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有两分钟,靳钊言才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可以正常的和她说话了。

“庄茶,刚才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随便对你乱发脾气,也不该那么任性,你可以骂我,像以前那样,说我不解风情,说我是个榆木脑袋,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

说到这儿,他生生停顿了一下,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庄茶能感觉到他越收越紧的手,以及他额角渐渐暴起的青筋。

他眼底有失落,有愤怒,有难过,还有无助,神色复杂,但是更多的,是受伤。

庄茶小心地吞了吞唾沫,不敢说话,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待情绪再次平稳后才继续开口:“但是,你不可以说刚才的那种话。”

不可以说你和我没有关系,不可以说你讨厌我。

因为他受伤的表情,庄茶心底的惭愧呈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她不知道她无心的一句话会让他这么难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次道歉。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把我这个朋友看得这么重要。刚才的话我是无心的,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相反,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很真实,没有其他男生那种花花肠子,是个很好的人。”

“真的?”

“嗯。”

“那你发誓以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不许再说你讨厌我。”

“嗯嗯,我发誓,我发誓。”庄茶头捣得跟鸡啄米似的,并且很配合地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抵在自己太阳穴上,就差没割腕表忠心了。

“嗯,你记住了,以后再说这么狠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

呃,似乎最开始错在他啊,并且从始至终她都占理,怎么到现在反而变成了她是悔过方了?

罢了罢了,反正他们这么来回一掰扯算是扯平了,更何况她都把人家惹得快哭了,悔过也是应该的。

在闹市区的大马路边上,庄茶凭借自己真诚的眼神和完全走心的发誓下决心,让两人揪扯了一天的关系终于理顺,小别扭过后,她的那点小傲娇也撑不住了。

她收了手,把自己酸疼的手腕从靳钊言手里挣脱出来,拎了拎从肩膀滑脱的包,“好了,咱们走吧,你的车呢?”

靳钊言眼底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刚才受伤的表情稍稍收敛了一点,又换上了温柔的笑意,他抬手替她拨了拨垂在额头前的发丝,小心地替她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这才重新握住,“走吧,就在路边,再不过去,就该给我贴条了!”

两人重归于好地往路边走,等庄茶看到停在路边的赫然是那辆她记恨半天的莲花时,表情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微妙而诡异。

也就是说,刚才是他开着这辆莲花停在公交站牌附近,吹着空调默默无闻地看着她跟个傻狍子似的一次又一次往公交车上挤,然而挤得内衣都反了还是没有挤上去,最后累得跟条狗似的戳在人群之外大喘气。

非得看她把老脸都丢尽了,他才悠悠地出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是多么险恶而欲擒故纵的心思啊!太小人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破口大骂的欲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略显惨淡地问了一句:“你就在旁边一直看我挣扎了那么长时间才出来的?你良心何在!”

你坐在莲花里头吹着小风看着我跟个泼妇似的为了挤公交连胸都不要了,你于心何忍!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不是的,主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听他说完,他握着她手腕的手突然收紧了一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捏痛,庄茶皱眉看了他一眼,也正因为这一眼,她有幸再次看到了他害羞局促的表情。

羞赧,又带着些与生俱来的纯净,可爱得人神共愤。

他害羞的时候眨眼睛的频率会变快,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两把小刷子,眼神飘忽,双颊上的红晕会一直扩散到耳根,整个人变得比女孩子都好看。

那笑容像一根羽毛,轻薄地撩拨在人心上,酥酥软软。

他们所处的这地方正是本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周围商场林立,各个商场底下都自备了停车场,因此,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并不受众人青睐,所以,走了没几步,就走到了靳钊言停在路边的那辆骚包的莲花旁。

黑色经典款,突兀地停着,低调地炫富。

两人上前,庄茶把贴在窗户上的罚单扯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回身递给他,“拿好了,你乱停乱放的代价。”

靳钊言收了罚单,顺道给了她一个白眼,语气十分嚣张,“还不是因为你。”

庄茶只笑不语。

虽然这场闹剧折腾了许久,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重视她,不管这种是不是仅仅对普通朋友的情感,可他这份在乎,足以让她感动。

如果是个陌生人,又岂会在意她的喜怒,与人家何干。

上车后,靳钊言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庄茶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高电压的行为,虽然心口依然跟过电一般的狂乱,可好在面上没有再慌张。

“先去吃饭吧,你还没有吃晚饭。”

靳钊言这么一说,庄茶还真觉得有点饿,这个点儿家里应该已经吃过饭了,老妈那个不拘小节的人,是从来不会做什么摆一桌子热了三番五次的菜,就为了等她回来吃饭这样的矫情事的。

一般情况下,她如果赶在了饭点,那还可以饭来张口,如果回得迟了,大多数情况,是老妈看着电视嗑瓜子,她一个人哼哧哼哧地在厨房摁微波炉热饭。

并不是说妈妈的爱不够细腻,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这么思索了一下,她乖乖地点头,“好,咱们去吃饭吧,我真饿了。”

“走吧,我知道个好地方,带你过去吃好吃的。”靳钊言手握方向盘,挑眉向她炫耀。

两人开车来到了靳钊言所说的地方,刚一下车,庄茶就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篱笆,花墙,实木的招牌,店门还是雕花的朱红大门,从大开的门望进去,是一条古韵十足的青石板路,路两边竟然栽了几排立正的竹子,竹子翠绿的叶子迎着风簌簌作响,阳光筛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她憋了半天,只想到四个字,世外桃源。

“喜欢吗?进去看看吧,里头也不错。”

她依言跟了进去,果然如他所说,比外头看见的更加雅致,无论从装潢风格,还是家具摆设,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古风,这样清新脱俗的风格很对她的胃口,虽然仅限于附庸风雅。

两人落座,一个老板模样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冲靳钊言一通挤眉弄眼,“二位吃些什么?”

“就吃你做的拿手菜吧,你想喝点什么?”

靳钊言前一句是冲老板说的,下一句却是对着庄茶说的,她反应了一下,十分文艺地点单:“来一杯毛尖吧,清明雨前的,毛毛雨洗刷了一遍,天一放晴就摘了嫩芽烘焙好的,冲之前要倒三次水的那种。”

她话毕,对面的人就爆笑出声,连腰都直不起来,半晌,才开口:“姑娘,你逗我玩呢?”

庄茶捻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特别镇定地回答道:“当然是逗你玩儿的。”

“那你到底喝什么?”

“橙汁!”

“哈哈哈哈哈!”对面的老板又是一阵爆笑,拍着靳钊言的肩膀一个劲儿抽搐,“你女朋友真有意思,真是个好性子。”

他的爆笑,庄茶是不介意的,可乱点鸳鸯谱就不对了,于是,趁着他笑够了喘气儿的时候,她很严肃地开口澄清:“我俩不是情侣,只是好朋友而已。”

说这话时,她不小心瞟到了靳钊言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说话的时候,他眼神跟刀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剜着她,极其不友善,她只当眼花,不做它想。

老板和他们侃了一会儿,就进去做菜了,桌上只剩两人,庄茶冲走远的人努了努嘴:“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嗯,大学时期的朋友,因为觉得学医太累,就转行了,他们家就是开连锁餐厅的,他也算子承父业了。”

“嗯,学医确实很辛苦,护士还好,不管工资高低,出来就可以赚钱,但做临床的医生不仅要读研还要实习三年,就算正式工作了,一开始也赚不着几个钱。所以说,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选专业时脑子进的水。”

靳钊言看她无奈而认命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可我看你怎么没有一点入错行的意思,每天乐得跟捡了钱似的。”

她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是,既然无法回头了,干吗不勇于接受,生活就像一场强奸,既然不能反抗,还不如闭着眼好好享受。”

这是个老梗,她只是觉得拿来用挺应景的,哪知对面的人一听,生生被喝进嘴里的水呛了喉咙,脸红得跟条虾子似的,不知道是呛得还是羞得。

庄茶拣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满脸鄙视,“瞅你那点出息,这连黄段子都算不上,你害羞个什么劲。”

靳钊言恼羞成怒,愤愤地指了指水杯,“我是被呛的,呛的!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别天天尽说这些话,还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庄茶头疼,受不了他跟唐僧似的又开始念经,赶紧转移话题:“快快快!菜上来了!”

老板的拿手好菜看起来很普通,就是家常菜色而已,像是凉拌三丝、土鸡汤和啤酒鸭,和外头卖的差不多,肉眼看并没什么分别。

“你尝一尝,比外头卖的好吃多了。”

庄茶听话地动筷子,每样都尝了一下,每样都好吃得让她恨不得自带特效,要是套中华小当家的话,此刻的她已经幸福地在土鸡汤里徜徉了,并且还自带闪光,浑身上下光芒万丈。

一旦开吃,庄茶就顾不得别的了,埋头专心对付美食。

正准备端起碗喝光最后一口汤时,对面突然伸了一只手过来,那修长白皙的指尖就停在她嘴边,白白嫩嫩的一根。

她脑子秀逗,张口咬了下去。

靳钊言闷哼一声收回手来,半晌说不出话来,待从指尖传上来的电流一点点退尽时,他才艰难地开口:“吃得嘴角都是饭粒,我帮你擦一下,你咬我干吗!”

她的舌尖细滑温软,牙齿细小坚硬,两种触感交织在一起,再配上她无辜茫然的眼神,他能镇定才有鬼了!

身体里的那把无名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他像是被扔进了蒸笼里,热气腾腾地钻进来,却找不到出口出去,只能莽撞地在他身体里乱窜,惹得他燥热难耐。

对面的庄茶哪知道他此时有多辛苦,自顾自地说道,“谁让你突然伸手过来,我还以为是根泡椒凤爪。”

“……”

酒足饭饱之后,庄茶才突然想到正事,叶谦群托她办的事儿她给搞砸了,眼下,她唯一能求助的就是靳钊言,好在两人已经重归于好,她也可以继续厚着脸皮找他帮忙,否则,叶谦群非杀了她不可。

“对了赵言,我可不可以找你帮个忙。”

靳钊言没说话,无声地挑了挑眉,潜台词很明显,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咳咳,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情拜托你你也会很为难,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现在只有你能帮得了我了。”

不得不承认,她最后一句话确实愉悦到了他,这是头一次,他觉得别人如此需要他会让他有这么大的成就感。

虽然他一直被很多人需要着,同事、患者以及患者家属,有些人甚至把他当神祇一般盲目信奉着,他习惯了这样被需要,便也当作了一种更沉重的责任,没有半点应有的成就感。

而如今,因为她简简单单一句只有他帮得了她,他觉得,能让他成为她唯一的依靠,这样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妙。

这才是他心里期冀的真正的被需要。

“说吧,只要是我能帮得了的,我一定尽力。”

庄茶摇头,“这个你也不一定帮得了,我也不想你为难,只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你好歹算近水楼台,消息肯定比我灵通。”

靳钊言端起面前的水杯喝水,心中暗自思忖,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为难成这副模样?

见他应允,庄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挂到心胸外科靳主任的号吗?”

她话音刚落,靳钊言就又被白开水呛了一下,他咳了半天才扬声反问道:“靳主任?”

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确实让他很惶恐,他可没有忘记,他们两人认识了将近两个月,他从来没有向她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藏着掖着这么长时间了,做贼一般,骤然听到她提起自己,不怕才怪了!

“对啊!就是咱们手术室那个特别牛逼的靳主任啊!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传奇却听了不少,他可不是一般人,所有人都尊敬崇拜他,而且他的手简直能起死回生,所有在别人看来已经没有希望的患者在他手里都能活过来,我真心崇拜他!”

这是靳钊言头一次觉得别人这么夸他,他的心里竟然也会像是被熨斗熨过一般,温暖妥帖。

从前,但凡别人提起他的名字,每个人艳羡的不是他的特权就是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人会真正关注他钻研学术的精诚,也没有人会关注他在把一个个生命垂危的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时,心底会有多么高兴!

他们只会羡慕院长给了他多少特权,他的身份多高高在上,他的口袋有多鼓,没有人会透过他居高临下的身份去研究他的初衷。

然而,他也不能说什么,否则,只会被人说,他这是虚伪做作,假装清高。

久而久之,他便开始厌恶,厌恶这样不走心的夸赞,厌恶别人仅仅看到他的身份地位,所以,他干脆给周围人立了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所有人在他面前不许提靳主任这三个字,当然,也不许刻意彰显他这个身份的特权,只需要把他当成普通的医生就可以。

也许正是因为适应了别人的不理解,所以,当庄茶能够说出这样直击他心灵的话时,他才会如此动容。

她是唯一一个抛弃了外在的光环,只崇拜他个人的人。

思及此,他甚至偷偷庆幸,还好他喜欢的是她,因着她的理解,他会越来越喜欢她,直到无法自拔,可是,如果换成别人,他喜欢她,她却不能真心理解他,那样的感情想想都觉得实在辛苦。

见他表情变幻莫测地凝神思索,庄茶还以为他是为难了,赶紧摆摆手打消他的顾虑:“我知道你只是靳主任的助手,找人家帮忙也不合适,我不求你给我找靳主任本人开后门,我就是想让你帮我问问,到底怎么样才能挂到靳主任的号?难道没有关系的人就真的只能买黄牛号了吗?”

听到她说黄牛号,靳钊言才回了神,不解地反问:“什么黄牛号?”

“就是有人高价倒卖靳主任的号,我今天早上问了,一个号七千,他怎么不去抢银行!我左思右想,如果黄牛党能弄到号的话,那说明还不是稀缺到一号难求,他能弄到号,那我也能弄到。”

黄牛党倒卖号,这个靳钊言还真不知道,他的名气在医院里打得很响,慕名前来看病的也特别多,但是在院长看来,他可是医院好不容易请来的镇院之宝,哪能跟别的医生一样。因此,在院长的安排下,他除了接急诊外,每天就只接三个手术的号。

开始的时候他还尝试拒绝,和院长解释了一下,说他不做手术的时候空闲时间还是很多的,就算他做不到给每个慕名前来的人都亲自动手术,但是亲自问诊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院长一听,立马不高兴了,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可是咱们院的香饽饽,物以稀为贵,怎么能和别人相比,那些普通医生都看得了的病何必找你看,那么做不就是浪费资源了吗?

之后他便再没有提这件事,他也算非传统意义上的寄人篱下,多说无益,过分计较只会惹人生厌。

他以为只是简单的挂号,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么多黑幕,连黄牛党都出来了,他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扯扯嘴角,憋了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我这周日有时间,你把病人带过来就可以了。”

既然他的号难挂,那么干脆就不要走那个程序了,他本人就在这里,何必多此一举走那个弯路。

庄茶不是别人,值得他事必躬亲。

“哈?带给你看有毛用啊!他要是找你的话,我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儿了。”

桌上散落了几颗蚕豆,庄茶一边捡着豆子吃一边吐槽,“要是别人的话还好,主要是托我办事儿的人不是个善茬儿,我要是做不到让他满意,他保不齐会掘了我家祖坟。”

趁着对面丫头捡豆子吃的工夫,靳钊言赶紧掩下自己脸上的慌张,眨眨眼,把眼底不自然的神色敛了下去,换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出来。

还好她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否则,他可一步出错,满盘皆输了。

在她面前,他是赵言,不是靳主任,他得时刻铭记在心,不能有一点疏忽。

待心绪平稳,他拿起手边的筷子敲了敲她的指关节,板着脸嫌弃她:“好好盘子里的不吃,干吗捡桌上的,多不干净!”

指关节一阵锐痛,庄茶条件反射似的收了手,鼓着腮帮子看他,手里的豆子却没放下,“浪费食物多不好,更何况豆子是我掉的,我要是不吃干净,一会儿你朋友过来了还不得笑话我,我可不能给你丢脸。”

竟然这么乖巧懂事,都懂得替他着想了,可真是难得!

思忖间,庄茶突然探手过来,把手里的豆子顺势递到他嘴边,笑容甜甜地看着他,“尝一尝,他家的蚕豆也特别好吃,酥酥脆脆的。”

面前就是她巴掌大的娃娃脸,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只刚睡醒的猫,眼珠黑白分明,水汪汪一片,让靳钊言瞬间失了神,心跳漏掉一拍。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嘴接过她手上的蚕豆,因为无从下口,他几乎是把她小小的指尖含在嘴里才吃到了这颗豆子。

她指尖绵软温热,比蚕豆的口感要好得多。

他骤然面红耳赤,背脊绷直,只觉得口腔里都是她的味道,唇齿留香。

“哈哈哈哈哈!上当了吧,你刚才吃的那颗豆子就是我从桌子上捡起来的!”

还没等他回神,刚才暧昧旖旎的气氛就被庄茶的笑声给打破了,她笑得牙都露出来了,贝壳一般的牙齿之间就是刚才温软的小舌头,粉粉嫩嫩一片。

靳钊言只感觉热气又腾腾地上来,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凉茶下去,心底的燥热才稍稍平复。

自从韩晟韬给他性启蒙之后,他也稍微了解了一些相关知识,虽然还没到韩少爷那般出神入化的境界,可也不像从前那样呆傻了,起码可以直视自己的生理欲望了。

他对庄茶有了最原始的性冲动,这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只是她一个微笑,一个眼神,甚至小小的触碰,他都会失控,他本不是自控能力这么差的人,可在遇到她之后,坐怀不乱的自制力就全然崩塌了。

她暗里一定是只妖精,专是勾魂夺魄的。

对面的人还在笑,眼尾的笑涡里满满的戏谑,靳钊言定了定神,扯了一张纸巾,探手把她黏糊糊的手扯了过来,“手上都是调料,你就不觉得难受。”

他拉着庄茶的手,一根一根地擦拭着她的手指,表情专注,像是给薄胎上釉似的,反而是庄茶不好意思了,稍用力把手抽了回来,不自然地干笑两声:“舔舔就好了,不用擦,多浪费纸!”

说罢,她还现场演示了一下,把手指伸进嘴里舔了舔,虽然指尖早被他擦得干干净净了,但为了证明自己,她还是刻意砸巴了两下嘴。

她自认为这样的动作又傻又掉价,可看在靳钊言眼里,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魅惑,她的眼神单纯可爱,动作却不经意间透着性感,他原本就不冷静,她还三番五次地挑逗他,他是一个刚刚正视了自己生理欲望的成熟男人,哪能受得了她这样的**。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极色的人了?

都怪对面那个小女人,她可是罪魁祸首!

“你真是脏死了,手上那么多细菌你就往嘴里塞,你上班给人家灌了肠,导了尿,擦了血,洗没洗手啊,统统吃进肚子里了!”

庄茶脸上表情石化住,肚子里一阵翻滚,喉头**,差点就吐出来。

虽然洗过手了,可他这么一说,还是很恶心。

“赵言,你讨不讨厌,不说实话能死啊!”

杯子里的橙汁被她当成了漱口水,她猛灌了一口,咕噜咕噜地漱了口,之后毫不客气地把靳钊言的杯子拉过去,一张嘴,哗啦啦吐进去,之后,得意地擦了擦嘴,“反正你也喝完了。”

靳钊言一脸绝望,他真是拿这个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又小坐了一会儿,靳钊言就起身去结账了,庄茶摸着肚子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暗想,自己又占他便宜了。

厨房里,系着围裙煲汤的老板不怀好意地看着靳钊言,暧昧地问他:“来真的了?”

凭他对靳钊言的了解,这个人可是对异性敬而远之的,不管多性感妖娆的美女放在他身边,他都能坐怀不乱,不仅对人家女孩子没有半点该有的冲动,被挑逗得烦了还会吼人。

他也问过靳钊言,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接近女孩子,结果这人直接来了句,每天矫揉造作的,多烦,我哪有时间应付她们!

当时他就暗想着,靳钊言这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女人对男人来说,最大的作用不仅仅是精神支持,更多的是生理支持。

欲望蓬勃时,一具香软滑腻的娇躯躺在怀里,婉转低吟着任你欺负,就算她平时再烦,到了这个境地,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靳钊言这个禁欲的男人一直没有参透这样的道理,但今天看来,这人似乎有点开窍了,他可头一次见靳钊言带异性见朋友。

不用说,要么是意义非凡,要么就是他也准备尝尝女人的滋味了。

“嗯,认真的,不过还没有告诉她,我想再等等,等她能接受我的时候再说出来。”

还没接受?那意思说还没上床?

“到几垒了?牵手,拥抱,接吻,上床?那姑娘别看小脸清纯,身材却够火辣,虽然胸前没有波涛汹涌,但是那小腰那么细,两条腿又那么长,上了床也足够把人折腾得五迷三道的。”

老板色眯眯地开口,一双眼睛还不住往外头坐着的庄茶身上瞟,靳钊言低咳一声,伸手把他的脑袋扳回来:“你就不能正经一点,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就换不出一句好话来!”

“切,我就不信了,这次你还能像对夏朵那样跟柳下惠似的,你敢说你对人家姑娘没一点非分之想?同样是男人,虽然你还没开过荤,但是该有的欲望还是有的,你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你自己。更何况,像你这种禁欲多年的人一旦有了欲望会更加不可收拾,到时候肯定比普通人还浪!”

靳钊言敛了眉眼不作声,听他说这种事情他虽然也有点不适应,可同为男人,自然也不会害羞,因此也没有反驳,只是眯着眼睛咬咬唇,心里一阵躁动,“嗯,我也觉得,总之,和她在一起,我就不是很心平气和。”

“那是自然,尤其是你这种没有走肾之前就走了心的,欲望来得肯定会更汹涌,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要是能灵肉结合,身心合一,那绝对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要我说,你就该找个机会把她骗上床,女人一旦把第一次给了一个男人,一般情况下会身心依赖,到时候,你也能少费点心。”

靳钊言皱眉,没有说话。

对面的人以为他是听进去了,继续诱导道:“而且,如果她是个雏儿的话,一旦你让她尝到了滋味,就算你不理她,她也会天天腻腻歪歪地缠着你,如果你技术好点的话,那她就更离不开你了,保证让你夜夜笙歌。”

靳钊言依旧不语,半晌后才缓缓抬起头,眉宇间俱是浅淡的笑意:“你知道你为什么至今都没有遇到真心喜欢你的人吗?”

那老板把手里正择的菜放下,顺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只管身体上的舒爽,从来没有真心地去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所以,这是你的报应,你活该!”

真心喜欢,是不会舍得欺负她的,哪怕欲望再汹涌,哪怕心底再躁动,可依旧舍不得动她,尊重她的身体,才能尊重这份喜欢她的心意。

看着靳钊言面不改色地讥讽自己,那老板顿时奓了毛,伸手扯了靳钊言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说了半天还不是你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和别人上过床,说不定,她早就不是处女了,你还巴巴地护着人家的身体!自作多情!”

他话音刚落,靳钊言的脸色就沉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他把领口的手扯下去,淡定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面无表情地说道:“她怎么可能是那种女孩,你以为我的品位和你一样吗?不管别人尝过的,没尝过的,你都来者不拒。我,宁缺毋滥。”

说完,他把几叠钞票放在收银台上,转身就走,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火冒三丈地咆哮:“靳钊言,你他妈的还算不算人,老子还是不是你兄弟!说话怎么跟放刀子似的,哪儿痛戳哪儿!”

听到厨房的吵闹声,庄茶起身溜达过去想瞄一眼,刚走几步,靳钊言就出来了,他一把扯了她的手腕往回走,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没事,他就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

虽然庄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觉得那个老板总结得还挺到位的,像靳钊言这样情商低的人说话可不就是放冷刀子,有时候真是不给人留一点情面,她深有体会,对那老板深表同情。

一餐饭吃下来,天已彻底黑了,庄茶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了,虽然不太迟,可也差不多到回家的时间了。

靳钊言侧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点迟了,你有没有和你妈妈打招呼?”

“没关系,现在也不迟。”

庄妈妈一般情况下是不担心她的,因为她从小就是家人放养的,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所以,只要不是太迟,庄妈妈都不会过问。

加上在手术室实习,经常要加班,庄妈妈也已经习惯了,问都懒得问。

“嗯,我送你回去。”

从菜馆到她家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靳钊言虽然着急送她回去,可开车的时候还是一丝不苟地遵守交通规则,哪怕是没有监控的街头,他也总是一丝不苟地停下来等红灯。

看着空无一车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坐在车里傻傻地等着红灯,庄茶特别想不厚道地说一句,老大,要不走吧,车没一辆,监控没一个,等红灯给谁看呢!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敢说,靳钊言这个人素来严谨,这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也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她不能用自己扭曲的三观去影响他,还是乖乖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好了。

有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好奇,她很想知道,像他这种一直都这么严谨,不管什么时候都把自己绷得紧紧的,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出格,时时刻刻处于极度理智情况下的人,到底什么才可以让他方寸大乱呢?

呵呵,当然,她拿黄段子调戏他的情况除外。

送她到楼下后,靳钊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嘱咐了她一句快点上楼早点睡觉就准备开车离开,庄茶过意不去,清清嗓子,主动请缨:“你路上小心,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原本她想着让靳钊言回去给她打的,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不太合适,她理亏,还是态度诚恳点比较好,这个大爷她可惹不起。

靳钊言不作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脚蹬油门,车子跟离弦的箭似的滑进沉沉的夜色里。

庄茶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回身之后才抹了把脸,腹诽道,还真是个傲娇的家伙。

开门回家,家里除了季铎这个小外人外,竟然还有不速之客。

庄茶倚在门边,看着喧宾夺主,理直气壮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季臣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浅淡,最后凝结成冰。

明明是她的家,却又不像她的家。

这么看着,他们倒更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成了那个多余的外人。

“哟,小茶回来了,快进来坐!”

季臣刚见她冷着脸站在门口,倒是挺热情地招呼,他身边那个小胖子也蹬着小短腿跑过来,庄妈妈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仿佛很适应这样的阖家欢乐。

那些年季臣刚带给他们的伤痛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些伤痛浅淡得像是一阵烟,呼一口气,就全散了。

季臣刚以为他浪子回头,那么,她们就该感恩戴德地恭迎他的光荣回归,妈妈是那么做的,可她不会。

她不是圣母,做不到以德报怨,她只知道,你进一尺,我便还你一丈,季臣刚抛弃她们母子俩之前说的话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一刀一刀刻在她心口上的,她至死难忘。

从他开口说她不是他女儿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既然不能爱,那么,就恨他一辈子。

幼稚也好,心胸狭隘也好,她做不到像妈妈那样,可以义无反顾地原谅他。

她依旧不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是再去找白小月蹭一晚,正思忖着,妈妈突然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扯了扯她的手腕,面色严厉地质问她:“对了,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还是上一次那个人?”

哦,对,忘记让靳钊言开到巷子口了,停在楼下妈妈肯定又看到了。

她想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总归是一个朋友,只是送她回家,能有什么大碍,不是每个接近她的男人都对她有所图,她还没到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地步。

正要开口,一旁的季臣刚突然插了一嘴:“小茶谈男朋友了?”

这下她彻底不想说话了,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把重心移到一条腿上,直挺挺地站着,一言不发。

看她这副消极抵抗的态度,庄妈妈更火了,嗓门不自觉地抬高:“我上次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不是你的男朋友的话,就不要随便占人家的便宜,现在这个社会你以为有那么多的好心人呢?人家要不是对你有所图,哪会这么好心!”

就算所有人可能对她有所图,但靳钊言绝对不会,迄今为止,只有她拜托过他帮忙,他从来没有麻烦过她一次,要说提防,也应该是靳钊言的妈妈提防她才对。

别让她把人家儿子带坏了。

要是季臣刚不在场的话,她绝对会嬉皮笑脸地和妈妈解释,说靳钊言只是她的好朋友,可他好巧不巧在场,那她也懒得言语。

毕竟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多说无益。

“你别生气,小茶长大了,自己有分寸,你不要管得这么严,咱们老了,观念跟不上了,不能拿咱们那一套要求孩子!”

还没等她说什么,季臣刚就接了话,被他这么一说,庄妈妈更不高兴了,直接板着脸训斥,虽然是看着季臣刚,话却是说给庄茶听的。

“这和年代有什么关系,咱们那个年代女孩子要自重,这个年代就不用了吗?天天和来路不明的男人搞在一起算怎么回事?那些吃亏上当的女孩子,还不都是因为不听老人言,自己不自重才成那样的吗?再说了,一天到晚不在家,不是值班就是加班,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老了,想怎么糊弄怎么糊弄!”

“你别这么说,孩子有自己的分寸,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分不清是非吗?”

“不是分清分不清的问题,我就是在教育她,女孩子要自重,不要占不该占的便宜,人家是有钱人,自然不需要你回报钱,那你除了钱以外还能剩什么?人家还不是图你是个年轻小姑娘!”

“孩子她妈,你别这么说,哪有那么严重,小茶又不是那种姑娘!”

他们两人跟说相声似的你来我往,一个扮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庄茶心底越来越凉,原本还有些冤枉,想要争辩一下,现在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只想着赶快离开。

只要季臣刚在,这个家就不得安宁,他总能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就连妈妈也受了他的蛊惑,由中立的态度变成了偏袒他的一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哪天妈妈把她踢出家门,收了季铎当自己的孩子她也不觉得稀奇。

“说完了吗?”

季臣刚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庄妈妈原谅她这个不自尊自爱的孩子,劝她不要生气。

一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庄妈妈更来气了,下意识地就冲她抬了巴掌,但是挥到半途,还是放了下来,改成重重地在她肩膀上掐了一下,嘴里骂着,“你怎么越长大越不让我省心!”

不得不承认,季臣刚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能耐,和妈妈重逢了不过几个月,就已经让妈妈把仇恨消弭得丁点儿不剩,还成功地挑拨了她们母女俩的关系。

这么多年来,妈妈几乎没有批评过她,一来是可怜她失去了父亲,二来是她一直很乖,但是现在,在妈妈眼里,她却成了一个不自尊自爱的坏孩子。

呵,多亏了她那个失而复得的父亲。

“说完了的话我就走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是不是消气了?”

“大晚上你自己家床塌了吗,不能在家睡!”

庄妈妈难得发一次火,自然没那么容易消下去,见她依旧执迷不悟,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又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庄茶吃痛,咧着嘴叫出声,可任凭她拧着,态度没有半分见软,待妈妈松手,她伸手揉了揉胳膊,心中暗想,肯定青了一片了。

“我先走了,你知道的,我如果留下来的话肯定会和季臣刚吵起来的,我明天还要上早班,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你往哪里走?大半夜的去哪儿!你倒学会夜不归宿了!”

庄妈妈一声吼得比一声大,在厨房门口躲着的季铎被吓哭,小心翼翼地跑过来揪着庄妈妈的衣角,声音软软地说着:“干妈,你不要骂姐姐。”

多好,她的“亲弟弟”都懂得护着她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季铎软乎乎的小脸,替他擦了眼泪,“好了,你看,爸爸妈妈都在,加上你,正正好好一家人,不多不少。”

直起身,她把被妈妈扯到地上的包捡起来,浅浅地笑着:“我自然有去处,送我回来的男人既然能让我上他的车,自然能让我上他的床,毕竟人家有所图,有来有往才好继续相处。”

说完,她也不管妈妈的火冒三丈和季臣刚装模作样的劝解,转身把门一拍,潇洒地离开。

关上门后还是能隐约听到里头的对话声,庄茶无心计较他们在说什么,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楼道里黑漆漆的,她抬脚狠狠地跺了一脚,昏黄的白炽灯才颤颤巍巍地亮了,她没再犹豫,抬脚噔噔噔下楼。

出了楼门,她才忽然想起,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没带钱包,她想着也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就只拿了公交卡出门了。

现在可好,手里只有一张公交卡有什么用,这个时间哪里还有公交。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这个小区比较偏僻,因为远离闹市,所以大家基本上没有夜生活,各家各户都早早回家睡觉了,街道上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外,要车没车,要人没人。

还好路灯还亮着,陈旧昏黄的几盏灯,模模糊糊投下一小块光亮,庄茶看着自己脚边黑漆漆的影子,心中一阵阵凄凉。

说不难过是假的,却哭不出来了,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物极必反,总之,她心里难过得厉害,眼眶里却没有一滴泪。

要是平常的话,她一定会把季臣刚骂个狗血淋头,管它什么尊老爱幼,孝敬父母,他抛弃了她们母子领了小三儿风流快活,他就是个罪人,哪有资格让别人给他面子。

可今天不同,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结果很明确,连妈妈也被季臣刚收买了,只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就算骂起来,也没了底气,没了妈妈护着她,季臣刚只会当她是小孩子任性。

现在已是初秋,夜风有点凉飕飕的,庄茶漫无目的地沿着路灯踱步,心底的冰凉一层层渗透出来,在皮肤上蔓延开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晚上在大街上溜达也不太合适,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向白小月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