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菀发觉……自己还是很紧张的◎

筹备婚礼, 除了顾菀与谢锦安自己看顾,其中最主力的便是殿中省。

殿中省总管可是从罗寿公公那儿接到了皇上的意思:为着剿匪之事,宫中的万寿节和中秋节都未曾举办宴席, 欢庆一场。那这肃王的婚礼,便是如今宫中的第一件喜事,可要好生布置庆贺才行,万万不可懈怠, 要做到宫中上下都高兴。

殿中省总管诺诺应下后,不免感叹肃王的好运气:只是个普通皇子罢了,不但误打误撞擒了匪首,又受了轻伤惹得圣上太后怜惜,这些时日有数不清的宝贝药材赏赐下来, 而且婚礼挑了个好时候, 比先前定下的要隆重华贵许多。

听闻皇上未曾和奖赏太子武王一样,在朝政上赏赐肃王,但是让礼部拨了三十万钱粮给肃王开府,还从私库中挑选了许多送给肃王——这对肃王来说, 保证了后半生的富余,当真是极好的。

他还记得,先帝时皇子开府的钱粮,平均是二十万呢。

这样感慨着, 殿中省总管赶紧吩咐手下人拟了婚礼相关的各色单子,呈给太后、肃王并靖北王妃。

谢锦安看了单子, 想如往常一样, 亲携去给顾菀瞧瞧。

太后一眼便知道了谢锦安的心思, 与靖北王妃对视一眼, 轻笑道:“咱们朝可不如前朝那样开放, 可是有个规矩,成婚前一个月,新娘子和新郎不允许见面的,防止往后相看生厌的。”

谢锦安握着单子,抿了抿唇,心想道:他和阿菀才不会这样。

“那这单子总要给阿菀瞧瞧才好,不然阿菀有不满意的就不好了。”谢锦安面有犹豫,准备转圜一下:他原就半个多月未见阿菀,再加上一个月,岂不是如隔万秋?

只瞧着荷包中的茉莉花朵,就让他心尖酥痒。

靖北王妃在一旁含笑接口:“肃王珍爱莞娘,自然也就知道莞娘的喜好——依着我看,莞娘是新娘子,成婚那日就该享受惊喜才是。若什么都让莞娘亲自过目,便累上了许多。”

“况且现在镇国公府是莞娘掌家,平日里事务本就繁多,如今还要备着自己的嫁妆呢。”

“要是肃王殿下怕不行,偷偷地将单子送给镇国公府的老夫人看一看,就可以了。”

谢锦安仔细想了想,敛起眉眼,低低应了一句好。

心中在那一瞬想了许多的画面场景,最后竟是弯唇浅笑起来。

“要成亲了,人倒是变傻了。”太后眉眼带笑地轻斥一句,旋即让谢锦安请安告退,同时不忘嘱咐道:“你若是想那日英俊地骑马去接纯阳,可要按照太医的叮嘱上药才行。”

靖北王妃也顺势告退:“臣妇要去备一备给莞娘的嫁妆,便不扰太后安宁了。”

*

镇国公府中,顾菀亦与老夫人、镇国公提起嫁妆之事。

老夫人看着单子觉得甚好,抬眼却看见自家儿子面色略有苍白,额头上甚至有一层薄汗。

“父亲觉得不好吗?”顾菀对着镇国公莞尔一笑。

镇国公第一时间未曾答话,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不由得从头到尾仔细瞧了一遍嫁妆单子。

陪嫁的珠宝、服饰、床被、生活器具并一众车马俱是种类齐全而繁多,镇国公府咬一咬牙也是能拿出来的。可其中,还有五间京城铺子并占了镇国公府田产近一半的田契……这可都是如今镇国公府进项的顶梁柱呀。

若是都给了出去,往后逢年过节的贺礼,怎么出?

“不是不好,只是这铺子和田契……”镇国公向着顾菀陪笑。

“我也是查询了先帝时乡君最低的嫁妆旧例,再顾着府上减了许多列出来的。”顾菀怅然叹气。

言下之意便是:这已经比六品乡君最低的嫁妆还少了,若是想省减,那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菀丫头真是勤俭。”老夫人不由得和蔼笑道:“要是再添补上一些田契,也是无妨的。”

闻言,顾菀就望着镇国公隐隐透露出青紫的面庞,唇角含笑。

她对账时就察觉出来了,田契铺子方面账目瞧着是好的,可较之老镇国公在时,无知无觉间就少了不少。想来是镇国公府运作困难,卖了不少田产铺子维持体面,又怕老夫人知道,所以未曾给老夫人完整的账目对比。但镇国公又思量顾菀年轻,瞧不出来,所以让管家送了完整账目。

她这个父亲,一边勉力维持国公府,一边钻营地毫无效果……当真是失败无用呀。

顾菀摇首拒绝了老夫人,将殿中省送来的礼书单子递给镇国公:“况且女儿列单子时,参照了殿中省送来的礼书,照着一半多列的。”

嫁入皇室,嫁妆肯定是不能比皇家出的彩礼多,让人觉得皇上吝啬,也不能到不了皇家彩礼的一半儿,让皇上觉得臣子仗着好女儿不恭不敬了,一半多倒是正好的。

镇国公嘴角透着艰难的笑意,几乎僵硬地不能动。

半晌后,他才强笑道:“既然母亲和菀儿都觉得好,那就这样办罢。”

旋即在心里思量:蓝氏的嫁妆是不是还有许多没填呢?看来最近要同蓝氏软和些,支撑起府中才好。

不过还好,殿中省回头就会送来纳采的赏赐,也能填补填补嫁妆的亏空了。

*

自九月十一到十月初十,殿中省派人在镇国公府与宫中往来不绝,布置成婚当日的装饰。连带着从镇国公府到肃王府的一路上,都挂上了写着“囍”字的灯笼,还连上了绵延不绝的细细红绸,瞧着欢喜极了。

琉璃甚至和一个经常来跑腿的、名唤小钟子的小太监熟络起来。

十月初十这日早晨,老夫人亲自带了苏妈妈到正厅,看管家将顾菀的嫁妆用红色锦布盖上,系上红银双色的丝线,准备按照殿中省给出的吉时,派一众身着红衣的壮丁出街而过,抬到肃王府去——这是本朝成婚的传统,叫“预箱礼”。

瞧着一抬又一抬的嫁妆箱子从镇国公府抬出,自有人对镇国公府刮目相看:原还想着镇国公府恐怕要衰落下去,如今看着是在藏拙呢。

殿中省悄悄点完了嫁妆,回宫上报给皇上。

“倒是不错。”皇上对镇国公府出的嫁妆颇为满意,转头见殿中省总管有些犹犹豫豫,就道:“有话就直说,别浪费朕的时间。”

“禀皇上,晚上的开箱礼,该如何呢?”总管有些战战兢兢。

开箱礼一般由皇子的母妃来做,可是罗贵妃早已经仙逝……皇后娘娘自然可以代劳,但昨日皇后称病,想来就是不愿做这件事情。

皇上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尚且晴好的面色浅淡了些许。

“罢了,朕晚上横竖也无事,就去肃王府逛一逛吧——你记得将贵妃的牌位带上。”

这就算全了开箱礼了。

殿中省总管赶紧应下,然后将一张单子奉上,拱手道:“肃王殿下明日要穿的蟒袍吉服已经做好。包括明日随着肃王殿下奉迎的大臣并护军,还有去镇国公府唱交祝歌的诰命夫人,奴才都安排好了,只等陛下过目。”

“那便好。”皇上颔首道:“皇宫中久久不闻礼乐欢庆之声,千万不要出错才行。”

皇上明日特意吩咐不必如常上早朝。

是想给自己放放假,补一补万寿节没过的假期,也有厌烦了太子与武王在奏对朝政时彼此阴阳怪气的意思。

还是看看自己三儿子的大喜事,高兴高兴才好。

*

至晚间,顾菀如往常一样去洗漱沐浴。

又和平常一般,坐在美人榻上,用柔软的棉布一点点拭去青丝上含着香气的水珠。

琉璃端着一盘新鲜的果子进来,笑道:“奴婢听说,新娘子出嫁那日,惟有早膳能用一点,其余时间都要饿着肚子,直到喝完交杯酒才能用晚膳。所以奴婢方才吩咐了膳房,早膳做一些能抵饱的,再准备些精巧的点心。”

“乡主就不必紧张饿肚子啦。”

琥珀则是话语带笑:“奴婢跟着乡主从小到现在,是第一回 看到乡主这样紧张呢。”

“我哪儿紧张了?”顾菀的面容在灯烛的辉映下格外美艳逼人,如一朵雪中灼灼的玫瑰,说话时如花枝轻颤:“你们两个就尽管打趣我罢。”

琥珀望着顾菀憋笑:“哪里是奴婢嘴硬,分明是乡主紧张而不自知呢——从前乡主擦拭头发,都是先轻轻地按压头发、吸收水珠,然后才动作轻柔地由上到下擦拭干净。”

“但乡主今日坐在榻上,就很是心不在焉,只重复揉搓左边的湿发。”

琉璃放下果盘,将一个可以开合的菱形铜镜举到顾菀面前,咯咯笑道:“乡主快看,左边的头发险些要变秃了,奴婢都要替它们委屈了。”

顾菀也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而后有些愣愣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自然在脑海中对明日的流程排演了几百遍,甚至连哪个环节、会出现哪些意外情况、又该如何应对都想好了。

她原是心平气和、波澜不惊的。

可望着镜中,顾菀脑中就倏尔浮现谢锦安骑马入京的身影。

明日肃王便要身着红服、骑着骏马来镇国公府了。

来娶她。

顾菀心尖一阵颤动。

她发觉……自己还是很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