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到了西园才发现,原来这西园,虽然叫“园”,可实际上,却比皇宫还要大上一倍!

其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无数,设计装潢,假山池藻,高堂广厦,更是穷奢极欲。

人在这其中走一遭,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在人间!

张鲁看着这用银子砸出来的一切,再想到自己在来洛阳的路上见到的那些流民,不由替他们感到不值!

民生艰难,然而这皇上却依旧耽于享乐,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这样的皇帝,难道不该被推翻吗?

若这样一想,王芬何罪?张角又何罪?

穿过这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假山池藻,只听一阵阵婉转动听的歌舞丝竹之声飘入耳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这是诗经里的唱段。本显得儒雅高洁,可此时演绎它的那个女声,听来却软糯靡靡,如甜酒甘醴,全然夺了这首歌的灵魂!

张鲁正为这歌声感到无趣,不想张让却在一座高大的宫殿面前停了下来,那歌声,正是从这地方传出来的!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通传一声。”张让说了一句,就进去了。

张鲁见状,忍不住对王允说:“王大人,这里……”

“嘘,”王允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直接就打断了他,说:“记住了,把一切都放在心里才好!”

张鲁听了这话,这才住了口,与他一起静静地站着,等待皇上通传。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里头的歌声终于停了。

不多时,殿门再次打开,然后就看见一群衣不蔽体的歌舞伎们,从那大殿里鱼贯而出。

她们个个弄妆艳抹,从张鲁身边经过的时候,他还能闻见她们身上的一股浓香。

这种香味让张鲁觉得很不舒服,忍不住结结实实打了两个打喷嚏,引得那些女人一阵大惊小怪。

王允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这时候只低着头偷笑,大约是觉得张鲁的反应有些许可爱吧!

“王大人,辛苦啦,千山万水的,总算把人给朕找回来了!”

一炷香的时间时候,他们两个终于见到了皇上。

一个多月未见,刘宏看起来越发臃肿。

他瘫坐在龙椅上,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丝质里衣,看起来简直和没穿差不多!

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统统都看见了!

这分明也才四月中旬,可他却是满头的虚汗,隔得老远,张鲁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子怪味儿!

这个皇帝,与其说是皇帝,倒不如说是一头猪!

张鲁不喜欢他!

“皇上,这位就是正一盟第三代张天师,张鲁。”王允一贯的小心翼翼,他笑得忠诚又谄媚,似乎生怕皇帝随时会不高兴似的。

“好年轻的天师。”刘宏那小眼珠子往张鲁脸上一扫,然后就说:“听说你们是张良的后人,是吗?”

“启禀皇上,先祖的确是张良。”张鲁低着头回答。

“那你算命一定很厉害吧?会算卦吗?”刘宏问。

“皇上乃天子,天子不算命。”张鲁答。

“也是,朕是天子,自然不归入这寻常的五行三界。”刘宏点了点头,随即便又问:“那你说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万物负阴而抱阳,有阴就有阳。本是一体两面,此消彼长的关系。”张鲁心里觉得奇怪,这皇帝,竟还不如那个太后,还真是一句正经话都不问啊!

“那你见过鬼吗?”刘宏认真起来。

“臣……未曾见过。”张鲁越发觉得荒诞。

“连你也没见过鬼。”刘宏闻言,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问:“那神仙呢?神仙你总该见过了吧?”

这问题叫张鲁哭笑不得,他刚想回答“没有”,不料却看见王允不停地朝自己使眼色。

这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这就是要他随口说些话,来唬弄了这草包皇帝!

张鲁这一遭,算是彻底长了见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万民敬仰的皇帝,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一个皇帝,他要是不被推翻,那谁被推翻!

离开西园的时候,张鲁的心情很沉重,他在回去的马车上一言不发,突然又想起了父亲的话。

“这天下,迟早要乱,你不站队,秉持初心,才能周全……”

“在想什么?”王允见他脸色凝重,便问。

这时候远离宫廷,他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前线。”张鲁并没有据实相告。

“到了要叫你去的时候,自然就叫你去了。这个不必心急!”王允闻言,突然叹了口气,说:“也许,很快就会有败仗了。到那时候,便是你出手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