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雅苑的住处要近公司些, 但陆长鹤连夜就搬到了沈离那个小区,带着狸猫一块儿搬。

东西是过去了,人倒是常在沈离那儿留宿。

她笑他黏人, 放着好地方不住,就要跟着她,他一直乐在其中。

差几日除夕,近些时候都在筹礼,沈离跟他商量几次, 总被他抢着揽活, 说到时候两人一起回去, 礼他备好就成。

沈离还想有些参与感, 几次都拒绝了。

最近特地上网学了一手打领带的技术, 某日一早就迫不及待拉着陆长鹤实践,其实学得还不错,系得有模有样。

这一系,以后日日陆长鹤都要她系。

陆长鹤站得很直,就爱看她踮脚抬头给他系领带的模样,漫不经意讲事:“前段时间从酒行订的名酒到了,这两天我过去拿一下。”

沈离想了会儿, 他之前说过要订酒一块儿回去送礼, 点头说:“那我再另外买些补品之类的,过年一块儿随礼。”

陆长鹤说:“都行。”

领带系好, 沈离认真抚平,真丝质感较为顺滑,没有瑕疵褶皱, 她技术再不好也有种被好料子蒙混过去的感觉。

沈离偏身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侧眼见狸猫从角落窜出来, 尾巴翘的老高,刚惊醒的样子。

陆长鹤是不喜养猫的,平常事忙,大多都托人照顾,这下直接带沈离这来也算省事。

她矮身过去添了猫粮,“你养它多久了?”

陆长鹤边穿外套边说:“好几年了,睹猫思人啊,只是忙的时候常常顾及不到它的三餐,托别人养的时间也不少,偶尔瞅着它想你。”

“好几年”三个字出来,响在她心头,令之紧颤。

但她不想说些煽情的苦话,语气飘然,“好深情啊陆小狗。”

给了他莫大的肯定,他期许的眼神都满意了不少,或许觉得,这几年养得值了。

不过沈离再看了看猫,心中怅然,“但其实我都不想再要只猫了,失去它对于爱猫人士来说,是很痛心的事,我不太想在此继续贡献情绪了。”

这番话陆长鹤听得明白,决心下得干脆:“那找个时间我给它送走。”

听到要送走她又不乐意了,“你养都养了,哪有半路又不负责的道理。”

她只是不想去主动接受罢了,但本着养都养了的心态,总也不好说不要就不要,“它叫什么名字?”

“没想过,有事没事就喊它小家伙。”陆长鹤转身在衣柜里翻外套,前两天留宿连着大衣也留了两件在这儿,洗晒晾也在这儿完成,省了回隔壁拿衣服。

闲空子想了想,“要不以后喊离离?”

“不要。”沈离果断否决,一直对离这个字没什么好感,“我名字不吉利。”

“谁说的?”陆长鹤抓着外套就向她走过来,下蹲在她身侧,眼神赤诚,“不要听算命先生乱讲,离离的名字,就是远离灾祸的意思,寓意是一辈子幸福美满。”

“……”沈离内心感触,他总会这样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然后失落的心情马上就会治愈,“那也不要叫离离,好奇怪啊,以后你喊一声,是我过来还是它过来?”

陆长鹤眼睛瞟上瞟下,“那叫冬冬?”

沈离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喜欢冬天。”

沈离笑说:“好朴实的名字。”

“没拒绝的话,那这么定了。”他长身立起,外套往上套,“我去公司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

沈离身上挂着蓝白浅色的毛绒睡衣,衬得人也软软的,似乎很好捏。

幼稚的心理促使,他弓身轻吻她时,顺便揉了一把她的脸。

除夕当日,沈离跟陆长鹤两个来得早。

立春之后冬雪便化干净了,春雨绵绵几日,经过路旁修剪整齐的花丛绿植,泛着湿冷的空气镶着淡草清香。

两人一并随了礼,被柳雁拉着到后院散步。

四季桂开花繁盛,柳雁喜爱这味道,早早让人植了几棵在后院,清风凉过,香调味浓,沁人心脾。

两人从进门开始便未明说关系,只是站在一起,模样亲昵,柳雁心底似明镜,跟两人说些体己话就罢。

外头甚寒,走了两步陆长鹤就要沈离先进厅里了。

自己留着跟柳雁聊了会儿,杵在池塘边赏景。

话题说到面上,柳雁也不掩着了,“你俩什么时候又在一块儿的?”

陆长鹤手揣在风衣兜里,抖抖肩,“没多久。”

“之前我不是听离离她说有对象了吗?”很寻常闲聊的语气,为他可能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你还真给人撬了?”

“她没对象,说来噎我的。”他在风里的眼睛睁开不完全,波澜不惊的表情显得有些疏冷。

“你俩这……缘分不浅啊。”柳雁打趣着搬出旧事,“不枉你年年送礼,她拿着你送的东西来问我的时候,我也懵呢。”

他听征一下。

哼出的热息飘上悬空。

“……原来是这样。”陆长鹤茅塞顿开,一直也没问,那姑娘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早些时候湖面会结一层冰霜,一片冷寂,如今风起湖面便紧跟涟漪。

柳雁平日里无聊时就会注意这些,于她来看,是相当恍然如梦的变化。

“这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止是这个冬天。

是一年又一年轮转的四季,柳雁眼里的沧桑沉淀许多,只是一向表现得很轻松。

她年纪大了,情绪经不起折腾,算起来,最崩溃的一次莫过于在抢救室门外,等着里面人的消息时的状态,她一直都想着,她得先是一个母亲,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长鹤,你变了好多啊。”可当此时,当她看向陆长鹤这幅样子,说好听是成熟,可他也背负了重于千斤的东西。

他对所有人都有种疏离的感觉,包括她,有时候她就会想啊,自己是不是连母亲都没做好。

陆长鹤没回答她,中间隔着一个石块的距离,近至一步可达,谁也没贴近谁。

“打算跟你爸爸说吗?”柳雁问。

“我们今天是一起过来随礼的。”陆长鹤说,“就没打算瞒。”

“也好。”柳雁点头几下,这件事跨度太长了,如今兜兜转转又绕回来,比起他们是否在一起,柳雁更在乎的是陆长鹤对陆丰的想法,“你爸爸不会左右你了,从前,还是不要太怨他,他只是过于古板,将你引向他认为好的方向。”

“我不会怨他,如今的陆长鹤也不错不是吗?成就我,也算他一半功劳。”

陆长鹤从来没有怨他。

一个老古板,他哥哥都明白的道理,教了他这么多年,他还能不明白吗,这个位置需要负重的,是他本该承受的。

只是……

“只是失望,一直以来,都只是失望而已。”

“妈。”

他很少这样称呼柳雁。

偶尔叫一声,甚至显得生疏。

眼底很空,又似盛满酸涩,“你说过啊,人不是机器。”

长桌之上,本该欢聚一堂的氛围,打破在陆长鹤要求将沈离的位置调在身旁的突发状况里。

不过无人多言,等着陆长鹤表态。

阶级这东西,下面的上不来,上面的下不去,谣言四起是常态。

爱堵不了悠悠众口,权才能。

所以他要在这个位置,带她从淤泥沼泽里闯出来,名正言顺地,让她坐在身旁。

“趁着这个机会,向各位长辈介绍一下。”陆长鹤郑重表明,目光所至,是陆丰的方向,“这是我女朋友,沈离。”

芙妮很惊讶,更多是为他们高兴,早早就想着他们有没有可能,这下饭熟了,还没来得及多欣喜呢,周遭氛围就不对了,开口试图缓解:“这么突然啊?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陆长鹤刚在沈离旁边落座,简洁回道:“最近。”

仍是鸦默雀静一片。

在场没人不知道沈离的过往,当初沈家落魄,陆家打算接纳这个小丫头时,少不了人反对,不过陆家执意,便也作罢。

但最开始,是没有人看得起沈离的。

如今可以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那些到访的亲戚也不会把她的身份当回事,甚至不当她存在,只是偶尔谈起孩子时,会不由说上两句对比。

沈离确实很优秀,也很漂亮,这点毋庸置疑。

可地位之上的人只觉得,她也只剩这点了。

而如今,她明晃晃坐在前位,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她,这个命运奇妙的姑娘。

当陆长鹤告知这个消息,大家只觉得是沈离幸运罢了。

长辈便坦言:“这、不得不说,沈家这姑娘还是好生漂亮的,难怪能追到你。”

“不是。”陆长鹤着急否认这点。

“?”

众人呼吸跟着一滞。

且听他叙说:“是我追的她,花费六年,千辛万苦才追来的。”

“……”

目光细密雨点纷然落在那个花费六年才追到手的沈姑娘身上。

所以不是这姑娘攀高枝攀上了,是陆家这二公子费尽心思才摘来的花?

“六年?”芙妮一个人乐,旁边陆砚安暗地里拉都拉不住,“你小子跟离离上高中那会儿就对人家起心思啦?”

叔伯见此笑说:“想不到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哈哈哈,这点跟你爸像。”

同行的晚辈也吃瓜模样,去探寻陆丰的态度:“陆叔怎么不说句话?你儿子可是找了个漂亮女朋友来给你看了。”

陆丰:“……”

柳雁跟着陆砚安心里打慌,视线紧落在陆丰脸上,察觉他的神情变动。

他本身没打算反对,但也不大想表态,被人提到跟前,才捏杯沾口甜酒,垂眸思道:“沈家姑娘,才学渊博,是位良人。”

二人接连松口气。

暗叹还好。

况且到这份上,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一顿饭吃得匆忙,场面话说得多,在这样注重礼节的家族聚餐里,晚辈之间交不上话,长辈之间公事谈论偏多,一般不会太有热闹氛围。

陆丰下桌得早,转身就回了书房。

沈离跟着一起招待送走亲戚,留了些亲戚家的晚辈,拉着在大厅一块儿玩纸牌游戏,跟几个千金阔少,玩得不亦乐乎。

沈离实在不擅长,说在一边看他们玩几把再说。

陆砚安也不喜这东西,就在旁边陪着。

几人建了个聊天群,专做一局之后交易金额用,芙妮没进去,就陆砚安在里边,输了就替她出钱,赢了把钱收了又私信转给她。

不过看局势过了几回,芙妮赢得起飞,陆长鹤少时就爱跟人玩这些东西的,赢得都不多。

他们玩的额度大,一局下来交易就是好几百。

沈离看得心惊胆颤,更不敢加入了。

偏身问了旁边看牌局的柳雁,“陆叔叔走了吗?”

柳雁没大仔细她是什么意思,注意力还在牌局,回答说:“他在书房呢。”

又看了一会儿,沈离才借口去趟厕所,往电梯里走上到二层。

敲响了陆丰书房的门。

沉闷严肃的声音透过门板:“进。”

和他本人一般的威严不可撼动。

沈离心里是慌的,但还是跨出了这一步。

有些话是要说的,一定得说。

见到沈离,陆丰少有惊讶,见她身后没有跟着另一个男人,更是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停了电脑里的活,向她摊手示意,“坐。”

沈离沉默坐进他对面的椅子,隔着一张胡桃木桌,威严压迫下,沈离有一会儿不敢看他眼睛。

“什么事?”陆丰主动问。

“陆叔叔。”沈离礼貌性先喊了人,“我很想知道,你如今对我是什么看法?”

“说明白点。”

他音重,总令人心底生寒。

陆砚安都从不敢与他叫板,沈离都要感叹自己自不量力居然跑过来要讲这些逾矩的话。

“您是当真认可,还是依然持有阶级之下的鄙意,不好意思这样冒犯问您。”沈离边说边抱歉,是真的怕极他会震怒。

“我也不是真对你有什么意见,虽没有实质背景出身,相较寻常女子倒也不差,模样出彩,德才兼备,自当不会拉陆家面子。”陆丰心绪平稳,卸一身力靠近软椅背,眼里光辉渐暗,“况且长鹤人也那么大了,总管不了一辈子,他反正是翅膀硬了。”

陆丰没有执拗地觉得沈离只是一个家族落魄的女子,而是对她的才学容貌给予肯定,没有古板地觉得她仍旧不够逾越阶级。

所以还是认可的吧?

“谢谢您这样看我。”沈离微颔首道谢,但过来可不是说这些,来往两句话,她胆子也壮些,“其实当年的事情,我都知晓。”

陆丰眉心一跳。

听她续言:“我不怨您将我视作筹码抛出,让陆长鹤臣服,我只是难过,难过你们之间的关系。”

“或许我接下来的说的话,不是一个晚辈可以对一个长辈讲的,但是抱歉,不说的话,或许您永远都不会了解到了。”

“……”陆丰沉默着,飘渺的眼神归定,听她慢慢讲。

“长鹤他曾经也仰视过您,他想象过无数次您会和大多父亲一般疼爱他,可他总是挫败而归,这些话他是不会同您讲的,所以我大些胆来与您谈谈。”

她浑身冰冷,心脏近乎停跳,无数次叫自己不要露怯紧张,接下句话时,眼神微光坚定,直视向他,“您或许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很棒很棒的赛车手,他一直都很优秀。”

“生在权贵之家,我非常理解您要掐断他区别于生意场的理想,但那时他不过年少,我很想问问您……”

痛心使人红了眼眶,咬出来的每个字都在发烫,“为什么不肯保留一些纯真给他呢?或者,您有试着关怀他吗?试着做一个有感情的父亲。”

“……”或许也是第一次这样被冒犯,但陆丰没有生气,反去深思,那些字字句句叩在心门的质问,嘴硬着慨叹,“他本来,就当我是仇人似的。”

“您错了,您甚至不了解您的儿子。”她语气是轻的,面对长辈,话已经越矩了,语气自然要有分寸,泪在她眼中摇摇欲坠,“他只会失望,绝不会视如仇人一般看您。”

“真的抱歉跟您说这些。”她一直都在道歉,这种层面的话一个晚辈说出来实在不应该。

但她也不会怕了,陆长鹤这辈子都不会和他爸爸讲述自己有多么难过失望,她不说,或许他们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长鹤的精神病您也不知道对吧?”她脑子一热,把话都拱出来。

她实在想看看,这位父亲是否真的这样冷血。

知晓他的儿子病症缠身,可以置之不顾,毫无触动。

“精神病?什么时候的事?”

幸而她有些赌赢,陆丰座椅靠不住了,直起身,神色庄重。

沈离咬紧下唇,哼出的鼻息很沉,“很多年了,精神分裂,躁郁症,他还有胃病。”

这些,陆丰统统都不知道。

甚至柳雁都不知道。

陆长鹤把这一家子瞒的很好,整整六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一点也不高兴,他很难过,却又从不跟人倾诉这份难过。

总会给她发出去的拒收信息,也都是年年几份的问候,关于病症他只字未提。

他从不把那种难过带给别人。

“可是六年以前,他健健康康,意气风发,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是沈离最伤心的地方,她见过他最风光明媚的时候,她见过少年在赛场肆意,见过他笑容不羁,再见如今这样,每每想起心中便顿然绞痛。

“他这六年真的走得好辛苦。”

沈离底下攥紧的手攀在桌沿站起,说到心里深处,她什么也不怕了,“哪怕您……有一点点关心他呢?”

“……”陆丰被堵的哑口无言,对于两个儿子,他的确欠缺些真是意义上的父爱。

但从未想到,陆长鹤会负重至此。

出于尊重,临走沈离仍鞠躬道声歉:“最后还是对不起,过段时间我会给您赔礼,晚辈说这些话实在不应该,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好好想想。”

回到客厅时,他们还在玩纸牌。

沈离特意去过一趟卫生间,将泪擦干净,一点红晕用补妆的粉饼盖过去。

看上去没什么事了才下去。

也不知道陆长鹤的战况如何,芙妮还是笑得最欢那个,一顺溜牌砸上去,“飞机!”

这飞机飞得几个人愁容苦脸。

没人再有大牌打出来,芙妮又紧接上三个A:“三带一。”

“我去。”

“嫂子还剩几张牌?”

芙妮洋洋得意展示牌背,“就一张咯。”

“靠啊,又输了。”

已经有人捂脸了。

“没人要我就走了啊?”

芙妮没得意完,陆长鹤砸了串炸弹过去,“压。”

芙妮笑容僵住,扯动嘴角,“你这……深藏不露?”

“藏一局了没想到吧。”陆长鹤玩得入迷,沈离回到身旁了也半天没有察觉,话头挑衅芙妮,“大牌都出来了吧,你还剩一张怎么过?”

芙妮:“……”

这小子越来越会噎人。

其余人纷纷要不起,“这把是要给二哥拿下了啊。”

陆砚安还在翻手机,瞧这情况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眼陆长鹤,眼神示意。

陆长鹤秒懂,丢了一条龙过牌的机会,砸了最小的三上去。

刚好顺延到芙妮,剩下一个十险胜。

“我靠!放水严重!”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哥?”

几人输麻了都,见这场面心态更崩。

陆长鹤摇头摆手,“卖我哥一面子。”

“你这么玩就没意思了。”

“唉散了散了。”

……

“散什么?”陆长鹤肩膀碰到沈离,惊觉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多想,把人牵近,“你们嫂子还没上场呢,不得陪陪?”

听到这话,他们还真打算给面子。

沈离连连婉拒:“我就算了,我真的不会,没有玩过。”

“不想试试吗?”陆长鹤以为她觉得玩的额度大所以不想,“我钱多,随便你输。”

沈离态度明确:“不要。”

陆长鹤不勉强她了,“行吧。”

有人看了眼手机时间,望向敞开的厅门,真诚发问:“一会儿是不要点烟花了?”

每年都会如此,不过近两年城市里不让放了,好在别墅区这边管束稍松,一直以来都有的惯例,该放还是放。

“是吧,听说两位哥哥斥资千万砸出来的烟花秀呢?”小女孩声音甜甜的,看向陆长鹤跟陆砚安满是崇拜。

陆砚安真低调没说话,陆长鹤话劲上了要炫两句:“低调低调,哄你们嫂子的。”

“救命!”

“我要酸死啦!”

纷纷没眼看。

差不多到时间,大家都上了另一栋专为赏星赏月赏烟花修建的楼层顶部。

三三两两扒在护栏边等待烟花绽放。

陆长鹤一行人是后来才赶到的。

他旁边跟陆砚安走得近,刚到顶层,突然近过来提醒他:“年后找个时间,医生联系好了,你的病别再拖了。”

先前都听念叨去了,突然这么温和提醒,陆长鹤还有点不习惯,“行,谢谢哥。”

陆砚安将围巾拉下来透了几口气,连声叹息,“从小到大都没让我省过心。”

芙妮跟上来,“这以后操心的呀还要多个离离。”

陆长鹤固执分个区别:“离离不一样,离离的操心我爱听。”

“哟哟哟。”芙妮调笑说,“小恋爱脑。”

陆长鹤站得直,碰碰陆砚安,“我跟我哥彼此彼此吧。”

惹得几人发笑。

“爱老婆是陆家的传统美德啊。”芙妮这么想的时候也才觉出,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同步。

陆砚安扯了扯她,往另一头走,觉得一对一对还是分明得好,“我们找个位置等烟花吧。”

烟花不止从一个方向出来,所以不用担心站在哪里,届时,漫天烟火会窜涌上云霄之间,遍布周围。

陆长鹤也拉着沈离找了一处地方,沈离以为他随便占的地,直到他问说:“猜猜第一束烟花会从哪里出来?”

沈离当真在想,扒在护栏上,从视角之处往下看了一圈,不大确定。

陆长鹤引着她的视线,长指一向左下方,“在——那儿。”

那一眼沈离开始后觉那个角度的深意。

陆长鹤的解释来的更快:“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也是在那放的。”

“所以第一束烟花会在那里出来。”

“第一束只为你放的烟花。”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话音落,一束窜天烟火至那处升腾而起,如流星划过夜空,撕裂一道通往天堂的口子,万般流火散开,呈一只巨大的兔子模样,炸开的星星点点化成无数心形坠落人间,颜色绚烂。

声音在欢呼,那是第一束最美丽的烟火。

只有沈离知道,是为她,也只为她放的。

震撼一幕盛满眼瞳,至此往复,带动着四面八方的烟火一并飞上长空。

风又起,吹得骨节泛红,沈离缩回扒在护栏的手。

耳边烟花炸响声音此起彼伏,间隔不断。

女孩忽而偏头,那人在烟火下,观望夜空无尽浪漫,满眼憧憬的模样,让她觉着似乎又见从前恣意不羁的少年郎。

“陆小狗。”她轻唤。

即使周遭声响够吵,他也在嘈杂中准确捕捉到她的声嗓,眼睛看过来:“嗯?”

“我有说我爱你吗?”

沈离猝不及防抛出此问,陆长鹤才笑的面容有点呆滞,很久才回味她问的是什么话。

“这个……”他眸光恍然,像个入了魔的痴情种,将脸偏远,试图掩盖快要溢出的紧张。

“我爱你。”

“……”

风浪愈大了。

耳边裹着的沙沙声也染得发烫。

男人怔忡着脑袋侧回来,风向所扰,短发在额前朝一边凌乱。

这三个字。

太重了。

他第一次听她说“爱”这个字眼。

比喜欢重上千百倍。

就只消这一瞬,陆长鹤自以为淬炼了一身的坚韧,他所有的姿态,数年如一日的冷硬躯壳,在她毫不犹豫说出这三字的一瞬,土崩瓦解。

她说爱他。

沈离口袋里捂热的手去探他一侧的,冰凉透顶的大手,滚热传递,眼里满是炽烈的真挚,神情却平静稳定,像安抚,又郑重承诺着:“我会成为你的依靠,会拾起满身泥泞的你,我会爱你。”

“无论怎么样,你是完美或残缺,是高位之上亦或尘埃之下,我都会爱你。”

世界按下静音。

吵嚷隔绝。

他耳边只剩下她如此坚定而热诚的告白。

她认真的视线倘过六年光阴,同他讲些胜过无数婚礼誓词的话语。

她深知这世上再不会有如他一般热烈又痴笨的人,所以她才会爱得这样热烈。

她会坚毅地独当一面,会挡在他身前,一如他从前那般,将他视作全世界,告诉他命运多舛不是他的错。

她会一点点将破碎的他拾起珍藏,再耐心拼整。

曾经那个可怜兮兮,胆怯不前祈求依靠的小女孩,在紧握他的手。

告诉他。

她会成为他的依靠。

她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