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晴朗,地面干燥整洁,丝毫不见半夜那场骤雨的痕迹。正值午后,流动的空气中弥漫着温热的气息,惹人浑身不适。
谢罗华兴冲冲地从学校跑出来找李爱瑶共享午休时光,过来时远远地就见凉亭里还坐着一个齐溪。本遗憾没法两人世界,转而他又乐滋滋地问:“齐溪快说来听听,江吟半夜三更跑到你家门口等你到天亮是怎么回事?”
“什么?陆江吟疯了?为什么半夜三更跑你家?”望着谢罗华过来的李爱瑶正乐着呢,一听这话反应可大了,她忙不迭地追问,“齐溪,快些老实交代!”
谢罗华拎着衬衫领口不停地扇风,自然地挨着李爱瑶坐下。然而过于靠近的距离倒使得两人的体热混合在一起,变得越发灼热难安了起来。莫名地臊了一脸之后,谢罗华默默地往侧边挪了挪屁股,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望着她们。
“我也不太清楚。”说实话,齐溪也被清早狼狈地站在门口等她的陆江吟感动得一塌糊涂。
李爱瑶惊了,转头问谢罗华:“陆江吟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齐溪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疯,他自己总知道吧?你快去找他来啊!”
“还是别了吧。他一早上都在睡觉呢,我们约他吃午饭也没叫醒他。这一上午他就没听课,累得直打盹,后来干脆就睡死了过去。老师也骂不醒他,好好的一个学生就这样被爱情弄废了,可惜哦。”谢罗华故意用长辈的口吻评价,还不忘矫揉造作地拍打自己的裤腿。
“真是疯了。”李爱瑶不能理解。两人明明每日都相见,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说了大半夜跑人家家里又不敲门,杵在门口等到天亮,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末了,她又狐疑地扫向齐溪,暧昧地撞了撞齐溪的身子问:“陆江吟等你到天亮,就什么话也没说吗?”
“说什么?”习习凉风拂面,齐溪脸上却热得发红。
李爱瑶露出一副“哎哟,还害羞呢”的表情揶揄齐溪,啧啧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那些不能说给别人听的你侬我侬的话啦。”戏弄完齐溪,她又和谢罗华咯咯笑个不停。
“别笑话我了。什么你侬我侬的,江吟像是会说出那种话的人吗?”齐溪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让两颊温热的绯红退去些。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与开门看见她时,露了一脸放心微笑的陆江吟,就好像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惊喜。她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突然对她好,只知道除了陆江吟,再没人会对她如此。
“怎么不会?陆江吟也不过是家世好、背景干净的富家公子,说到底也是个极为普通的人嘛。一般人恋爱尚且会道一两句喜欢,他怎么就不会说呢?我才不信他觉也不睡只为等你到天亮,肯定是别有所图!”
“嘶,”谢罗华倒吸了一口气,摆出怀疑的态度问,“爱瑶,你为什么对江吟意见这么大?我认识你以来就没听你说过他的好话,你该不是——”
“不是什么?”李爱瑶不以为意,抬着下巴反问。
谢罗华忽而俯身凑近,盯着她清亮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该不是对江吟因爱生恨了吧?莫不是得不到江吟就退而求其次选了我?我家里虽穷,读书虽差,但长得也不比陆江吟差嘛!”
“你!”李爱瑶一时觉得荒唐,竟有些语塞,但冷静了一会儿便附和道,“你说得对,说得对极了。”
“好啊,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我要找陆江吟决斗!”谢罗华本是想活跃气氛开个玩笑,不想却误伤到了自己。
李爱瑶大笑着一把拉住他说:“你听我说完呀。我说的是你家穷、你读书差这是对极了的事呀。但家贫的状况日后你可以靠自己慢慢改变,读书差只要用心也可以慢慢进步嘛。你不比陆江吟差啊。”
“这话什么意思?”谢罗华暗喜,得了便宜又卖乖,“什么叫我不比陆江吟差?”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呗。”李爱瑶推开他,装作不理他的样子,侧过身面向齐溪时,却也在偷偷地笑,还示意齐溪不要搭理他。
谢罗华看了看齐溪的眼色,知道李爱瑶也在逗他,索性放开胆子,得意地问:“你不说我就自己理解了。不比江吟差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你喜欢的是我呀?”
“你想得美!”李爱瑶回头“呸”了一声,继而软软地抱住齐溪,轻轻地左右摇晃,“我最喜欢齐溪啦!齐溪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钱,还有陆家两兄弟当靠山。我只要跟着齐溪,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谢罗华这会儿干笑着拉下李爱瑶抱住齐溪的胳膊,抱住她的肩膀令她看向自己:“齐溪已经抢走我的好兄弟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爱瑶。”
齐溪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是真没见过这么腻歪的两个人,于是投降地摆摆手说:“不敢抢不敢抢。爱瑶是你的,她的心也是你的。所以你要对她好,要一辈子对她好。”
“哎呀,别说啦。”李爱瑶又难为情地推了一把开心死了的谢罗华,这一开始好好地聊着齐溪和陆江吟的事儿,怎么就扯到她和谢罗华的身上了?
她强行将话题转了回来:“你还没说陆江吟为什么大晚上来找你呢?”
齐溪被逗得哈哈笑的脸颊还疼着呢,她酝酿了一会儿,犹豫地说:“其实我真的不太知道江吟遇到了什么事,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凌晨两点给我打过电话……”
凌晨两点,睡得沉沉的齐溪被家里的用人晓红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她抓起床边一件薄衫外套披上,开门走了出来,询问晓红何事,晓红只说是陆家小少爷打来的电话。
一听是陆江吟打来的,齐溪再恍惚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下楼去了。
“江吟?”她对着电话唤了一声,等待片刻之后只听到对方紧张的呼吸声。
迟迟得不到回应,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阵慌乱之后,她只能坐正身体,不安地抓着电话手柄问:“江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良久之后那边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齐溪忐忑的心也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而恢复平静,无所事事的手指把玩着电话线,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道:“没事就好。大晚上的我以为你怎么了,吓了我一跳。”
说完这句话后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齐溪没有追问,她知道他还在电话那头,便安安静静地等着。半晌之后,他说:“齐溪,我想见你。”
“哇!你还说陆江吟不是这种人!他怎么……怎么这么浪漫啊!”李爱瑶听完之后捶胸顿足,不知是气陆江吟居然还有这种撩人的本事,还是羡慕齐溪竟能听到这样的情话。
谢罗华有别于女生细腻的心思,也惊奇于女生居然会倾倒于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他想着是不是改天找个机会试试?没准能令李爱瑶感动得扑到他怀里。
深夜一句“我想见你”,齐溪怎么敢当真?近日来发生的种种,让她面对陆江吟时也多了份小心翼翼,在案情不明的情况下,她想尽可能地离江吟远些。可刚下决心努力做的事情在今天早上就全都灰飞烟灭了,这颗怦然不止的心完全没法思考,满满当当的都是陆江吟。
“你不知道他真的会来?”李爱瑶出于好奇心,没能就此放过齐溪,她设身处地地为齐溪想了想,忍不住点头道,“也是啊。换作我也不会想到凌晨两点他会从家里跑出来啊,一般人说‘想’,也不过是嘴巴上说说罢了,怎么会付诸行动,而且还是在那个时间点。”
齐溪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不知是又心动了一遍觉得更热了,还是这天气本来就和她过不去。她到现在也还记得当时见到江吟时的心情,正因为贪恋这种持久的心情,她反倒意识到江吟身上确实发生了什么,他感到非常不安,以至于深夜跑来找她。
与其说是来找她,不如说是来守护她。
“齐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今早之后就更加喜欢陆江吟了?”李爱瑶迫不及待地想听到肯定的答案,她之前对陆江吟总是没什么好脸色,有一半原因是谁都看得出他对齐溪的心意,可他就是死都不松口承认一句,早些时候还因旁人的几句闲言闲语就故意疏远齐溪。为了这个,李爱瑶都生了他很久的气。
谢罗华插嘴:“反正江吟没一天不在偷偷摸摸地喜欢齐溪。”
“这还用你说?”李爱瑶白了眼多话的谢罗华,同他数落起了陆江吟的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齐溪喜欢得不得了。有次你们学校的谁,名字我也想不起来了,就只是找齐溪问了问学校老师的事情,正巧被陆江吟看见了,那脸臭得哦,比臭虫还臭呢。”
“那他吃醋的例子,我能举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谢罗华来了劲,甚至还突生了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我们男生在一起没事干的时候,有人起了个头说要选出你们学校最想给她写情书的女生,最后读票的时候发现票数比较高的前三名里面居然没有齐溪的名字。我们都呆了,明明写得最多的就是齐溪的名字。”
李爱瑶大笑着看了表情复杂的齐溪一眼,忙问谢罗华:“然后呢?然后呢?”
谢罗华兴奋地一拍掌道出了实情:“作为读票的公证人员,陆江吟居然滥用职权,私自将写有齐溪名字的字条给忽略不计了。被我们识破诡计之后,他还大言不惭地恐吓我们说,谁敢写情书给齐溪,他就掐死谁。”
“哈哈,陆江吟怎么这么幼稚、霸道啊!前段日子,他自己不还是收了张月英的情书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哎,我和你说好几次了,他真的没收张月英的情书,他看都没看就还给人家了。”
“不管。碰过了就是收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罗华和李爱瑶分明在谈论的都是她和陆江吟的事,可齐溪听起来却是如此陌生。她从来不知道江吟在男生面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他而言到底是何种存在。
这种被人热切在意着的感觉让齐溪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像是喝了酒一般,醉醺醺的。
课上,她一会儿握笔在纸上写满了陆江吟的名字,一会儿又托着脸望向窗外走神,直到下课后走到打着哈欠等她的陆江吟跟前,她的嘴角依然噙着傻笑。
夏风反复卷起她的衣角,调皮得好像在附和她的傻笑。陆江吟上前不经意地为她拉平了衣角,见着她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脸,便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哪能让人这么开心,只是听了某位少爷的糗事罢了!”身后追上来一把搂过陆江吟肩的谢罗华忙不迭地取笑道,“你也别问齐溪了。齐溪脸皮薄,还没说呢,脸就红成这样。”
“你说什么了?”陆江吟立时质问谢罗华。
谢罗华无辜地举起双手,力证自己的清白:“我说的字字真心,如有半句虚假天打五雷轰。虽然对你们不住,但爱瑶还在前边等我呢,今日有事就不同你们一起了。你们两个谈谈情说说爱,别着急回家。”
陆江吟看着开溜的谢罗华的背影,到底也还是没能猜出来他到底对齐溪胡说了什么,于是侧过脸再次观察起了齐溪——她轻轻扬起的鬓发有意无意遮挡着晕着淡淡红色的两颊,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十足,朱唇榴齿美得不可方物。
“罗华说你上课睡觉被老师批了,是吗?”齐溪用余光得知江吟一直在打量自己,又害羞起来,她将不规矩的头发撩到耳后,问起了他的学习,“老师有为难你吗?要是被江庭哥哥知道,你又要挨骂了。”
陆江吟不以为意,伸手去摘路边大树坠下来的叶子:“若是老师向大哥告状,我想大哥也能体谅我。毕竟我跑出来时,背后一直是大哥和父亲的叫骂声。”
从树枝上随意摘下一片叶子,树枝跟着晃动,本就摇摇欲坠的叶子零零散散地落了齐溪一身。陆江吟见状微张了张嘴,他边说着抱歉边伸手去拿落在她头上鲜绿的叶子。
齐溪晃了晃脑袋,绿叶掉落的一瞬间,淡淡的清香全都覆盖到她身上,好像她也成了夏日热情洋溢的一部分。她望着陆江吟,笑着说:“江庭哥哥和陆叔叔是担心你,以后别再这样了。”
“哪样?”陆江吟本能地反问。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认真道:“下不为例的事仅限于上课睡觉。”
齐溪也站住了,笑容依旧,可眉眼间却透露着担心。她叹着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反倒是你,总这样不计后果地帮我,让我很不安,生怕你会因我受到伤害。”
“只要你无事,就没什么可以伤害到我。”
齐溪对上了陆江吟光明磊落的目光,一时无言。他堂堂正正的样儿倒是令齐溪觉得自己更加懦弱无用。
两人并肩往前走时,齐溪又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若是再深更半夜来我家,记得喊人来开门,亏得现在是夏天,要是大雪天在外冻一宿,可真是有你受的。”
“刀山火海总得有人去闯。”陆江吟自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小子,长大后却怕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齐溪,你只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行。”
“我又不是你的跟屁虫,怎么能时时待在你身边呢?”齐溪语气放松,全当作玩笑话应付了过去,而那些层层叠叠的矛盾也都被隐藏在了其中。
陆江吟见她故意避开的视线,轻蹙眉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晴明的傍晚,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时间一分分地消逝,他们心照不宣地推迟着回家时间。这一路上,他们聊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谈着朋友间的趣事,提及未来的种种可能,就是默契地避开了案件的进展。
仿佛忘了一般,忘记了那些惨死的人,忘记了还没能安息的程岂言。
“小茹?”
路上,齐溪竟意外认出了早已回乡下结婚的小茹。
小茹没想到回趟城就遇上了过往认识的人,她在白家干活习惯了,见到了少爷小姐总是会弯腰屈背。那卑微的姿态令人难受,齐溪这才觉得自己叫住她是件错事。
“好久不见。”陆江吟大方地打招呼,“来找你姐姐吗?”
小茹穿着素色旗袍,脚上的一双皮鞋穿了许多年,鞋尖早早地掉了色,鞋跟也磨得高低不平。她迟迟未能抬头正视陆江吟和齐溪,对他们的询问也只是点点头简单回应。
齐溪看着小茹这张比初见时更加圆润的脸,倒是放心了些,想必丈夫待她是好的。她不想再耽误小茹探亲,便扯了扯陆江吟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等等。”陆江吟没注意女孩子细腻的神色,只知小茹又撒了谎,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去拆穿,但看小茹慌张无措的样儿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遂问,“若是要回你姐姐的面馆,后面那条街才是你要走的。姐姐家的路你自然比我更清楚,所以你若是找不到要去的地方,不妨问一问我。”
小茹一怔,这才幽幽抬起眸子看陆江吟。她似乎回到了那一天自己在大街上被他和叶探长拦住的情形,现在想来仍有些后怕。
“小茹,你遇上什么麻烦了吗?”齐溪忽见小茹双肩微微颤抖,大约也想起了从前不开心的事,她想江吟不会判断出错,他们也是好意,便说,“我们可以帮你的。”
小茹慌忙摆手,但半天后意识到天色已晚,再不尽快到达目的地,她怕是今晚都回不了家。面对着昔日小姐的同学,她只好全盘托出:“我家那口子让我给他在这边的表弟带点衣物、散钱,给了我一个地址。可这地址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我只记得在这条街上,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没了地址确实不好办。”齐溪也觉得这事麻烦,她出主意道,“要么你今天先回家,明天问了地址再来。你看这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去赶不上车啦。”
小茹一听更是慌得直跺脚,带着哭腔道:“我要是不把这东西送去,他一定会骂我的。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差得很,一不顺心就不停地骂我,遇上他心情好的时候又对我好得不得了。”
齐溪看小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似乎很怕她丈夫,但她又肯定了丈夫对她好的一面。这前后矛盾的陈述,让齐溪一下子不确定小茹到底是过得好还是不好了。
“你把记得的地址告诉我,哪怕只是一个数字,只是一个字。”陆江吟没有去纠结小茹的婚姻状况,专心地为她解决起了眼前的难题,“你先生的表弟是做什么工作的,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小茹摸了一把脸,不知是不是揩去不争气的眼泪。她吸吸鼻子,将能记到的地址全都告诉了陆江吟,三人边找边走的时候,她也没顾忌地聊了起来:“表弟已经二十八岁了,一直没娶妻生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眼光太高,总挑不着对眼的,后来才听我家男人讲,表弟原是个弱智儿。二十八岁的人了看上去就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去年在这儿照顾他的母亲也去世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本以为会很惨,没想到还谋到了一份活。就是给人看个仓库,一月的工钱比我在白家赚的都多哩。”
“想必他也是遇上贵人了吧。”齐溪暗自为表弟庆幸,“表弟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看他傻都不唤他名字,只喊他二蛋。久而久之,连家里人也不唤他名字,都是二蛋、二蛋这么叫。他一听还乐,还答应,以为大家喜欢他呢。也就我家男人对他好,舍不得他在外头吃苦被欺负,说了好几次要接回家里来,我没有同意,为此还闹了几回。”
小茹说着说着,便一股脑地将私事也全都说了出来,陆江吟没有参与,专心地根据手头上的线索寻找二蛋所在。倒是齐溪心情愈加复杂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觉得这傻子靠得住,让他看管一个冰窖。也不晓得是不是冰窖,我都是听家里人说的。按我说,他就是被人骗了也不知,还乐呵呵地给人数钱呢。”
听到后来,齐溪也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了。她深觉自己同小茹之间隔着一条鸿沟,令她失去了听故事的兴趣。
街边黄黄的路灯已经点上,齐溪和小茹跟着陆江吟,千辛万苦,总算是在一条暗巷子里头找到了二蛋。他搬着小板凳就坐在门口,背靠着泥塑的凹凸不平的墙面,门梁上还挂着一盏灯。此时,不少蚊虫绕着灯吱吱地碰撞。
“二蛋。”小茹大声叫他,声音高亢似有解脱之意。
二蛋苦着脸拍打着烦人的蚊虫,听到小茹叫他便转过脸来,陌生地打量她。想来是没见过小茹,他冷漠地看着她不吭一声。
小茹见状连忙上前,好声好气地哄道:“二蛋,是你哥让我来的,我是你嫂子。你看,这些都是你哥让我带来给你的。里面还有你爱吃的糕点呢。”
一听到糕点,二蛋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根本不在乎谁是他大嫂,只要有吃的就行。他眨着眼睛,兴奋地等着小茹将糕点交到他手里:“好吃的!好吃的!饿了,饿了……”
齐溪注意到二蛋只会说些简单的词儿,于是悄声同陆江吟耳语:“真的好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口齿都不清呢。他一人怎么生活?”
“不知。”陆江吟摇摇头,盯着二蛋看久了,总觉得他傻呵呵的样子过分瘆人。
他拉过齐溪,扬声对小茹说:“你既找到人,我们就先走了。”
小茹一听,连忙将手里剩下的包裹都交给了二蛋,然后忙不迭地跑上前来同他们说:“我跟你们一块儿出去。这儿感觉有些冷,我不太喜欢。”
齐溪不免有些唏嘘,回头又望了望二蛋。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他一人,高兴地摸摸那些糕点,又时不时地放到鼻子下闻闻,然后小心谨慎地收起来。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他的人生。
“嘻——嘻——”突然之间,二蛋瞪大着眼睛望向齐溪和陆江吟,嘴里含混不清地发着这个音,他兴奋地重复这个音,一直叫,“你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说过的,不能忘,不能……”
此时,斜对面拐角的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出来一个弓着背、负着手的老头,他步伐稳健,走到二蛋跟前唉声叹气道:“二蛋又叫唤啥呢?”斜了斜眼睛发现了不远处的齐溪和陆江吟的身影,便笑着说,“哎哟,除了雇主,总算是有别的人瞧你来了。”
“嗯嗯!”二蛋郑重地点头,然后又继续盯着他们看,怀里的糕点抱得更紧了。
二蛋不怎么同人讲话,一般人也不愿理睬他。对门这老头从不拿他当傻子,经常嘘寒问暖。天气晴朗时还会搬来椅子同二蛋坐一起谈些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虽然二蛋给的反应一直很冷淡,但他不介意。这条弄堂里没什么人来往,死气沉沉惯了,他们两个避开了喧嚣也算是乐得清闲。
老头替无依无靠的二蛋高兴,也热情地回身朝陆江吟和齐溪打招呼。大老远的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看着他们的穿着,约莫能认出来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他便问:“你们是二蛋什么人呀?怎么才来看他?”
本是小茹该回答的问题,奈何她早已跑到巷子外头。陆江吟和齐溪面面相觑,最后简单地做了一番说明。老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也没有多多纠缠,只扔下一句不知道说给谁听的话:“哎哟,也不知道二蛋看这箱子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不过有钱拿,管它呢。罢了罢了。”
“看这爷爷对二蛋的态度,应是个慈祥亲切的人,两人住在这儿也算是互相有个伴了。”齐溪望着老头走开的背影,同陆江吟说了几句,说完后抬头却见陆江吟神色陡然一变,她也不禁敛起笑意问,“怎么了?”
箱子?他刚刚说箱子?
陆江吟站在原地,远远凝望着二蛋头顶的灯光,他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只觉得心中那股异样忽地复苏。他又联想到了齐家那一场大火,那一场至今都存有疑问的火灾。
而此时,这些疑问又从平静的时间里跳了出来,似乎不是个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