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我好高兴,周云嫣说过,他身上的毒是可以解的,我去想办法,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真的?毒可以解,怎么解?”锦衣上前,一把抓住了云容的衣袖,双目中也流露出惊喜。
云容却一下字呆住了,她只听周云嫣说过,有解药,可究竟解药是什么,在哪里,她却一无所知。而且周云嫣还说,即便是服用了解药,毒已经深入骨髓,每当月圆之夜便会受剧毒反噬之苦,无药可救。
想到这里,云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刚刚浮上的一丝笑纹,也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这个解药是‘碧水琥,和醒神草。’”
“常喜!”云容回头一看,看见了常喜站在了地宫的入口处,冷冷的看着她。
常喜几步走到石床的旁边,看着白梓轩沉沉的睡颜,端详了很久,突然一转身跪在了云容的面前。云容大惊,想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
“云姑娘,太子待奴才恩重如山,可自从奴才跟随太子的那天起,就没有见到太子真正开心过,我想姑娘和太子之前一定是感情极深的,姑娘之所以会这么做,也完全是因为失忆所致。
既然现在姑娘都已经想起来了,奴才求姑娘救救太子殿下,目前能救太子的也只有姑娘一个人了。而且太子殿下两种剧毒加身,即便是醒了,也是形同废人,根本无法再与二皇子殿下争夺江山。姑娘就看在太子对姑娘以往的情义上,替太子寻找解药,之后,常喜带太子殿下从此隐入民间,伺候殿下一辈子。”说完,常喜重重的把头磕在石地上。
云容这时也跪了下去,哽咽道:“常喜,解药到底是什么,你快告诉我。”旁边的锦衣也急得跺了下脚,催着他:“常喜,解药到底是什么?”
他微微皱了皱眉道:“我幼时在家中,曾经读过祖传的一本医书,上面曾经记载过,一些外邦剧毒的特性,若是我没有猜错,太子所中的乃是西凉国白山族的一种剧毒,名叫:锥心鸠。而它的解药就是,玄水琥,和醒神草。”见云容不解,常喜又慢慢的解释:“玄水琥,是一块红色的血玉,只有鹅蛋大小,表面,光洁圆润,纹路深浅不一,缠缠绕绕,呈现诡异的颜色。而醒神草是一朵花,花瓣重重叠叠,似有许多层,片片晶莹温润,若不是馨香扑鼻,见过之人都以为它仿佛是由美玉雕成。现将玄水琥研磨成粉后与醒神草煎在一起,便是解药。”
云容一一将这两物的样子记下,又问道:“你方才说的我都记下了,可是我要到哪里才能将它们找到呢?”
常喜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一脸担忧之色:“碧水琥是养心解毒的至宝,乃是百年前,西凉国奉献的贡品,天下仅此一枚。
前些日子,我虽太子面圣时,曾见过陛下佩戴此物,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想必此时,这碧水琥仍旧在陛下身边。若想得到此物,想必有些困难。而那醒神草,一般长在漠北的峭壁之上,几十年才开花一次。虽也是世间难得,但在御药房中,也应该能够找到。
白梓轩静静躺在石床之上,安静得仿佛像一个熟睡中的孩子。那样的一卷画面,深深的镌刻在云容的脑海中,她从地宫中走出之后,仿佛整个人都重生了一样。
虽然,寻求解药可能在世人眼中,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白曦宸的一种背叛,可是她无法管住自己的心,不去救白梓轩。只要想到白梓轩因为自己变成“活死人”的样子时,她就无法再理直气壮的活下去。
白梓轩醒来后,也是武功尽失,身体弱于常人,失去了皇位,失去了母后,失去了一切,他因为她失去了一切,相比之下,她能为他做的,太少了。
夜已经很深了,今晚的星星很美,像宝石一般,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东南大地。
云容怔怔的看着天际,清亮的黑瞳中水波**漾,琉璃剔透,眼波流转间,光芒四溢,比繁星还要耀眼。
她的神情,如数被司徒宇看在眼里,仿佛多年前,也有人生了一双这样的眼睛,哪怕是在百丈之外,也能吸引住他的目光。
只是,此时夜深人静,她怎么会在这里?司徒宇走上前,轻咳一声:“你怎么会在这?”
低沉严厉的声音让云容一下子回过神来,看见司徒宇不禁微微退后了半步。“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云容表情虽然略微有些惊慌,但口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哦,没有人跟着你吗?”司徒宇,看着她身旁并没有跟随伺候的宫人,不禁有些疑惑。
“我又不是犯人,为什么一定要人跟着?”对这个司徒宇,云容实在是反感至极。
司徒宇心中一阵好笑:虽说眉宇间有几分相象,可这性子却犹如天壤之别。他看了看月色,忽然还是想多余的问一句:“你母亲是什么人?”若是那人还活着,恐怕也能有这般大小的儿女了。
这句话却把云容问愣了,她只记得姑姑的样子,而父母,仿佛是这世间最最陌生的一个字眼。幼时,她就一直羡慕锦衣有父母的疼爱,而每次追问姑姑自己父母的时候,姑姑都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只说,他们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病死了。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我没见过他们。”
云容回到了寝殿,却见回廊上占满了宫人,每个人垂首而立,一脸紧张。老远便见有人跑了过来,“娘娘,您这是去哪了?可叫奴才们好找!”
云容也有些紧张,走到了内殿,果然看见白曦宸半靠在床头,微微合目,一脸疲倦的样子。
云容的心疼了一下,她听那些宫人告诉她,白日里白曦宸与襄王吵得很凶。云容了解他,他虽然表面上总是云淡风轻,温婉浅笑的样子,可是骨子里是极为骄傲的,他坚持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如今襄王等人近日的言行,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云儿,你去哪了,我等了你很久了!”这时,白曦宸已经站起身,向她走来。
“我睡不着,自己出去走走!”云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他的面前说谎。她低下头,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曦宸,如果当时我求你不要杀掉他,你会同意吗?”
“不会!”白曦宸,感觉怀中的人儿明显的震了一下。他轻轻一笑,把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那时,如果不是有人拿你的性命去威胁我,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你知道的,在认识你之前,杀皇后母子,夺皇位,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目标。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他没有这么快的死掉。我更想让他活久一点,再亲自杀了他。”
云容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白曦宸双臂收紧,把她整个人完全拥入怀中:“我只是很悲哀,自己是怎样也无法比过一个死人的。”
云容忽然转过身,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中。这是白梓轩“死后”云容第一次主动投入了白曦宸的怀抱。白曦宸感觉她把他抱得那么紧,可是片刻后,他又感到,她是在哭,哭得很伤心。
他的心底一阵怅然,却只是轻轻一笑:“云儿,若是把今晚当成洞房花烛之夜,我也觉的十分圆满。”果然怀中的人儿,立刻止住了哭声,把头从他的怀中抬起,幽怨的看着他。
白曦宸只呆了一会,看着云容睡下,便离开了她的寝宫。看着天边的星际,他整个人忽然轻松了下来,再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嫁给他。
白回过头,再次看向云容的寝殿。
“云儿,两年,给我两年的时间,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一定会让你安稳的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直至是皇后的宝座。
第二天天未亮,云容便命人将御药房内的司药史传来。那人是一位四旬左右十分儒雅的男子,他见了云容连忙跪地行礼:“参见娘娘!”
云容开门见山:“有劳大人!昨晚,我犯了旧疾,有恐今日大婚之际让太子担忧,所以这么早传药史前来,是想寻一味药。”
这位司药史一听自然不敢怠慢,曾闻太子为了这位娘娘曾连性命都可不顾,只要是她张口,便是把御药房搬来,也未尝不可。
“请娘娘明示,下官立刻去取。”
“我想寻一株醒神草!”
此话一出,这司药史竟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暗想,怪不得当今太子殿下对这位娘娘宠爱有佳,她果然是见多识广,居然连醒神草都知道。这醒神草极为珍贵,如今御药房也仅仅有一株而已。
“不知娘娘身患何病,此物岁珍贵,却不可乱用。”
云容淡淡一笑:“不过是娘胎里带来的旧疾,许多年没有犯过了,本以为好了,昨夜却又突然犯了,之前我家山里,也有这种东西,以前用过,药史不必担心。”
那药史听云容这样一说,连忙道:“下官这就去取。”
云容又叮嘱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太子知道,今天是好日子,我不想扫了他的性。”
梳洗打扮好好的云容随着宫婢走出寝殿,早有一众宫人候在了殿外,众人扶着云容上了辇舆,缓缓的向观月殿走去。今日的婚典便是要在那里举行。
天际骤然飘起了皑皑的白雪,漫天的雪花随风飞舞。
云容抬起头,片片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最终变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好似一颗纯洁无垢的水晶般。她的心底,有某一处角落也随着这颗水晶慢慢沉了下去,直达内心的最深处。
宫人很快从来到辇舆前,为她放下了两旁的辇帘,云容的心底竟然涌上了一丝失落之情。她伸出素白的小手,去接帘外的雪花,小小的雪花随着她掌心的温度,再次变成晶莹的水滴,她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是捧着世间最纯真的爱情。
早有人把紫金的小手炉递到了云容的手里。从东宫到观月殿大约要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外面天寒地冻,可辇舆内却丝毫感觉不到,只有温暖和馨香。
白曦宸为她准备的一切,皆是按着太子妃的依仗,佩饰。虽然她坚持不愿意做什么太子妃,可白曦宸依然是要把他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他的爱就像是她手心中的“水晶”一样,晶莹剔透。此刻手心很凉,可心却是很暖。可她的心终究再也不能安静的去品尝这份甜蜜。
宫女扶着云容下了辇舆,抬眼望去,眼前是连绵不绝的红毡从她的脚下,一直铺到巍峨高耸的观月殿的玉阶前。
云容的眼底微微有些湿润,这一切都是太子妃才能享受到的尊崇。可就在云容怔怔失神的片刻,却看见不远处又有一驾辇舆向这里驶来。
不多时,便看见史玉扶着宫娥从里面步出。她一身鲜红的嫁衣,在白雪之上显得格外的耀眼夺目,整个人像极了一团天边的霞云,美丽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原本就极美的面庞,此刻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双秋水明眸,勾魂夺魄,连云容也一下子看得呆住了。
自己此时的陋颜,与史玉相比,真是有着天壤之别。云容有意错后半步走在史玉的身后,随着那礼乐之声,向正殿内走去。
步入殿内后,便看见一身红衣,长身玉立的白曦宸,早就已经站在了大殿的中央。听到了宫人的诵传,他已经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云容,眸内桃灼潋滟,蕴着浓浓的深情。
看着微微低下头去的云容,他几步径直的向她走来,捉住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他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再触及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感觉到了她的小手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的手不自觉的将掌心的那只小手更紧的包裹住,想把自己体内的温暖,都从他的掌心渡给她。
这样的她,让他有些不安。那个一直温暖他灵魂的小女子,竟在此时此刻,手心这般冰冷!
他用力的握着她的手,云容感觉自己的手心便温暖起来,抬眸之际,她看到被白曦宸冷落在一旁的史玉,虽然在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仪态万千的风度,可在对上云容双眸的那一刻,云容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妒火。
“陛下驾到!”宫人的一声诵传,光惠帝被两个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用极慢的速度走向了大殿正中的宝座。
云容没有想到,短短月余,光惠帝已是须发皆白,老态龙钟,整个人全无了往日的生气。虽然她之前,知道光惠帝久病不愈,又服用了虎狼之药,可是她也没有想到,此时的一代帝王竟然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也许,真正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之前的疾病,也不是虎狼之药对身体的伤害,而是他仅有的两个儿子,为了皇位兵戎相见,其中的一个不止一次的想要谋害他,而他宠爱栽培了二十几年的另一个儿子,就活生生的‘惨死’在了他的面前。这样的打击,即便是心冷如他,想必也是无法承受的。
云容看到他眯起眼睛,满含深意的看着自己,里面不再有往昔的轻蔑与鄙夷……他,仿佛是要有话对自己说。
“吉时已到!”司仪的令官声音高高响起,霎时间礼乐齐鸣,白曦宸拉着云容的手向光惠帝行叩拜之礼。
虽然只是一个仪式,白曦宸竟然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微微有了汗意。
这一刻,明明是如此的短暂,却又是那么的漫长。待行过了所有的叩拜之礼后,白曦宸竟周身立刻轻松气来,但他显然不愿在此与光惠帝有过多的交集,随即便欲携云容与史玉转身离去。
而云容此刻的心情,却又怎能用复杂二字来形容。
他是她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去爱的人,可她却注定也要欺骗他。她几乎就想把自己心中想要去救白梓轩的事情,坦白的告诉他。只是,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她不可以这样去做。他容不下白梓轩,就如同白梓轩不能容下他一样。
他们三人之间,谁对谁错,谁负谁,谁伤谁,背叛绝望伤痛,有谁又说得清?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所受的痛苦变得这般极致。
她无法面对今日,更不敢预测将来。
即便是今日婚礼之后,她依然无法说服自己与他去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她只求着能就醒白梓轩,就如同常喜所说的那样,他已经无法再与白曦宸争夺天下,只求他从此归隐山林,安稳一生。
光惠帝轻咳几声,声音无比虚浮:“太子……朕还有事!”
白曦宸的肩膀似乎震动了一下,这样的称呼,在座的人有些不敢相信。白曦宸慢慢转过身,躬身施礼道:“不知父皇还有何事?”光惠帝的喉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之声,灰暗无光的双眸却落在了云容的身上:“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云容猛地睁大了双眼,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光惠帝想要单独见自己。心中不可抑止的有些激动。
“云容身体尚未痊愈,父皇若有事,不如改天再谈。
虽是婉拒,但白曦宸的口气却疏离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他再也不是那个流落民间的落魄皇子,此时今日,这天朝大地上,他唯我独尊,即便眼前是昔日的光惠帝又当如何?
“此时今日,你难道还怕我伤她不成?”光惠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无力,却满是自嘲之意。
“父皇,我自是不怕,只是,我不希望今天让云儿不开心。”说完,他没有再理会光惠帝,再次拉起云容的手,想要步出殿外。云容的退却,让他收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云容的眼睛问:“云儿?”
“我倒是想听听,陛下想要和我说什么!”
殿内只剩下云容和光惠帝两个人,他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完全支撑在龙椅的靠背上。
这个样子,云容看得出,光惠帝此刻已经是再强打精神来与自己说话。他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从龙椅上跌落下来一样。云容对他还是心有余悸。走上金阶,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止住了脚步。
光惠帝微微一笑,口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今日,朕要单独见你,是有事求你。”
她微微一愣。
“朕是想求你让曦宸坐稳了这个江山,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朕唯一的儿子。梓轩已死,朕不想将耗尽一生心血得来的江山,因后继无人,而落入他人之手。”
光惠帝说话的时候,目光沉重的落在云容的脸上。她心中微微一坠,分明看到眼前的这位一代帝王,脸上竟然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凄惶之色。
“陛下所言,云容并不明白。”
光惠帝轻轻一叹:“你的真名不是应该叫芊云吗?你现在应该知道,你与那淮南周家并无任何关系。当日,他们设计将你从火中救走,周慈恩又认你为女,那不过都是他与楚家谋划多年的诡计。
周慈恩有意让你去接近曦宸,最终如愿的让失忆后的你与曦宸彼此相爱。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夺去朕的江山,利用你去折磨朕的两个儿子。为他们颠覆天下创造更多的机会。
而用你这颗棋子,无疑,他们选择对了,而且还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你的帮助下,他们竟然成功的借曦宸之手,杀了梓轩……”
说到这里,光惠帝的脸上涌上了巨大的悲痛之情,若说他对白曦宸一直存有愧疚之情,所以格外宠爱。那么他对自己从小费心栽培的“太子”,应该是他这一生虽大的希望。
他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梓轩已经死了,无论怎样,曦宸现在始终是我唯一的皇儿,他即便是如此对我,我也希望这最终君临天下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他与梓轩不同,在朝中并无根基。
那些在之前支持他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今后的利益才肯助他。而如今曦宸根基尚且不稳之际,便要强硬的让那些人放弃既得的利益,他们又怎会善罢甘休。
今日他对你和史玉的态度,毫不掩饰,长此以往,那襄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真是怕,在曦宸与这些人内耗之际,令楚陌尘等人趁虚而入。不光如此,你可知那西凉国的国主,萧訾煜少年登基之前在我天朝游历多年,对我朝的民俗民情,要塞地势都颇为熟悉,他一直对我天朝江山虎视眈眈,数十年了,只等时机成熟。
若是不能尽早收拾楚陌尘的叛军,我想用不了多久那西凉国主萧訾煜必定会挥军南下,直捣天朝。”
云容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他说的这些有的自己已经想到了,有的之前也曾经听白梓轩分析过,只是关于西凉国……”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萧逸之如今还在宫里,若是怕那西凉国趁机犯境,不如就先把他抓起来,他是西凉国的陵王殿下,想必那萧訾煜不会不顾他的生死的。”
光惠帝一阵冷笑,打量了她一遍,嘲讽道:“妇人之见。那肖逸之只是萧訾煜众多皇子中的一个,虽说有些才干,那萧訾煜也必定不会为了一个皇子而放弃攻打天朝这难得的机会。”
云容想到这一年余来,白家这些男儿为了争夺皇位,数次兵戎相见,血流成河的惨状,终于明白了光惠帝所说的绝非虚言。血肉亲情与皇位相比,在这些男子眼中不过是单薄如纸。
“陛下到底想说什么?”云容淡淡的问道。
“听说你,拒做太子妃,这一点,很好,但还远远不够。”他说话之时,深深的看着云容“这太子妃可以不是史玉,但绝对不能是你。襄王如今的势力已经是权倾朝野,他的女儿入主东宫,甚至今日后母仪天下,必会造成外戚专权,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曦宸求娶另外一家朝中重臣之女,这样前朝势力均衡,后宫雨露均沾,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光惠帝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喘咳打断,他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捂住自己的嘴,再打开时,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
人道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话恐怕是光惠帝最为一个父亲为了白曦宸考虑,说出得肺腑之言,只可惜,他却没有听到,即便是听到,才可也必定是极为反感的。
“曦宸他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他爱你太深,此时今日,他断不会作出半件委屈你的事情,所以,朕想求你,好好规劝于他。”
“陛下,云容虽然愚钝,但是这一年多来,有些道理还是能够看明白的。”光惠帝似是欣慰的点点头,云容看着他,鼓足勇气咬牙道:“只是云容也有一事求于陛下。”
光惠帝没仔细的研究着云容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有求于朕?”
“云容是想向陛下求一件东西!”
光惠帝愣了片刻,眯起眼睛似乎很是不解。云容知道,光惠帝的心思一下深不可测,此时一定在想自己是不是在耍什么手段,于是又上前了几步,在他的近前低声道:“云容想要陛下随身所带的玄水琥!”
云容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光惠帝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浑沌的目光中,一下子有无数的流光闪过,他黯淡的薄唇紧紧的抿住,人常说,男子唇薄皆凉性,可这一刻,他的牙齿深深的咬住嘴唇,似乎极力再隐忍着什么。
“你要它做什么?”
云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刚想开口,却见光惠帝环视了一下四周,挥了挥衣袖,似乎是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空****的大殿内,有风钻进窗子的缝隙,在殿内呜咽着。明明是风吹的声音,却好似卷着千军万马的铁骑声,无形之中响成一片。
光惠帝的面色也愈加凝重起来。他先是出神的看着对面圆柱之上盘旋着的鎏金的飞龙,又将目光移向了脚下数丈之外象征着皇权的玉阶。他的表情极为复杂,比先前,担忧之色,越发凝重了。
殿内一片沉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冰冷。过了很久,光惠帝忽然眼中又露出了久违的寒光,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朕真想此刻杀死你!”
他浑身散发的敌意,还是让云容微微一怔。可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双手颤颤微微的从腰间解下一块卵石大小的血玉,递到了云容的手里。
他的目光愈加深邃,仿佛暗夜一样无边,连声音也如梵语一般:“老天让你与朕的儿子们相识。无论是天意如此,还是计谋使然,终究是避无可避。也许这就是前世的宿缘。朕无力挽回,也只能顺应天命。
朕想,他们两个人都如此看中你,想必你也是个善良的女子,你虽然生在山野,很多话你未必能听懂,但朕还是想最后和你说一句,但愿你能谨记于心中:
若是有将来,天倾地覆,生灵涂炭,还望你能以天下苍生为重,舍小情,取大义。也不枉他们二人曾经几次为了你舍生赴死。
你能懂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身上最终的一点煞气,也消亡殆尽,一代帝王最终走到了尽头,极近油尽灯枯。
回东宫的路上,白曦宸让云容一起登上了自己的辇舆。太子的銮驾极为舒适,华丽气派,简直和一个房间没有差别。宽敞的暖榻,厚厚的软垫,四周挂着流苏和彩带,看起来极为华美,精致。角落有两个香炉点着让人凝神静心的檀香,阵阵暖香袭人,化解了所有的寒意。
云容左看右看,最终却看到白曦宸满目宠溺的看着她。
可就在这时,撵舆一阵颠簸,她的头随着向前的贯力,无可避免的撞到了车门上。抚抚撞痛的额头,忍不住擦了擦,可爱地嘟起红润的唇,愤愤的表情,少女的娇俏,一瞬间,迷惑了白曦宸的目光。
他忍不住长臂一伸,将她搂在了怀中。他的怀抱真的好暖,云容没有挣扎,乖顺的躺在他的怀中,问:“曦宸,皇位对于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呢?”
白曦宸沉默了一会,认真的对她说:“究竟有多重要,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知道,自从我懂事开始,杀皇后母子,夺取皇位,就是我活着的唯一目标,若不是有这个目标支持着,可能我早就无数次死在宫外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上天带我不薄,最终让我遇到了你。”
云容来不及说什么,双唇就已经被他吻住。
太子政务繁忙,如今多事之秋,时间对于他来说自是比什么都要宝贵。白曦宸把云容送回了寝殿,没有多久,便有人来请,离开了。
云容沐浴之后,再次屏退了众人,众人皆以为她独自在内殿休息。却不知她换了衣裳,悄悄从内殿里的侧门,溜出了寝宫。丝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悄悄的向梅园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的心几乎都紧张得无法负荷。等终于来到了竹屋前的那一刻,云容几乎都要虚脱了。她生怕自己来晚一步,白梓轩的身体就会因为虚弱而停止了心跳。
她又怕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而让人知道了白梓轩的藏身之地。每一步都好像是在和命运抗争一般。
云容快步走进去,随手带好门,之前常喜说过,白梓轩被光惠帝囚禁时,就一直呆在这件竹屋内。
她的眼底泛上酸楚,之前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她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可是现在她全都想了起来,矮矮的竹塌,小小的窑炉,简单朴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连同梅园之中那宽大的火炕,分明都是按照飞霞山中她的那间小小的土屋布置而成。
他说他要给他一个家,他是要她在这东宫之中找到家的感觉。
密道合拢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云容小心翼翼的捂住放在胸前的衣襟里的‘玄水琥’和“醒神草”,一步一步摸索着向下走去。可是走了一会,她便渐渐的感到了不对劲,因为走了这么久,前面为什么却没有见到应有的亮光呢?
密道中漆黑一片,云容心中焦急,一不留神,整个人撞到了一处坚硬。很凉,很痛。
用手去摸,云容的身心仿佛都浸到了冰水之中,这里……这里分明就是昨日白梓轩躺着的那张石床。昨天他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安静得像一个熟睡中的孩子,她可以用手摸到他的脸,他的胸膛,他虽然无知无识,可是她却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今天这里竟然会空空如也,石床虽在,可阿琪却已经没有了!
云容急得泪流满面,咬破了嘴唇。
云容不知道是怎样回到了寝殿之中,没有人发现她,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平津得诡异。
“娘娘,娘娘……”外面的宫娥步入内殿,马上被泪流满面的云容吓了一跳。
那宫娥哀求道:“我的娘娘呀,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掉眼泪呢。”一边说,一边上前拿出丝帕,去为云容擦干脸上的泪痕。
见云容不再哭泣,那宫娥才道:“启禀娘娘,外面有一个小太监说是娘娘吩咐他前来的,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不知道要不要传他进来?
云容腾的一声站起身,声音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在耳旁飞了气来。
“快,快!快传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地行礼。虽是陌生的面容,可那身形却是什么熟悉,云容断定,眼前之人必定是常喜无疑。
心跳几起几伏,几欲破胸而出,屏退了众人,云容一把上前拉住他,宛若隔世般,哽咽道:“他怎么样了?”
常喜用只能有两个人的声音道:“昨夜有人在竹屋之外仔细搜查,我想已经是有人发现了奴才或者是姑娘你的行踪了。之前因为‘他’胸口上的伤太重,根本经不起移动,所以我们没有出宫。
可是经过了昨夜,这宫里实在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所以昨夜奴才和锦衣连夜将‘他’由密道出口处运往了宫外。
只是,经过一番折腾,太子殿下的脉息越来越微弱了,只怕……”
“那两样东西已经找到了,你赶快拿去……”云容一边说,一边向怀中去摸索。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沉重,带着一股巨大的煞气,云容断定来者不善。几乎是下意识的,又将手从衣襟中抽了出来。
片刻后,便见司徒宇只身一人,闯入了内殿。他的身后跟着无数的宫人,似乎是一直在阻拦他的进入,却没有拦住,被他生生的闯了进来。云容气结:“司徒宇,这里是太子侧妃的寝宫内殿,你这样随意闯入,究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没有把太子放在眼里?”
一个是襄王,一个是司徒宇,这两个人自恃功高,一贯气焰嚣张目空一切,可是今天的举动却实在有些离谱。
司徒宇冷冷一笑,满面不屑:“侧妃娘娘,老朽的眼中只有太子一人,娘娘还真是没有被我看在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此心可用日月为鉴。只是侧妃娘娘你,此刻又是在做些什么?”司徒宇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目光落在了常喜的身上,“这个小太监,我已经留意他了,行动很是可疑,定是东宫之中的奸细!”
云容一瞬间竟然冷静了下来,以前白梓轩教过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若是对对方不了解时,那就尽量不要暴漏出自己的破绽。她微微一笑:“这个小太监,是之前我在东宫里一位帮助过我的人,你若说他是奸细,那岂不是我也脱不了干系?
这月余来,东宫之人从未见云容发过脾气,此时,看到云容这副神情,竟都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可那司徒宇却轻蔑一笑:“侧妃娘娘即便是奸细,也要等到太子前来发落,只是这个小太监,老朽便可替太子分忧吧!”
云容挡在常喜的身前:“司徒宇,你凭什么说他是奸细,你赶快给我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得地方。”
“哦,我竟不知道,这东宫之中竟然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而且……”司徒宇诡异一笑,推开云容,上前一把揭下常喜脸上的易容,冷冷道:“若不是奸细,为何要易去自己本来的容貌?”
瞬间,一片哗然。
云容脸色铁青,司徒宇捏起了常喜的下颚,狠狠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容扑了过来,伸手去拽他:“司徒宇,你没有权利动他!”
司徒宇哈哈大笑,用左手捋了捋自己胸前灰白的长髯,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次,太子要如何维护你,还能不能像之前那么信任你!”说完这句他捏着常喜下颚的手,又加重了力道,痛得常喜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却依然一声不吭。
司徒宇眯起眼睛,狠狠的对常喜说:“告诉我你方才和侧妃娘娘说了什么?否则我定有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常喜死死的盯着司徒宇的脸,猛地“呸!”了一口,唾液飞到司徒宇的脸上,引得司徒宇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掩袖去擦。
常喜的将目光锁在云容的脸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常喜用嘴型无声的向云容吐出几个字。
一连两遍,云容终于读懂,他是在说“飞霞山,飞霞山……”
可下一刻,云容看见常喜用尽全力,重重的一咬,顷刻间,他所有五官痛得扭曲在一起,嘴角的血,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他,咬舌自尽了?
“常喜!”
云容扑了过去,趴在常喜的身上,司徒宇也没有预料到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云容痛苦得不能自己,却见常喜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微微张了张嘴巴,可是云容还是看懂了,他是在说:“快……”
殿内的宫人们,看到常喜咬舌自尽的这一幕,顿时慌乱成一团。今日太子大婚,有人惨死在了侧妃娘娘的寝宫之中,发生如此不吉之事,若是太子怪罪下来,恐怕这满殿的宫人,一个也无法活命。
云容将脸缓缓的转向一侧,疲惫得连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良久,方才哑言道:“把他带出去,好好安葬!”
“是!”几个小太监,上前抬起常喜的尸身,走出了内殿。
司徒宇看着云容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微欠身抱拳道:“侧妃娘娘,这个人的身份十分可疑,即便是死了,老朽也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定会将事情彻查到底。”
他说得自信满满,眯起双目的双目中,皆是威胁的神情:“侧妃娘娘,这个小太监到底找你何事,以至于当着众人的面,咬舌自尽。他究竟是想隐藏什么天大的秘密?事关重大,还请明言”
云容沉默不答,平静的看着他,这样的神情,让司徒宇有点不安。好像她身体本身蕴藏着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这平静中一点一点的爆发出来。最终让人再也不敢小觑。
“出去。”
司徒宇被她的口气怔住,可下一刻,却见云容用更大的声音吼道:“来人呀,把这个司徒宇给我轰出去!”
“你……”司徒宇没有想到云容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讲话,瞪向云容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而云容却不甘示弱,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你若真是做了什么有损于太子的事情,老朽一定不会放过你,就算是太子也护不了你。”说完之后,他狠狠的拂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去。
云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双手捂住心口,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只觉得一阵眩晕。
“娘娘,你怎么了?”旁边的宫人赶忙递上一杯热茶,捧到了云容的面前。
云容摇了摇头,想着自己可能是昨夜受了些风寒所致,可是眼下她却顾不得这些。接过青瓷盏,轻轻的啜了一口,她问道:“太子不在宫中?”
“太子离开咱们这后,便离宫去大营中犒赏三军去了,一会还要携百官在正元殿设宴替西凉国的陵王殿下饯别。想必要来咱们这,怎么也要到戌时。
“你们都退下吧!”
转眼间,内殿之中空****的又剩下了云容一个人,窗外飞雪如梨花般片片飞落,云容想起了那日在淮南的江水之畔,她悄悄的离开周府,准备从此之后浪迹天涯。
那日,蓝天,白云,水天一色,即将登船之际,突然腕上被白曦宸狠狠的抓牢,任她死命挣扎,他也不肯松开半分半豪。仿佛此刻雪衣黑发的少年就站在她的面前,如水的双眸之中犹如被弃孩童的那种委屈,愤然,让她不忍对视,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睛看不见了,可是耳中又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说:我喜欢你!
有女子柔声问他:“曦宸,这位妹妹是谁?”
他笑着答她:“她不是妹妹,她是我的娘子!”
“云儿,今日我白曦宸对月起誓,在我心中永远都只有你一位妻子,除了你,这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曦宸我也定不负你”
誓言回**在耳边,睁开眼睛满目所见,皆是一片喜红。而今晚,她注定要违背誓言,离他而去,留给他这间空****的喜房。她一向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一分属于自己的幸福,无论贫富,无论尊卑,无论荣辱,甚至无论生死,都只愿执一人之手,伴其终老。可是上天何其残酷,硬要用命运之手,让她成为世上最最薄情之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
看来,红色未必就能吉祥,若是没有记错,她已经三次披上嫁衣,而幸福却为何离她已经越来越远。
云容走进竹屋的那一刻,忽然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向这里传来。她来不及思考,用最快的速度扳转石墩,探身走入了密道。再密道合拢之际,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很对人已经把竹屋团团的围起。
她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就再也没有了回头之路,她只是想着,能够走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无论怎样她都会把解药送到他的跟前。
没有灯光,只能摸黑前行,一步一步,走得无比的艰辛。许久许久,她忽然看到了前面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一丝微弱的光来,循着光亮快步走近,摩挲着才发现面前已经来到了密道的尽头,似乎有白茫茫的光亮照了进来,伸手所触都是杂草与碎石,这个密道竟然与当初二皇子府中的颇为相似。
只是这是多么的可笑,那日也是在与白曦宸的新婚之夜被秋百翔劫持到密道之中,而今天也同样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离开。
钻出了密道,用杂草将洞口掩好,四下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仔细辨认良久,依然无法分出出东西南北。只看到前方不远处一片银装素裹密林。
她只觉得有一抹寒凉的感觉,久久的萦绕在心头,广褒天地之间,像只余她一人独立。
谁爱过谁,谁恨过谁,在苍茫的天地之间,显得那么渺小无力。
风吹起了她散乱的发丝,暗沉的天幕之下,她的容颜在风雪之下逐渐清晰起来。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与坚毅。
因为是偷偷的跑出来,她的脚下还是穿着薄薄的丝履,踩在雪地上,很快就感觉到冰凉入骨。她怕自己跌倒后,将怀中的两样东西遗落,自始至终,双臂紧紧的抱在胸口。
兜兜转转的在密林中走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已经被冻住,一双脚和膝盖以下,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此刻完全失去了直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花如鹅毛般纷纷落下。她的腹中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整个人忽冷忽热,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之中。她扑到在雪地上,眼皮似有千金重,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只要一合上眼,也许就再也无法睁开。
这是荒郊野外,她冻死在这里,很快也便会被积雪掩埋。很久很久之后,都不会有人发现她。
而她不能死。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云容的耳边竟然听到了车轮滚滚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是从树林的右侧传来。她倾尽所有的力气向声音所在的方向磕磕撞撞跑去。每前进一步,那声响就清晰一分。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终于走出了那片密林。
再次抬眼,她眼前豁然开朗,自己的面前竟然是一条宽阔的官道。一队车马正在缓缓的向前行驶,云容站在路边,感觉浑身一软,瘫倒在了雪地上。
恍恍惚惚,有人将她从地上抱起,她挣扎着清那人的容貌之时,却好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头向后一仰,登时昏了过去。
昏倒了的云容被萧逸之抱着走回了自己的马车。他紧紧的皱着眉头,无论如何也行不明白,这个白日里还同天朝太子完婚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的双目紧闭,嘴唇干涸,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看着她,把自己的手向她的额头探了过去。她在发烧。
萧逸之轻轻的唤她:“云姑娘……”
云容终于睁开了眼睛。
见到萧逸之,云容感觉从来没有的害怕过,颤抖着抓住身上的被子,挣扎着起身。
“云姑娘,你是不是和太子殿下有什么误会?”萧逸之的声音低沉,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之感。
“陵王殿下,不要把我送回宫去。”她心里极为忐忑,萧逸之和白曦宸乃早在多年前便相知相识,他发现了自己,怎么会不派人前往宫中送信呢?
萧逸之吩咐先将马车停了下来,他方才确实是想要把她送回皇宫去的。可是此刻,他看到黑暗中她的眼睛犹如星子般闪亮,幽幽散发着摄人的光芒,既象是有着绝望,亦含着希望,痛苦矛盾之中,更有一种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执着与坚决。
只是这样的眼神,让他觉得很心痛,很不忍。他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方才道:“云姑娘,我一定会尽量帮你的!”
当即他吩咐马车继续前行。耳边传来车轮轧在雪地上的声音,外面寒风呼啸,车里却依旧温暖如春。
云容看着他们行驶的方向,正是向北而去,不觉松了口气,头很晕,想要慢慢闭上眼睛,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谨慎得看着面前的男子问道:“陵王殿下,今日天降大雪,为什么还要赶在下午时分上路,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萧逸之微微一笑,看来她并不信他。
“父皇派人传书给我,朝中有要事发生,让我速速还朝。本来前几日就想离开,可是却实在想讨太子殿下的一杯喜酒喝,看来我真是错了。”
看着云容的面上露出哀伤,萧逸之又道:“若说这天气,我西凉国地处西北,天气寒凉,这大雪天气,对于我们来说,也早已是习以为常。”
“西凉国,父皇?”云容喃喃的琢磨着这三个字。这萧逸之居然是西凉国的皇子。
萧逸之看着她慢慢舒缓的眉心,试探的问道:“云姑娘,这是要前往何处?”
云容眨了眨眼睛,犹豫了片刻道:“陵王殿下,感谢你方才救了我,可是有些话恕我不能直言相告,我想等过了今夜,找一处有人的村镇,就请殿下将我放下,云容自是感激不尽。”
萧逸之从手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又把自己用的一个小手炉放在了她的脚下。
“若是姑娘暂时无处可去,不如便随我去西凉游玩些时日,姑娘是逸之的救命恩人,逸之正好借此机会,尽些地主之谊,表略感激之情。等他日姑娘想回天朝之时,逸之再将姑娘送回,总好过姑娘一人流落民间,有着诸多风险。”
“谢谢王爷的好意,我不想去,我只想留在家乡。”
“前面再行数日,便是飞霞山。那里山路陡峭,却是通往西凉的必经之路。姑娘考虑几日,不如到了飞霞山的山脚之下,姑娘再给我答复。姑娘若那时依旧不愿,也就不用随我上山,受那颠簸之苦了。
几日相处,云容发现萧逸之却是一个顶顶温和细心的男子,相处起来竟是十分容易。
只是他的身体似乎也并不好。每天里,必定有一个时候,会剧烈的喘咳起来。每到那时,他身边的婢女欢颜便会拿出一枚丸药递给他,用水送下后,那喘咳便被镇了下去。
有一次她问他,他笑着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旧疾。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萧逸之的母亲是天朝人,在生她之前便身中剧毒,而生完他之后,更是被他的父皇遗弃在了民间,独自把他带回了皇宫之中。所以他多年来游历天朝,看似游山玩水,实际上也是在寻找他的生母。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母亲依然没有任何的音讯,他甚至怀疑她早就已经不再人间了。那年无意间邂逅了同样流落民间的白曦宸,两个人同样身世坎坷惺惺相惜,所以才有了后来那日萧逸之助他夺宫一事。
而萧逸之排行十三,上面有十二位哥哥,西西凉国主一向视他若有若无,旁人也只拿他当作一个闲散的皇子,可这一次,他父皇却要他立即还朝,想必西凉国中一定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大事。
这些云容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离飞霞山越近,云容便越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记忆如洪水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店小二把饭菜送到了云容的屋里,云容定睛一看,菜色颇为丰盛,并且备下的是两双碗筷。
不一会,云容又听见了轻轻的叩门声,她知道定是萧逸之来了。云容的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脸上脂粉未施,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虽无姝丽之姿,却是晶莹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萧逸之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一起送到了云容的面前。
“殿下!”看着被他塞在手中的东西,云容心头瞬间涌上一丝暖意。
“这包袱里面是我叫人从镇上买的几件女装,另外还有一些银票,姑娘对逸之有救命之恩,至今我无以为报,只能准备些姑娘用得着的东西。”说着,他把手中的玉佩塞进云容的掌心之中,这玉佩云容认得,它碧体通透正是那日在官道之上,他让那老汉送给自己的那一枚。
“若是哪日姑娘到了西凉,只要拿着这枚玉佩去当地的官家,他们自然会带你去找到我。”
次日拜别了萧逸之,云容看着长长的车队驶向飞霞山后,她没有立即上山,也没有继续留在客栈,而是在镇上又随意停留了半日。
中午的时候,走进了一处酒家,选择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随便点了一碗面,低头边吃,边留意店内其他人在交谈着什么。
对面一桌的三个中年男子,相谈正欢,一个尖脸瘦弱的男子道:“你们有所不知,咱们这位新入东宫的太子爷,为了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竟然把东宫之中三十余人全都关进了暴狱,声称若是找不到那位侧妃娘娘全部都要杖毙。”
云容登时手中一顿,筷子落在了桌子上。
又听另一个紫袍黑面,年纪略长的又道:“这才哪到哪,听说那楚陌尘的叛军如今已经攻到宛平了,咱们这位新晋的太子爷,竟然不顾眼前军情紧急,亲自率人一路向北,挨家挨户的搜查,寻找那位侧妃娘娘。”
一直缄口的圆脸大汉冷笑一声:“自古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个什么狗屁女子,真是个祸害。”
他欲言又止,本来不敢接着评判太子,可是旁边那人不住的给他添酒,几杯下肚后,终于止不住了话匣子:“若说现在这位,可真是不如之前的那位太子爷,前些日子都说他文治武功也是如何如何厉害,可是这件事一出,我想难不成当前的这位太子爷是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他说话的时候舌头已经有些不利索,可胆子却越发大了起来:“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这位再这么闹下去,恐怕这天下真的是要大乱了。
云容再也吃不下一口,捏了粒散碎的银子,走到店外,向飞霞山走去。
飞霞山,连绵起伏,此时蜿蜒起伏的山路上满是厚厚的积雪。那皑皑的雪路之上,处处洁白无痕,云容不敢一下子顺着山路攀爬,怕自己的脚印留下什么显而易见的痕迹。所以在山坳间迂回的走着。
夕阳西下之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隐藏在山谷林中的村落,这里是一处地势稍微平缓的沟谷,难得有这么大的一片平整地带。整个村子住户并不是很多,只二十几户人家,东一处西一处的,稀稀落落地分布在山谷两边。春季之时,每家的房前屋后,都是小块平整的田地,精心种植着大豆、玉米、蔬菜等作物。
走了不多会,眼前出现了一座白墙青砖的院落,占据了谷中最好的地势,显得突出抢眼。那便是锦衣家的院落。而云容的家则是旁边的一处围着篱笆墙的小院子。
站在‘家’的门前,往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似乎让她瘦小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她发疯似的推开院门踉踉跄跄向屋内跑去。可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心底的血液却一下子凝结成冰。
铺满灰尘的灶台,结满蛛网的帐子,全部是之前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独独没有阿琪哥!
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看着空****的床帷,喃喃的哽咽道:“阿琪哥,云儿来了,可是你在哪里呀?”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皑皑的雪地之上,升起一轮冷月。四下里没有一处灯光,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云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寒,冷彻心扉。
他曾经说过:有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可是她现在已经回到了家中,他此时又在哪里?
山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她的斗篷在寒风中飞舞,凄寒的月色将她雪地上的身影,拉得硕长而又孤单。
面对着眼前无比熟悉的景象,云容不禁有些诧异,为何自己仅仅离别两年有余,为何这山坳间,竟然一户人家也没有了。
长衫白发,学识渊博,总喜欢在树荫下给孩子们讲课的老先生,平日里打来山中野味,便分给大家打牙祭的张大叔一家……那些自幼看着她长大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部消失不见了。
整个村落完全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在云容沉思之际,忽然有一只大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长剑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云容失声大叫,凄厉的声音回**在整个山谷。那人低声怒吼道:
“别出声!”一只大掌,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云容转头看他,原来是一个披着棕色斗篷的男人。看清了是人,不是鬼,云容的魂魄才稍稍归位。那人也看清了云容的面貌,眼中流露出震惊之情。
“云姑娘,你来了,殿下的解药找到了?”
“你是太子的人。”
那人退后一步,抱拳道:“在下韩崇,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
“解药找到了,可是我要见到太子的人才能给你!”在见到白梓轩之前,她不会把解药交给任何一个人。
韩崇冷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姑娘也要委屈一下。”他一边说一边扣住了云容手腕上的脉门,四周环顾一下,才向不远处的一间院落走去,云容认得,那里是,锦衣的家……
有人掌起一盏微弱的烛灯,慢慢向云容移近,借着火光,云容看清了她那张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丽脸庞,低声唤了一句:“锦衣!”
“你来了?”锦衣看到瘦弱苍白得像鬼一样云容,冷哼了一声:“解药呢?”
“他在哪?”云容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在里面,马上就要死了,你一定很高兴吧?”
云容踉踉跄跄的跑了进去,借着微弱的火光,云容看见白梓轩依旧穿着一件黑色的衣衫,身上盖着被子,紧紧的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
他尖尖的眉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晕。他的容色苍白如碎雪,总是神采奕奕的双眸如今已然合上,纵然不省人事,他周身依旧笼罩着一种深沉又料峭地气韵,让身边的人不敢逼视。
云容颤抖着抬起双手,慢慢的去摸他的脸颊,去摸他的胸膛,所到之处,没有一丝的温度,仿佛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冰作的雕像一样。
她合上了眼睛,泪水缓缓滑下面庞,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火辣辣的疼痛从唇瓣内侧传来,“阿琪哥!”
云容望着他,她感觉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可是却觉得好像有黑色的浓雾慢慢地合拢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一点点吞噬湮没。
锦衣冷哼了一声:“常喜呢?”
“死了!”
这两个字一出,屋内的人又同时笼罩在了愈加悲伤的气氛之中。
曾被誉为天下第一人,从小就被立为太子的白梓轩,此刻安静的躺在那里,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身边的几个人。
云容从怀中摸索出用丝帕整齐包好的,锦衣看见云容打开丝帕后,一点一点露出的玄水琥和醒神草,眼睛顿时冒出了亮光。一把拿了过去,仔细的摩挲着,几乎没有停留便跑去了厨房。
锦衣离开后,云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以唯恐惊扰了什么一般的动作小心坐在床沿,她就这样凝视着白梓轩。看他清减憔悴的脸容,好像削得极薄地雪片,稍一触碰就会化去。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却在距离他下巴两三寸的地方停下来。削尖的下巴看来有种凌厉地错觉,仿佛触及就会被割伤。
云容的手只顿了一瞬间,便坚定地抚了上去。
被割伤也无所谓!
她地手指在他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接着顺着他脸容的轮廓,慢慢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他的肌肤冰冷,好像寒冬地霜雪,即便这屋子里点了火炉。熏得空气暖洋洋的,却依旧无法温热他的躯体。冰冷得仿佛已经死去。
她再也抑制不住,俯下身紧紧的抱住了他,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只要他能醒来,只要他能醒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解药熬好,一共分三次喂白梓轩服下。最后一勺解药灌进他的牙关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云容一直守在白梓轩的床头,不曾离开,此时她本就紧张的神经,似乎已经绷到了极限,每一分每一秒竟然比之前还要难熬。
她把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从昨夜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只觉得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有了热度,除了之前心口上能感到的一丝微弱的跳动,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体,也逐渐有了生命的迹象。
她舍不得眨眼,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他苏醒时那一瞬间的样子。
“你不要总呆在这里好不好,我看着你就心烦,你以为他醒来后,还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吗?你害得他一无所有,就算醒了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他不再是你什么人,你的情郎正坐在在京城金銮宝殿的龙椅上呢,而他喜欢的也仅仅是他的云儿,而不是你这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狠毒女人。你以为你找到了解药就能弥补你的罪过吗?你能把天下还给他吗,你能让他从今以后还能完好如初吗?”
云容答不上来,硬是被锦衣推推桑桑赶出了屋子。而韩崇等人,也皆是一脸冷漠,选择了视而不见。
云容知道,不仅是锦衣,他们都恨她。
出了房门,站在院外的雪地上,这里的每一处景物,每一个角落都有着他们曾经甜蜜的回忆。她曾经以为,她可以在这里伴他终老。可以和他永远在这里快乐的生活下去。幸福曾经离她是那样的近,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发生了改变。
不知站了多久,屋内先是传来锦衣低低的哭泣声,后来有听见韩崇等人在抽泣着说着什么,云容浑身一震,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他醒了,阿琪醒了。
走到卧室的门外,云容听到了白梓轩低低的声音,他虚弱的在唤,“云儿……”
云容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沸腾气来,这是他的声音,是他的声音,他真的醒了过来。
当云容撩起门帘,看到屋内的这一幕,却再也无法往前行走一步。
白梓轩依旧是躺在**,而锦衣正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他的一只手无力的抬起,却是无限爱怜的抚摸着锦衣的脸颊。
他说:“谢谢你!”
云容几乎站立不稳,可她的心管不住自己的双脚,仍旧是一步一步的像他扑去,泪水再次飞扬,失声呼唤他:“阿琪哥!”
白梓轩浑身一震,他的嘴角在微微的颤动,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化成了仅有吝啬的一个字:“你?”
沙哑的声音似乎包含着千千万万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他竟然别过头去,不再看她闭上了眼睛。
仅有的数秒对视之中,云容已经感受到了他眸光中的寒意。她哽咽得无法自己,张了张口,却愣是无法吐出一个字来,哭泣着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阿琪……”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闯了进来,是护白梓轩上山的另一个亲卫薛晋,他几乎是冲了进来,对着众人大吼:“保护太子殿下,有兵马上山了。”
山谷中太静了,呼啸的山风中隐隐传来马蹄阵阵的声音。云容几乎没有思考,几步来到了白梓轩的边,转过头对着韩崇等人道:“离这里不远有一处山洞,我们带着太子殿下到那里先躲起来。”
锦衣站起身,目光犀利的看着云容,冷笑道:“你真的有那么好心吗?你难道敢说,这些人马不是尾随你而来?”
云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双手紧紧的攥成拳:“锦衣,你说什么?
锦衣咬牙切齿的说:“常喜说,那玄水琥和醒神草乃是天下至宝,你怎么就能这么容易拿到手,就凭你一个人,又怎么能上这么快就赶上我们,来到这里。我猜,这根本就是你和你那情郎白曦宸设下的奸计。”
锦衣的特意将‘情郎’两个字说得极重,云容侧过头去看白梓轩,他此刻面无表情,并没有看向她,而是自始至终冷冷的看着窗外。“我没有!”
这三个字并没有让然白梓轩把些许目光收回。她知道,他此刻的心里,也一定是不信她的。
她伤他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的心。
纵然她现在为他找到了解药,而失去的那份信任,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弥补。
外面的声响似乎已经越来越近,此时如果还耗在这里,那么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外面的人也很快就要找到这里了,难道你们就因为不相信我而一直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太子殿下?”韩崇等人齐齐的跪在地上,等着他的命令。
云容看到白梓轩的手颤抖了一下,吃力的撑起身子,锦衣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静谧中连空气都停止流动一样。云容看到他的嘴边凝起一股疲倦的笑容,即便是隔着几步之遥,也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凉。
他始终沉默。
那个山洞他是知道的,他在这里住了半年之久,他曾和她在那里避过雨。他明知道那里是最容易隐藏的地方,可是他还是选择不信她。“阿琪哥!”云容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哭泣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曾经的一切,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想被他抓回去。你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白梓轩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韩崇背着白梓轩,另外三个人护在他的身侧,而锦衣则抓着云容的手腕,用最快的速度跟着他们向下山的道路跑去。
曾经在年少的时候,她们也曾进在这条路上,嬉笑奔跑,可是现在锦衣则视她为仇敌一般。她并不介意,她甚至比锦衣跑得还要快,她知道此刻带兵上山的人是谁,她只想径直的向前跑去,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山洞在一处崖壁之上,因为陡峭,几乎罕有人至。若不是自幼生活在这里的人,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四面全是皑皑的积雪,就在眼看着离那儿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同时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战马嘶鸣交错,扬起了铺天盖地的雪雾。云容等人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此时隐藏已经再也毫无意义。懵然回首,云容便看到阳光之下,一马当先,宛若天神的的白曦宸,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心中如惊涛骇浪在剧烈的涌动。泪水流出,却又被风干,扯的脸颊生疼,却怎比得上那心中的痛楚。
山风猎猎,雪雾迷蒙,他白色的大氅随风翻飞,周边滚起的白狐毛柔软而温暖。只是柔软下,云容清楚那份隐藏的坚硬,知道那份温暖下,隐没的孤寒。
白曦宸在看到云容的那一刻,眼中似喜似悲,她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涯。她的心终究是在白梓轩的身上,无论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爱恋,总之让他在新婚之夜都无法留住她。
指天盟誓又能怎样,她终究为了眼前的男人,将他抛弃。
思即至此,他双拳骤然紧握,眼底涌现出凌厉的杀机。
无论是杀母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白梓轩,非死不可。
这一刻,天地陡然变色。命运如玄似幻。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
该来的一切,总会到来。
任是谁人,也无法躲避。
云容已经在数步之遥,感受到了白曦宸身上的杀机。她的狂跳,肩膀在剧烈的抖动眼眸漆黑,而面容仍是一片失血的苍白。
“曦宸,你不能杀他!”
云容的话,冰冷刺骨,一字一字戳进白曦宸的心中,他此刻的眸光再无往日的一丝暖意,仿佛这漫山遍野的冰寒之气,全部凝于他的眼中。
没有一句交代,没有一句解释,她明知道这些天他发疯似的寻找她,可她见到他后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不要杀他。
她已经作出了选择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夺了这天下,夺了这江山?
还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的一切,看清了她自己的心?
她爱他对吗?
生平第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眸中的杀意。之前的他,即便是在杀人之前,也总是面带笑颜。可这一刻他无法再继续掩饰下去,因为她是天下间最懂他的人。
在她面前,他无需掩饰。
她嬴弱的站在那里,似乎随时都能被这烈烈的山风卷走。他想拥她入怀,可是无法接受她那祈求的眼神。他可以答应她所求的一切一切,只是除了,不杀她身后的这个男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寒意袭胸,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云儿,过来!”
云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却撞在了韩崇的身上。她侧目,才发现,白梓轩已经从他的背上下来。没有用任何人搀扶,只身站在了雪地之上。
他仰头望向浩瀚的苍穹,即便是他憔悴如斯,周身仍然散发着料峭的寒意,让人不敢逼视。慢慢的,他嘴角弯起高傲的弧度,收回目光,睨视着前面居高临下的马上少年黑色的衣决,高高摆起,如凤凰双翼,欲飞冲天。
“你杀了我的母后?”
“是!她死有余辜!”白曦宸连死都觉得已经是便宜了她。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削其后位,永世不得葬入皇陵。”他要把她生前夹在他母亲身上的痛苦如数的讨回来。
锦衣在一旁,气得银牙咯咯作响,伸出手,一巴掌打在了云容的脸上。寂静的山谷中,清脆的响声,震撼了山谷中的每一个人。
“都是你,是你故意把白曦宸引来的对不对,白曦宸,你已经得到了一切,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太子殿下?”
白曦宸的嘴角扬起笑意,而锦衣尚且不知,那笑容是最凛冽的杀机。“云儿,过来,我答应你,不杀他”
云容的瞳孔猛然收紧,被他惊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曦宸……”
白曦宸一步一步的向云容走来,云容有些迷茫的看着他:“曦宸,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曦宸轻轻的点着头,就在他的指尖就要触到云容手臂的那一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吼:“太子殿下!”
此刻,山中有数只寒鸦飞过,鸣叫声在谷中回**。
云容只看到一角黑色的衣襟,径直的坠入了山涧。
她扑了过去,双手只抓住一阵虚无,山风如此尖锐。刮在耳畔,生出了痛来。她听见传来好多好多的声音,唤着自己,唤着太子,唤着可最清晰的还是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的传来:“阿琪哥,阿琪哥……”
云容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悬空,而后下坠。身后的呼唤她已经什么也听不到,或者说她可以不再想去听到。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再承受一次,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怎样,既然这是他最后的选择,那么她能做的只能陪着他。
谁爱过他,她又爱过谁,那些剪不断,理还乱就纠缠缠的情丝,终于在这一刻,被此刻命运的终结,生生的割断。
白衣少年的笑颜犹在眼前浮现。
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太虚幻境之中,无数过往的画面,再眼前一幕一幕闪过。
那些痛的,甜蜜的,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爱恨情仇,随着她身体和这漫天的雪雾坠落,一切尘埃落定,再也觅不到来去的踪影。
眼睛酸涩难当,却再也没有一滴眼泪。朦朦胧胧间,感觉自己的身子如同柳棉一般,渐渐轻软了下去,连寒冷也慢慢感觉不到了,随而代之的竟是不断袭来的丝丝温暖。
原来死亡,竟不是痛苦的。
“阿琪,阿琪……”无意识的呼唤,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是梦吗?
他现在在哪里,是否还能听得见呢?
周身被涔涔的温暖包围着,从鼻息处流入,慢慢涌向四肢百骸,好舒服呀。那寒冷中久违的温暖,只让她舍不得睁开眼睛。她真的死了吗?所以再也感受不到人世间的孤寒与心碎,痛苦与折磨。一切再也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