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再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见我醒来,小翠迫不及待地说出一早打探出来的消息:“昨日殿下在贤王府好似受了大委屈。”
“哦?”探向花瓶的手一顿,我看向小翠,示意她速速道出详情。
“据说宴席之上,众位王爷兴致所起玩起了吟诗作赋。咱们殿下只顾着埋头吃酒,一句诗也吟不出来。”
“咱们殿下只会玩女人,不会玩诗词,见怪不怪。”我略一松气。
“是啊,不会作诗有什么了不起啊,不会作诗又不会影响吃饭,更不会影响他继续做咱们的殿下。可是气就气在,那些女眷们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台,竟竞相挖苦起殿下来了。说什么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便足矣招惹桃花。”
我对着天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是赞美殿下风流倜傥,不算挖苦。”
蒙泓风流成性,活该被人指指点点!
“据说殿下听到这些也只是微微一笑,”小翠模仿着蒙泓的言行,拱手行礼,“嫂嫂们谬赞,弟弟惶恐。”
“这时贤王妃却发话了,她说殿下的母妃当年亦是凭着一副好皮囊独得盛宠,如今,啧啧啧……然后,殿下便……”
“殿下怒了?”我急急问道。
“殿下埋头不停地扒饭,直到宴席结束,再顾不上多言半字。”
想起昨夜场景,我萌出一丝莫名的懊恼。
“我理应陪他再多吃一些的。”我喃喃自语。
我嫁入齐王府前,乔良人还是宠冠后宫的贵妃。此后我柳家败落,她的荣宠亦一落千丈。
这其中有着怎样的渊源我懒得去探究。
在我看来,宫里的女子无论是何品阶,最终的宿命无外乎是寂寞老去。既然有着相同的归宿,又何须在意这一时之得失?
然,蒙泓或乔良人终是与我不同,得失之间,又如何能做到如我这般洒脱?
“是呢,若是殿下带着你前去赴宴,便不会吃这一遭哑巴亏。谁人不知咱王妃的嘴最是厉害,你若发声,怕是那十个女人加在一起也难以招架得住。”
“咦?本妃何曾拥有过如此本事?”
“王妃许是不知,你出生那日哇哇大哭,十个嬷嬷齐齐上阵,哄了半晌硬是压不住你那震天哭声,你可不就是以一人之力灭十人之威吗?”
“我……”
我竟无言以对!
午后,一阵倦意袭来,我刚想打个盹,小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王妃,殿下他……他……”
我登时睡意全无,紧张地问:“殿下他如何了?”
“殿下派贵客前来探视王妃,即刻便到!”
我长吁一口气,慵懒地倒在床榻之上,“是哪个府里的主母?”
这都城里的贵妇人们各个生着一副慈悲泛滥之心。
因不得夫宠,我有幸被她们“垂怜”,成为了她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她们每每遇到糟心之事,必会将我的悲惨事迹引用出来,聊以慰藉。
她们彼此的安抚之语无非如是:
“人家齐王妃嫁人一年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你惨得过她吗?”
“齐王殿下对所有人皆是温和谦恭,却独独不愿搭理齐王妃,她没有被气疯,可谓强大至极,你这点小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有一次,我忍不住回怼她们:“关于我不得夫君宠爱之事,我一不悲伤,二不生气。不劳你们为我唏嘘感慨!”
她们面面相觑,悄声说道:“瞧,哀莫大于心死!她都难过成这样了,还在嘴硬,真真是,好可怜哪!”
自此之后,我便由着她们继续慈悲泛滥了。
反正累得是她们的嘴!
“贵客是位男子。”小翠补充道。
帷幔落下,我端坐于贵妃榻之上看那片模糊的身影,暗自琢磨那人姓谁名谁。
“鄙人姓凌名望书!”他悠悠然拱手施礼。
“凌望书你还敢来?”我恨不能立时冲出帷幔,狠狠刀他一眼。
“殿下所言非虚,王妃果真有怨气,是以我今日特来与王妃一叙,以疏解王妃的郁结。”
凌望书曾是我兄长柳江城最好的朋友。他时常来我柳府玩耍,是以与我十分熟络。
我轻哼一声,嘬下一大口热茶,“你何时变得这般娘们儿唧唧了?我好得很,何来的怨气?”
“前日夜里,殿下书房,王妃盛装打扮,可谓是……”
“住口!”我腾地一下自座位上起身,“小翠,快把这厮的嘴堵上。”
“遵王妃令!”
小翠抄起一块桂花糕便往凌望书的嘴里塞去。
“唔……咳咳……这桂花糕挺甜,”凌望书急急咽下一口茶水,“关于前日夜里所发生之事……其实……我早已记不得了。”
果真是吃人嘴短!
我如释重负,重新坐回榻上。
“只是,我却听闻昨日王妃有意在街头,寻短见?”
“这……我……”我吞吐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绡玥,从前的你很豁达,万事不放在心上,”凌望书长叹一声,“你今时的状态若被你兄长看到,定是会心疼的。”
见我不语,凌望书近一步靠近帷幔,“殿下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你是他最亲近之人,还望多多体谅他。”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怔了片刻,“你不是来宽慰我的吗?”
凌望书走后没多久,一群仆妇浩浩****地涌入我的院中。
“奴婢奉殿下之命,特来为王妃排除安全隐患。请王妃行个方便。”
还未等我发话,她们便兀自忙碌开了。
陆续有物件被扔到院中,我上前看了一眼,大至刀具、擀面杖,小至洁牙用具、绣花针,皆在其中!
“殿下说王妃的私厨即日起暂停使用,另,刺绣之类的女红亦不必做了。”
“我又不会寻死,没收这些做什么?”我有些抓狂。
主事仆妇一个激灵,“速去查看是否有可疑药物!不,不,凡药物皆要收走!”
我抓起被她们丢向地面的披帛,嗔怒道:“我的披帛为何也要收走!”
主事仆妇紧张兮兮地打量着我的脸色,“只因它看起来,状若白绫。”
我无力地瘫坐在榻上,“早知今时,何必昨日!”
我不知该如何向蒙泓解释,今世的我不会自戕,不会自戕!
上一世因我在他坟前自刎,我的灵魂在炼狱之中遭尽了折磨。鬼主曾警告我,若有下次自戕的情况发生,我将会带着无尽的执念沦为邪恶之魔。
我能容忍自己不得自由,却绝不容许自己变成一个足以毁天灭地的怪物!
然,若是蒙泓彻底负了我,我又将如何?
我周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