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宁绍军镇兵马在观海卫平原集结。

旌旗招摆,鼓声震天,水师与步卒同集一处尚是首次。

除了萧之言、左若、逢勤、孟康、鲍广、车风、李志安和元启洲等人,还有水师游击张诚、文林柱和陈虎威,以及原石浦游击张名振。

高地上点将台气势巍峨,“明”字旗和“翟”字旗插在两边,士卒排列整齐威武,骑兵的架势杀气腾腾。

翟哲盔甲鲜明,脚下的新皮靴锃亮,诸将分立两侧,他拿起折叠成长条形的文书,宣布:“经巡抚大人向兵部承文,宁绍军镇又逢喜讯。”

“石浦游击张名振升宁绍镇副将,驻守石浦。”

“原宣大参将李志安任宁绍镇协同参将,文林柱任宁绍镇水师协同守备,陈虎威任宁绍镇水师协同守备。”

“恭喜诸将!”翟哲把手中文书收起来,拱手贺喜。

张名振升任宁绍副将早在巡抚衙门就已经公布了,这一次是为了在众将面前展示。张名振才得到升任副将的消息时,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他的名气在东林党中很响亮,但一直囊中羞涩,无钱找门路。此次升任副将,当然离不开翟哲的功劳。

翟哲及麾下部将都是北地来人,唯一熟悉江南的元启洲都被他使的要断腿了。他拉拢张名振看重他两点,一是张名振安分守己,这半年没有绞尽脑汁在石浦扩充实力,另一点是张名振统军有力,石浦驻军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若得到张名振相助,方便他在江南行事。

“恭喜张副将,恭喜李参将,恭喜文守备、陈守备,望诸将奋勇杀敌,不负皇恩。”

翟哲走下点将台,分别到各人面前恭贺。

“多谢翟总兵!”张名振矜持微笑,如从前一样行礼,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就此会为翟哲卖命。之前的石浦游击也是有独立领兵权的游击将军,不用依附翟哲。

翟哲在李志安和文林柱面前走过,站在陈虎威面前。

“陈守备,上了岸要把从前当海寇的那些恶习都给忘了,我宁绍镇军纪严明,你莫要才当上朝廷的官兵,就被斩了脑袋。”

“小人知道!”陈虎威咧开嘴,“小人自上岸者几个月,吃饭香,睡觉稳,再想起从前在海里过的那些日子,真是猪狗不如,在翟总兵麾下,小人必定卖命打仗。”

他的穿戴了朝廷的盔甲,看上去倒也相貌堂堂。

“你率部下往台州府海门卫驻扎,听台州参将左若号令,若台州海出了乱子,唯你是问。”

“遵命!”陈虎威挺起胸膛,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隐去凶光。

把陈虎威放在左若麾下,这是翟哲权衡了很久的之后的决定。恶人还需恶人磨,只有左若这样苛刻的将领才能让磨去陈虎威一身匪气。

公布完这些事,翟哲重回点将台,众将自然安静下来,海风吹起两侧的旗帜招摆又落下,千军万马寂静无声。

“今日是我宁绍军镇首次会练,有追随我十年的骑将,也有才募集的新兵。半年来,诸位不惜汗水,练行伍,习兵器,只待有一日在战场报效朝廷,请诸军把平日操练的结果都展示出来。”

翟哲按刀而立,“请萧副将和张副将上台观览。”

萧之言和张名振对视一眼,迈步上台分站翟哲两侧。

先出现在眼中的是斥候轻骑,车风领一千三百轻骑如飞鸟般从观礼台下的平地掠过,到对面山脚下分左右两列回头,队列拉开,战马奔跑的四个蹄子都快悬空似的。莫说江南,就是整个大明也难见到如此善骑的精骑。

轻骑之后是枪骑兵,动作整齐划一,战马几乎同时迈动前蹄。

骑兵之后是鸟铳手,随着号令兵的吼叫,整排的铳手同时施放,声震如雷。

排在最后的是操练了大半年的新兵,曾经松散的乡野气息已然不见,一股精锐凛然的气息藏在其中。

观礼台上张名振目不暇接,其他去天雄军和李志安、海盗陈虎威暗自心悸。一支强军的会练是不是花花架子,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最清楚,当枪骑兵杵枪在观礼台下冲刺时,迎面的陈虎威差点连气都呼不出来。

那黑黝黝的枪尖上,曾经串过清虏最精锐甲士的鲜血。

会练持续了一阵天,众将抖擞精神,次日还有水军操练。

此次秋后会练,一是检验逢勤、左若操练新军的成果,暗中让两人存较劲的念头,再者就是立威,震慑张名振、陈虎威和水师官兵。

会练之后三天,送走观礼的张名振,只剩下宁绍镇本部将领,翟哲才拿出筹划已久的军镇改革计划。

“宁绍军镇兵马从今日起将划分为四部:

萧之言、车风统领轻骑一千三百人,驻观海卫;

左若、元启洲领步卒三千,骑兵八百人,水师两千人,水师统领陈虎威,驻守台州;

逢勤、孟康领步卒三千人,骑兵八百人,水师两千人,水师统领文林柱,驻临山卫;

中军步卒六千人,由李志安、鲍广协助我统领,骑兵一千人,水师两千五百人,水师统领张诚,驻定海卫;

另设总兵府总管一职,由宗茂担任,马贵副之,主管各部钱粮分发。”

宁绍军镇共一万六千步骑,水师七千五百人,共两万三千五百军就此划分完毕,其余六千多老弱被编入辎重营,预计明年往临海涌泉镇的兰田屯田。”

诸将各怀心思,接受翟哲的命令。

与往次不同,此次各将不再是独立领军,而是有一个地位相当的副将。如元启洲和孟康都是能战之人,也都属翟哲的亲信。李志安能在卢象升麾下担任天雄军主将,掌军的本事当然不差,但毕竟是外人,翟哲把他留在身边更放心。

“军中步卒,鸟铳兵半之,其余长枪兵半之,配虎蹲炮手及重甲斧士。三部步卒每月会练一次,互补经验。”

翟哲决定强行在军中推行火器。以军备发展来看,火器已是大势所趋,但眼下火器还有各种缺陷。如不能应对雨雪天气,近战能力不足等问题,必须要用相应的训练来解决。

“逢勤和李志安向左若部学习,步卒鸟铳手要配链甲、长斧或铁叉等近战装备,平日也需进行近战训练。”

总兵府内鸦雀无声,翟哲改革前没有透漏一点口风,也没有找军中将领商量,所有将领都在思忖这些措施对自己的影响。

“军中士卒当视彼此为兄弟,主帅为父母,百姓为家中老小,吾等当以戚家军为师、以天雄军为榜样。在军中推行两首军歌,各军当早晚吟诵,培养士卒忠义之气,互助之心。”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鞑奴兮,觅个封侯!”

前一首是东汉军歌,养士卒互助之心,后一首是戚家军的《凯歌》,将倭奴改成鞑奴,为了应景而做。

总兵府内众将都有些懵了,翟哲这次的动作确实有些大了,大到远出乎他们的意料。

一支强军不仅要纪律严明,英勇善战,还需具备精气神,知道为何而战。大明文官瞧不起武将,长久以来,军中士卒自己的心气都低了,每在出战时多以取军功夺财物为目的,难免有杀戮百姓的行径,翟哲正想慢慢培养起士卒的抱团自强之心。

人要是没了心气,永远只能趴伏在地上。大明文官压制武将多年,弄到最后武人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公布完之后,宗茂把拟好的文书分发给各部主将统领。萧之言、左若、逢勤、李志安接过来,一边细阅,一边与身边几人窃窃私语。

翟哲端坐当中默不作声。

他在军中推行的这些改革,其实并不算剧烈,几乎照顾了所有将领的利益。可能只有萧之言从中得到的利益最少,但他相信萧之言是懂他的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要未雨绸缪,不仅把这支兵马掌握在手中,还要让这支兵马有灵魂。如戚家军和岳家军之所以能名留千古,不仅仅是训练有素,更是因为军中有魂。一支傀儡兵马无法承担他需要的重任。

在草原,他麾下骑兵之所以善战不畏死,是因为那些人半数是蒙古人牧奴,半数是流落到塞外的难民,他于那些人有救命解救之恩,再用军纪训练磨炼,才让众将士归心。

在大明,他不可能重复曾经的经历,唯有采用每日熏陶之法。

“诸将回归后,按文书操练,不得擅自更改,不得拒不执行,我会择日查访,若被我发现有阴奉阳违者,休怪我不顾及曾经的情面。”翟哲声音冷冽,说话时的神情威势像一座大山压向众人。

“遵命!”四声合一。

看着帐下诸将人才济济,左若、逢勤和李志安均可独当一面,各部骑兵和天雄军残卒都是百战余生,翟哲从胸口生出一股无可畏惧豪气。

但一万六千步骑还是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