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阳郡主◎

见到来者,园中大半的人都变了面色,随后纷纷行礼问安:“臣妇/臣女见过康阳郡主。”

顾菀在脑海中寻到消息:康阳郡主,靖北王嫡女,自十岁起就从边境的靖北王封地送到京城,由太后亲自教养。及笄时被封作康阳郡主,享受与公主同等的待遇。如今年方二九,性子老成稳重,因太后不舍尚未定下人家。

张瑛对顾菀悄悄道:“跟在康阳郡主后面的那两位,蓝色衣服的是永安侯府的嫡女蓝晶儿,粉色衣裳的是丞相府嫡女李文,都和你长姐交好,是一路的。”

“请起,不必多礼。”康阳郡主面带微笑,上前亲自扶起安乐伯夫人:“本就是我来参宴叨扰,如今倒是扰了诸位的安乐。”

李文上前一步,一扫四周,轻蔑的目光落在狼狈的顾萱身上,语气微嗲:“郡主,我瞧着,大家方才好像不是安乐的模样。”

蓝晶儿眯起眼睛,和顾莲对上了视线,便没说什么,只一副看热闹的轻松模样。

康阳郡主未曾理会李文,只问询安乐伯夫人:“夫人,可是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乐伯夫人摇首笑道:“只不过出了点小意外,有位小姐失足落了水,不是什么大事情。”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旋即对顾萱表示出关切。

“康阳郡主素见不得不平之事,你若同她开口,她必然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免得不了了之。”张瑛拉了拉顾菀的手,低声道:“我知你清白,也能为你作证,但我与你亲近,又是安乐伯府的嫡女,恐怕有人故意不服,将来以此诋毁你。有了康阳郡主主持,你往后就不怕这些了。”

顾菀挠了挠张瑛的手心,下巴微抬,轻轻点了点顾萱,眼中闪过几分笑意:“不着急,那儿有人急着要先开口呢。”

顾萱今日格外心浮气躁,让旁人一眼就能瞧见她的小心思,恐怕有顾莲挑唆的原因。

现在顾萱落水,疑似推人落水的帽子又扣在了顾菀身上,是正合顾莲心意的。

正好在此时按下此事,还能在众人面前落个识大体的印象。

可顾萱是想不过来的。

她被顾莲激得眼红,才不管旁的,一心想着要拉顾菀下水。

只要有一个人比她更丢人,那她便能好受些了。

果不其然,安乐伯夫人的话音还未落,顾萱便又吵嚷起来:“同为亲戚,夫人您怎可偏袒!”

说罢,又将顾菀推她的话诉说了一遍,其声呜呜,很有几分悲愤的意味:“还请郡主为我作主!不、不然,我无处伸冤,倒不如一根白绫吊死的.好!”

这话说得全场静默了一瞬。

最先说话的是康阳郡主身边的女官:“放肆!你这是在威胁郡主?”

女官是从御前出来的,生得一副凶相,说话间已然是叫人心生畏惧。

闻得顾萱的话语,顾莲轻轻拧起眉头,又在心中骂了一句。

直到听见女官的斥语才平了平心神,带着一点期盼望向康阳郡主,希冀能听见康阳郡主的推诿。

事情不了了之,于她而言的收益才最大。

本来方才便可结束,只盼着这半道而来的康阳郡主莫要多管闲事。

顾莲却是要失望了。

只见康阳郡主面色沉稳,对女官摇了摇头,向着安乐伯夫人道:“这位小姐这般哭求,本郡主也不好拒之不理,只是如今在夫人宴席上,不如改日……”

“既然顾三小姐这般委屈,还劳请郡主查明事情真相,也省得有损顾二小姐的名誉。”安乐伯夫人斜扫一眼顾萱,也不再提给对方准备了换用衣裳的事情,平声对康阳郡主说道。

——既然顾萱要在她的宴席上闹得鸡犬不宁,那她也不必费心保着顾萱的面子,由着她闹便是。

安乐伯夫人素来相信女儿的为人,也相信和女儿交好的顾菀,是个善心的闺秀,不会做出大庭广众之下、推人入水的事情。

太恶毒,太蠢,也太容易惊动旁人。

“哪一位是顾二小姐?”康阳郡主道谢颔首,随后淡然问询众人。

顾菀隐去唇边的笑意,咬着唇上前道:“回郡主,臣女是。”

康阳郡主循声望去,目光落在顾菀面上,眼底闪过一分讶异。

未及开口,身边的李文又嗲嗲开口:“顾二小姐方才不应声,如今眉眼间又有着胆怯之色,可是心虚的缘故?”

“你不必怕,本郡主绝不会冤枉清白之人。”康阳郡主对着顾菀面露微笑,依然是忽略掉李文的话语,嗓音温和:“你只说方才顾三小姐落水时,你在哪儿,可有人证?””

顾菀也就不理那一位李文小姐,缓了缓神思,慢声细语地说道:“我今日随着祖母来参加宴席,刚和夫人们打过招呼,便应了瑛姐姐的邀约,前往瑛姐姐的房间讲话。”

“而后瑛姐姐托了我一件事,我便由瑛姐姐的丫鬟带着,前去花园的圆角小亭帮忙。”顾菀慢慢道来:“瑛姐姐去了宴席,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便来寻我,随后就听见了丫鬟的惊叫声。”

说到这,她的眼睫颤了颤,眼底弥漫出清浅的一层雾气:“我和瑛姐姐一块儿寻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听见三妹妹……”

美人眼角含泪,带着惊色和委屈,当真是我见犹怜。

顾萱在闺秀圈里,因自身拜高踩底的性格一向是不受待见的。方才又更是不顾形象地哭叫,活似疯了一样。

相较之下,顾菀一直安静站立,此刻胆怯柔弱地开口,却不失条理,让人更容易偏向信服。

康阳郡主一时未曾立刻开口,而是出了神般盯在顾菀的面上,直到女官轻轻碰了碰小指,才回过神来。

这可就给了顾萱开口的时机。

她扬起尖尖的嗓音,不顾形象地在地上坐行两步,靠近顾菀:“张瑛拜托了你什么事情,要让你去后头圆角小亭帮忙?你言语间如此不清不楚,可见只是随口说得谎话,做不得数!”

说完,顾萱又朝着康阳郡主坐行两步,在地上留下湿哒哒的痕迹,像是水鬼从池塘里爬出来的痕迹。

惹得四周人都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一步,连方才温柔抚慰的顾莲都不例外。

隐约察觉到周围传达出来的嫌弃意味,顾萱心头就是一崩:

分明受害的人是她,现在应当为她出头,对付顾菀才对,为何一个个反而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此刻便也顾不得别的,只一心想在众人面前让顾菀出丑。

顾萱自认为柔弱地向康阳郡主伸出了手,痛哭不已,连话都抽搭地断断续续,将方才“顾菀在池塘边,招她去说话,却将她推进池塘里”的话,对着康阳郡主又重复了一遍。

李文方才被康阳郡主略过两次,此刻面上神情并不自然。又见顾菀眼中闪着泪光,似缀着晨露娇艳欲滴的玫瑰,心中就越发不快。

她不敢将那点不快归结到万千恩宠的康阳郡主头上,只好放到顾菀的头上。

横竖她天然有一个毛病,最看不得比她貌美的女子。

“郡主。”为了防止再次被忽略,李文上前一步,拉了拉康阳郡主的袖子,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我瞧着这位小姐说得如此详尽,不见得是假的——反而那位小姐,说话语焉不详的,又假装委屈,我觉得可是十分可疑呢。”

顾莲在旁边听了,暗暗地点头:她知道李文的脾气,最见不得顾菀这样的美人,自然会极尽针对。可惜今日李文来得晚了些,否则在宴席上,就能怼得顾菀下不来台。

心中虽然暗自窃喜,顾莲面上却含着焦急的神色,为顾菀辩解:“文姐姐,我二妹妹可不是这样的人……”

说到末尾,是一阵极为可疑的、犹犹豫豫的失语。

李文听见就睨了一眼顾莲,旋即就朝着顾菀讥嘲:“若我记得没错,她不过就是刚从庄子上回来的庶女,莲妹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等口蜜腹剑的人呢。”

说罢,她对康阳郡主笑道:“郡主,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与李文预想中不同,康阳郡主却是直接拂开了李文的手,轻轻扫了她一眼:“这件事情目前只有两方的证词,还需要找寻证人证据,不是只凭着李小姐的三言两语。”

“若李丞相像李小姐这样,只凭着感觉参与国事,可是不好的。”

这算是完全扫了李文的面子。

李文缩了缩被拂开的手,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道了一句“臣女受教了”,就讪讪地回退到了蓝晶儿身边。

“顾小姐,你可否仔细说一说,张小姐请你去做些什么?”康阳郡主转头向顾菀询问,语气又变得和气许多:“这中途中,可有人为你作证?”

不等顾菀说话,张瑛就迅速站了出来,将那请顾菀代替自己绣帕子的事情说了一边,顺便获得了安乐伯夫人的几个眼刀。

康阳郡主又柔声向顾菀确认。

顾菀瞧了瞧自己没拉住张瑛的手,心中无奈地一叹,朝着康阳郡主轻轻点头。

“要是郡主要人证的话,带我前去的丫鬟可以为我作证。”顾菀道:“这一路上还有许多丫鬟小厮也看见了,都能作证。”

张瑛又道:“郡主只管去查问,我们安乐伯府必然会全力配合。”

康阳郡主正要颔首,顾萱便又嚷嚷开了:“谁不知道张瑛和你交好!这安乐伯府的奴仆必然是偏向你的!”

李文看见康阳郡主对自己和对顾菀截然不同的态度,当即就恼了,得亏蓝晶儿在旁边按住。

此刻她忍不住地上前:“郡主,就算顾三小姐有下人作证,可毕竟那圆角小亭距离池塘虽有一段距离,却也不算太远。池塘和圆角小山周边又全建了假山,若是抄了小道走得快些,也能在下人们发现前离开。”

说完这话,李文又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张瑛,轻哼道:“况且,顾三小姐的话也是不无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