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白王几乎是在一瞬间将手里的东西揉成一团。
不过他手里的动作是很快,但是人看上去却丝毫不显慌张,还是一副镇定自若得样子。
尹宛也不进去, 就趴在门框上往里瞧。
小脸儿上满是好奇,细长的手指就搭在门框边沿,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她过来就是因为担心他出事,现在看见人一点事儿都没有,反而背影看着比在榻上还要精神, 就不再担忧。
不过, 此消彼长, 倒是又有另一个问题将她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衣裳在他的手里, 她实在是想不到他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洗完脚忽然找不到擦脚帕子, 胡乱的选了一个, 就恰好是她的衣裳么?
这好像真有点离谱。
堂堂王爷, 修养是有的,拿衣裳擦脚应该不可能。
她自己一个人在门口琢磨的时候, 另一边的白王已经将手里的东西丢进相隔不远的水盆里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人家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躯瞬间遮了视线,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他的身躯,尹宛突然有一瞬间的紧张, 感觉有种压迫感袭来。
她立即收回手,直起身子, 朝后头退去一步,“殿下, 你要去哪儿,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若是不搞明白这事儿,怕是一会儿她都睡不着。
白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水淹没的衣裳, 眸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暗色,“你的衣裳掉在地上沾了灰尘,我正打算拾起来呢,你就过来了。左右都是脏了,我就直接给你放在盆中泡着。”
掉地上了??
尹宛踮起脚,伸长脖子顺着白王的视线往里探。
但是都还没看见呢,就被白王忽然转过来的身子给挡住了视线。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小人儿,问道,“宛宛,你在看什么呢?”
看什么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尹宛放下脚后跟儿,缩回脖子,说道,“殿下不是说了么,衣裳掉地上脏了,我进去洗一洗好了。”
从小到大,大的衣裳她从未碰过,也不知道如何浆洗。
但是,贴身的小衣倒一直都是自己或是春见洗的。
眼下衣裳已经在盆中泡着打湿了,还不如顺手洗了的好。
这几日一直下雪,不见天日,温度也极度冷冽。
贴身小衣都是一日一换。
昨日听春见嘀咕这天气不晴朗见不到日光,衣裳也不容易干。
只怕是箱笼里的小衣都要给穿没了。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嘀咕这些。
在她听到白王说衣裳掉地上了之后,她就没再多想是为什么了,几乎是直接信了他的话。
当下就准备进去清洗呢。
但是谁能料到啊。
那个一直高高在上,冷峻的矜贵男人,在听到她说要去洗衣裳的时候,突然对她说道,“宛宛,你去歇着,我来给你洗。”
尹宛当下就被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一脸诧色,怔怔的看着他,唇口轻启,不知作何问答。
懵了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平静,尴尬的说道,“殿下,我该不是听错了吧,你要给我洗衣裳?”
他是王爷,是大晋九五之尊的五皇子,要给她一个将军之女洗小裤?
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不不不,不是他疯了,应该说只有她自己一个感觉疯了而已。
白王始终表情未变,说的还很是斩钉截铁,“你没听错,我是要给你洗,因为我们是夫妻,做夫君的给夫人洗洗衣裳,那也是很正常的,这也算是夫妻之间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吧。”
“不过,宛宛,你这样惊讶做什么?今日可只是个开始呢,往后我们还有很多次,你要适应。”
尹宛:“......”
尴尬,是真的很尴尬。
尹宛愕然的看着他,想着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感觉自己的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变成了她都不认识的人。
撩拨人的话居然信口拈来,还说的如此脸不红心不跳。
遥遥记得,他们成婚后的那头一两个月,这个男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弄的像是冰山一样,连笑的不会笑。
不论与她说什么,都不带一丝感情。
他们一日之间的交流都不会超过五句,哪有可能像是现在这样,一说说一箩筐。
喜欢一个人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大到足以让一个人发生惊天巨变吗?
她还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早前白王对她说喜欢她,她其实就不是很相信,也没放心上。
毕竟之前他是真的对她一丝丝的感觉都没有,睡觉的时候恨不得一动都不动,若是她能提议在床榻中间砌一堵墙,他怕是也能快速答应。
这样的一个人忽然变了,叫她如何能相信是因为喜欢二字?
莫不是因为之前他受到打击,她又费尽心思帮助他走出阴霾,他对她形成了依赖吗?
就说一个人如果长时间深陷泥淖不见光明,忽然有一日有个人伸手鼓励他给他帮助,拉他出泥淖,让他重见光明,那被救的那个人肯定会感激救他之人啊。
从感激到依赖,有理可循。
嗯,应该就是这样。
那她更加不能让他帮自己洗衣裳了。
可不能让他对自己的依赖加深,万一某一日不让她走了怎么办?
她得狠狠地拒绝,还得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趁早消了对自己的想法才好。
“殿下,不用你洗,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尹宛一字一句道,“我现在还在殿下身边就是为了照顾殿下痊愈,等到殿下身子一好,我们就一拍两散。”
“这种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做的好,边界感还是得守得。再说了,殿下你是一州之主,怎么能帮女子洗衣裳呢,传出去怕是凛州百姓都要笑话你的。殿下的威信才树立起来没多久,你忍心让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将它毁了吗?”
一拍两散,无足轻重......这八个字当真如泰山压顶一般。
白王身形僵住,蹙眉看着尹宛的时候,心中都像是在滴血。
旁的身外之物他不在乎,但是却最在乎她的想法。
他有些难过。
自己都费尽心思拉下脸面来与她日日粘在一起,她居然还想着要走,当真是诛心。
不过这一点痛苦他还是能承受的。
也就阴郁了不到片刻,整个人就忽然变得舒朗起来。
他想,自己喜欢上她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换位思考,她若是喜欢上他,那也得耗费同等时间。
或许,她需要的还会更久。
不论多久,他都愿意等,也愿意继续打动她。
“宛宛,你还说你要照顾我痊愈,难道都是空话吗?我在榻上整整躺了两日,人都要废了。好不容易今日起来能走几步,想要活动活动筋骨,你却不让。你到底是想让我不好,还是想让我好啊?”
“若是不想,那你就得一辈子待在这里照顾我,若是想的话,那就乖乖去躺着。”
尹宛被他三言两语给堵得居然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嘴皮子确实很厉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居然忽略她方才说的话,直接拿自己的身子说事。
啧啧啧。
不过洗肯定是不能让他的,这多尴尬啊?
“殿下,你若是想活动筋骨,可以在屋里走走,但洗衣裳还是算了。”
白王摇头,“不想,我就是想要给你做点事情。”
尹宛也摇头,“那可是女儿家的东西,不好叫旁人碰,殿下还是赶紧出来。”
两人僵持不下。
白王知道尹宛是铁了心不让他洗,但是里头那个东西肯定是不能到她手里的。
略微一思索,他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他将身子忽地往下倾了倾,似笑非笑的盯着尹宛的唇瓣,说道,“宛宛,你若是非要我出来,那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尹宛问。
白王指了指自己的唇瓣,“亲我,一刻钟,不然我就绝不会让。”
“殿下,你......”尹宛脸颊瞬间又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听到他说这些,就忍不住心里麻麻的。
大抵是因为这几日被他撩拨的太狠,弄的都有心理阴影了。
“不,我不答应,现在是我的衣裳掉地上要清洗,不是殿下的,殿下没有权利要我答应这个条件。”
此话一出,白王忽然就直起了身子。
脸上的笑意猛然消失,接替而来的便是一种许久都未出现的冷冽。
“王妃,本王说话现在你都不听了是么?”他冷冷道,“若是不答应,那便再加一刻钟,不亲完,绝不让开。”
尹宛被他吓到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小声嘀咕道,“殿下,你,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还凶我?”
小姑娘抿着唇,可怜巴巴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仿佛下一刻就要掉小珍珠似的。
白王的心一下子软了。
暗叹自己真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他可是舍不得见她哭的,她一哭,就好似那雨后的芙蓉似的,让人忍不住要怜惜。
他也不知道她为何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好了好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将人捞进怀里,轻声哄道,“我就是吓吓你的。”
这一次,尹宛居然没有主动推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日与他相处久了习惯了的原因,她开始渐渐地不排斥与他接触。
就像现在这样。
她吸了吸鼻子,说,“殿下你是个大坏蛋,既然是吓我的,为什么还要说那种条件?殿下现在又没有发病,我看着殿下可精神呢,也不需要我啊。”
白王垂目看着她的鸦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打下一扇阴影,心里就痒痒的。
于是伸手在她的睫上轻轻碰了碰,再将手下移,落在她的樱唇上。
他轻轻在那软软的地方点了点,说道,“我那会儿是吓你的不错,但是说的条件可是认真的,宛宛不能当做玩笑。你是愿意过去乖乖睡觉,还是愿意亲我两刻钟?”
两刻钟???不是一刻钟吗?
尹宛当即朝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气呼呼的道,“殿下,你讲些道理好不好,最开始明明说的是一刻钟。”
“嗷?”白王像是得了什么便宜似的,立即道,“一刻钟也行。”
绕来绕去,尹宛还是被他给绕了进来。
她都没发现白王做这么多事情都是在故意折腾自己,还以为是真的在谈条件呢。
可是当他说出‘一刻钟也行’的时候,她一下慌了。
心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他们就忽然达成一致了?
她都没说要与他履行条约呢。
“殿下。”她立即想要否决这个奇奇怪怪的条件,但是没想到,白王的速度快了她不止一倍。
话都还没出口呢,上头那男人忽然低下头,就往她的唇上凑。
几乎是在一瞬间,白王那一张清隽的脸就压了下来,双眸幽深不见底,便是看一眼,就能骇人心魄。
尹宛望着他朝自己凑近,近到眼睛看着都开始发痛。
最后,在她已经能看清楚他那张唇上浅浅的唇纹之时,心里忽低咯噔了一下。
慌张瞬间席卷而来,心开始扑通乱跳,咚咚咚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她更慌了。
连忙用手撑住他的脸,将自己的脸撇到一边,躲避他。
白王顿了顿。
就在这一瞬间,小姑娘嗖的一下,像一只扑棱蛾子似的,一下子溜了出去。
跑到床榻边,扯起一片垂下来的月白色帐幔遮住自己的半个身子。
一边拍着胸脯顺气,一边歪着头向着白王说道,“殿下,你你你还是按照你最开始说的来吧,若是想洗衣裳活动筋骨就去洗,我我我乏了,我马上睡的。”
“一会儿洗好衣裳后,殿下也赶紧睡,别冻着,你身子还没好呢。”
说罢,她一个转身,逃也似的就钻进了被窝里。
若要她在亲他一刻钟和自己一个人睡觉中选一个,那她肯定选后者啊。
她又不傻。
望着帐幔里隐隐约约印出来的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团,白王宠溺的笑了笑。
他的王妃啊他最懂,还得是这种法子才能治住她。
尹宛藏在被被窝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在发抖。
他真的靠自己太近了,近到她都不敢看他。
他那双眼好像能摄人心魄,那张唇好似能吃人,能吸血似的。
尹宛拍了拍胸口,做了深呼吸,给自己顺顺气。
但是没有用,觉得还不能平复心情,于是将枕头扯下来,抱在自己怀里。
胸口被堵得紧紧的,她才觉得好受许多。
白王过来的时候,尹宛已经睡着了。
他也没有打扰她,而是轻轻的上榻,在一旁睡下。
第二日,尹宛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榻上冰凉一片。
顿时心里一惊,想着,该不会昨夜他后来又摔倒在地上了吧?
大夫说了他会经常晕厥的。
尹宛心中一阵惊恐。
立即掀开寝被下榻,胡乱的穿上鞋子往偏室跑。
但是打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自己的衣裳也都好好的搭在木施上。
看着那衣裳的潮湿程度,想必昨夜是已经洗好了的。
但是,不在这里,他一个病人这么早又能去哪里?
外头正是化雪的时候,冷的手都拿不出来呢。
她飞快的转着脑子,想,该不会是昨夜她拒绝了他,他故意闹脾气去折腾自己的身子吧。
要是那样,可真是糟了。
他这人可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尹宛连忙大声朝外喊道,“春见,快进来。”
春见从外头跑进来,“王妃,怎么了,我来了。”
“殿下呢?”她一把拉住春见,“去哪儿?”
春见很明显迟疑了一下。
似是思考了片刻,才道,“殿下兴许是去书房了?”
“他身子还没好,怎么会去书房呢?”尹宛反问。
书房距离这里还有点距离,过去的话,必定要走雪地。
这个春见还真的不好回答。
她总不能说,殿下拖着病体去看他让人给她家小姐准备的礼物吧?
那不能说的。
白王装病这件事春见是不知道的,只有他的贴身护卫才知,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春见又想了想,说道,“去书房待一会儿应该没事,殿下都吃了几日的药了,身子总归是好了些的。”
好巧不巧,这句话倒是给尹宛提了个醒儿。
确实,他是吃了好久的药了。
怎么说也该有起色,既然能去书房,说明好的还不止一星半点儿。
那她是不是离开的日子要提前了?
想到这个,尹宛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立即让春见伺候自己梳洗。
收拾完后,拿起汤婆子就要往外跑。
春见拦住她,“王妃,你要去何处?”
“去找殿下,我有话要问他。”尹宛将汤婆子紧紧攥在手心,“你同我一起。”
她要确定这件事。
“不行啊。”春见连忙摇头,劝道,“王妃,外头冷你还是不要去了,殿下一会儿会被苍河送回来的,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儿可以待会儿再问。”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找答案了,怎么可能还能忍住不在屋里坐着呢。
尹宛当即说道,“春见,你怎么了,不听话吗,快让开。”
春见感觉真是为难。
一边是殿下,一边是自己的主子,两个人都让她听话,可她到底该听哪边的。
殿下又惹不起,也不想让主子受苦。
她都感觉自己都被弄成了夹心饼。
“王妃,我就是担心你......”她还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
但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看见板栗从外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她边跑边急道,“王妃,您快去前面儿看看吧,殿下与云大夫在府门口快要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
尹宛愕然。
殿下不是说在书房吗,怎么跑大门口去了?
还有,云风怎么忽然跑来了?
这都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