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甘露三年(公元258年)二月,司马昭在拿下寿春城、消灭诸葛诞之后,本想调遣诸将轻兵深入,大举南下,招迎唐咨等人在吴境的亲信子弟,乘隙直取东吴。
这时,王基站出来劝谏。
昔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之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大捷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逾年,人有归志,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指曹操)克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摘自《三国志·魏书·王基传》)
司马昭权衡之下,认为他所言可取,再一次听从了他的建议,休兵不动。
在安置降兵降将方面,司马昭亦是从宽从仁,毫无苛酷。一是对吴军的安置,及破寿春,“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大将军以为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弘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摘自《三国志·魏书·诸葛诞传》)。二是对诸葛诞旧部的安置,“其淮南将吏士民诸为(诸葛)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余皆赦之”。三是对各个降将的安置,“拜(唐)咨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咸假号位”。“表(文)鸯、(文)虎为将军,各赐爵关内侯”。
对司马昭的种种举措,后世史学家习凿齿深为叹服。
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君子谓司马大将军(指司马昭)于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攻矣。夫建业者异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擒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表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士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
他挟淮南全胜之威回朝,魏帝曹髦只得以晋公之爵、相国之尊、九锡之礼迎赏于他。司马昭却坚持“守谦让之实”,固辞不受。但任何人都清楚,他以晋代魏、一统八荒,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
其实,我们中立而客观地来看待这场后三国时期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寿春之役,会发现司马氏集团也从中暴露出了一些重大的隐患问题;在此役中,王基、石苞、州泰等累有战功的干将们绝大多数的年纪都比司马昭本人还大,基本上都是司马懿、司马师时代遗留下来的军事班底。这显示出司马氏集团军事人才“青黄不接”的问题较为严重。司马昭通过这场大战役并没有选拔出多少年富力强的新秀人才。他的弟弟司马亮在战争中竟遭失利免官。只有钟会一人在出谋划策方面表现突出,成了他的智囊臂助。但这毕竟掩盖不了他麾下新秀匮乏的事实。
直到数年后他发动灭蜀之役时,王基、州泰等皆已先后去世,而他所能任用的主要还是邓艾、诸葛绪这样的老将。至于杜预、胡烈等军中新秀,才在那个时候渐渐冒出头来。
相反,倒是东吴这边,孙(左纟右林)、朱异及其他吴将几乎均遭挫败,而陆逊之嗣子、“陆家军”之首领陆抗却脱颖而出,在局部战争中战绩颇丰。《三国志·吴书·陆抗传》记载:
(孙吴)太平二年(公元257年),魏将诸葛诞举寿春降,拜(陆)抗柴桑督,赴寿春,破魏牙门将、偏将军。
这说明:吴国虽败,但也不乏新秀俊才。江东的半壁河山,终有陆家军可以倚为栋梁。司马氏集团固然兵强马壮、粮丰械足,但要一举吞灭吴蜀,亦非一朝一夕而可达成。
但即使如此,司马昭在“寿春之役”以宽受降、以仁待敌的做法也让吴、蜀二国的士大夫阶层有所感触。所以,在后来的岁月里,蜀汉、东吴都在战败之后皆因信服司马氏的宽大为怀而先后举国降服,而不是死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