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颐于京中无人,我便是令颐至亲,可做令颐依仗……可做令颐依仗?哈哈哈哈哈!”

慕琨晔展开那封信读完,嘲讽似的大笑起来。

他这些日子于朝政上屡屡受挫,原本就有些暴戾的性子,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令颐看向他的眼神逐渐惶恐害怕,她惊惶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慕琨晔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前!

“楚令颐,嫁给本王,对你,对楚家,已经是无上荣幸。”他的手掌一下下抚摸着令颐的脸颊,“怎么,王妃还不满意吗?”

“妾不敢。”令颐声如蚊蝇,微微颤抖。

“本王竟不知,王妃在京中还有这样一个好靠山!”

他捏住令颐的下颚,猛地一甩,她踉跄几步,差点站立不住。

乍然有纸张撕裂的声音传入耳中,令颐慌忙去看,那封信,正一点点被慕琨晔撕碎。

“不要……”

她身上骤然失力,猛地跪倒在地,身体蜷缩着,看着一片片细小的纸张落在地上,泪断如线。

即便是嫁进弈王府后,受人百般磋磨,她生性坚韧,也不曾这般哭过。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求救……

“王妃孕中身子不适,不宜外出。来人!带王妃回房!往后,没有本王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令颐已经听不大清楚慕琨晔在说些什么,脑中一片灰白,由着下人们架起她的身子,把她带回房中,粗鲁地扔到了**。

她再没有什么反应了,死鱼一般躺在**,只觉得脸侧的被褥上一片濡湿。

梅引回京约莫半月后,总算把苏尚临一案的所有事情都了结了,便在此时,收到了令颐给她的信函。

城外散意亭有一场赏花会,是京中贵女一向爱参加的,令颐与梅引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曾一起去过几次。

她原以为那日在宫中,皇后那般叮嘱,令颐不会再来寻她,等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就悄悄去找令颐呢。

现下收到了令颐邀约,正好相见。

梅引唇角微勾,提笔应下了令颐之邀。

秋意渐浓,夏花正开最后一茬,又有新开的桂花**、蔷薇芙蓉,和夹竹桃。

她一身草绿色梅花暗纹裙,只一只青玉簪挽发,在一众打扮华丽繁复的贵女中,显得格外清丽。

梅引又像小时候见令颐之前那般期待起来,她今日会穿什么样的衣衫呢?

“见过将军,将军也是来参加赏花会的吗?”有贵女走近过来向她见礼。

“是,今日大家都是来玩儿的,不要拘礼了。”梅引笑着说道。

“我还记得,将军十五岁那年也曾来参加赏花会,一首小词,甚是出众,读来口齿生香。”

那贵女思索片刻,缓缓吟道:“晨起倦梳妆,来闻优伶唱,姹紫嫣红遇柳郎,惹恼愁丝长。沉水熏胭脂,眉黛描新样,总是思郎不见郎,袅烟添茶上。”

“可是这样背的?”

梅引顿了片刻,莞尔一笑,“小姐记错了,这首词是与我同行的楚令颐小姐所作,我哪里有这样的才华呢。”

“哦哦哦,是我记错了。”那贵女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楚小姐如今嫁了人,只怕以后不会再到这样的场合来玩儿了。”

梅引笑了笑,不再应声。

令颐虽出身武将世家,却自幼多习诗书,这些小词,也偶有几句流传京中,为人吟诵。

姹紫嫣红遇柳郎……

她那时才十五岁,就急着把自己写成了杜丽娘,到头来,果真是一番情意,全成了大梦一场。

梅引站在一树夹竹桃下,往贵女们所停的马车那里看着,等着令颐过来。

可眼看着散意亭中所聚集的女子越来越多,往此处而行的马车越来越少。

晨光飞逝,阳光渐盛,就要接近午时了,楚令颐还是没有来。

梅引独自站着,又等了近两刻钟,终于看见了一驾红木垂淡蓝色丝绸的马车朝这边过来。

时辰已晚,这应该是最后一驾马车了。

梅引下意识就觉得那是令颐的马车,自顾自走了过去,可马车中人掀开帷帐走出来的时候,却叫她愣在了原地。

慕琨晔?

他怎么会过来?

梅引后退几步,却已经来不及,慕琨晔上前去,一把攥住了梅引的手腕。

“昭铎将军,好久不见啊。”他笑得阴沉。

亭中的贵女都看了过来。

“放手!”梅引用力挣脱开慕琨晔的手,“令颐呢!”

“令颐?”他阴森森朝梅引靠近过来,“将军与王妃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只可惜,王妃怀有身孕,不宜出来吹风,本王只好替她来了。”

“怎么,这赏花会又非将军所办,本王还来不得了?”

慕琨晔迈步往亭中而去,径直坐了下来,所有的贵女都跪在他眼前,齐声见礼。

梅引急忙过去,“弈王殿下有心赏花,本将军自然不拦,可王爷要赏花,又何须托令颐之词!”

她俯身靠近弈王,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若敢伤令颐半分,我要你用命来偿!”

蓦地,慕琨晔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军此言何意啊?将军才与祁王同去江南,交情颇深,如今,却又要对本王投怀送抱吗?”

梅引缓缓直起腰来,满目震惊,周遭的贵女们开始窃窃私语。

“你胡说些什么?!我方才分明……”

“本王听说,这赏花会,有一个规矩,便是每一位贵女,都要亲自选一种眼中所见之花,作一首诗词,可对啊?”慕琨晔却不理会梅引,打断了她的话,兀自站起身,当真赏起来花来。

“是。”贵女们齐声回话。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他嘴角噙着笑意,看向梅引,“将军先请。”

梅引站在原地盯着慕琨晔,并不应声。

作一首诗词倒是不难,只不过,慕琨晔只怕是要借题发挥,让人传出她今日在散云亭中,与弈王共同赏花吟诗,对他投怀送抱这样的流言,坏她的名声。

“怎么,可是今日之花,不合将军的眼缘,选不出来吗?”

梅引半晌都没回应,慕琨晔含笑等着她,身旁的贵女们也偷偷窥视着她。

她扬了扬下巴,侧身看了一眼身后,徐徐开口。

“夹竹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