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行为举止总是大胆的要命。
望着送到自己眼前那方白到发光的肩膀,白王冰凉的眸色逐渐染上幽暗。
她以为让他咬一口那些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吗,简直太天真了些。
盯着她看了片刻, 他缓缓的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远远的落在洞开的支摘窗外的皑皑雪色上。
外头风声呼啸,刮着雪花胡乱的拍打在支摘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大部分雪花被风卷着拐了个弯落在外头廊下,小部分像是飞蛾扑火似的从窗户中钻进来, 落在挂着碧色帷幔的墙下。
屋中炭火十分充足, 暖气融融, 那些‘小飞蛾’很快便被热浪摧毁, 消融成水渍。
尹宛还闭着眼等着白王行动。
可等了半晌那人都没动静, 心中就觉得有些奇怪。
爱记仇爱生气的人不是属于有仇必报吗, 怎么都送他嘴边了, 他却还不动口?
莫不是还在酝酿,不然再等等吧。
于是她凝神静气又等了等, 可结果还是一样, 没任何动静。
尹宛心中突然有点不安,不知道魏衡什么情况。
她试探着问道,“殿下, 你怎么还不来啊?我一直这样怪冷的。”
说完,她还瑟缩了一下肩膀做做样子。
衣裳本就顺滑, 被她这样一动,忽然又往下滑了一节, 露出里头的小衣。
白王并没有看她, 仍旧在看着远处的雪景,可是余光却不知怎么的, 像是长了磁石一般将这旖旎的画面尽数吸进了眼里。
她今日穿的是紫色小衣,露出一角的边沿仍旧绣着一串小葡萄,同往日那些一样。
便忽然想问问,她的衣裳里为何总是有这个图案。
但是一想起这些有可能同魏循有联系,忽地又不想问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斥道,“光天化日的在厅中衣衫不整成何体统?王妃不在乎脸面,本王还要在乎!”
尹宛被他吓了一跳。
都想好了被他咬一口,将前头的荒唐事都一笔勾销,好重新开始呢。
谁知他居然这样。
她猛地睁开眼睛,将自己的衣裳拉好,跟着站起来。
白王身姿委实挺拔高挑,一身墨色衣裳将其衬的更是矜贵无比,有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尹宛站在他身后有一瞬的愣怔。
忽然就在想,自己方才的行为是不是太过轻浮了些?
该不会被他看不起吧?
听说凛州有不少美人,万一被他看不起不往心里放,去找其他女人那该如何是好。
这往后还能有好日子吗?
不行,还是得赶紧挽回挽回形象。
她忙跟着走上前去,绕到白王面前站着,小声说道,“殿下,真是抱歉,我方才脑子一热就做了那种事,还请你莫要在意,都忘了吧。”
白王收回视线,垂目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忘了?”
尹宛点头,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是啊,都忘了,我知道殿下心情不好,不然我们换一种方式来解决?”
“殿下不是说我咬了殿下一口吗,殿下又不肯咬回来,那我就想着干脆把这主动权交到殿下手里,由你来决定可好?”
她是绝口不提魏循二字,话都挑明了,还在维护他。
白王漠然的看着尹宛,心中怒意逐渐开始聚积。
“当真让本王自己决定?”
尹宛再次点头,说的十分笃定,“是的,殿下决定。”
她丝毫没有料到自己正在给自己挖坑,而白王也正想利用这一点,让她知道惹怒他是什么后果。
“这话可是你说的。”白王指着面前的那张桌子说道,“趴上去。”
尹宛有些莫名,什么趴上去?
她懵懂的看着那张圆桌,又看了眼不苟言笑的男人,软软的问了句,“趴上去做什么?”
不是说要解决让他生气的事吗,这样能解决?
“当然是解决你犯的错。”白王见她不动,便说,“王妃想说话不算话?”
尹宛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啊,我就是在想,趴上去能怎么解决。”
难道跟那桌子来个拥抱,听那桌子说一声:殿下方才用意念告诉我的,说王妃抱一抱就算事了?
这不扯呢吗?
她懵懂的看着他,似要从他眼底看出些什么。
可白王根本不给她这机会,绕过她便要往外走。
“既然王妃心意不诚,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好自为之。”
尹宛登时心里一沉。
好自为之这话,是要她往后不得好过的意思啊。
她连忙追上去,扯住白王宽大的衣袍,说道,“殿下,我做,我不是那意思。”
白王顿住脚步,微微侧头,余光看她。
“那还不快去?”
尹宛嗯了一声,“好好好,我这就去。”
她撒开手里的袖袍,走到那张铺着锦鲤戏莲刺绣的圆桌前,拢了拢衣袖趴了上去。
然后侧过脸看着白王,将手在桌上摸了摸,说道,“殿下,你看,我抱了这桌子,我听话了,你是不是能消气了?”
尹宛十分清瘦,趴在桌上后背更是薄的像纸片一般。
小脸被长长的墨发包裹着,看着比那巴掌还要小。
若是捏起来,怕是他一掌就能握紧。
白王抬手在她眼前比划了几下。
尹宛透过他的指缝看到他的脸,感觉他神情有些怪异,但是说不出来是什么。
她以为他这样比划一下就行了,于是问道,“殿下,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白王收回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反问,“就起来??”
“是啊,殿下不是已经做了吗?”她道,“我还趴着干什么。”
“谁告诉你已经做了?”白王神情沉沉,启步朝她走来。
尹宛心中一惊,没做吗?那他方才那般是在干什么。
“啊?那,那殿下你快说,要我做什么。”
得赶紧把这事儿了了,一直趴桌上像什么话。
待会儿人来了若是看见也太尴尬了吧。
“急什么。”白王朝她走来,“本王都不急。”
说完,他唇角似乎扬了扬,“又或者说王妃等不及了要本王过来?”
“是啊,我就是在催你。”尹宛急道。
磨磨唧唧的,不知道磨叽些什么。
看看她,多利索,说给他咬就给他咬,从不拐弯抹角,谁像他似的。
“好,那可是你说的。”白王几步便跨了过来,走到了尹宛的背后。
尹宛心中忽地一慌,他怎么去那儿了。
不是应该站她面前说该怎么做吗?
“殿,殿下,你在后面干什么,我都看不见你了。”她有些慌张。
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王忽然冷笑一声,“本王可没说要在前面,王妃还真是大胆,你这些都是在哪里学的,嗯?”
什么在哪里学的,尹宛心中莫名。
正想要问他说的是什么呢,忽然就听见后头有腰封搭扣解开的声音。
顿时将她吓得一慌,心中立即浮现出那种不好的画面。
才知道原来他说的趴上来是这种意思。
她连忙撑着爬起来,想要转过身制止他,可没想到白王竟是忽然将她按在桌上,俯身下来。
几乎是贴在她背后,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现在还催吗?”
尹宛哪里还敢啊,忙摇头,“不了,不了。”
说完,又感觉哪里不对,连忙道,“殿下,你你你,你这样不对。”
怎么白日里就开始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亏得她方才还觉得自己轻浮,那他岂不是比她更轻浮?
“本王,如何不对?”白王将头往下移了移,贴在尹宛脖颈间,声音低沉的可怕。
尹宛怕痒,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顿时让她浑身起了一种毛刺刺的感觉。
她忙将脖颈缩了缩,试图从他身下的空隙中溜走。
可没想到,白王又一次预判到了,忽然攥着她的手,将人按在桌上,让她动弹不了。
桌面十分硬挺,才一瞬间,就让尹宛胸口被压着疼了起来。
她的身形是清瘦,可是那一处却是十分丰腴,这几日仿佛更是大了些。
穿衣裳的时候她还曾懊恼,为何该长的地方不长,偏偏都往这块儿挤。
这里是香一些,还是怎地。
胸口疼,她也不敢直说,只不断地弓着身子想要离那桌子远一些。
动来动去间,就不小心又蹭到了不该蹭的,但她并不知道,于是动作还在继续。
白王撑在桌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将身子往后挪了挪。
心想自己明明是来惩罚她的,怎地弄得自己还......
“别动!”他道,语气中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尹宛不懂,但她也不敢再动,于是问道,“殿下,我不过是咬了你一口,你若是在这里那样是对我不公平。”
她说不公平?
白王冷笑,到底是谁在对谁不公平?
“本王再提醒你一遍,最先不公平的人是你。”
尹宛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白王心中怒气伴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你身为本王的妻子,却在榻间唤着本王兄长的名字,你说你公平吗?”
尹宛一下子愣住。
想不到自己方才刻意不提起,这会儿却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叫他给说了出来。
既如此,她也不能再躲避了。
“殿下,你说的那件事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她辩驳道。
白王哦了一声,似乎不信,“不是那样是哪样?”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的,我亲手捉到太子与我闺友在一起行孟浪之事,我已经对他失望至极,又如何心中会念着他?”
空口白牙的话谁不会说。
白王只相信自己亲身经历的,那道伤口到现在还在疼,时刻警示他,自己的妻子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
“你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会信吗?”
这都不信!尹宛心中苦笑。
真话不信,难道他想听假话吗?
她生平最不喜欢人对自己这样,心中不免开始起了火,说话时也带着怒意。
“殿下你什么都不信,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咬牙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唤着他的名字咬了你,可能是殿下当时做的太过分,让我觉得恐惧,以为是他所以才反抗着咬你。”
“就像现在一样,你在我身后要做那可怕的事,让我恐惧。我现在清醒着没有要咬你的想法,但若是睡着的转态,恐怕也会像那时一般吧。”
白王愣愣的看着身下女人白皙的后颈,眸光更加的幽深。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还觉得是他霸王硬上弓,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
真是让人刮目。
他忽地起身,将人拎着翻了个面,抵在圆桌上。
“在你心里,本王就这般不堪吗?”他死死的盯着尹宛的眼睛。
尹宛也不甘示弱的盯着他,“是,我想帮助殿下,殿下却自甘堕落,你这样就是不堪。”
“你放肆!”白王怒道,“既然你不知错,还忤逆本王,那你往后都给本王待在清心苑,禁足三个月。”
禁足三个月......怕是外面早就翻天了吧。
尹宛瞪着他,咬着下唇,“不要,我不要。”
她边说边要去咬他,却被白王给按回在桌上,“还想来一遍?是嫌昨夜血喝的不够多吗?”
“我......”尹宛始终不占理,说起咬他这事儿实在不光彩,于是气焰便消了不少。
不过她也正在气头上,心里憋着话是不肯咽回去的。
“谁让你让我禁足的,我还同你说了,要找云风学习,禁足三个月怕是人家都要走了。”
这种时刻提起云风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白王忽然变了脸色,“你倒是挺厉害,前面有魏循,后面有云风,将本王至于何地?”
尹宛真是觉得莫名其妙。
感觉这人像是发疯了一样,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魏衡这人这般偏激,都解释了,他还这样。
先前儿问他是不是吃醋,他拒绝的义正言辞,她也信了。
今早晨将她关在门外她更是相信他心里没她,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罢了。
既然不喜欢,还在这里装什么。
“殿下还请不要乱说,魏循是过去,云风是我的好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般。”
她的回复里没有一句是关于他的。
白王心中不知怎得,忽然感觉到了些许失落,还觉得十分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当真是荒唐。
堂堂一个王爷不去做该做的事,偏偏要在这里与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女人纠缠,当真是不务正业。
他一下子松开尹宛,冷着脸,绕过圆桌走了出去。
身上的压迫消失,尹宛吓得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然后就听得他在外头说道,“将王妃禁足三个月,不许出府,不许出清心苑。”
他当真是无情无义无可救药。
尹宛心痛不已,靠着桌子坐着,双手环膝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好似嫁错了人。
春见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
见小姐坐在桌边,心疼的赶紧将人扶着往炭盆那边走。
“小姐,你也别太难过,说不定过几日就解禁了。”
方才她与苍河都在外头候着,里头的动静他们其实也都听到了。
尹宛红着眼在凳子上坐好,望着那张桌子,心情更加不好。
早知道方才就不趴上去了,要不然事情还发展不到这种程度。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还要再次经历这些。
不仅是桌子,这屋中但凡能容得下她坐着的地方,都会让她经受一遍。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丫鬟便到了。
尹宛此时已经没什么心情去好好看,让春见随意挑了几个丫鬟与仆从,便算是了结了。
之后,再将这些下人们安排好,府中的一切才算是走上正轨。
大雪整整下了八日,将整个凛州城都给遮的严严实实。
白王白日要去州衙处理公务,晚上都回来的很晚。
这几日他都不曾进过清心苑,尹宛一个人倒也乐得清净。
清心苑内有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不能出去,她便让下人将炭盆烧起来,抬上三楼。
又在那里支了张贵妃榻,拿了毛茸茸的软毯盖住身子,躺在上头赏雪。
这里地势高,看得远,几乎能将小半个中心城区尽收眼底。
她便一边吃着蜜饯儿,一边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
前几日一直下雪外头人烟稀少,今日雪停后放晴,人便多了起来。
小摊小贩也都将担子挑出来,走街串巷的吆喝。
“卖盔饼嘞,又香又脆的盔饼。”
尹宛一下子来了兴致,指着巷子里的那个小贩说,“春见,快去,买几个。”
之前说好要出去逛街吃盔饼的,自从发生那件事被白王禁足,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亲自吃了。
“哎,小姐,我这边去,你等着啊。”
春见连忙小跑着下楼,唤了板栗上来伺候。
板栗是几个新买的丫鬟中的一个,最为机灵,便被安排在清心苑伺候。
她从楼下端了做好的热梨子饮上来,放在桌上,“王妃,整日烤火会口干舌燥,吃些梨子饮润润喉。”
尹宛嗯了一声,朝她挥挥手,“放那儿吧,你也别在这儿拘着,去下头玩儿去。”
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正在拿着扫帚扫雪,不时还攥起一些来打雪仗。
都是些刚及笄的小女孩,玩心是有的,尹宛也没过度去管着。
只要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偶尔放松放松,她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但板栗好似没有那想法,她将梨子饮端起递到主子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王妃,奴婢只想守着王妃,不想去玩。”
尹宛看了看她,接过梨子饮,心中有些不悦。
她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赶人,可奈何板栗听不懂。
“你下去玩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尹宛道。
板栗这才起身,“是,奴婢这就下去。”
尹宛嗯了一声,吃了口梨子饮放着,再次看向远处人头攒动的街头。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春见提溜着一个小篮子回来了。
尹宛坐在楼上,看到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边来,手里好像还拿着旁的什么东西。
还没上到三楼,便听得她在下头喊叫,“小姐,好消息,老爷和少爷来信了。”
其实信早就到了,只是忽然下雪封路,驿站那边也不好过来,直等到今日路上的雪化开不少才过来送信。
心情正郁闷着呢,听说有家书,她一下子坐起来,掀开软毯下地。
“快些送来。”
春见跑的气喘吁吁,几步爬上楼梯将信交到了主子手里,还将刚买的热乎乎的盔饼拿给她。
尹宛哪儿有心思去吃,直接将信拆开来看。
父亲的信中写着全是对她的关心思念,让她要好好的与王爷过日子,说是过几日会送些吃食过来。
尹宛直看得双眼通红。
再去看兄长写的信时,却又被逗得咯咯大笑。
信中写着他们在戍边时发生的一些趣事,什么士兵们举行摔跤比赛,两个人都摔进风沙里,起来的时候都成了沙人。
这样还不认输,继续摔跤,直将身上的风沙甩的到处都是,飘进另外一边正在吃面的士兵碗里。
他们便将碗筷放下,撸起袖子也上阵,最后将两个人的比赛活生生变成了群赛。
队伍越打越大,十分壮观,又很好笑。
二三十个人打成一团,一边肉搏一边哈哈大笑。
还有,士兵们闲暇之余去农户家中帮摘核桃,说好只摘一半的,见人家老人太热情,又是给送水又是给送饭食的,直接将整片核桃林的核桃都给人摘干净了。
老人家哭笑不得,直说,剥都要剥半个月。
后来,爹爹便让人去帮着将核桃一块剥了。
最后,走的时候,一人被塞着送了一篮子核桃,不要都不行。
说是将士们戍边本就辛苦,还抽空帮着他们这些农户,给送些吃食本就是应该的。
若是执意不要,便是看不起他们。
最后,爹爹只好苦笑着答应。
看着父兄在边境过的这般轻松随意,尹宛心中倒是舒服不少。
不过看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上忽然又起了愁容。
“不知妹妹与妹夫过的如何,若是妹夫欺负妹妹,兄长一定让人暗地里给他些颜色瞧瞧,我派的人已经在王府周围了,为兄时时刻刻盯着你们哦。”
尹宛顿时讶然,将信塞进信封朝下头看了看。
“哥哥派谁来的??”
春见摇摇头,“啊,公子派人来了吗?我不知道啊。”
想起自家兄长那脾性,尹宛心里便有些担忧。
他可是说一不二的主,为了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不行,得去看看殿下有没有什么事。这信都到凛州多日,说明哥哥派的人也早就到了。”
她忙将信塞进贵妃榻下的软垫里,匆匆下了楼。
却没发现,自己走后,有人悄悄的摸上了三楼,翻开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