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率先锋昼夜行军,一日到昌化,已有徽州的溃军逃到那里。

斥候接连不断收到暗营的情报。

清虏张天禄率军猛攻旌德,徽州府义军首领金声不敢应敌,从南门逃出,旌德县城不战陷落。

义军应敌全凭一股气,如阎应元在江阴城内守住了这股气,可在三万大军围攻下坚守两月,歼灭刘良佐四千兵马。

张天禄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让义军在徽州府重整兵马,再想这么顺利就难了。但他对驻守在富阳县的浙东兵马也有忌惮,命人给杭州大营的多铎送信,求多铎能出兵能牵制富阳守军。

清将先锋杨守壮率三千人紧追金声,直逼绩溪城下,张天禄率两万大军守在旌德城等多铎的答复。

过了绩溪就是徽州府,金声在绩溪收集残军,没等两天杨守壮竟然紧跟到绩溪城下。

每隔几个时辰都有信使快马奔向昌化,战局的变化让翟哲目不暇接,当绩溪陷落的消息传来时,他忍不住在大帐中咆哮:“黄道周到底在干什么!”

黄道周立营于绩溪县翠玲山下,就像瞎子一样看着局势崩坏,徽州府俨然是清兵下江南的重演。

他立刻召集诸将,方国安、左若、鲍广、郑遵谦、孙全敬和张煌言进了县衙,看翟哲的面色就知道局势不妙。

翟哲把这几日收到的消息几句话讲完,说:“简而言之,徽州府很危险,城内守军只有几千守军。黄道周准备率大军北伐,数万兵马都在向北进军,不知是不知道,还是反应不过来,对几十里外的清虏先锋毫无反应。”

“左若听命!”

“在!”

“你麾下兵马行进速度快,立刻日夜兼程往徽州府进军,一定要在清虏之前占据徽州府。”

左若拱手,答道:“遵命!”他想想,在转身前又问了一句,“若黄道周退回徽州府呢?”

“黄道周退回徽州府也守不住!”翟哲闭上双眼,犹豫了好一会,说:“他若退回去了,你驻扎在徽州附近,等我大军前来。季弘已在徽州府内,会给你传达消息。”

“遵命!”

左若快步离去。

翟哲目光在诸将身上巡梭,再叫:“张煌言!”

张煌言没想到翟哲会叫他,但反应极快,立刻出列拱手,“在!”隐隐有些兴奋,练了这么多年武艺,终于有了上阵的机会。

“给你一千兵马,你打着平虏将军的旗号往各处收集溃兵,一路往昱岭关方向行军,同时散布消息,说平虏将军率十万大军来救援徽州。”

“啊,啊!”张煌言长大嘴巴,“遵命!”

十万大军!翟哲也敢说。但张煌言很快明白了翟哲的意图,这是给丢掉胆子的溃兵灌上一碗烈酒壮胆。

“其余兵马立刻拔营,往昱岭关方向行军!”

军议只进行了片刻的时间。

左若率军先走了。

翟哲很着急,绩溪离徽州府只有半天的路程,从昌化到徽州府急行军要一日一夜,大军行走要两天才能到。黄道周的北伐现在成了引狼入室。

中军到午后再出动,方国安军行走在前,翟哲率一千亲兵卫在中军,郑遵谦和孙全敬领八千人新兵在最后。

一路都是山沟沟,道路两边群山叠嶂,草木微黄。

浙兵不怕走山路,一座座山岭被甩在后面。

左若一路强行军,绕是他麾下士卒经过千锤百炼,在他的喝骂声中也累的直喘粗气。兵贵神速,巳时出发,酉时到达昱岭关。过了昱岭关,就是通往绩溪和徽州的大道了。

到了昱岭关下,左若见关头还树立着大明的旗帜,暗自松了口气。

大军在昱岭关下聚集,左若命大嗓门的士卒到关下呼喊:“我们是平虏将军前来救援徽州府的大军,速速打开关门!”

守军慌慌张张跑上关头,对官道上不断涌过来的大军架起鸟铳。

“开门,开门!清虏攻下绩溪,已向徽州府方向去了。”

一个武将在关头垛口处露出头来,色厉内荏的喝叫:“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奉大学士命守御昱岭关,鲁王是叛逆,平虏将军也是叛逆。”

左若听的清楚,面无表情走上前,亲口答复:“都是大明的军队,徽州府危在旦夕,不要耽误的正事。”

那武将口气不屑,回应道:“徽州府有大学士三万大军,很快能驱逐清虏,不老平虏将军操心。”

左若的脸冷下来,警告道:“我放三铳,三铳之后,再不开门,休要怪我不客气!”

城墙上的守将把脑袋缩了回去。

左若挥手示意,身边的亲兵举起鸟铳朝天放了一铳,迅速装填弹药,点火再放一铳。

三铳之后,城门已然紧闭。

左若掉头离去,悍然下令:“攻城!”

步卒在昱岭关前列阵,前列两排甲士斜向上举起铁盾逼近关门,鸟铳手在后列举枪。

城墙上守军看架势逼近,胡乱举铳往下施放,一阵杂乱的铳声后,城墙头冒出一推黑烟,有人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只有几颗铅子击中行进中的甲士,砸在铁盾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墙头铳声才过去,鸟铳千总举起三角形的令旗,声音有节奏的下达命令:“前进,瞄准,施铳!”

鸟铳爆发的声音极其短促,但声响胜过城头比守军放出的鸟铳声十倍。虽然鸟铳射击无法像弓箭那么精准,但有八成的铅子击中了城墙垛口的位置。

城头守军正在装弹药,有些人没留意把身体藏在石墙后面,伴随铅子撞击砖石的“叮当”响,有人倒在血泊中。

左若表情冷漠,好像那城头就是清虏。

甲士加快脚步到城墙下,有人架起铁盾护住头顶,有人举起巨斧猛劈城门。

昱岭关前五列鸟铳手分段放铳,把城头守军压制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哐-哐-哐!”

巨斧的刃尖劈入铁皮包裹的厚木,前人力竭,后人跟上,昱岭关的守军在城头胡乱喊叫,也只剩下胡乱喊叫。左若足足等了两刻钟,城门终于被劈开了一道口子。甲士点燃一颗毒火球放进去,门内守军一哄而散。

半个时辰后攻入昱岭关,关内守军早已溃散。左若也不追击,留下五百兵马驻守,命斥候往绩溪和徽州府方向查探,自己率大军向徽州府急行军。

天已经黑了,有熟悉道路的向导引路,士卒走半一个时辰歇息一刻钟,派斥候往前路的山林里查探,以防清虏埋伏袭击。

午夜时分,前行的斥候带来了一个行人,自称是暗营的信使。那人到了左若的中军,与那里的同伴交换暗号确认无误,说了一个重磅消息:“徽州府失守了!”

左若简直不敢相信,一座府城怎么这样轻易的就失守了。

信使说话极有条理,禀告道:“今日酉时,清虏先锋杨守壮率三千步卒到徽州城外,徽州城的乡绅见城内守军不足,溃兵人心惶惶,黄阁老的大军又不见踪迹,所以集体议降了。大统领命我来报信。”他说的大统领是指季弘,暗营的二统领是王义,已经往北边去了。

酉时,那正是左若在攻打昱岭关的时辰。

左若听的很仔细,立刻追问:“你说清虏在徽州城内只有三千人?”

“我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千人!”

左若没有二话,立即下令:“加速行军,天明以前务必要赶到徽州城下!”

士卒们开始跑步前进,也不再顾忌前路是否有埋伏,重甲士卒被丢在后面,沿途不断有人掉队。左若让向导找便捷的小路急行军,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清虏大军进入徽州城。

信使经昱岭关把消息通报给中军翟哲,徽州府内形势一片混乱,黄道周的大军不知道在哪里,张天禄的大军也不知道再哪里。如果消息无误,徽州府几乎完全陷落了。

天明之前,左若终于看见了徽州府的轮廓,他不知道清虏大军是否已经进入徽州,命兵马埋伏在徽州北门前不远的官道边的山林中,同时命斥候监视四门。

小股兵马在徽州府附近抓来一些百姓询问,知道昨夜没有大队人马进入徽州城,左若这才放下心。

天色刚亮,北方的官道上乱哄哄来了一群人,看架势不像是清虏的兵马,因为都没有剃辫子。

左若命大军不要轻举妄动,等落在后面的兵马跟上来。只要张天禄的大军不出现,他就不着急出手。

溃兵越来越多,挤满了官道,都在向徽州府方向跑。左若亲眼看见自己的斥候在乱军中挤过来爬上山,溃兵无人理睬。

他命亲兵去抓了一个人上山,仔细一询问才知道,黄道周的兵营昨夜被张天禄偷袭,溃兵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黄道周去哪了!”左若揪住那溃卒的胸口,若是在几天前,他可能还会尊称一声黄阁老。

那溃兵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知道,清虏凶狠,半夜杀入营帐,我们见不到阁老,只能先逃回徽州府了。”

左若气极反笑,“你不知道徽州府已经失守了吗?”

那溃兵两眼一翻,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