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快去把小妹救出来……”周云芳抱着怀中的孩儿,再一旁嘤嘤的哭着。
“云芳,你快退下!”秋百翔伸手去拉妻子的胳膊,却被她一把挡了回来。
周云芳抱着孩子扑通跪在了白梓轩的面前:“殿下,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这个妹妹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亏欠她的,再也见不得她受到伤害,她小小的年纪,却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我亲眼见过白曦宸对小妹的感情,如今小妹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岂会放过她。
到时候,他若是……若是……对小妹……”不用说,相信太子殿下也能明白。云容那般善良,若是此刻再与那那白曦宸有了身体上的纠缠,那她就真的更加生不如死了。
白梓轩猛地看向周云芳,眼中的寒意,几乎让她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冰冻住。自从那日云容被人俘走之后,他就像被人摘走了心一样。
他安排好了士兵被下毒的事情,便立刻亲自带着人去一处一处的查找。直到接到了西凉国主萧訾煜送来的信函……
他亲眼看着那支利箭穿进了她的肩头,亲眼看着云儿在他的数步之遥被白曦宸带走。
正如周云芳所言,他的云儿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可是这一刻,她会怪他吗?
这些苦,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不能给她姻缘冢内安稳平静的生活。“殿下……”旁边的秋百翔惊呆了,金戈铁马,纵横万里,太子铮铮铁骨,悲喜从来不行于色,他跟随了白梓轩多年,只有一次看到过太子殿下落泪的样子。
一次是云姑娘被大火‘烧死’的时候,他几乎崩溃了,若不是他死死的抱住太子,恐怕太子早就已经冲进火海了……而这一刻,他又清晰的看到了太子眼角缓缓而落的泪珠。太子此刻的心情恐怕已经是难过得无法言喻,除了悲伤心痛,太子心中更有一份别人无法理解的无奈与悲哀。
别人不会懂,可他秋百翔又怎么不懂。自己曾经因为心爱的女人背叛过太子殿下。太子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可是如今谁又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
太子怎么会不想去救云姑娘,为了她,就算要了太子的性命,恐怕他也不会不给。像太子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以为了云姑娘舍命,也可以和云姑娘一起去死,可是却不能为了任何人叛国投敌。更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现在向白曦宸出兵。
自相残杀,只会给萧訾煜入侵中原提供绝好的机会。那时,天朝大地,不仅仅是谁做皇帝的问题,而是千千万万的天朝百姓从此沦为亡国之奴,任人欺凌,任人宰割。
若是白梓轩为了一个女人弃这些生灵于不顾,那就不是他们一直舍命追随的太子殿下了。
只是,这些云姑娘会理解吗?
“殿下,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快些发兵去救小妹呀!她现在正在受苦……”周云芳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心头剜上一刀。
白梓轩只觉得脚下不稳,他一把用手臂撑住桌沿,桌上的茶盏剧烈的震动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云儿,对不起!”
“陛下,她是白梓轩的女人,如今把她留在这里已经足以令天下人耻笑。我看陛下还是把她送还给白梓轩才是上上之策。”
白曦宸微微扬起嘴角,云淡风清的对他言道:“襄王爷,这天下如今还姓白,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
史朝峰浑身一震,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年轻的君王。这是第一次,白曦宸用这种毫不掩饰的口气同他讲话。他的脸涨得通红,用余光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司徒宇。可是司徒宇却没有半点回应,低着头依旧沉思不语。
史朝峰暗自叹息,这个司徒宇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从来都是与自己立场一致,可是自从与萧訾煜的那次会面之后,这个老匹夫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一味的由着白曦宸胡闹。
不欢而散,史朝峰去了自己女儿的住处。
“父王,您怎么来了?”史玉站起身,把他迎了进来。
史朝峰看着自己的女儿,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疙瘩。当年,光惠帝有意让史玉嫁与白梓轩,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却偏偏看上了白曦宸。而那时,他自己也非常欣赏这个与命运顽强对抗的白衣少年郎。所以倾尽所有帮助他夺得帝位。任何事情都是公平交易,白曦宸很聪明,很多时候,不用史朝峰开口,就提前开出了好的条件。除了在立妃册后这个问题上,几乎都算满足了史朝峰的要求。
可是要想史家的荣耀代代相传,只能是他的女儿当上皇后,她的儿子当上太子。而阻碍这一切的源头,至始至终都是那个可恶的女人。
“小玉,有些话,父王本来不想说得太深,可是我知道,你对陛下是动了真情的,所以不得不提醒你!”史玉微微一笑,低了头去。
史朝峰长长的叹口气,摸着爱女的发髻,语重心长的说:“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真情可言,他就算心中没有旁人,也不可能之对你一个人好,如今之际,还是要尽快怀上皇长子,然后册封为太子,才是长远之计。”
史玉的脸,登时像火烧一般,可是心里却是寒凉到了极点。她自然不会同父亲去说,至今他与她依旧没有夫妻之实,那样换来的定是父王大闹前朝,而他也只会对她更加厌恶而已。
她抬起脸来由衷的说:“父王,自古盛极必衰,如今我们史家恩宠太盛,我想请父王答应,等天下太平之后,您便带着叔伯兄弟和各位姨娘,辞去官职,归隐民间,也许那才是史家最好的归宿。”
史朝峰听后勃然大怒,本来在新帝那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想来女儿这里散散心,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番不长进的话来。他从怀中扔出了一个纸袋:“这是民间得子的良药,你记得用上。”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史玉拿起那包药来,忍不住摇头苦笑。
在史朝峰去找史玉的同时,司徒宇却徘徊在了云容的帐前,几经犹豫,还是走了进去。
屋内已经收拾一新,可是因为是在军中,短短的时间内,被毁的陈设还没有送来,显得帐内空****的。云容独自躺在**,目光空洞的望着床顶。
听到了脚步声,她连忙坐了起来,原来是司徒宇,那个几次三番威胁过她的人。可是这一次,云容却看到他的目光似乎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他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像有些不敢和她接近一样。
司徒宇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以前就是长得这般模样吗?”
云容轻蔑的一笑,可是片刻后她就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重重的点点头:“怎么,你之前见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他们说我和我娘长得一模一样,你见过我娘吗?”
对于萧訾煜是她父亲这件事,她一直是十分抵触的,她好想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关于她娘亲的事情。这个司徒宇有可能知道吗?
司徒宇踉跄的后退一步道:“你的生日是那天?”
“七月初七!”云容几乎是立刻回答,然后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司徒宇闻言,他好像灵魂出鞘一般,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帐。
一连几日,没有听到过任何白梓轩的消息。而白曦宸也没有再来过云容的住处。云容肩头的箭伤已经没有大碍,每日里除去服侍她的宫人外,几乎再也见不到生人。
而这一日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便是云翳。
白曦宸离宫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她。她能来到此处,竟然是王爷擅作主张,将她从京城中接来的。后宫之事一直是由史玉做主,新帝很少过问,如今襄王爷打着史玉的旗号,让她前来边关侍驾,她岂敢不从,更何况,她也是极其思念他的。可是在见到君王的那一刻,却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温柔的笑靥,而是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甚至还面带不悦的神色。
这让她的心一下子从天空坠至深谷。她的委屈,她的娇嗔,他完全没有看在眼中。她想起了他离宫前那几日行动上的反常,可是他事后很快就会再次来传她,她几乎认为,他真的是离不开自己的。
她却没有想到,来至漠北一连几日过去了,君王竟连一次也没有传召她。甚至她主动去见驾,也都被宫人拦在了门外。
这是她入宫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夜里,她一个人默默的流泪到天明,想着他对她的宠,他对她的温柔。想着无数个寒冷的夜里,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就好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被宠是会上瘾的,这般的冷落让她每每夜不能寐。
才几日,她便清减了许多。终于有这日,她打听到,君王从两军阵前,亲自掳来一名女子。所以她没有管住自己的脚步,走到了她的帐中。
此时,云容正坐在**,看着一个美人从帐外走进来。青丝如墨,玉面朱唇,纤细醇弱,我见犹怜。两边连忙躬身下拜口尊:“云夫人!”
云容指尖一颤,心中几分清明,大概猜到了这个美人的身份。她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来。
云翳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意。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这张倾世的容颜,足令百花失色,星月黯淡。果真如此,陛下竟有了这样的新宠,所以忘了她吗?
她旁边的宫女,仗着主子深得圣宠,不免娇纵无理。看着云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样子,冷哼道:“见了夫人还不行礼,真是狂妄无该死。”
云容一愣,片刻后缓缓的站起来,走过去,深施一礼:“见过夫人!”话音未落,只觉得膝盖一阵巨痛,被人用力一踢,整个人跌跪在地。
却听那宫女一阵冷笑道:“行礼是应该这样的。”
从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白曦宸的声音响起,冷若寒蝉:“大胆!”
“参见陛下!”云翳话音未落,却听‘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她整个人被打得跌落在地。
“她的大礼,岂是你能受得起的?”白曦宸面上没有一丝感情,冷冷的看着云翳。
“陛下!”云翳的眼泪夺眶而出,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心碎,却没能换得白曦宸多看她的一眼。
云容也呆住了,想要起身,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再次跌倒在地。
“云儿……”白曦宸把她打横抱起,急忙道:“快宣太医!”
云翳心尖一痛,“云儿……如此温柔亲昵的叫声,却再也不是对她,而是对这个突然昏迷的女人。
太医把手搭在云容的腕间,很久很久,额头上不时的渗出汗来,可是依旧无法确诊。这个女子,没有名分没有封号,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君王对她的重视和关爱。太医心中暗自斟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稍有不慎,变会人头落地呀。
白曦宸抱着昏迷中的云容,心情紧张到无以复加,可越见帝王如此,那胡须已经花白的太医却更加不敢讲话。
“究竟怎么样?”
太医却突然起身跪地,声音颤抖的说:“启禀万岁,这位……”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云容,那太医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
白曦宸冷冷的看着他,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她到底怎么了?”白曦宸板起了面孔,逼视着年近花甲的老太医。看着他花白的鬓角间,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滚落,心中便升起了一种难言的阴云。
太医的肩膀便已经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声音轻不可闻,断断续续的说:“启禀陛下,这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只是……有了月余的身孕了……”
白曦宸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俯视着跪于地上的老太医,一时没有听明白,蹙起眉心问道:“你说什么?”
老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听人议论起这位姑娘的来历,自知给她看病,责任重大。自古以来,多少侍奉皇家的医者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枉送了性命。自己如今年过半百,看来今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比方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可以就是伏地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道:“这位姑娘是有了月余的身孕……”
轰……轰……轰……
白曦宸只觉得有无数烟花在眼前绽放,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一片隆隆的雷声。他几乎找不到了自己的声音,紧蹙眉头第三次问道:“你说什么?”
这回老太医几乎虚脱瘫软在地上,却又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启禀陛下,她是怀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白曦宸终于听清楚了,他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一张小脸上惨白得没有血色,却更显晶莹,长长的睫毛俏皮得微微卷起。小巧的鼻翼,水润的嘴唇。无论美丑,她都是他心中的小仙女,坠落凡间的精灵。她是那样的纯真完美……她的美她的好,曾经都仅仅属于他一个人。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肩膀慢慢向下,一路锁定她纤细腰肢下的平坦的小腹上。这里会有一个孩子,是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孕育的孩子?
白曦宸就像傻了一样,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腹。手指所经之处,就像是被火灼伤一样,可是整个身体却好像被置于冰窟之中一般。他猛的收回了手指,越是不愿去想,可越是控制不住。他好像看到了白梓轩抱着自己的小仙女彻夜缠绵的样子,那情形几乎是要逼疯了他。
“滚……”白曦宸平静的对着太医说出这句话,那太医;立刻如蒙大赦般,磕了个头,爬起身就要向外走。可是还没有到门口,就听见新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许和第三个人说起。”
言简意赅,老太医却感受到了无比巨大的震慑力。白家的男子天生就有这样的气场,光惠帝是,太子白梓轩是,如今的白曦宸亦是。他说了一声:“遵旨!”逃命似得跑出了帐外。
白曦宸凝视着那桌上的烛火,大脑中一片空白。就算她选择了那个男人,想要用最决绝的方式和自己分开,可是到目前为止,他知道自己的心,他依然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来。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消化刚才得到的那个消息。
所以在他下决定之前,他选择了隐瞒,除了他自己之外,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腹中正孕育了一个生命,包括她自己。
他静静的抱着她,甚至害怕她醒来的那一刻,因为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候,她才不会抗拒他,不会逃避他,才会像以前那样静静的任他抱在怀中。
云容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之中,无法醒来。
她梦到了自己在二皇子府宸云殿的密道中不停的奔跑。梦到了白曦宸穿着火红的喜服,率领众人前去逼宫。到处都是血,那些血隐藏在他喜服之下,可是却有血滴缓缓的汇聚在他的脚下。她朝着他跑去,可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触及到他的衣袖去阻止他。她唯有大声的对他说:“曦宸,不要去,不要去,危险,你快回来。”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慢慢的转过身,对着她温暖的笑了笑,似乎是要她安心。
可是她再次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已经换上了另一幅表情,他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视她如陌生人,不,是仇敌一般。
她幡然清醒,她辜负了他们之间的誓言,他恨她,他又怎么会听她的话呢?她不可控制的呜呜的哭泣着,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她不要让他去。她唯有不停的哭泣着说:曦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云容猛地睁开眼睛,云容便对上了那双梦中的眼睛。不似梦中那样冰冷,却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而自己正被他抱在了怀中。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便被他制止住了。
“别动!”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却是固执的拥紧她。
云容感觉出了他的异样,可心里却担心着他是否听到了自己梦中的那些呼唤。
他低沉着嗓音道:“我的母亲死在了他们母子手中,但是仇我已经报了,我夺了他的皇位,所以老天让他再次把你抢走。可是现在,就算我不要这个皇位,你是不是也不会在回到我的身边了?”
云容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指甲陷入掌心,终是咬牙轻轻的点点头。
白曦宸没有发怒,两个人的心跳合在一起越来越急促,这是他们两个人见面后,第一次平静的对话。
“他那时若是真的死掉了,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了今天?”那些过往的片段在他的眼前闪现,让他的思绪依旧无法完整。
云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才慢慢的说道:“曦宸,你知道吗?自从我恢复记忆后,知道他是被我间接‘害死’的那一刻,我就无法再安心的与你在一起了……
那些日子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在我面前倒下的样子,我每天都活在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里。
之前,其实我已经恢复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确信了他与我真的相识很久,甚至还想起了他曾经对我的好。但是我无法眼睁着看着你被人杀害,所以骗他信任我,我以为那药不会让人送命,最终却让他那样没有尊严的死去。
谁知到头来,竟然有人告诉我,光惠帝根本没有下旨要你的性命,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而所有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你不知道,当我恢复了记忆又知道了所有真相后的那一刻有多么的痛苦。所以在我得知他还没有死,还可以有解药医好他的时候,我的心情又是多么的激动。
我什么都顾不得,只想让他活过来,那样我的心才能得到救赎。飞霞山上他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承受他又一次死在了我的面前。所以我选择和他一起跳下去。
我曾经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你,却没有想到命运是如此的弄人……
曦宸,你恨我也好,恨他也罢,这是我们命运的磨难,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若恨我,索性就当之前我与你的那些感情都是我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过你,我只是寂寞,只是为了争强好胜……只是贪图你二皇子的身份……我只是……”
“别说了!”白曦宸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却摸到了她满脸的泪痕。
云容使劲的挣脱开他手,哭着继续说道:“你若不能放我走,就索性杀了我吧,至始至终该死的那个人就是我,若是那年,我真的死在了火中,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白曦宸猛地松开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凄冷的星空下,白曦宸的耳边还依然响起了她方才的那几句话。可是眼前却浮现出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若不爱他,怎么会在淮南替他舍命挡剑;她若不爱他,怎么会跪在光惠帝的面前,苦苦替自己辩解;她若不爱他,怎么会受尽委屈还要在襄王父女面前委曲求全;她若不爱他,怎么会为了他在白梓轩的饮食中下毒,以至于……
原来她所谓的‘不爱’就是这样的?
究竟是她傻,还是他自己傻?
这一刻,他只想扬天大笑。原来,得了这天下,真的就要失去了她。
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白曦宸走后,云容一直在默默的流泪,直到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仿佛眼泪也流尽了。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桌上的烛花忽然暗淡下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云容一声惊呼,却被他连忙捂住了嘴巴。
“你……”云容支吾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这个偷偷摸摸走进帐篷的人居然会是司徒宇。甚至,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
可是他是在害怕什么吗?要知道就连她在太子东宫的寝殿,他也是想闯就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仔细小心过。
司徒宇放开了她,仔细的盯着云容。
“你要做什么?”云容不禁向里挪着自己的身体,满脸防备的盯着他。
“我只想问你,你和曦宸之间的事情是如何打算的?”
云容面上一寒。这个司徒宇从来都恨不得她早些离开白曦宸,这个时候跑来问这个,估计是害怕她仍旧缠着白曦宸,不由自嘲的笑了笑:“司徒大人,你今后可以安心了!”
司徒宇沉思了片刻,静静的打量着她,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你要跟在白白梓轩的身边?”
“是!”
司徒宇长叹道:“曦宸对你一往情深,其实他对那个云翳并无真情,在他心中,她不过是你的一个替身而已,你不必介怀。至于白梓轩。你应该知道,他如今已经今非昔比,盘踞漠北之地,已是龙困浅滩,更加上如今西凉来犯,他还要应付外敌,手上的兵将,怎能与朝廷抗衡?
你选择与他在一起,离开曦宸实在并非明智之举……”
咦?云容心中暗自疑惑,他这是在劝说自己留在白曦宸的身边吗?这怎么可能?
“司徒大人不是最讨厌我了吗?如今这番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莫非司徒大人与襄王爷产生了分歧,想让我留下来做你的棋子吗?”云容想着自己一直以来的遭遇,多次被沦为他人‘棋子’的命运,实在是不能把他的话视为诚恳。
司徒宇看着她冷笑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失神。她与她的娘亲的相貌太像了,就连性子也是这般的相象。倔强,直白,分明是清水一样的性情,却柔中带刚。
“我只是想提醒你,让你想清楚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司徒宇的口气很平和,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厌恶与鄙视。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见到云容第一面时,就觉得她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我想得很清楚,并不需要你来提醒。”他真的是在善意的提醒吗?真是笑话。
“我却是要提醒你,但是如果你决心已定,想要回到白梓轩的身边,我可以帮你!”司徒宇挣扎着说出这句话,让云容险些跳了起来。
什么,他要帮助她离开这里,她是不是听错了?
“司徒宇,你到底打得是什么注意,这天下人也许都有可能帮我,但除了你,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云容永远忘不了,他把长剑插进白梓轩胸膛的那一幕,也同样忘不了因为他的步步相逼,常喜在她面前咬舌自尽的惨状。
司徒宇也同时想起了之前对她的种种伤害,眼中升起了一种让人无法读懂的情愫。
“我之所以肯帮你,是因为你母亲是我的一位故人,她如今已经不在了,但是你是她的女儿,所以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
司徒宇的眼前,浮现出那些一幕一幕泣血的往事,在看着面前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云容。百感交集,几欲潸然泪下。
他和慕容青痕一样是娘亲的故人?
云容不由再次去看司徒宇,发现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只觉心中一动,问道:“你以前认识我的娘亲,你可知道我的爹爹是谁吗?”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是萧訾煜那个暴君。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中原人。
司徒宇的眼中弥漫起无尽的悲伤,好像一瞬间就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的呼吸有些不稳,却用力的摇了摇头,沙哑着嗓音说:“我是你娘的故人,却并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云容颇感失望,只能苦笑着告诉自己。萧逸之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她真的就是那暴君的女儿,否则,暴君怎么会要把她带回西凉去呢?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告诉我吗?”云容微微的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很快司徒宇的心便随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光温暖起来。
“你娘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女人。”
他的话顿住了,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可云容却颇感欣慰,因为无论是慕容青痕,还是这个司徒宇都是说娘亲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女人,而并非只称赞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可见,娘亲,是一定是一个值得别人尊重的人,而并给暴君所说的那样不堪。
“她是中原人,无意间邂逅了西凉国的皇子萧訾煜,萧訾煜垂涎你娘的美貌,把她到了西凉,你娘受了很多苦,最后红颜薄命,客死他乡。”
云容看到司徒宇的眼底已经湿润。不由她心中也万般难过起来。他说得如此动情,也许她是可以相信他一次的。毕竟,她现在根本找不到任何方法离开这里。
云容的身子本就醇弱,之前肩头上的箭伤感染,沾染风寒,以至于高烧不退,所以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气力。又加上怀了孩子,这些日子以来,更是懒懒的,几乎天天躺在**,多数更是似睡非睡。
白曦宸每日都会在晚间她睡着的时候过来看她。因为他自己并没有想清楚,要如何去面对她。他是不会把她送还给白梓轩的,可是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应该怎么处理?他迟迟拿不定主义。
他和在白梓轩这一生,必定只能有一个存活在这个世上,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是仇人之子,可是若是不留,云儿这一生一定也不会原谅他。
更何况她的身体若经受滑胎之苦,今后定会更加醇弱。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庞,他几乎不忍心那般残忍的对待她。
再过些日子,御花园内的迎春花就要开了。天气也会越来越暖,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春天还要等上多久。
云儿已经睡下了,白曦宸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睡颜。想着他与她曾经那些美好幸福的点滴,那些片段陪伴着他度过了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她以为她那样说,就可以让他恨她,让他忘了她吗?她怎么会知道,她是他这近二十载生命中最最温暖的阳光。
也许有一天他会忘记自己,却还依然能记得她。
他的目光无限不舍的落在云容的脸上,漠北的初春还是极为寒冷的。白曦宸伸出手,替她把被角掖好。久久的凝望着她。
云容听到了他离去的声音,被中,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她是醒着的,每晚他来看她时,她都是清醒的。只是她不允许自己睁开眼睛,不让自己去面对他。
可是今天她想看一看他的背影。就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白曦宸也同时停住了脚步。云容心尖一颤,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忘记了闭上了眼睛。
白曦宸已经转过了头,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只是想在回头看她一眼,却没有想到,看到了她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同时都惊呆了。
云容最先收回了目光,向下却看见了他腰际那一个毛茸茸,难看丑陋的荷包。记忆汹涌而至,那个夜晚,他把她从相府带回……两个人嬉笑着。
“这是什么?”
“不要算了,还给我。”
“哦?送给我的?这是个荷包吗?”
“难道不是荷包吗?”
“白曦宸,还给我……”
“哈哈哈……”
“今后只许绣给我一个人……”
云容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在眼眶中打转。再次抬头的时候,白曦宸已经走出了帐外,只看到余下了一片白色的衣襟。
“会骑马吗?”司徒宇看着前方不远处白梓轩的营地向云容问道。其实也算不上会,只是到了漠北之后周云芳曾经教过她,如今仅限于不从马上掉下来而已。可是前面就是白梓轩的阵营了,应该没有问题。
她知道司徒宇的这么做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在背叛白曦宸,无论如何他是在帮自己,所以他的身份是不能被人发现的。
云容点点头:“可以!”
司徒宇把马留给她,看着她上马后,把缰绳递到她的手中,对她说:“走吧……”他的眼中那种复杂的神色让云容突然觉得很悲伤,他欲言又止,凝视着她好久又声音沙哑的说:“一定要……替你娘幸福!”
云容抬头看着浩瀚的苍穹,她小小的身躯端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显得那么渺小,连她也并不知道,此刻在这幅单薄的身体内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荒原的夜,凄冷而漫长,天地间,苍茫一片,她的幸福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云容看着那些亮晶晶的星星,对着司徒宇微微一笑,好像寒冬中的梅花于夜色中绽放:“我会的!”
司徒宇欣慰的点点头,一闪身,暗运轻功向来时之路飞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下。
云容策马前行,白梓轩的营地轮廓越来越清晰。云容的心砰砰的跳着,可是怎奈骑术不精,只能慢慢的揽着缰绳向前方踱去。
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数不清的马蹄声和骑兵的呼啸声在背后响起,无数的追兵被熊熊火光照映着,为首的一匹白马之上,白曦宸临空而至,他的双目死死的盯住他,脸上挂着从没有过的冰魄。
此刻,连天空的繁星都暗淡下来,荒原之上四下全都陷入一片死寂,只能感受到这个年轻的帝王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意,如滔滔的火海无形之中像是要把一切焚尽。
云容大惊失色,对着白曦宸的视线,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昔的温度,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云儿,过来!”白曦宸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尽量平静的说出这四个字。
他还记得她躺在**,被子外露出一双眼睛,里面有着久违的依恋与不舍,以至于他在回到自己的大帐中,所有的思想全部蒸空,仅有的就是她眼中的情意。
天知道,他那个时候是多么的高兴,甚至一瞬间以为,他的云儿又回来了。终于他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悸动,一步一步再次走回了她的帐中。
可是谁能想到,她的帐中居然空无一人,他像疯了一样,到处查找,没有想到在荒原之上,看到了她决绝而行的小小身影。她是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自己?
云容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几乎要被他眼中的痛楚灼伤。
“曦宸,你不要过来……”她咬住嘴唇,却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仿佛任何的语言在此刻都是多余。
她伤他至深,却也不能回头。
她猛地转过身,双腿一夹马肚,用手中的马鞭狠狠的向马儿抽去,骏马一阵嘶鸣,向前方奔去。
云容坐立不稳,几欲摔下了。剧烈的颠簸,她的腹部一阵阵疼痛,整个人全都趴在了马背上,紧紧的扯着缰绳,只怕自己就要跌落下去。白曦宸的心也跟着她的动作而悬起,她的腹中还怀着孩子呀,若是这么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气又恨,策马向她奔去。
不远处想起了一阵阵号角。无数的战马从迎面飞来。
正中一匹黑色的骏马上,白梓轩手持长剑,脸上悲喜交加,看到了那个伏于马上的小小身影,隐约中眼角上升起了了一层雾气。
“云儿……”
说时迟,那时快。骏马飞跃至云容的近前,双手一用力。云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落在了白梓轩的马上,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云儿,云儿……”这一刻,白梓轩依旧犹如在梦中一般,端起云容的小脸,仔细的打量着。
“阿琪哥……”云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垂下头,泪水沾湿了满脸。
白曦宸看到眼前的一幕,像被施了法术一样,连人带马定在了原地。看着白梓轩紧紧的拥抱着云容,看着他们的身体亲昵的挨在一起。他此刻的心情,好似万箭穿心一般。
她的肚中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白梓轩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她一心一意不畏生死,从他的身边决绝的逃走。
巨大的悲痛向他袭来。他几乎无法坐稳,身形晃了几晃,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陛下……”子墨从后面追赶上来,伸手一把拉住他。
只听,对面有人高声喝到:“白曦宸,你弑父逼宫,犯下了滔天罪行,如今居然还敢对我家娘娘不敬。你莫要得意,他日一定取你项上人头,于三军阵前,用你的鲜血,祭旗。说这话的人正是白梓轩身边的秋百翔。
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久久的对视之后,突然之间,白曦宸仰面失笑,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无声的流下。原来这世上他所贪恋的温暖,都如水月镜花。而他所付出的感情,也不过是江水东流。他无法杀掉她腹中的孩子,她也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云容被他的笑声所撼,往事一幕幕如巨浪滔天,汹涌而至。在内心深处,拍起千层骇浪,摧心剥肝。他的脸上俱是无尽的悲哀与难舍,却终于化作了一股决绝之色。
白曦宸猛地从腰间将那只云容绣于他的荷包抓起,抛掷空中,手起剑落,他的手臂在空中飞舞,须臾间,那些丝绸锦线,化作无数碎片,在空中飞舞,旋落于地。
“从今以后,你我便如此物,再无瓜葛……”说完,白曦宸头也不回,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夜风呜咽,马蹄滚滚,整个荒原都沉浸在悲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