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手一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你说什么?”

“大兄,在我面前您还装什么呢?”

“这弹劾陈骞的事情,不就是您在暗中指使的吗?”

钟毓冷笑了起来,“不错啊,当上侍中,别的没学会,栽赃陷害倒是学的很快。”

钟会摇着头,很是自信的说道:“大兄啊,陈骞的那些书信,是从廷尉府泄露出去的,目前能在廷尉府里有这般掌控力的,就只有您了,无论您承不承认,这件事都与您扯不开关系。”

“我知道,您是想将这件事栽赃到陈骞弟弟的头上对吧?毕竟陈骞前不久才责罚了他的弟弟,这大概也是您派人去联系陈稚,故意激化的矛盾?”

“您也不会亲自去见吕巽,您甚至都没见过他,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将手伸进廷尉府的只有您一个人。”

“所以,哪怕您用无数的伪装手段,也是毫无用处的。”

钟毓继续看起了自己的花,“如今我就是白身一个,随你如何陷害,我是不会理会的。”

钟会的个头要比兄长高不少,他就这么站在钟毓的身旁,无奈的摇着头。

“兄长,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难道您就铁了心的跟随卫将军?卫将军与陛下孰强孰弱,难道您还看不清楚吗?”

“您想要激化群臣与陛下的争斗,然后让群臣重新去接受卫将军?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钟会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他非常的严肃。

“兄长,大局已定,当今天下已归陛下所有,任何妄图对他不利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处并无他人,我如今以胞弟的身份来劝说你,勿要再执迷不悟了,且跟着我归顺陛下吧。”

钟会说的很是坚决。

钟毓却微微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身后的弟弟。

“我并没有妄图对陛下不利,故而你也不必劝说我,我只是在府内养养花而已,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钟会顿时泄了气,“这都诈不出来啊。”

钟毓继续摆弄起了面前的花花草草。

钟会继续说道:“兄长,我学不了那陈骞,但是您也勿要当那陈稚!”

放下了狠话,钟会匆匆离开了此处。

钟毓再次瞥了他一眼。

你才是那个不听话的陈稚!

钟会从他的府邸离开后,当即令人驾车前往太极殿,钟会是没办法像陈骞那样对亲兄弟动手的,虽然钟会总是不听他兄长的话,但是,他毕竟是兄长亲自抚养长大的。

钟毓在他心里的地位,大概类似于父亲,叛逆的钟会一次次跳到钟毓面前去炫耀,去吹嘘,总是有点孩子跟父亲炫耀玩具的感觉。

钟毓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在钟会离开之后,他就转身回到了书房内。

忠心耿耿的老家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

作为看着钟毓将钟会抚养长大的府内老人,他也是有些担心会发生兄弟阋墙的局面。

他忍不住劝说道:“家主,陛下如今亲政,司马昭对我家并无多少恩德,原先司马师的提拔,您也已经报答过了,如今陛下占据着优势,又何必……”

钟毓摇着头,“天下的事情,哪里是能轻易断定的呢?”

“陛下阅历不足,以为诛杀一些大臣,就能使得天下归附,这是不可能的。”

“天下的局势并不明朗,况且,怎么能因为主家势弱就更换门庭呢?那是小人的举动,卫将军对我不薄,我不可以负他。”

老家宰苦着脸说道:“可公子这里……”

“无碍,他跟随陛下,我跟随卫将军,无论成事的是谁,宗族都可以继续延续,陛下对他极为看重,而卫将军对我也是如此。”

……

当钟会急匆匆的走进太极殿的时候,卢钦赶忙起身拜见。

钟会顿时皱起了眉头,心里的不悦直接写在了脸上。

“士季来了!”

曹髦笑着起身,钟会却指着卢钦,“此人来此做甚?”

曹髦一愣,这两人有过什么过节吗?

卢钦苦笑了起来,当初他曾担任侍御史的时候,曾告知钟毓,让他略微管教一下在洛阳内横行霸道的弟弟……不过那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您记性这么好的吗??

不过,这人怎么敢以质问的口吻来询问皇帝呢?

卢钦看了看皇帝,曹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他笑着说道:“士季且坐。”

钟会坐在了他的身边,直勾勾的看着卢钦。

曹髦解释道:“卢君是朕召来的,是要让他来担任大司农。”

“士季也知道,这财政乃是做事的前提,你在外头做事,也不能没有钱财啊,高柔等人的财产,是不够我们来做这些大事的,卢君为人正直,清廉勤苦,他来担任大司农,朕是最放心的。”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大司农相当于财政部长,虽然尚书台分了大司农之权,但是现在的尚书台出现了诸多的空缺,完全可以再利用大司农将财政大权从尚书台抢回来。

一个听话的廉洁的大司农,能让他们少很多的麻烦。

不然钱财调动,都要召尚书台会议,等到钱财发放下来,都不知要耽误多少事情。

钟会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

他看了一眼卢钦,说道:“你本是有罪之人,陛下为了天下,赦免了你的罪行,往后你当全力弥补,接下来的诸事,都需调度,若是耽误了事情,诸罪可并罚!”

卢钦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平静的领命。

曹髦只觉得有些头疼。

钟士季是越来越横了呀。

这是直接将自己代入了帝国丞相吗?对着九卿都是这般口吻,自己尚且不敢如此。

曹髦只好让卢钦暂时离开,只留下了钟会。

钟会最近是越来越蛮横了,或许该稍微让他也清醒一下。

曹髦思索了起来,而钟会却忽然开口问道:“中军校尉尹大目是陛下的人吗?”

“啊?”

曹髦的脸上出现了司马炎同款的表情。

他是真的惊了!

尹大目的事情,除了焦伯,李昭这两个绝对的心腹,压根就没有人知道,连刘路他们都不知道,钟会是如何知道的??

他想要效仿自己的曾祖父,来一个打死都不承认。

但是吧,尹大目的事情,迟早都是要公开的,而钟会这个人,绝对不能被轻视,被哄骗。

曹髦迅速做出了决定,他诧异的问道:“难道您原先不知道吗?”

“啊??”

这一次,惊愕的表情出现在了钟会的脸上。

在兄长的事情后,钟会发现,自己似乎被皇帝给带歪了,他认为胜券在握,可在兄长乃至其余大臣的眼里,并非是这样。

他又认真的想了想如今司马昭跟陛下的对比。

司马昭在河北,虽然麾下只有四个营,但是那四个营的战斗力都比较强,另外,河北和青徐的军队,大概率都是要跟随司马昭,在南边,除了毌丘俭之外,诸葛诞和王昶的态度都不好说。

从联姻关系来看,他们显然与司马昭更亲近。

这么说起来,似乎皇帝虽然有优势,但是没有那么的高,达不到高枕无忧的地步。

可是,这些时日里,皇帝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对司马昭完全不担心,甚至,他还能得到很多绝密的消息!

钟会几次来找曹髦,曹髦都表现的很是放松,仿佛司马昭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钟会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曹髦所带偏,可当看到兄长的举动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陛下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轻视司马昭呢?

就算司马昭远不如司马师,那也不是司马炎这样的货色啊。

钟会结合焦伯和李昭等暗棋,顿时想到了司马昭身边还有陛下的人。

他想了许久,最后想到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尹大目,一个是成倅。

当初的焦伯跟李昭都在皇帝的身边,尤其李昭还是尹大目从前的部下,他们都跟随了皇帝,整日待在太极殿门外的尹大目会不知道这些情况吗?

当初自己去找他问话的时候,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焦伯和李昭都是自己人。

另外就是成倅,这厮的弟弟至今还在皇帝的身边呢,陛下完全没有要替换他的想法,他就对成济如此的放心??

这其中肯定也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钟会本来还是有些生气的。

自己这一心一意的来辅佐圣王,你个圣王怎么还能对我有所保留呢?

他又不是个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故而直接就开口质问。

但是曹髦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懵。

曹髦认真的说道:“当初士季在皇宫的时候,朕与尹大目多次密谋,你都视而不见,难道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了他的立场,所以才没有动手吗?”

这一刻,钟会的脸色通红,当初是他负责监视曹髦的啊。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知道他是您的人。”

他赶忙清了清嗓子,“陛下,臣大概知道您的想法了。”

“您是想要将整个河北的军队都一次收到麾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