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司马亮的心情糟透了。那天他只想着抓住了乔大年,撬开他的嘴,让这个刺杀他的凶手束手待毙,也能彻底把严智仁打垮。没想到章一德做事不密,严智仁竟然带人冲进警察局把乔大年带走了。在关键时刻他希望大锤能像解野滩镇之围那样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没想到大锤却也草鸡了,让他大失所望。他不知道还有谁能让他倚重信任。
正在司马亮沮丧颓唐之时,周豁子的人马又去野滩镇打劫,恰好大锤回到野滩镇集训自卫大队,当即开上去迎敌。自卫大队初次作战,士气很足,加之以逸待劳,周豁子的人马很快就被击退了。消息传来,司马亮兴奋起来,当即带着同永顺去野滩镇慰劳自卫大队。这股武装力量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他还要利用它为自己的仕途削平障碍。
司马亮在望月楼酒楼设宴为自卫大队庆功,自卫大队小队长以上的官员都出席了酒宴,镇上的富商豪绅也都出席庆贺。司马亮、大锤、苏万山等坐在首席。
吃喝正酣,忽听有人大声叫屈。司马亮停下了筷子,用目光询问苏万山。苏万山也一头雾水,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那喊冤叫屈者已闯进大厅来。苏万山闪目一看,是王山虎,心中顿时吃了一惊。王山虎在野滩镇是个出了名的鬼难缠,是谁惹犯了他?
王山虎认准了司马亮,冲着首席奔了过来。同永顺急忙起身拦住他。他“卟嗵”一下跪倒在地:“司马县长,请为小民做主!”
苏万山急忙过来为司马亮挡驾:“山虎,你有啥话就跟我说。”
王山虎瞥了他一眼:“苏镇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这事你管不了。”
“啥事这么严重的?”
“这事我要给司马县长说。”
司马亮开了腔:“你站起身来,慢慢地说。”
王山虎站起身来,冲司马亮一拱手:“司马县长,小民有苦情。”
司马亮问道:“啥苦情?”
“小民的老婆被人强奸了。”
司马亮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等事怎么能在这个地方谈论,看来这个壮汉也不是什么好鸟,可事已至此,不能置之不理。他不动声色地问:“可知奸夫是谁?”
“奸夫是自卫大队的团丁彭二锤。”
王山虎此语一出,满座哗然,都朝大锤行注目礼。大锤一直冷眼瞧着王山虎,只管喝酒吃菜,似乎是局外人。自打那年他跟王山虎打了一场恶架后,他与王山虎从没招过嘴。王山虎冲进大厅跪地叫屈时,他冷冷瞥了一眼,尽管嘴里什么也没说,可心里也在纳闷:是谁招惹了这个毛鬼神,闹得吃酒宴也不得安宁。没想到王山虎说二锤强奸了他的老婆!这着实让大锤吃了一惊,他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司马亮虽不知道彭二锤是何许人,但单听“彭二锤”这个名字就知道此人和大锤有关系。他沉下脸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山虎。”
“王山虎,你可知道诬陷人也是有罪的!”
“小民知道,小民不敢诬谄人。”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可有证据?”
“小民有证据。”
“拿出来。”
王山虎扭过头,冲着大厅门口喊了一嗓子:“带进来!”
只见两条壮汉把二锤拧着胳膊推搡了进来。二锤赤着身只穿着一条花裤衩,鼻青脸肿,背上还印着斑斑血迹,垂着头惶惶然如同一条落水狗。
大锤紫了脸,忽地站起身来,喝喊一声:“二锤,是咋回事?”
二锤抬头看了一眼大锤,又垂下头去。这时苏万山伏在司马亮耳边低声道:“他是大锤的堂弟。”
司马亮明白了。他思忖一下,问王山虎:“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还有谁能证明彭二锤强奸了你老婆?”
王山虎振振有词地说:“他强**老婆还要谁来证明么?我老婆现在门外,司马县长可以问问她。”
司马亮让把王山虎的老婆带进来。须臾,一个小妇人被带了进来。司马亮仔细一看,小妇人二十出头的年龄,天生丽质,王山虎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他瞥了王山虎一眼,疑惑道:“她是你的老婆?”
王山虎道:“她是小民的三姨太。”
司马亮皱了一下眉,转脸问王山虎的三姨太:“彭二锤是如何强奸你的?你要从实说来,不得有假!”
三姨太的毛毛眼忽闪了几下,说:“昨晚子夜时分,我去小解,回房时他溜进了我的屋,就把我那个啥了……”
司马亮厉声道:“他是怎么溜进你的屋的?”
三姨太垂着头说:“我不知道……”
王山虎插言道:“他是从后墙爬进来的。他给我当过店伙计,对我家的情况一清二楚。”
司马亮厉声问二锤:“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二锤垂着头不吭声。这等于默认了。
原来二锤在给王山虎当伙计时就和三姨太有了那码事。王山虎的三姨太原本在青楼做皮肉生意。王山虎常去那家妓院,迷上了她的姿色,便出重金给她赎了身,娶做三房。起初,王山虎很宠她,时间长了便疲了,加之另外两房女人跟她争宠,王山虎渐渐对她冷淡了。她正值青春年华,又出身青楼,哪里肯甘寂寞。她瞅准了眉清目秀的小伙计二锤,就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后来干脆就投怀送抱。二锤二十啷当岁,钢板板小伙一个,哪里经得起她的**,很快就钻进了她的被窝。起初他们偷偷摸摸,处处小心。王山虎一来事多,二来粗心,竟然毫无察觉。三姨太胆子也就渐渐大了起来,跟二锤幽会的次数频繁起来。后来二锤辞了活参加了自卫队,可还经常出入王家,这便引起了王山虎的怀疑。他暗暗设防,发现了三姨太和二锤的奸情。他顿时怒从胆中生,当即就想把二锤抓起来痛打一顿。但他粗中有细,并没鲁莽行事,他知道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如果没抓住二锤的把柄,二锤也不是好惹的主,有大锤给他撑腰,他哪里能吃他的打,只怕会闹翻了天,丢脸的只会是他。若是捉奸捉了双,到那时把二锤咋样都行。他佯装啥事都不知道,却暗中留意,伺机捉奸捉双。就在昨晚,二锤又去与三姨太幽会,脱了衣服刚钻进被窝,被他一脚踹开门抓了个正着。这三姨太年纪虽轻,却见过大世面,颇有心机,当即痛哭流涕,反咬一口,说二锤夜入民宅强奸了他。他心里明白是三姨太勾引的二锤,十分恼恨三姨太,却极要脸面,他就要三姨太这句话圆他的脸面,当下就让二锤吃了一顿饱打。二锤血气方刚,虽被捉了奸,却驴瘦架子还不倒。如果三姨太保持缄默,不反咬他一口,他就会把这事一身背了。男人嘛,就要敢作敢当。没料到三姨太反咬了他一口,气得他七窍冒烟,咬牙切齿地说:“王山虎,是你老婆勾引的我,今日儿你要打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就饶不了你!”王山虎十分恼怒,真想一顿把二锤打死。可真的打死了咋收场?他恐怕也难得活命。如今大锤是自卫大队长,有权有势有枪,招惹不得。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思前想后,他没有下狠手。今日他听说县长司马亮来了野滩镇,便跑来喊冤叫屈。他听说司马亮为官清正,想让司马亮为他做主,一来出出这口窝囊气,二来丢丢大锤的脸。大锤当年在街上打了他,他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二锤不是大锤的亲兄弟,可也是堂弟,一笔写不出两个彭字来。正所谓,打了鼻子伤着脸。
大锤怒喝道:“二锤,到底是咋回事?你说话呀!”
二锤讷讷地说:“我没强奸她,是她勾引我的……”
司马亮上下打量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浓妆艳抹,红袄虚掩,露出白脖和一片酥肉,虽然在哭,却不见泪水,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再看那王山虎,是个黑胖子,一脸的猥琐之相,已是四十往上的年纪,比那女人足足大出了二十多岁。那彭二锤二十刚出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表人才。他心中当下明白,肯定是那女人勾引了二锤。可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二锤被本夫捉了奸,已无话可说。可他还是因碍着大锤的面,有意偏向二锤。他瞪了三姨太一眼,喝问道:“你是咋勾引他的?”
三姨太一怔,结舌道:“我……我没勾引他……”
苏万山在一旁说道:“母狗不摇尾,公狗岂敢跳墙。”
王山虎可是个难缠的角色,刚才他见司马亮偏袒二锤,心中有气却慑于县长的威严强忍着没有发作。苏万山话音刚一落,他便把一肚子的怒火冲苏万山发泄出来。他瞪着眼睛喊道:“苏镇长,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你们可不能官官相护呵。我老婆被人抢奸了,你不审罪犯反而审我老婆,这是哪家的道理?”
三姨太不失时机地大声哭泣起来,大喊冤枉。王山虎转过脸对司马亮道:“司马县长,人都说你为官清正,你可得为小民做主呀。”
司马亮沉下脸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调查清楚了会依律处置他的。”
王山虎不依不饶地说:“他彭二锤是自卫队的团丁,不去打土匪,却强奸民妇,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司马亮黑了脸:“王山虎,我已经说过了,如果彭二锤真的强奸了你老婆,我会依律处置他的。”
王山虎“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挺直身板梗着脖子说:“司马县长,有道是捉奸捉双,现在奸夫已被我捉拿,我不明白还要调查啥?”
司马亮一时语塞,黑脸变青了。大锤这时早已紫了脸,按捺不住走上前抬手扇了二锤一个耳光:“老彭家的脸让你丢尽了!”
王山虎不阴不阳地说:“一个耳光就能抵罪么。”
大锤拔出了枪。王山虎惊叫起来:“你要干啥?!”
大锤把枪口指向了二锤。
“大哥!”二锤哆嗦起来。
司马亮急忙起身,把大锤举枪的手按下来:“彭大队长,二锤罪不至死。”
王山虎又嚷嚷起来:“你们官官相护,还让我们平民百姓活不活!”
大锤转过脸咬牙道:“你想咋样?”
王山虎也咬牙说:“我要讨还一个公道!”
大锤道:“咋样才能还你一个公道?”
王山虎站起身来,冷笑道:“彭大队长,二锤是你兄弟,也是自卫队的人,你可不能护短呵。”
大锤道:“我不护短。我知道你是想报当年的那个仇,说,咋样就扯平了?我还你。”
王山虎说:“咋还还用我说么。”
大锤收起枪捋起衣袖,伸出左手食指放在桌上,忽地拔出匕首,猛地剁下去。那食指在桌上弹了弹,掉在了王山虎的脚地。大厅的人都惊呆了,发出一片惊呼之声。大锤的左手血流如注。可他毫不理会,盯着王山虎道:“行不?不行我再剁一个指头给你。”
王山虎被镇住了,瓷着眼看着脚地的断指,那断指汪出一滩血,还在突突地颤动。王山虎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呆若木鸡。司马亮没料到大锤跟王山虎玩起了刀子,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看到王山虎被镇住了,暗暗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不失时机地训斥王山虎:“你怎么不识好歹!凡事都有个调查了解过程,你竟敢威逼政府官员,真是胆大妄为!”
这时苏万山也训斥道:“山虎,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你这么弄的。还不赶紧出去。”
王山虎不再吭声,拉着三姨太的胳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