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馨坐在沙发上发呆，脑袋里重复闪现江川说的话，还有同事们的反应。江川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手还轻轻地牵着她。

“不高兴了？”

刘馨缓缓地摇头，不是不高兴，就是心情很复杂。有因为江川表白的感动，也有震撼，但同时也有害羞和一丝丝尴尬。

“那是怎么了？也不说话，我有点担心啊。”

“没什么，我饿了，有点想吃面了。”

江川揽着刘馨的肩膀说：“等着，我给你做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

十分钟后，两个人分别坐在餐桌前吃面。

“真好吃。”热腾腾的面条将刘馨的情绪拉了回来，面条Q弹，西红柿完全化在了汤里，鸡蛋花点缀在面中，带着西红柿的酸甜，还有鸡蛋的鲜味。

“这个面条是我从我妈那里偷师的，她以前经常给我做这个，简单还能填饱肚子。”

江川想要带刘馨去见自己的父母，可是他又担心刘馨会抗拒，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短。可是他却等不及了，一心想要把媳妇骗回家去。他想一点点地把自己家里的情况渗透给刘馨，春节前后直接把人带回去。

刘馨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点点头。

在晚会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刘馨的舞蹈被大家夸赞，但是说的更多的则是江川的表白。

“刘医生，你看这个饼像不像月亮？”

科室的同事特别喜欢调侃刘馨，刘馨也不生气，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哪像月亮，这是我的心啊。”

柳主任正好听见他们说话，喝道：“什么月亮心脏的，赶紧写论文，还想不想毕业了。”

到了罕见病科室，刘馨才知道一个人想要健健康康的成长是有多难，我们的染色体出现一丁点问题，带给我们身体的都是“灭顶之灾”。

绝大多数的罕见病都是基因和染色体的问题，所以很难找到治疗的方法，只能延续我们的生命。

“哈哈哈！”

一阵不同于寻常的笑声从办公室的门外传来，柳主任立即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让孩子和母亲走进来。

孩子步伐僵硬，四肢震颤，每走一步都要摔倒的样子，笨笨磕磕地走进来。她每走一步，刘馨的心都跟着颤动一下。

她想伸手去扶，但是孩子身后的母亲用眼神示意刘馨不要去帮忙。孩子边走边笑，她的笑声很大，甚至是不合时宜的。

天使综合征，又叫快乐木偶症，发病率大概是十五万分之一。智力发育迟缓，运动障碍，激动时拍手大笑，这都是典型的病症。

“最近有发病吗？”柳主任和孩子打着招呼问。

天使综合征的孩子大多数都有癫痫病，顾需要用药物控制，其他的症状只能通过家长耐心地引导完成。

“很久没发病了，就是还没办法控制情绪，总是无缘无故地大笑，走路也是这个样子，我已经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对她进行行为治疗了，可是效果甚微。”女人四十多岁，形容枯槁，穿着勉强体面。

她的脸上有着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沧桑，可见孩子的疾病已经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说话都带着哭腔，眼泪可能在下一秒就要落下来了。

罕见病就是这样，你永远无法预判它下一步的动作。今天孩子已经学会了自己洗手，明天可能就会忘记该怎么穿衣服，尤其是这种有严重发育迟缓，和运动失调的病人，照顾起来更是心力交瘁。

“孩子都是这样的，进步两步，后退一步半，你以为他已经学会了自己去卫生间，他马上就会给你上演尿裤子现场，慢慢地行为模式稳定下来就好了。我之前还治疗过三例天使综合征的病人，有一位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去买东西，自己照顾自己了。

孩子还参加了合唱团，能跟着大家一起去野餐虽然走路还是不顺畅，但已经可以融入社会生活了。”

女人擦了擦眼角，有点不可置信地问：“真的能这样吗？”

“我是医生，我还能骗你吗？”

从两岁开始，天使综合征的孩子就表现出了和常人不一样的行为，严重的癫痫，以及吮吸障碍，喂养都是问题，还有足外翻，对热敏感，睡眠周期也和普通小孩子不一样。

一岁之内的孩子，都是没有黑天白夜之分的，他们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照顾。白天睡觉，晚上睁着大眼睛到处玩都是常事，所以很多产妇患有产后抑郁症的原因之一是没办法好好休息。

六个月到一岁之间，晚上睡眠的时间会逐渐增多，一岁之后夜奶基本上结束，一晚上可以睡六到八个小时，两岁之后，基本和成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天使综合征的宝宝可没那么好的生活规律，即便到了七八岁，他还是会昼夜颠倒，凌晨一二点手舞足蹈，又因为这类宝宝没有常人的安全意识，需要大人全程看护，所以父母会更加疲惫。

“别人家的孩子在上学，在学才艺，我们家的孩子学如厕，学吃饭，学喝水，关键已经学了八年了。”

“坚持就是胜利，你看她现在已经可以坐下这么久了，这不就是胜利吗？”

小姑娘似乎听懂了，柳主任在谈论她，她站起来一边拍手一边笑。

简单地复查了一下，母亲带着孩子走了。后来刘馨才知道，这个母亲曾经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在她生孩子之前的路上一帆风顺，上大学读研究生，相亲结婚。

没想到在生孩子的路上却一波三折，结婚半年怀不上，夫妻二人去医院做检查，两个人都没有问题，半年之后，她终于怀上了孩子，产检也都顺利，万万没想到还能生出罕见病宝宝。

之后她辞去了工作，一个人在家里专心带孩子，刚开始她还信心满满，觉得没什么困难过不去，因为在那之前，她成功地通过了各种考试，人生不就是一次次考试么？她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只要自己努力，孩子肯定会慢慢变好，直到成为一个正常人。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这已经是第十年了。每一次她都鼓励自己一定会可以渡过难关，孩子还小，长大了便能学会了。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失望，如今她已经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她现在才明白健康是多么的重要，她羡慕那些有健康孩子的家长，孩子学习不好又能如何，钢琴考级不过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比她更难吗？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轻易拥有的都不会珍惜。

同学的孩子都已经活蹦乱跳地去参加夏令营了，她的孩子却守在家里学习吃饭和控制情绪。无缘无故地大笑，真的会让她在公共场合尴尬，所以她不常带孩子出门，总是在家里教孩子如何走路穿衣。

幸福总是比较出来的，看过了这么多的病历，刘馨现在觉得自己其实也蛮幸运的，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虽然家境不好，可是这么多年，她也坚持过来了，读了书，完成了自己的学业，读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即便就业难，但是也不耽误她热爱生活。

元旦那天，江川带着刘馨去了游乐场，这是刘馨第一次去游乐场，又赶上两个人都休息。江川可是好好地策划了一番，先去坐旋转木马，几乎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个项目，再去坐过山车，现在天气冷了，没办法玩水上的项目，那只能去看6D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