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车帘,看到洛都的市集暂时未受到战乱的波及,车水马龙,人头涌涌,仍旧是一派繁华。
卖花生的、豆浆的、糯米粽子的,耍杂的、领着小狗猴子们讨饭的,有大户人家的婢女,三三两两在街上好奇地走着,挑选胭脂水粉,少不了也受了吩咐,要带一两件回去给不能出门的小姐夫人。一路前行,夜幕降临的时候,车夫载着云容出了洛都。到了城外,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马车返回奉命。今后的路,便只有云容一个人去走。晚上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辗转难眠。
而同一轮明月之下,白梓轩一样夜不能寐。可以说,云容被掳走的这数月中,他几乎没有一夜能睡好过,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云容泪盈盈的目光。
万籁俱寂,夜风呼呼刮过耳边。
白梓轩拔剑,于夜色下舞出森森寒光。身如蛟龙,剑势凌厉。
心,是乱的。不但乱,而且痛。心越痛,剑锋更森寒。茫茫夜色深处,仿彿有幽暗的光,散发丝丝迷雾,缠绕着一道娇怯身影。
分分秒秒,他体会着云容离去时的心情,她是怎样的痛,怎样的绝望和无奈。
别院中,他见到她亲手开辟的菜园,伊人不在,但他依稀能看到他的云儿在那里亲手播种时,那美轮美奂的情形。
她怀着他的骨肉,如今七个月大了,贴在她的身上,应该已经能听到孩子的动静了。那是他与她生命交织在一起孕育的生命。
这种渴望使心纠结起来叫嚣着痛楚几乎要击倒了他。剑,在风中狠狠刺出,恨不得将所有被压抑的悲愤如数宣泄。
他却不知道,他要救的人儿,已经踏上归途。不惜历经千难万劫,正准备跋山涉水,一步一步的回到他的身边。
第二天,云容打听到,白梓轩正与楚陌尘的兵马在陇西会战。她改扮成了男装,独自一人向着西南方向行去。
山间的小路上寂静无人,山势一直向上,走得更为丰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了半个时辰,云容便觉得体力不支。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生产过后,疏于调养,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如今本就是医者,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体更是大不如前,连忙找了块山石坐下来歇脚。
“那女的什么时候来呀?”将军让咱们守在这里,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并男子交谈的声音。
云容大骇,耳边警钟长鸣,连忙猫下腰,藏到巨石的后面,把自己隐藏起来。
“将军在宫中的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女子出宫后,若要去找白梓轩,这是必经之路。”是两个男子在闲谈。
“没想到将军竟然对个女人这么上心,更没想到,居然在宫里能安排上人,若是陛下知道了,以他的手段,还不得把将军,咔嚓了?”
“你不知道,这宫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的大公主亲自给将军传的话。”
“大公主?”
“不错,咱们大公主,就是以前的太子妃,至今还对那白梓轩一往情深,如今知道这女的才是那白梓轩心尖上的人,自然不能让她好过!知道了那日宴会上,咱们将军对这个女人失了魂魄,特意派人来告诉她的行踪。”
“都说大公主是个菩萨似得人,怎么单单对着女子这么狠?
我看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云容大概听出了眉目。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口中的将军,就是那日酒宴上让她献舞的庞宣。那大公主自然是楚文姝。
忽然想起,楚文姝那日端着一碗安胎药,让她服下去的情形,她那么在意她的孩子,可是此刻又要害她。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她的心中蔓延。
“将军本以为,这女人是陛下在民间觅得的,没想到,却是大有来历。听说这女子,长得倾国倾城,迷得白梓轩与白曦宸连皇位都几乎舍了,就连咱们陛下对她也是极尽宠爱。”
“长得好的女人多得去,我看一定是**功夫了得,才能让那么男人念念不忘!”两个人纷纷的邪笑起来。
云容何曾听说过这样的污言秽语。遭此侮辱,只觉得,一股浊气上涌,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
他二人不再说话,山间顿时又寂静起来。
静谧中,传来了淙淙的流水声,低头去找,果然看见她不远处正有一条小溪,缓缓的流淌着。
云容在心中冷哼一声,她这么大从来没有亲手整治过什么恶人,今日便从这两个人开始。从包袱中掏出一包药粉,这是临行时,从兰夫人那里寻来的。
这一路山高路远,她一个弱女子,不会武功,只能靠这些防身,以备不时之用。看来果然对了。
这样躲了约莫一个时辰,那两个人果然口渴了。走到小溪的另一端掬水喝。才刚入口没多久,便觉得浑身像火烧一样,血液中似乎有无数只虫蚁在撕咬,那种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倒在地上,来回的打滚。
云容看到他们的惨状,知道此时出去,断无危险可言。此毒并不会致命,大约半天之内,便会自行解毒。又像小溪中撒入解药。
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继续向山路走去。
从早上一直行到了下午傍晚时分,总算翻过了那座高山,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运河,云容知道,由此向北,便是楚陌尘与白梓轩的两军战场了。
滔滔的河水向东而逝,奔流不息。天朝被三方割据之后,此地是三藩交汇之地,基本属于三不管地带。渡口旁,涌现着大量的难民,偕老扶幼。来往穿梭。极目望去,渡口上的几个人吸引了云容的目光。
只见十几个侍卫,护送着十名脸覆轻纱的女子,向渡口一端的一艘画舫走去。那些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却个个是身材窕窕,婀娜多姿。在满是衣衫褴褛的难民中特别扎眼。
这些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于这乱世之中,被送上画舫,又是要送往何处?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远处奔来。所有的难民一阵**,四散跑开,口中疾呼:“土毛子来了……”
云容大惊,两忙拦住从身旁跑过的一位老伯问道:“老伯,土毛子是什么人呀?”
那老人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说:“如今年头不好,很多人活不下去,就上山当了土匪,专门抢劫妇女钱粮,土毛子在此一带是最猖獗的土匪。你还是不要问了,快跑才是,那些土匪有时看见清俊的小哥,一样不放过。”
云容倒吸口凉气,知道此时此地非常危险,连忙随着难民向一方跑去。
空中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和啼哭声,云容忍不住侧目,却看见方才那几名女子已经有好几个,被一些彪形大汉掳上了马去。凄厉的哭声,让人不忍相闻。紧接着又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大胆,这些女子岂是你们这些山匪可以动的?”方才护送这些女子的一个侍卫大声喝道。随之从画舫中也跳出了几十个手持病人的侍卫来。
只见那些土匪不知谁吹得一声口哨,其余人便不再恋战,心满意足的带着马上的美人,扬长而去,只听见那些女子的哭声越来越远。
眼看有船已经从对岸驶到了渡口。云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跑了几步,向那木船走去。
想要渡江的人有很多,见了空船,全部争先恐后的向前挤去。云容单薄的身影,被夹在当中,混乱之际,不知道谁的手臂碰到了云容头上的方巾,一阵风儿吹过,她的长发瞬间全部飘散在空中。
云容大惊失色,连忙想要用手把头发拢起来,却眼见,周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她的容貌太过出众,如此女扮男装的样子,更是惹人注意。
云容不由大囧,可是却听到有人大吼一声道:“把这个女子抓住,千万不要让她跑了!”
奋力挣扎的结果就是被绑住了手脚,云容被扔在画舫内的一处角落里。没有被土匪掳走的剩下的五名女子,此时已经摘去了面纱。零零散散的坐在四处摆着的蒲团之上。她们脸上仍有余惊未定。此刻全部怯怯的看着云容,一言不发。
每个人皆是姿容出众,不可多得的美人。
“各位姐姐,你们是些什么人,这是要去往哪里?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他们要把我抓到这里来?我有要事在身,断不能跟你们去的,还请如实相告?”
那些女子看着云容急切的表情,一个个目光也流露出凄楚的神色。
终于有一个坐在离云容最近之处,身形丰腴的美人轻启朱唇,缓缓道:“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半月前,有人寻到父亲,以万金相赠,父亲便让我随那人去了。究竟因为何事,我也不知。”
她哀哀的说完,另外的女子们也相继开口。情形有的与这位女子相同,但也有出身极为富贵的大家小姐,父母没有收一分钱,却也甘愿让女儿随这些人走。
如此兵荒马乱之际,此种怪事,实在是令人费解。
后来几日,画舫一路顺流而行,云容不再挣扎,而且船至江心,那些侍卫知道云容也跑不了,自然松了她的手脚,让她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临水而望,微微的群山在两岸移动,这个方向,是离白梓轩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转眼又到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寒,终于这一日画舫抵达岸边,云容与众女子步入画舫后,早有备好的车撵,等在那里。她们一行六人共乘一撵,缓缓的向城内驶去。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向车帘外望去,云容几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里原来是京都。当年她在与白曦宸的大婚之夜,离开了这里,没有想到,今日竟然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这里。想起那个久违的名字,云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恐慌起来。
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渍,她的目中流露出一丝凄惶莫变的神色,她的人生下一秒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今日,日光黯淡,云色缭绕着丝丝的灰霾。虽是不愿,怎奈,她们所乘的车撵,还是稳稳的向着皇宫驶去。云容心中虽有惊涛骇浪,可是人却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车辇缓缓驶入太极们,之后朱漆的宫门次第而开,车辘的吱嘎声,以及车轮在青石板上的发出的踏踏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她悄然掀起纱帘的一角,举目而望,旦见那巍峨宫墙,斑驳的深色仿佛昨日重现。
除了她所在这辆车撵,旁边并驾的还有另外两驾,缓缓的跟在他们的后面。沿沥青色的甬道向禁宫深处走去。前面便是内廷。
所有的车撵停下,众女子从三辆马车上,分别步出。在看到巍巍的宫殿后,这些人的脸上几乎都在一瞬间同时涌上了一层狂喜之色。娇俏脸上的一抹希冀,犹如百花在春风中瞬间绽放。
路上听着几个嬷嬷小声的议论才知道,原来右相司徒宇等人,见白曦宸独宠云翳,后宫之中除此女外再无一人能入皇帝的眼目。于是暗自里在民间遍寻绝色女子,送入后宫。
有嬷嬷对着这十几名女子分别道:“你们几个随李姑姑去御书房伺候,你们几个随陈姑姑去金月殿。”等所有的人都安排妥当离开后,只剩下云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
“你从今日起,便去宸云殿当差!”
“啊?宸云殿?”云容只觉得心口上被重重的一击。强打精神问道:“嬷嬷,宸云殿是什么地方?”
“宸云殿是陛下的寝宫,你容貌太过出众,如今是非常时期,能去陛下身边伺候也是你几世修来的造化。”
是夜,月上中天。已到了就寝时间,却并未见君王。更鼓声声,耳畔,传来车舆徐徐驶近的声音。立刻有鱼贯而出的宫女出殿迎接,云容只觉心间一跳。一颗心险些要破胸而出。
不一会,便有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位美人袅袅而来,经过云容身边之际,一阵诱人的甜香,扑鼻而来。
容在那美人走过之后,微微抬起脸来,从那人的背影辨出,正是之前在漠北见过的云翳。几个宫女,小心的将她的披风褪下,她的身上,只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婀娜的身体,若隐若现,缓缓步入宽大的龙帐之中。
望着窗外的熠熠星辰,云容只觉得冷汗涔涔之际,外面传来宫人的长声送传:“陛下驾到!”
所有人齐齐下拜,云容把头垂到最低,跪在人后,让前面的宫女把自己完全挡住。
山呼万岁之声过后,众人退下。有近身的宫女替白曦宸更衣,等着他步入龙帐,连忙把明黄色的帐幔一层一层掩好。
她轻移脚步,把龙案上高高燃起的巨烛用琉璃罩子罩住,登时,大殿内光线黯淡下来。只有烛台周围被幽幽的灯光笼罩着,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
最后两个宫人半掩了宫门,转身徐徐而出,云容一见,连忙几步追了上去,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身材清瘦的宫女道:“李姑姑吩咐,今夜由你当值。夜里只需听主子吩咐,端茶倒水。若是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在门口,自会进去服侍。说罢,转身宫门掩好,人已经退去。
顷刻间,满殿之中,只剩下帐外的云容与龙榻上一对云雨中欢爱的男女。
云容独自站在光可鉴人的玄色砖面上,梦幻般的烛光把她纤细婀娜的身影倒影在地砖之上。她走也无处走,坐也无处坐,只是怔怔的,傻傻的站在那。
她总算看清楚了,这所谓的“宸云殿”不是别处,正是她离宫前,所居的地方。
一景一物,都与原先没有任何的变化。记忆如潮而至,依稀记得,那年整个皇宫披红挂彩,外面冰雪压枝,而这里则是一室温暖。
他与她执手步入殿内,脱了她的绣鞋把她整个人塞进锦被中,他说:等我回来。
外面的更漏声,一声一声啪啪作响。越发显得寝殿之中静谧一片。
一切宛若梦境。
眼睛扫过了每一处角落,最终,云容还是不可控制的把目光落在了明黄色的锦帐之上。
她纤长的睫毛在烛火中清颤。昏暗的光影中,透出一对男女交颈缠绵,男子浅浅的呼吸,女子哀哀的呻吟,似有似无萦绕在大殿之内。
她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唯有站在那里,由着那些动音儿,声声入耳。
“云儿……”
云容浑身的血液从脚底腾起,逆涌而上。白曦宸的声音并无一丝平日里帝王的威严,宛如迷途中的孩童。唯有凄凉,唯有凄凉……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帐内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还有辗转翻身的声音。
他没有睡?
云容的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脚步似有千斤重,她一步一步的向帐幔旁地上的一方蒲团走去。把自己僵硬的身体置于其上,整个人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云容抬头看了一下桌上的巨烛,此刻已经燃烧过半,一滴一滴的蜡油在灯罩中凝结。
夜已经深了。
“倒茶!”白曦宸如清泉溅玉的声音传来。
时间仿佛静止,却只是一瞬。
云容连忙起身,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将水斟满杯中,一步一步的向帐内走去。撩起那些如云似雾的轻纱薄幔,低下头,只将手中的茶盏递进去。
手中一空,茶盏被接过去。
“还要!”
“是!”云容压低声音,转过身,片刻后再次捧茶,递入。茶盏再次放回云容手心的时候,云容身上的汗渍,已经把衣衫湿透。
哪知,他又道:“更衣!”
此时,夜已深,他要去哪,难道他整夜不睡吗?
云容无奈只得拿起旁边的衣衫,哆哆嗦嗦的撩开帐幔。垂着头余光看到身前的他,只随意披了一件衣衫,发髻散开,玉石一样的肌肤**在外,身上春痕点点,都是女子留下的痕迹。他的身侧,云翳面向塌内,正睡得香甜。
嘶……云容倒吸了一口气。
白曦宸伸开双臂,摆出一副等人伺候的姿态。云容只得拿起衣衫,一件一件的替他穿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云容的双手颤抖得越发厉害。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被他捉住了双手。
“抬起头来!”他的四个字几乎是说得咬牙切齿,但又带着深深的恐慌。
云容只是低着头不肯抬起来。白曦宸几乎疯狂,松开她的双手,俯下身,一手托起他的下颔,让云容迎向他的视线。
他的动作太快太猛,云容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她仍是不肯抬头,只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衣角。
他厉声道:“来人,送云夫人回去!”
宫门洞开,宫人闻音而至,龙榻上的云翳还没有醒来,便被人用云被裹起,送出了殿外。寝宫内再次寂静无声。
“你怎么会在这?”白曦宸此时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声音。
光影中云容终于抬起头,从他的眸中看到一丝惊慌,抑或不舍,还有更深的痛楚。但,转瞬即逝,宛若层层潋滟的波光。
“我被人中途掳走,献进宫来,今夜让我在这里当差。”她一字一句,钉在两人的心上。
她比那时更加消瘦了,小小的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她的小腹平坦,不由让他心中一惊。
论时间,现在她的身形,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张了张嘴,可是还是把想问的那句话咽了回去。那是她和白梓轩的孩子,他应该怎么问呢?那个小小的人影,倔强的站在光影之中,再问下去,也是惘然。
白曦宸大步转身,决然的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殿内。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明知道云翳不过是她的替身,不是她,不是她,可是依然要在云翳的身上汲取所谓的温暖,明知道是饮鸩止渴,却依然欲罢不能。
上天让她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她就这样活生生的就那样出现在面前。沿路当值的宫人都被吓傻了,看着年轻的君王飞也似的向着前面奔去。白曦宸犹嫌不够,双掌一用力,眼前的花枝柳叶,纷纷坠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地,整个人索性躺在青草地上,望着天上的熠熠繁星。那年那月,淮南周府,‘一揽群芳’的屋顶上,她的话犹在耳边。
她的眼底泛着清澈的波光,无谓无羞,一脸郑重的‘开导’他:“若是两个人真正相爱,就要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要自卑,你看,我还是周老爷的私生女呢,我就从不自卑。
是我的,我便会毫不犹豫的去争取。
不是我的,即便是再好,我也不会要。”
被他吻过的唇就像绽放的花朵一样,带着浓浓的水色,更加鲜艳娇媚。那时她静静的伏在他的臂弯之中,扬起小脸,坚定的问道:“白曦宸……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可是现在,她追求的幸福,已经再也与他无关?
第二日,白曦宸仿佛忘记了昨日的一切,带着云翳在在御花园中摆酒设宴。云翳盛装打扮,亲手拨了葡萄递到白曦宸的口中,他就着她的手含在嘴里,余光扫向站在一旁云容。
云容静静的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小小的身影站在阳光下,她的旁边是波光起伏的池塘。荷叶田田青照水,一枝芙蓉映日日红。她果然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想起了那日她策马扬鞭毫不犹豫离开自己向白梓轩奔去的倔强身影,白曦宸的心中更是泛起了不可抑止的痛楚。他一把将身旁的云翳拉在怀中,手臂越收越紧。
“去把这碗酥珞给云夫人端过去!”云容一惊,只得从那宫女的手中把那碗接过来。
云容迈开僵硬的步伐,缓缓的递到了云翳的面前。
云翳偎在白曦宸的怀中,她觉得今天皇帝格外的反常,平日里,白天她几乎很少能看到他。今日居然在这御花园中设宴玩乐。若不是此刻正与他在一起,她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眼见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向她所在的位置走来,她几乎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这个女子?当她把手中的酥珞颤抖的放在云翳的面前时,云翳惊叫了一声:“你……”
云翳从白曦宸的怀中挣脱出来,失手碰翻了桌前的那碗酥珞。整个碗扣在了身上。
“大胆的奴才,竟然对夫人不敬!”旁边的宫人很有眼色的替云夫人怒喝着。
云翳心中一慌,连忙看向白曦宸,她尤记得那日在漠北的时候,因为这个女人,他对自己声言厉色的情形。
白曦宸面无表情,他受够了,看着她在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他几乎就要崩溃了,“来呀把她带下去!”
云翳几乎不敢相信白曦宸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容被禁足在一处小小的宫室里,所用之物一应俱全,只是不能出去。她已经在里面呆了数日却并没有再见过白曦宸一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孩子没有了之后开始吧,她对饮食似乎已经再无了兴趣,一切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可是这些日子,竟然都不觉得饿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云容以为是送饭的小太监。却没有想到竟是云翳和她的一个侍女站在那里。
“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云翳满怀敌意的看着云容。之前一段时间,白曦宸对她的不理不睬,很长一段时间就好像噩梦一样,在她心中挥之不去,那种感觉几乎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叫她如何不惧怕。
好在从这几日以来观察看,这一次,白曦宸似乎对这个女人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所以她才敢壮着胆子前来。
云容看着面前的云翳,微微笑道:“我也不想出现在这,你能放我走吗?”
云翳一愣,如果可能她真想放这个女人走,但是她不敢,白曦宸会生气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敢去做。
之前有一个叫周云嫣的侧妃,听说得不到白曦宸的宠爱,在他登基的几日后,便被削了妃位,送往了京郊的青莲庵,作了姑子。别人说,那人也是个大美人,可是她知道,无论再美也美不过眼前的这位。
可是就便是这样的美,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失了他的宠爱,最后只能被关在这里,再也得不到他一眼的眷顾。
“放不放你,还需有陛下的旨意,只是我想告诉你,别人不知道你的来历,可是我却知道。”
云容抬起头,皱眉看着她。云翳很满意她的表情,接着说道:“在漠北的时候,军中都在说你是西凉国的奸细,我不知道是不是白梓轩因为这个原因抛弃了你,所以你才会混入宫来迷惑陛下。可是你已经看到了,之前无论如何,现在陛下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无论你怎样,他也不会在多看你一眼。”
可是就在这时,门被再次打开,白曦宸披着一身的晚霞,站在了门外。其实,这几日来,他很多时候都会站在门外,看着她坐在窗前,听着她若有若无的叹息。可是却无法迈入一步。
他看着云翳进入后,整个心就提了起来,虽然知道云翳除了一些小女人的心思,并不值得担心,可是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跟了过来。
原来,就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是看不得她受被人给的一点委屈。
“陛下!”云翳惊叫着,哆哆嗦嗦的解释道:“陛下,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位是不是陛下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云姑娘!”
云容还是低着头,不肯抬起脸来。
白曦宸静静的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当然不是,这位姑娘,倾国又倾城,我的云儿,只是一个一心一意,心中只有我一人的傻丫头。”他转身把云翳带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云容只是坐着,很久很久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渐渐的史玉司徒宇等人都知道了云容在后宫的事情。反应最为震惊的便是司徒宇。
当他亲眼看到云容的时候,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一次虽然没有被白曦宸发现,可是这一次,估计想要放她走恐怕也绝非易事。他进入小屋的时候,云容不由也吃了一惊。
“司徒大人!”起身,缓缓的欠身失礼。
“丫头,你怎么会在这?”
云容无奈苦笑道:“还不是大人为曦宸遍选天下美女,误把我也选了来!”
司徒宇一愣,顿时懊悔不已,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你怎么会离开白梓轩的身边?难道他迫于军中谣传的压力,所以抛弃了你?”
“没有,他没有!”云容连忙打断他,却不想多谈:“司徒大人,梓轩待我很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我的原因,请你不要再问了。可是说道军中的传闻,我想问一下司徒大人,你既然和我娘相识那能不能告诉我,我真的是西凉人吗?”
司徒宇看着她哀求的眼神,仿佛眼底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深埋在心中人影。他从无法拒绝那个人,眼前她的女儿,他一样也无法拒绝。
长叹一声,他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无奈道:“丫头,若是我没有猜错,你的父亲正是当今的西凉国主萧訾煜。”
原来萧逸之没有骗她,他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我会从小流落在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想起她从小所居的飞霞山,简陋的茅草屋,根本和华丽的宫廷沾不上边却要背负着这样一个身份,连累别人。
往事一幕一幕在司徒宇的眼前回放。
“你的母亲在被萧訾煜掳回西凉之前,在家中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次无意的邂逅,萧訾煜对素云一见钟情,以富商之命上门提前,遭到了拒绝,那时才知道她已经是名花有主。
萧訾煜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挫折,强行将素云掳到他所居的客栈内用迷药密云后,制造了你娘已经移情别恋的假象。
她的未婚胡破门而入,亲眼所见所谓的‘事实’因为你娘是一个水性杨花,贪图富贵的女子。主动上门退婚。
从此之后这个男人发愤图强,生意越做越大,富可敌国。可是他对你娘用情至深,受不了你娘移情别恋的痛苦。又爱又恨一心想要报复。终于他查清楚了,你娘‘所爱’之人便是西凉国主萧訾煜。
他为了报复你娘,夜闯西凉后宫,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假扮与你娘私会的情形,果然引得萧訾煜勃然大怒。后来你出生后,因为早产,萧訾煜便怀疑你不是他的孩子。而素云本就气恼他的怀疑,索性不去反驳。萧訾煜信以为真,等你出生后,便让人将你赐死。
可是那人偏偏曾经得过你娘的恩惠,找了死婴代替你,送你出宫,你才能长大成人。好在你身边的两个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没有想到自己的娘亲竟然会有这样悲惨的人生,云容听着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司徒大人请你告诉我,我娘的那个未婚夫是谁?”
云容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见他沉默不语,颤声试探道:“司徒大人那个男人是不是‘周慈恩’?”
“是!”
一切都清楚了,为什么周慈恩会这样对她,原因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娘亲那样美好的女子去喜欢。
“我早年曾与素云与周慈恩相熟,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利用素云的女儿去报复素云,我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我一直不解,他无心政治,却一面帮助曦宸复位,一面又与楚伯宴相勾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得不到一个女人的爱,所进行的报复。当我看到你的容貌后,确信你是素云的女儿,我千方百计的找到了周慈恩,他向我将埋在心中的仇恨如数到来,并说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他在一次入宫之时,无意间见过你,后来便确信你是素云的女儿,所以才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我听着他流泪说完之后,便把这些年在西凉皇宫收集到的密报说给他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听后经不起打击,已经在数月前,命丧黄泉,去向你娘忏悔了。云容冷笑着,她想她的娘亲一定不会再同他计较,生生世世只愿陌路。
“司徒大人,你可知道,慕容青痕是何人?他说也认识我娘,我的容貌也是他帮我恢复的。”想起了姻缘冢,想起了那一对令她向往不已的神仙眷侣,他与娘亲相知相识,却不肯透漏他的身份“慕容青痕?”司徒宇手捋长髯,眯眼沉思,少时才道:“你说得可是萧訾痕?”
“啊?”
“萧訾痕是萧訾煜的皇帝,虽不是一母所生,但自幼与萧訾煜感情颇好,他的母妃便姓慕容。
而且萧訾痕精通医道,一直对你母亲有情,少年时便离宫,游历五湖。至今未归,若是我没有猜错,你说得正是此人。”
云容听后却异常的雀跃,她这一生只除了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姑姑,只在两个人身上体会过亲情。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哥哥,萧逸之,另一个便是这位叔父,萧訾痕。若是可以,她真愿意守在姻缘冢内,正真像一家人一样,共享天伦之乐。天伦之乐?云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中又是一阵痛楚。若是孩子还在,现在也快有两个月大了。
司徒宇看着她面上突然流露出的伤心之色,连忙安慰道:“丫头,你可知道楚陌尘与白梓轩在白虎郡会战,十几日前,白梓轩亲率三万精骑围攻洛都。夜闯皇宫,擒住楚陌尘的贵妃莲妃以及前太子妃等女眷十几人。之前我还在鄙视白梓轩此举有失英雄气概。可是今日见你,莫不是白梓轩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云容大惊失色。
“白虎郡乃是楚陌尘军略上的哽嗓咽喉,白虎郡若是失手,他这个自封的皇帝宝座自然也不能做稳。从来都是重兵把守,连陛下与我等都没层想过贸然进攻那里。
而白梓轩以所有兵力囤积在白虎郡诱楚陌尘前来决一死战。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他另有所图?”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
“陛下!”司徒宇连忙站起施礼。
“左相,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白曦宸从来都以为司徒宇对云容满怀敌意,没有想到,司徒宇与云容的渊源竟是如此之深。
他方才在门外,已经将二人的对话完全听到,他居然并不生气,以他的心力,不难猜出,上次放云容走的人一定就是司徒宇。
“你下去吧!”无波无澜,司徒宇满面愧疚,临行时又深深的看了云容一眼,躬身离去。
门被轻轻的带好。烛影绰绰之中,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我明天送你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睛,开口打破了沉默。
云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竟然觉得如此的不真实。他轻轻的笑着,可是怎么也无法抹去嘴角的一丝苦涩。
“当日我与你已经把话与你说清楚了,你我二人那日之后便再无瓜葛。你也看到了,我也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有些说不下去,屋内只剩下两个人长久的沉默。许久许久之后,白曦宸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孩子呢?”
啊?
“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云容面颊蒸腾,心中苦涩难挨。“我怎么会不知道,恐怕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早,当初你在我军中的时候,我找人替你诊治,那时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白曦宸看着她满身病态,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他只是想,若是事实真是如此,她的身体应该需要让御医尽快调养才是。
云容依旧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他的面前谈论着她与别人所共有的孩子。
这世上的事情是多么滑稽可笑。可是想到了那个孩子,云容的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孩子没有了!”这句话说出了,她压抑了许久的悲哀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可是为什么是在他的面前?她哽咽得不能自己,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在风中无助的飘零。
而他唯有静静的聆听,听她因为失去另一个男子的孩子时,所有的悲情。他伸出手,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我明天送你回到他的身边!”
“曦宸。”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一定要幸福……”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白曦宸嘴角**了一下,“云儿,如果有一天,你决定离开他,我永远会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