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顾萱教成听话的棋子◎
镇国公闻言, 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激动地搓了搓手:“菀儿,你真不愧是为父最看重的……”
他话还没说完, 顾菀就细声细语地截断:“正巧我也给王妃送了一份礼品单子,有父亲和王妃帮女儿一起看看,女儿就不怕被人蒙骗去了。”
这话让镇国公的面色僵住。
眼角眉梢间的喜色还来不及收敛,就有震惊与难看流泻出来。
有靖北王妃插手……那他就不好有所动作了。
顾菀眯起眼睛, 微笑着欣赏镇国公此刻有些滑稽的脸色。
半晌后,她才慢悠悠道:“不过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国公府抚育我这么多年,我理应回报才是。”
“父亲放心。”顾菀软声道:“我等会儿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剩下的都交给父亲处置。”
镇国公的面色和缓下来, 继续胡说八道起来:“菀儿有此心, 也不枉父亲对你的栽培之心。”
他自觉从顾菀这里得了便宜,就想着给顾菀一颗甜枣:“为父方才已经吩咐了管家,让他尽全力修整,莫约半个月后, 菀儿就可以搬到幽兰院去住了。”
说起这件事情,顾菀神色中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劳烦父亲了。”
“这是为父应该做的。”镇国公想起外面又热络起来的应酬,颇为满意地望着顾菀,殷切道:“为父在前头还有公务在身, 你如今管了家,有什么想要的自取便是。往后这段日子, 太后娘娘与王妃必然是要传召你进宫的。”
“你在宫中, 可不要忘了咱们镇国公府。”
“我知道了, 父亲。”顾菀随口应下, 转身让琥珀送了镇国公出去。
望着镇国公离去的身影, 顾菀的眸色闪过一抹暗沉。
她怎么会忘记镇国公府呢?
她会像镇国公说的那样,在太后与靖北王妃时时提起镇国公府,将它的冷漠、阴暗、徒有光鲜,都细细地说给旁人听。
*
接下来的整个八月,顾菀与谢锦安都在各自的忙碌之中。
赐婚圣旨和册封圣旨一下,顾菀在京城的闺秀圈子中立刻从默默无闻变作了炙手可热。
人人都想和这位新进的纯阳乡主,兼未来的肃王妃搭上个好关系。
——虽说肃王不是名位不重,但是这位顾小姐后头可有靖北王府呢!
也有不少人对镇国公府刷新了印象:从前只知道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温婉清丽,后来又知道有个得了怪病的三小姐,但提到这位顾二小姐,惟有格外貌美,面有红痣的记忆。
但万万想不到,正是这原以为空有美貌的顾二小姐,一鸣惊人,给镇国公府添光。
毕竟早些时候,当顾三小姐被赐给老亲王做良姊的圣旨发下时,有不少人等着看镇国公府的笑话呢。
可等到现在,都变作紧赶慢赶着给镇国公府卖好的样子
顾菀并不管镇国公借着她的光在外八面玲珑的模样,但不得不认真对待每一位亲自前来道贺的夫人小姐。这一月内,顾菀平均每日都要见一两家,同时还要兼顾府内诸事、服侍老夫人、应付镇国公不走心的讨好、派人盯着如同蔫花一样的蓝氏和顾莲,实在是有些累得慌。
惟有每日看着桌上摆放的鲜嫩插花时,心情有所舒展。
——这些都是谢锦安派小时子一日一日地送过来,为的就是让顾菀看着心情好一些,也正好当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传话筒。
这一日小时子送来的是碗口大的莲花,颜色是极难得的浅绿,花瓣丰润饱满,只单独的一朵插在浅绿的花瓶中,便似一位倚窗而立的娇柔美人,细枝纤纤,尽态极妍,让人浅看一眼就能赞叹不已。
“这是殿下亲自撑着小船,在映日荷池挑选了许久摘下的呢,名唤碧美人。”小时子望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说,当时一眼看到,就想起了乡主,所以立刻摘了下来。”
若不是御花园总管及时赶到,他瞧着殿下是要将那几朵绿荷全都连根挖起,送给纯阳乡主观赏才好。
“绿色的莲花难得,想来一定是外头进贡、花房精心栽培的。”顾菀的纤指拂过柔滑的花瓣,带着浅笑关心问道:“皇上应当是没有因此责备王爷罢?”
她最近听小时子说了,肃王在朝中的表现竟然算是不错,每日都认认真真地完成给皇上磨墨的任务,偶尔被皇上问起意见,也能说些新奇的主意。虽说大部分都没被采用,可也为皇上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得了皇上的几句夸奖。
不过肃王也不算显眼——相比于在景州坐镇剿匪、却被山匪战得连连败退的太子,不日前顺利在皇上面前完成带兵操练任务、又在江南水渠的问题上被皇上采取了意见的武王,可谓是格外风光。
听闻连武王的生母德妃都在后宫中得意起来,拿住了皇后从前管理后宫时的错处,让皇后在太后面前丢了脸面。
“乡主放心,殿下为着让皇上同意摘取这朵名花,特意这几日多磨了几个时辰的墨。”小时子憨笑道:“殿下要是知道乡主在这等小事上都这样关心,定然会心花怒放的。”
“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乡主恐怕得不到殿下的回话了。”
顾菀闻言惊诧,想起上回谢锦安同她说的话,不由问道:“上回王爷倒是和我说过,只是不知道是宫务还是私事?”
小时子摇首道:“殿下没有同奴才细讲,也没有给准话,只说有极大可能要去。”
“好,多谢小时公公传话了。”顾菀并不多问,谢过后让琥珀送小时子出去,顺便给小时子带上了一盒子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糕点。
小时子在皇宫呆久了,对金银玉器并不感兴趣,倒是对外头的点心菜肴很是喜欢,顾菀也就投其所好了。
低首看了两眼账本,顾菀就听珍珠进来回:“乡主,三小姐想来求见您。”
“让她进来罢,记得奉上一盏茶与一碟新鲜果子。”顾菀微微挑起细眉。
顾萱来见她的时间,比她所想的要晚上许多。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一月前镇国公发现了顾萱在自己屋中打砸花瓶装饰、情绪不稳,为着不出旁的意外,将顾萱关了起来,日日灌上安神汤药,直到最近几日太医说顾萱稳定好转了不少,镇国公才同意顾萱在府中行走。
这倒也是帮了顾菀。
多关一个月的紧闭,多喝一个月的苦药,足以让顾萱两眼一闭、将她顾菀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珍珠将顾萱给带了进来,态度如往常一样恭敬,并不像其余国公府的下人,对待顾萱态度轻慢,倒是让顾萱有些受宠若惊。
等到看见顾菀时,顾萱是第一回 ,收敛了从前横眉竖眼的模样,低眉顺眼、恭恭顺顺地给顾菀行了礼:“臣女见过纯阳乡主。”
顾菀抬起眼睛,淡淡一扫顾萱,目光和顾萱身后跟着的婢女对视了一瞬。
片刻后,她才收回目光,对顾萱轻笑道:“三妹妹快请起,咱们到底是同一个姓氏,何苦这样生疏起来。”
顾菀态度这样温和,竟似从前的龃龉并不存在,让顾萱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唇。
一瞬后,在珍珠将房门阖上的那一刻,顾萱忽地“扑通”一声跪了。
随后膝行到顾菀的面前,拉着顾菀的衣角,声俱泪下:“二姐姐、二姐姐,从前的事情,都是妹妹我受人蛊惑了,才一时糊涂做下那些事情!”
“如今我已经受到了教训,我已经知错了!求求二姐姐救救我!”
“三妹妹知错便好,毕竟你因为一己私情,险些就要牵连咱们府中上下。”顾菀长长地叹惋一声,旋即有些无辜地睁大双眼,不解问道:“只是三妹妹,你从前做了什么事情,受到了什么人的蛊惑,姐姐我怎么不明白么?”
这话叫顾萱圆瞪着一双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顾菀。
她原以为她的态度已经是这样软和,向顾菀认了错,还向顾菀表明自己愿意投诚之意,顾菀应当和从前的蓝氏与顾莲一样,对她和颜悦色,帮着她才对。
怎地顾菀却和她想的截然不同?
顾菀望着顾萱一脸震惊的模样,明亮的眼眸中划过一分沉静。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顾萱此番行为,并不是真的知错,只是将错处都推到蓝氏和顾莲的身上,将自己当作一枚无可奈何、情非得已做下错事的棋子——她顾萱已经这般可怜,那她参与谋害的人,理应原谅她,并且返过头来帮着她才对。
对顾萱这样的想法,顾菀早有预料,亦并不在意顾萱所想。
她所在意的,是顾萱能不能做她手上一枚乖乖听话的棋子。
听话的棋子,第一要点,就是做到嘴巴严实,知道什么应该说出来,什么应该在心里面理解。
顾萱方才说话声音颇大,若是一时不妨,被有心人听去,镇国公府恐怕要吃一个大挂落,也会勾起旁人对顾菀的算计。
顾菀打算将镇国公府慢慢踩到污泥里去,并不想因着镇国公府而溅上泥点。
“还有呀,三妹妹。”顾菀眼角勾起,嗓音温软,似一只正在伸着懒腰的白色狐狸,不经意间露出一点鲜血般的红色:“你不是一月前,才在御前吐露心意,如愿以偿成为亲王良姊么?听闻宫中已经传出了消息,将你入亲王府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初一,那可是个好日子呢。”
“三妹妹如今心想事成,是旁人羡慕不成的,怎么反倒对我求救呢?”
“本乡主有些不大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