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罗华的母亲汪小玲?”叶超对陆江吟给出的生还者名单感到极为震惊,他无语地掰着指头算给陆江吟看,“你还有多少同学,我琢磨琢磨这一年的案子够不够他们瞎掺和的。”

陆江吟一把摁下他乱数的指头,没好气道:“没人愿意掺和进这种事情中来。”之前听谢母讲起这事时,他就怀疑过,显然他最初的怀疑过于肤浅,他怎么也不会把谢母的大难不死联系到如此凶残的案件上去。

“事不宜迟,赶紧去找汪小玲了解下当年的情况,顺便催催你的手下尽快核实死者身份。”老覃一股脑地将叶超预备说出口的话全数抢先说了。

叶超顿时面上挂不住,推了老覃一把,面带微笑却咬牙切齿地说:“你一个验尸的抢我台词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累着替你分担点吗?”老覃说完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镇定自若地回到案边研究尸骨和证物,顺便招呼陆江庭也过来继续。

没想到案件竟还能找出一个幸存者,陆江庭有一瞬间希望那位幸存者是自己母亲,可那一瞬间的希望不过是一场空想。他不由得沉沉叹气,看了眼神色同自己一般凝重的江吟,遂打起精神叮嘱弟弟:“晚些家里见。”

“哥。”陆江吟起先没料到大哥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本想留在齐宅解决齐溪的事情之后再做打算,现在听大哥这么说,心中自然开始盘算。

“别找借口,你不怕惹人嫌话,可齐溪不行。”

陆江吟眉头微蹙,埋怨起了不靠谱的叶超。但凡大哥在场,叶超总能不假思索地将他出卖,不讲义气到令人发指。

一直袖手旁观的叶超感受到陆江吟无声的指责和咒骂,心虚地冲他一挥手:“走吧,查案去。让你做你最喜欢的事情,解解气。”

齐溪听得出也看得出陆江庭对江吟擅自住进她家的行为有些许的不悦,心里酝酿着要为江吟辩解几句。于是她一半羡慕一半真诚道:“你们这样真好,不管吵闹几次还是能保持理智继续合作,我都嫉妒了。”

“这年头怪事可真多,大男人吵架你也嫉妒?”叶超没好气地瞥了眼陆江吟,听不得齐溪说这么肉麻的话,“日后你们结婚了还怕没架吵吗?嫉妒这个?”

陆江吟听到“结婚”二字时,他立马伸手捂住了齐溪的耳朵。他注视着她有丝慌乱的眼睛,轻声道:“别听他胡说。”

“我真是看不下去,你们两个不腻歪会死是不是?”叶超单手捂眼转身,还不忘拖走程岂言,“我们上外面凉快去。”

程岂言挣扎半天无果,妥协道:“外面哪里比得上都是死人的验尸房来得凉快?”

“闭上你的嘴。”

周围聒噪的声音随着叶超和程岂言的离开而消失,陆江吟也松开了齐溪,转而看向背对着自己忙碌的陆江庭说:“哥,齐溪就先交给你了。”

陆江庭微微点头答应,随即望向齐溪,询问她是否现在就要送她回家。齐溪摇头说想在这儿多留片刻,陆江庭便也没有说什么。

“晚点再来找你。”陆江吟走前不忘交代一句。

齐溪喊住了他,望着他的目光清亮磊落:“叶探长刚刚哪里胡说了?”

陆江吟定定地看着她,直接又肯定道:“我们不会吵架。”说完后,他自己也低头笑了笑,并再次叮嘱齐溪早些回家,不要忘了等他。

直到陆江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齐溪都抿着嘴笑。那种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气息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轻盈不少。

陆江庭见齐溪这样都想上前调侃几句,但生怕齐溪脸皮薄,只好忍住。他环顾四周也只有一张椅子,便招呼她过来休息一下。

“有事要问我?”陆江庭直截了当地问。

齐溪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问:“江庭哥哥,你觉得这世上存在能控制梦境或者能够让梦境变得真实无比的药吗?或者不是药而是别的什么,有没有这种可能。”

“怎么问起这个?最近睡眠不好?”

“嗯,总能梦见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齐溪有些苦恼,顿了顿又笑着问,“因为总得不到解答,而费解的事情又层出不穷。有时真佩服江吟有勇气去解决一个个难题。”

陆江庭终于克制不住低笑:“江吟要是知道你如此挂念他,怕是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不是……”齐溪害羞否认,“只是不想总让你们为我操心,我也想学着解决问题,一味地害怕和逃避反倒使得制造恐慌的人变本加厉,不是吗?”

陆江庭看了下腕表,认可她的说法,与此同时也提醒她:“有勇气面对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夜间多梦其实和身体健康也有关系,平时要照顾好自己。若实在难以入睡,可以点些熏香助眠,能够缓解你白日的疲劳。你可以试试。”

“熏香?”齐溪嘟囔了一句,并没有考虑陆江庭给出的建议,独自低头沉默地细想了一番后,便要先回家了。

陆江庭放下手中的活说要送她却被拒,她摆手开朗道:“时间还早我自己能回去,陆法医加油!”

陆江庭被她突然的打气逗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待到齐溪也离开之后,老覃挑起一道眉不住地将陆江庭打量,半晌后说:“别怪我多嘴,我看你也挺喜欢这小姑娘的。”

“也?”陆江庭怪好笑地反问。

“你弟弟看她的眼神,你没看出来?”老覃平时不是这么多事的人,但不知怎的对他们几人之间的“纠葛”产生了兴趣,“这兄弟俩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的事多了去了。”

“您说哪里去了。齐溪是我疼爱的妹妹,江吟又是我的亲弟弟。两兄弟若是真的反目成仇,也不该是女人的错。女人是理应被爱、被照顾的,而不是男人推卸责任的借口。”

老覃本想开个玩笑,没想被教育了一番,只能悻悻然地转回头继续研究尸骨。他虽自讨没趣,却被说服得哑口无言。年过半百从未真正考虑过现今男人和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问题,眼下这几个枉死的女人是否就死在了不平等的刀刃之下?他不知,但从这一刻起带着对社会的认知重新去考量案子的性质。

“头儿!头儿!”警员粗声粗气地喊着跑进来,原以为叶超还在这儿,定睛一瞧发现只有老覃和陆江庭两人,遂纳闷地问,“探长去哪儿了?”

“查案去了。”老覃瞟了他一眼,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问,“你拿的什么?”

“刚刚粗略整理的死者信息,还不全。不过外头有人看了报纸过来认尸,您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带他进来。”

没想到认尸的人这么快就来了,陆江庭和老覃交换了下眼神,两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晴空下,叶超正驾着车行驶在马路上,先前开错了方向浪费了点时间,这不几个人还在路上折腾。而车内,陆江吟忽然伸手向旁边的程岂言冷冷道:“给我。”

“什么东西就给你?”程岂言立马侧了侧身子表示拒绝,“我这手铐还戴着呢,你怀疑我偷你东西?”

“是不是我的都一样。”

“什么一样?”程岂言说前半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说到后半句便明白陆江吟在问他要什么,故而三分捉弄,七分挑衅道,“偷心偷不得,随身物偷一件也算是我的本事。”

陆江吟看了他一眼道:“拿来。”

“不拿!”程岂言不屑地转头,又故作聪明道,“你别是也得不到她的心,想和我一样强占她的随身物吧?”

陆江吟才懒得和他废话,左手伸过去就扯住了手铐的链子,然后提起他的双手高举过了头顶,轻易地就从他怀中找回了齐溪的手帕。陆江吟盯着呆若木鸡的程岂言一字一句道:“都是我的。”

仅仅是波澜不惊的四个字惊得程岂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挣了挣双手投降道:“行行行,都是你的,不和你抢。可以松开我了吗,勒得疼。”

拿回手帕的陆江吟这才罢手,细心地将手帕叠放揣进兜里,然后不再同程岂言说一句话。程岂言也是冤,手帕是真不值钱,只是姑娘的气息诱人而已。他是真没见过不施粉黛也美丽夺目的女人,见到齐溪就呆住了。

“你说真有这么巧的事?汪小玲遇上的要真是同一个凶手,没道理那么幸运只挨了一刀就被人救起。按照你的说法,那敲门声也很可疑,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更何况你还说当时的老人家是睡梦中被惊醒的。”

直视前方道路开车的叶超冷不丁又提起了案中的疑点,时间过去这么久,当时的证人能不能找到还未知,即便找到了能不能记起也还是个问题。

陆江吟沉思片刻,说出了当时自己对齐溪说的某种可能性:“我怀疑有人打乱或者阻止了凶手的行凶行为,因此罗华母亲才得以捡回一条命。但不排除凶手本身出现什么问题不得已放弃杀戮,我还无法肯定。”

“我发表下愚见。”程岂言见缝插针地发言,“那晚要真有人想救那女的,何必多此一举吵醒睡觉的老头,自己干脆送她上医院不就成了?老头多大的力气,你们说是不是?再者我撞见的那个戴佩玉的男人绝对可疑啊,我当时怎么说也还算是个孩子,他撞了我也不扶一把就急着走,肯定是怕被我见着样貌揭发他啊!按我说,有那块佩玉的人就是凶手!要么是同伙!”

集体分析案情时的氛围不分你我,连程岂言都觉得自己被熏陶成了一个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甚至都兴奋地错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伙伴呢。

陆江吟看了眼兴致勃勃发表见解的程岂言说:“你所说的第一点确实值得怀疑。按照当时罗华母亲受伤的情况,单独一人若无法将她救起,又真心想救她必然会先大声呼救。当时正值暮春时间并不算太晚,虽然周围大都住着老人,但不会那么巧都在睡觉,比起认准一户人家敲门得到的回应更多。其次,你说到同伙,那么我再问你,那晚你除了见到佩玉男子还有遇见其他人吗?”

“这……”程岂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进入那条巷子之后只和佩玉男有所接触,也就是说,如果真有同伙,那么除了佩玉男还有一人去哪儿了,“就算我没见过其他人,同伙也有可能兵分两路逃跑啊。”

“是,所以存在很多可能性。如果敲门的人和行凶的并非是同一人,那么他们两者也一定认识。否则求救人何以让凶残的凶手停止杀戮?相反,若是同一人,那凶手的很多行为就形成前后矛盾。比如他为什么刺了罗华母亲一刀就收手了?凶手一开始分明就是想掩饰罪行,毁尸灭迹,又为何杀了其他人将她们的尸首弃之七十三号,而独独将我的母亲整理好送到家门口?也难以解释将小一母亲张珍曝尸街头的行为。”

陆江吟提出的案件疑点太多,死者之间互相联系却又存在种种不合理之处。在程岂言说出同伙之后,他反倒觉得凶手是两人的可能性很高。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负责善后,倒是合情合理。

“又是暮春……”

叶超仔细聆听了陆江吟对案子的见解,却暗暗嘀咕起心中另一个疑问。

程岂言也若有所思,他主动请缨道:“正经查案呢我就不插手了,但你们提到的七十三号的事情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爷爷怎么说也是正经文人,我记得小时候翻过他写的一本旧闻,里面记载着各种传闻,七十三号肯定也在其中。凶手选择在那里抛尸也有些奇怪啊,没准七十三号主人失踪的事情和他也有关呢!不过真有关联的话,那凶手年纪岂不是很大了?”

“这个思路值得一试。”叶超口头应允了程岂言,似乎也间接地接纳了对方参与协助查案的事实,他想了想后提醒,“为百姓做事不求回报,你懂的吧?”

“什么?这个时候你还和我讲钱?”程岂言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悲愤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抬起头时又换了谄媚的笑,“管饭吗?”

“陆家小少爷在这里你还怕饿肚子?你的饭归他管了。”叶超厚着脸皮做了甩手掌柜。

陆江吟随意道:“我每天都回家吃饭,你要不怕被我哥和我爸打断腿你就进门来。”

“算了算了,为了顿饭搞成残废我还不至于。”程岂言没辙地哼哼两声,眉毛一挑坏主意又上了心头,“我上那姑娘家吃去!她一看就是菩萨心肠,断不会哄我走的。”

“她是做不出那样的事,但我会。”

陆江吟急速冷却下来的神色吓得程岂言一哆嗦,但是仍死鸭子嘴硬道:“我就招惹她了,你能拿我怎样?”

“会让你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