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小组抽到的关键词是“生命教育”,讨论题目如下:
1.对于星老师的生命教育,你有何评价?你认为它合适吗?请具体说明。
2.在你过往的教育经历中,是否有过可以称之为“生命教育”的东西?如果有,你觉得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3.你认为有必要在学校(大、中、小学)开展生命教育吗?
4.如果将来你成为老师,会开展生命教育吗?如果会的话,将用怎样的形式来开展?
从鸟山,到黑田史恭,再到电影里的星老师,他们都是在有目的地开展生命教育。
为什么会出现生命教育?它背后的理念是什么?如何评价“养一头猪再杀掉”式的生命教育?生命教育还有哪些方式?
当然,我们中国的学生基本上是没有经历过“养猪式”的生命教育的,学生们提到的让自己对“生命”有所认识和触动的事情,往往是自己喂养小动物的经历。就像李苑溪同学说的:“我小时候和弟弟一起养鸡,因为贪玩,小鸡掉到两张床之间的缝里,我没有看到,把一个水壶放在那里,小鸡就被压死了。我和弟弟一起忏悔了好久,才把小鸡埋掉。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既然养它,就要对它负责。不要一时心血**,然后你又不去关心它。”
但不是所有同学都有喂养小动物的经历。几乎与工业化同步发展起来的现代学校制度,将学生与现实生活隔离开来,在标准化的教学和沉重的课业中,学生的生命感觉开始变得迟钝。在智力不断被开发的同时,学生情商的发展却被忽视。所以,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有识之士的推动下,生命教育渐渐兴起。它的出现为的是抗衡工具理性主义、功利主义在教育中的影响,追问教育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培养人还是培养人才?
生命教育也呈现出了不同的立场和方法:是站在成人的立场上,灌输成人的价值观?还是站在儿童的立场上,重视并激活儿童本身的生命经验,让儿童通过体验而非说教的方式,去认识生命的价值?
鸟山、黑田史恭和电影里的星老师,显然是后者。但对于“养猪式”的生命教育,也有不少同学认为太过冒险,搬到中国来是难以想象的。
无论是电影中的星老师,还是真实生活中的黑田老师,都是非常年轻的。我想,也许正是年轻,才有勇气进行这样的教育实验吧!
说到“实验”这个词,或许有人会问:难道可以把孩子当实验品吗?是谁给他这样的权力?
这些问题通常不会进入观众的脑海,但在生死学课堂上,我希望学生有所思考。如果他们未来成为老师,他们会怎样选择,怎样行使教师的权力?
星老师确实是在事先没有和孩子、家长、校方商量的情况下把猪带到了课堂上,是典型的“先斩后奏”,我们可以说他缺少了“程序正义”。或许他知道如果商量了,这件事八成办不成,所以决定冲破规则。这里涉及一个悖论:不论是马斯洛的“自我实现者”,还是罗杰斯的“成为真实自我的人”,都有一个特质,即敢于冲破陈规,在一定程度上对体制和文化不适应,这种不适应往往还是主动选择的。而社会的进步也是在不断对陈规的破除下才能取得。二者可以平衡吗?还是顾了程序正义,就可能失去变革的机会?如果勇气十足地做了,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比如有孩子受伤),会不会有家长来追问星老师是否有权力决定这样做?好在,至少星老师是争取了学生的同意的,不过那也是一个大而化之的过程,是一次隐藏了每个学生个体真实想法的集体决策。
我最欣赏星老师的一点是,他那么沉得住气,宁愿让孩子们在不确定性中煎熬,也不轻易投出自己的一票。这个看上去有些“残忍”的行为,不仅是尊重孩子们的权利,也在培养孩子们耐受不确定性的能力——能够“容忍意义不明、没有结构的事物,甚至是喜欢它们”(马斯洛语),正是富有创造力的人的特质之一。
“养猪式”的生命教育是否值得推广呢?学生们是有争议的,尤其是中国教育的现状,让他们感觉这“几乎不可能”。不过这几年在中国的乡村学校走访,我看到是这种形式的生命教育既有需求也有空间。现在,因为撤点并校导致上学路太远,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回家没有人,大量的农村孩子开始住校了。校墙内的生活往往很单调,孩子们也缺乏情感寄托,而农村学校校园通常很大,为什么不能让孩子养养小动物,种点东西呢?我想,当孩子们拥有小P那样的伙伴时,他们会快乐很多,也会学着承担责任,感受生命的成长、衰败与死亡。
但我认为,最重要的不是养不养猪,或者养什么动物,而是作为一个老师,有没有生命感,有没有生命教育的意识。如果老师对生命敏感,对生命怀有珍惜、尊重之情,就会把它贯穿到自己的教育教学中,就会抓住许多生命教育的契机,就会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帮助学生成长。例如,苏州有位叫袁卫星的老师,他偶然得知一个学生在日记中写下了遗书性质的文字,立即决定临时取消《陈焕生进城》一文的教学,改教《善待生命》。在那堂课上,袁老师特意用一首题为《我还有一只脚》的诗贯穿课堂,这是台湾一个9岁女孩写的,她因患恶性肿瘤而失去了一条腿。这堂课所呈现出来的生命韧性与弹性,以及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探讨,成功地挽救了那个想轻生的同学。
生命教育,既可以有形,也可以无形,只要我们做老师的,时刻不忘我们所面对的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学习的机器。学生们既有学习知识、掌握生活工作技能的需要,也有找到自身生命意义和价值的需要!
【附录】课后书写与对话
每次上完课后,都会有些学生感到意犹未尽,于是主动将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写成文字。我将这些文字编辑整理,在文前或文后以“陆晓娅说”的方式加上我的想法,然后通过邮件群发给所有学生和听课老师共享。这种课后以文字形式进行的对话,也是“影像中的生死学”自然生成的一种学习方式。这些文字被收录进本书时,都得到了学生的授权,并根据学生的选择,分别采用标注真实姓名和匿名两种署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