障,有了它,你的身心便可为我所控、所用……”
我的身体一僵,呐呐问道:“何意?”
她的笑意更盛,整个身子软软倒入我怀。
“你的躯体是我所选,你的灵魂为我所用,你是在为我而活着啊!”
我愈发迷茫起来。然,更深的恐惧与绝望已向我袭来。
“你究竟是何意?”
我听得见自己的牙齿咯吱作响,更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如雷鸣般惊跳。
“我做了鬼主的灵魂之奴,而你却是我的灵魂之奴,你所行之事有许多是被我的意念所控,譬如你适才放的这把火,便是得了我的指令。你可懂?”
我摇头呜咽,“不,我不接受!我宁愿一死也绝不会受控于人!”
“若我告诉你,你与苏言尘缠绵之时,那热烈拥吻,那娇声呻吟皆是来自于我,你会不会很惊喜?你与苏言尘在床榻之上的尽情欢愉,一半是你,一半却是我!你会不会很意外?”
我竭尽全力嘶吼出一声:“不!”
我醒来瞬间迎上苏言尘焦灼的双眸。
他的眉头紧蹙,嘴唇苍白干裂,一开口便是夹杂着哽咽的暗哑之音,“绡儿,你若再不醒来,我许是要扛不住了。”
我抚上他的眉间,扯唇一笑:“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那一声死不了让我的心登时难受了起来。
好想大哭一场,好想对他说出这一切真相。
然,我终是将这一切沉重独自扛了下来。
然,也正是这一次的隐瞒为我与苏言尘的相处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两颗费尽千帆才得以靠向一起的心再次分离开来……
苏言尘担忧宫殿走水之事会在我心头留下阴影,便为我另选一处住址,大型修葺。
搬入新宫殿之前,我住在了他的寝殿。
自从知道我与苏言尘在床榻之间的缠绵加入了林予绡的身影,我觉得十分的恶心与抗拒。
是以,他每每想与我有亲近之举,我总是奋力抵触。
久而久之,他望向我的眼神渐渐有了不解与伤感。
我着实心疼,却又着实无法抗拒自己的心魔。
我冷落了他的第三十三日,我主动靠近他,以期修复对他的亏欠。
无奈那日他着实太过繁忙。他的头埋于高高摞起的文书奏折之中,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便静静地守在不远处,不时走过去为他研磨、为他续上茶水。
房间里分外安静,只听得到他翻阅纸张的声响。
不知不觉间,我俯在案上沉沉睡去。
苏言尘将我抱起之时,我猛然间惊醒,“我好似睡着了,抱歉。”
他望着我,暖暖地笑:“是我抱歉,让绡儿久等了。”
将我轻轻放置在床榻之上,他俯向我,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我的耳畔,“正是亥时,良辰美景岂容虚度?”
他的声音极尽缠绵,饶是再多么的不通情事,亦能感知到其中的暧昧。
然,我着实无法控制涌入内心的不适。
我将脸僵硬地撇向一边,冷冷回道:“我累了!”
默了半晌,他轻吻我额头,“绡儿,好梦!”
他悻悻然地倒向一边,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方才安静了下来。
抱歉,原是我主动招惹他的……
我陷入了久违的梦魇,莲衣,荔费,沁美人,兰心……的身影依次出现。
翌日,翠兰走入我殿中,笑得分外开心。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翠兰已被安排出宫多日,如今怎又再次出现?
“翠兰,可是银子不够花了?”
我急急吩咐婢女准备银两。
翠兰摇了摇头,笑道:“娘娘可是忘了,奴婢已回宫中务差。如今奴婢虽暂且只能做一些杂役,也甚是满足呢。”
我喃喃道:“你好不容易逃离出这牢笼,又何必回来?”
“是奴婢自己愿意回来的,奴婢想离娘娘近一些。”
我望一眼她裹在头上的纱巾,内心酸涩不已。
“你这又是何苦?”
这深宫应是她的噩梦之所啊!
“娘娘,您瞧!”
她扯下裹在头上的纱巾,指给我看,“都长出来了,统统都长出来了!”
我茫然地凑过去,近前一看,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天,你的秀发又回来了!”
翠兰原是光秃秃的头皮上已生出郁郁葱葱的青丝,假以时日便是一头如瀑秀发。
我激动不已,“怎么治好的?”
“数日前您来到奴婢家中赐给奴婢这副药,奴婢只服用了三日便见好起来!若不是娘娘出手搭救,奴婢这辈子恐是再无法见人了。奴婢由衷感激娘娘,您只是要走了奴婢一段记忆,奴婢以为把这整条命给您都在所不惜!”
等,等等……我的脑子乱做了一团。
我何时给过她药?我何时要走了她的记忆?最重要的是,我何时出宫去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