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街头被那妇人掌掴,我不得不再次蒙上了面纱。
我以为在这柳镇终于可以享受到自由的呼吸,不成想,这张脸处处见不得人,总要被隐藏着、遮掩着。
而我的花簪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别入我的发髻之中,失去了那上古之花的花瓣,它已沦为了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发簪。
小瑚望着我的发簪,露出释然轻快的笑来:“省姐姐这花簪甚是别致呢!早些戴出来多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东西愈是小心掩藏,愈是招人怀疑、惦记。
“那姐姐将这张脸藏住,岂不是会招来很多人的想入非非?”
“那倒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是有人整日遮住脸,定是有两种情况:那张脸要么极美,舍不得见光;要么极丑,见不得光。”
他急急补充一句:“姐姐自然是第一种!”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日的笑,姐姐甚是喜欢,若往后都能像今日般对姐姐笑,姐姐会好知足!”
我期待他能像同龄人一样简单快乐、无忧无虑,而非心事重重、苦大仇深。
他腼腆地挠了挠头,“姐姐若是喜欢,今后我便只对姐姐一个女子笑。”
那神情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我有一瞬间的愣神。
是日,有人自我身后跑过,狠狠地撞了我一下。
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壮年男子。没有说一句抱歉,连头也不曾回一下,他只是快速地往前跑着。
我倏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捡起路上的石子向他砸去,“撞了姑奶奶,想一走了之?”
那人微微一顿,继而更是加速了脚下的步伐。
我能看出他是将一腔怒气极力地压抑了下去,偏偏我今日极度暴躁,竟莫名生出了强烈的挑衅之意。
再次掷起一枚石子狠狠砸向他的后心窝,他一个趔趄,重心失衡扑倒在地。
待缓缓起身,他转过头来,眉眼间闪过一丝杀气,“找死!”
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向我刺来,那速度惊人之快,我竟没有躲过。
刀刃顺着我额头处划下去,顷刻间血流如注,湿热的血将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
幕离的白纱染成了红色,我借着隐隐的一点清明,疾步冲向那人将他飞踹出去。
伴着一声沉闷的砸地声,有人惊呼:“看,从他身上掉出的那是什么?”
我的周围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帮我堵住伤口,有人在我耳边问候,更多人则是围着从那人身上掉落之物热烈地讨论着。
一位老者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你猜那匣子之中藏着什么?传国玉玺!”
“老伯,那玉玺自古只存在于传闻之中,你又如何认得?”
老者故作深沉地呵呵一笑:“我自然是知道的!”
我拨开人群向外走去,忽闻有人问:“姑娘可是那长安女侠?”
恍然想起,我今日戴的是幕离,穿得是白纱。
“抱歉,你认错人了!”
我狼狈地逃开了。
却,又被人堵在了路上。
“姑娘,请随我去一趟衙门。”
我望着那身着官服之人,呐呐道:“我为何要去那里?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姑娘!”
我正欲出手反抗,却听到珊瑚兄妹的呼唤:“省姐姐,你怎么了?”
我向声音的来处看去,人群中那两张稚嫩又惶恐的脸让我瞬间柔软了下来。
“姐姐很快便回来。你们在家等我!”
衙门,大堂。
那位壮汉跪在地上,一副颓废、潦倒之相。
而我作为助官府抓获了嫌疑人的有功之臣,有幸成了座上宾。我的位置设在大堂一侧,距离那壮汉仅有一丈之远。
回想起今日街头的一幕,我感到深深的疑惑:我这莫名而至的怒火,我这莫名而至的坏脾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非好惹之人,却也绝非善于挑事之人,今日的我是怎么了?
正愣神间,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向我射来。我寻着那目光,正正迎上那跪地之人几欲喷出火花的眸子。
如此强烈的仇恨!我想若是此刻他没有被人束缚,他定是要拿起匕首直直捅向我的心窝。
然,我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对他同情起来,他何其不幸于今日遇上了我。倘若是在往常,他仅仅是无意间撞了我一下,我许是连一丝怒气都不屑于有的。
坐在高堂之上的官大人将惊堂木重重砸于案上,“大胆王湘,你竟敢与南国之人勾结,私自窝藏玉玺!速速供来你的同伙,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那人将头摇得像只拨浪鼓,“皆是小的一人所为,小的没有同伙!”
“仗刑伺候!”
我的耳边很快响起棍仗打在肉上的沉闷声响,许是那声音已在我心里落下了阴影,我只闻其声便惊得瑟瑟发抖。
一阵惨叫之后,那人嘶吼出一声哀鸣:“大人,小的愿意招供!”
沉闷的棍声停止,官大人问:“说吧,你的同伴是谁?”
只见那人将手向我一指,“正是她!小的原本是要将宝物转交于她的。”
见众人愣神,他急急补充道:“与小的接头之人是位女子,小的从未见过她的容貌,但她的身形我是认得的!她曾传话于小的,说即将于今日客栈一见,届时小的便将宝物交付于她。此女子便是今日要与我接头之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我看来。
那官大人沉声问道:“姑娘可有话说?”
眼看我将从功臣变为嫌犯,我真是无语又无奈。
我尴尬而不失礼节地笑了笑:“我着实不认得这位壮士,我只是刚好路过街头,刚好被他撞上而已。且,这世上身形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单凭身形便要指证我,简直是荒唐。”
“你的声音我也认得!”他好似发现了宝藏,激动得连嘴唇都抖了起来。
我更觉好笑,质问道:“既是认得我的身形,又认得我的声音,却为何要拿匕首刺我?你不应该是在认出我的一瞬激动不已,想方设法地将我引向偏僻之地,再将宝物悄然间转交于我吗?”
“是呢,你这刁民还想诬赖好人?”惊堂木再次砸向案头,“来啊,继续用刑!”
那人气急败坏地冲我喊道:“那日你找上我来,说可以帮我了却一桩心愿,我没有珍贵的记忆可交付于你,你便承诺我:待我将玉玺寻来亲自交付于你,便助我得偿所愿!是也不是?”
我懵了,有关灵之阁、林阁主的信息在我的大脑里极速沸腾着,密集的汗水层层袭来,将我的衣衫浸湿,将我的神智冲撞得迷离、混乱起来。
短短几日间,竟有两个人将我认成了林阁主,这还能称之为巧合吗?
眼睛余光处看见几个凶神恶煞之人正手执刑具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