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章一德风风火火地来到县府,见到同永顺就问:“司马县长呢?”

同永顺说:“在办公室哩。章局长有啥事?”

“有急事。”章一德脸色很不好看。“快带我去见见。”

章一德跟同永顺来到办公室,司马亮正在批阅公文。章一德叫了一声:“司马县长!”

司马亮抬起头来,只见章一德阴晦着脸蹙着眉头,不由一怔,急问道:“出事了?”

章一德摇了一下头:“没出事,乔大年已经抓住了。”

“他现在哪里?”

“在警察局。”

“你审讯了没有?”

“审讯了。”

“他招认了没有?”

“他不招认,其中另有隐情。”

“另有什么隐情?”

“我就是特地请你去警察局一趟,再审审乔大年。”

司马亮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了身。他怕的就是节外生枝,可偏偏就节外生出枝来。他皱着眉跟着章一德去警察局。走出两步,章一德回过头说:“司马县长,叫上彭大队长一块去吧。”

司马亮抬眼看着章一德,似有不解。章一德说:“这个案子是彭大队长办的,最好叫上他一块再审。”

司马亮明白了。案情突出变故,章彭二人不和,章一德怕大锤生疑心,因此要叫上大锤一块去。他对同永顺说:“你去把彭大队长叫一下。”

路上章一德把审讯乔大年的经过说给司马亮和大锤听。乔大年承认那天下午跟二杠去了野滩镇。二杠说家里有事是假,其实二杠是去野滩镇买烟土。他们太阳落山时赶到了野滩镇,买到烟土连夜就往回赶。他们刚刚渡过渭河,就遇上了一伙土匪劫道。他们开了枪,可寡不敌众,二杠被打死了,他好歹逃了一条活命。

司马亮说:“二杠去野滩镇买黑货,他去干啥?”

章一德说:“我问了,他说二杠拉他一块做生意。”

“这话你信么?”

章一德说:“很有可能,二杠也拉过我。”

司马亮不再说啥,大步走路。大锤一声不吭,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警察局,章一德亲自押来了乔大年。司马亮一看见乔大年就气不打一出来,恨得牙根直痒痒,昨天晚上自己的命差点送在了他的手中,此时此刻他真想一枪崩了乔大年。他青着脸,目光灼灼地直逼乔大年。乔大年浑身禁不住一颤,避开他的目光,垂下了眼皮。他厉声道:“乔大年,你可知罪?”

乔大年到底是个军人,他稳住心神说:“我不知有啥罪?”

“二杠是不是你打死的?”

“二杠是土匪打死的。司马县长若不信就问彭大队长。”

司马亮冷笑道:“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

“我说的全是实话呀。”乔大年把目光转向大锤,希望大锤能替他说句话。

大锤冷笑道:“乔副官,你说的恐怕不全是老实话吧。我问你,安葬二杠那天你跟章局长说啥了?”

乔大年一怔,惶然地说:“我不记得了。”

大锤把目光转向章一德:“章局长,你给乔副官说说吧。”

章一德说:“那天我问你这几天干啥去了,你说你老爹病了,回老家了一趟。可你分明去了野滩镇。”

大锤冷笑道:“乔副官,你还有啥话要说?”

乔大年腮帮的肌肉**了几下,身子往前挺了挺,说:“到了这一步了,那我就把实话全说了。那天我和二杠去了野滩镇,是给严大队长买黑货,二杠顺便作点生意,他跟章局长借了三十块大洋。章局长,有这码事么?”

章一德点点头。

司马亮道:“你为啥要撒谎呢?”

乔大年说:“为这事二杠把命都搭上了,我不想再把严大队长连累进去。所以才那么说。”

司马亮又问:“你们跟谁弄的黑货?”

“胡雷娃。”乔大年看了司马亮一眼,“他说他跟县长很熟。”

司马亮冷着脸说:“你身为政府官员,私买烟土,难道不怕犯法吗?”

乔大年不吭声了。

司马亮正想趁势审讯,查出昨天晚上的刺客到底是谁。这时同永顺匆匆走了进来,在司马亮耳边低语了几句。司马亮脸色陡然一变,站起了身。大锤和章一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这时就听外边响起了沉重的皮靴声,他们转过目光去看,严智仁出现在门口。严智仁青着脸,瞪着眼睛冲着章一德吼叫:“姓章的,你凭啥抓我的人?”

章一德不知说啥才好,神情紧张起来,看着司马亮。

“你要抓就明着抓,为啥来这一手?”严智仁大吼大叫,全然没把一旁站立的司马亮放在眼里。“你狗日的是门背后的蝎子,蜇人不现身!”

章一德脸上不是颜色了:“严大队长,你先别撒歪,听我说……”

严智仁不容章一德开口:“我不想听你说。我就要撒歪,看谁能把我球咬了!”后边的话明显把矛头指向了司马亮。

司马亮身子颤了一下,强抑住怒火,道:“严大队长,是我让抓的。你有啥话好好说,有理不在声高嘛。”

严智仁把目光转向司马亮:“你凭啥抓我的副官?”

司马亮道:“乔大年私买烟土,罪责难免。”

乔大年看到严智仁,犹如狗见了主人,来了精神,嚷道:“是他们向我逼供的。”

严智仁冷笑道:“我当是啥屁事哩,不就是买了几两大烟么,是我让他去买的。我伤风着凉了,买点烟土治病是犯法啦?如果是犯法,你就抓我好了。”

司马亮一时语塞,气青了脸,拿眼睛直瞅大锤。大锤开口道:“严大队长,乔大年很可能是打死二杠的凶手。”

严智仁更是火冒三丈:“有证据么?凭啥说他是打死二杠的凶手?他是我的副官,二杠是我的卫兵,他能打死二杠么?简直是胡说八道!”

乔大年青着脸道:“彭大队长,你凭啥说我是打死二杠的凶手?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你可不能诬陷我呀!”

大锤也无话可说了。严智仁抓住了把柄,嚷得更凶了:“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严某人!”

原来警察局里有严智仁的耳目。耳目把乔大年被抓的消息报知严智仁,他又惊又怒,带着他的卫队就直奔警察局。卫队荷枪实弹包围了警察局,形势十分危急,一触即发。

大锤怒火填胸,真想一枪崩了严智仁。但他看出眼前的形势不比寻常,一旦动起手来,严智仁是有备而来,再者,他是条疯狗,急了眼啥事都能干得出来,他们谁也活着走不出警察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走上前把青脸换成笑脸对司马亮说:“司马县长,既然乔副官是买烟土给严大队长治病,那也无可厚非。都怨我和章局长没调查清楚。”他把事揽在了自己和章一德身上,给司马亮找台阶下。

司马亮也无可奈何,悻悻地说:“彭大队长,那你就看着处置吧。”

大锤转过脸对严智仁说:“误会了,请严大队长息怒,你可以把人带走了。”

严智仁带走了乔大年,临出门时又撂了一句话:“想找我的茬,你娃娃还毛嫩哩。”

司马亮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成了紫茄子,直喘粗气,他实在太气愤了,严智仁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县长往眼里搁。章一德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闷着头大口抽烟。他没料到事情让他办砸了。他在肚里直埋怨自己太掉以轻心了。

大锤跺了一下脚,冲着严智仁远去的背影咬牙骂了一句:“狗日的披被子上天,张狂得没了领了!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