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要说狂花乐队乃至彭莱本人跟秋泽的过节,就要追溯到十几年前刚出道时候。
那时候狂花乐队刚火,也有了一些商演的邀约,为了抓紧任何一次出场的机会,彭莱只能带着还是个小婴儿的白天四处奔走。
当然,婴儿的吃喝拉撒也只能就近解决。
于是在演出后台,就出现了三个朋克女乐手围着小婴儿换尿不湿的景象,彭莱手忙脚乱,许多还要泼凉水:“你到底行不行啊彭莱?”
彭莱很不服气:“不然指望你啊?你家孩子比白天还大点儿呢,你手不还跟我一样笨?”
许多推卸责任:“我家一直是大崔给孩子换尿不湿,我哪会这个呀?”
陈月未婚未育毫无压力,颇感有趣逗着小白天:“小家伙儿还挺能拉的。”
好不容易换完了,她们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就听见前面走廊里有一群人走来,记者提问的声音远远传来:“秋泽老师,作为国内举足轻重的摇滚乐评人,请问您对狂花乐队怎么看?”
三人顿时停下,彭莱手里攥着换下来的尿不湿,竖着耳朵往前一步一步地蹭,陈月着急地上前拉她,反被彭莱竖指制止:“嘘。”
秋泽爱答不理地一边走一边回答:“哦,就是刚火起来没几天的那个女朋克乐队吧?”
记者一听这口气是话题度啊,话筒恨不能杵到他鼻子上去:“是的,今天的演出也有她们。”
秋泽傲慢地点评:“虽然她们的作品我还没听过,但全世界有几支女子乐队能做成功的?我估计狂花也就是拿性别做做噱头,一帮女孩儿,懂什么摇滚,懂什么朋克啊?”
他们一行人正好经过走廊,从彭莱她们的面前走过的时候秋泽还在贬低:“自从摇滚这种音乐形式诞生以来,它和女性就天然——”
彭莱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问:“瞧不起女人是吧?”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彭莱大步走来,秋泽纳闷地问:“你谁呀?”
“狂花乐队,彭莱。”
秋泽看着她骄傲的脸庞,又瞄了一眼彭莱手里提着的尿不湿,再看看她身后守着孩子的陈月许多,嗤笑了一声:“不是穿上件皮夹克就叫摇滚,老老实实回家带孩子去吧。”
“放屁!”随着彭莱这一声,一个用过的尿不湿就满满地糊上了秋泽的大脸。
时光荏苒,现在彭莱和秋泽又面对面的站到了一起,背后是他那辆前窗已经变成蜘蛛纹的豪车被拖车缓缓地拖走。
似乎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事。
彭莱摆弄着手机,然后把屏幕亮到秋泽面前,讪笑着说:“赔你的挡风玻璃钱转过去了,你看。”
秋泽气得伸手扒拉开她,咬牙切齿地说:“彭莱,要不是选拔结果已经锁定了,我现在是真想把你淘汰啊。”
说完,他招手拦了辆车就走。
彭莱和白天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白天不敢相信地问:“咱俩的乐队居然……都入围了?”
彭莱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啊,是吧?”
白天突然反应过来,拉起彭莱的手在原地蹦跶欢呼:“终于!都入围了!三席咱们就占了俩!”
彭莱脸上绽放笑容,也跟着白天雀跃,看到白天终于呼哧带喘才停下,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姐们儿,我想了半天,正好今儿是个好日子,要不咱干脆趁这兴头儿拜个把子?”
白天兴奋得发昏的头脑被这句话一下子就弄冷静了,她连连摆手:“哎别别别,我觉着咱俩当闺蜜已经挺好, 就别再往前迈一步了。”
彭莱咂着嘴似有遗憾,白天急忙转移话题催她:“赶紧的!报喜啊”
忧心忡忡的乐队其他成员包括大崔还在原地等待,许多接了电话,表情很平静:“好的……好,知道了,就这样吧。”
其他人都关切地看着,陈月还问了一句:“没事吧?”
“彭莱让咱们准备一下决赛的曲子。”
陈月顿觉扫兴:“海选都淘汰了还准备曲子,她这是琢磨着作什么妖呢?”
许多这才露出笑容,欢快地宣布:“咱们乐队入围了!”
陈月一愣,大崔已经挥着拳头站起来转圈:“太棒了!我就知道能行!狂花最棒!”
兴奋之下他一把抱住了身边的许多,许多也浑然忘我地跟他抱在一起,随即才发现,赶紧若无其事地分开。
陈月依然不敢相信:“评审连作品都没听完就给咱轰下去了,这样也能入围?”
许多掩饰尴尬地整理着衣服,听到这里不高兴了:“啧,你就那么盼着咱们被淘汰?”
大崔跟着帮腔:“就是!狂花马上要火了你还不高兴?”
陈月惊讶地看着二人,一针见血地问:“你们俩还真入戏了?别忘了,咱就是哄着失忆的彭莱玩儿呢,这要是一路奔着夺冠去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手术?”
许多和大崔都沉默了,这个问题还真是个好问题。
说是庆祝入围,大家连去火锅店的功夫都没有,彭莱和白天立刻全心神地投入到决赛曲目中去,甚至晚饭也是一碗清汤面解决问题。
彭莱做面已经是驾轻就熟了,碗底放上酱油,点两滴香油,热面汤一冲,银丝面捞起来窝在碗里,还顺手端给白天一份,两人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周围曲谱散落了一地。
白天艰难地咽了一口:“怎么说咱俩现在也是两支超乐入选乐队的队长了,吃这个惨点儿吧? ”
彭莱挑起面条吹着气:“北漂以来要说我顿顿都吃这个有点儿夸张,但每天一顿肯定跑不了。”
白天看看碗里清汤寡水的面条,由衷地说:“你们这代……咱们这代搞乐队可够苦的。”
和她不同,彭莱大口大口吃得很香:“要不怎么说呢,如果一辈子都打算搞乐队,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白天学着她的样子,用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着,勉强地吞咽,彭莱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还没问过你老家哪儿的,听口音离北京不远吧?”
白天吃了一惊:“确实不远……算河北交界吧。”
“那你父母支持你搞这个吗?”
白天耸耸肩:“支持啊,他们自己就是搞音乐的。”
想起离家出走的自己,彭莱不无羡慕:“看来你跟父母关系不错。”
白天犹豫了一下,看着无知无觉的彭莱,坦诚地说:“我跟我妈之前有点儿误会,不太合得来,但是后来我逐渐发现了她身上居然有好多闪光点,而且那些闪光点是多数人的妈妈没有的。”
她说得动情,彭莱听得连面条都忘记吃了,感叹地说:“将来我的孩子长大要是也能这么评价我,我就知足了。”
她为了抑制情绪,急忙往嘴里扒了两口面条,毫无预兆的,潮水一般的耳鸣侵袭而来,她不得不侧着头,捂住了耳朵,筷子啪嗒一声掉到地板上。
白天担心地看着她,彭莱晕乎乎地等待耳鸣过去才睁开眼睛,捡起筷子重新大口吃起面条。
“我觉得……”白天试探地劝说,“你抽空儿还是应该去看看你的耳朵。”
彭莱洒脱地一笑:“还得准备下一轮比赛呢,犯不上花工夫去检查这点小毛病。”
白天转了下眼珠,找到新的说辞:“耳朵就算了,定期的产检总该做的吧,这可是关系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似乎打动了彭莱,她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你们乐队加的电子音挺好的,本来琢磨自己怎么弄,你能不能帮忙给我们加一点?弄完这个我就产检去。”
白天欣然点头:“没问题!”
第六十章
答应了彭莱,白天电话给李彬彬说这事,李彬彬也一口答应,他好不容易和许多偷溜出来吃顿小饭馆,忙着改善生活。
吃完上了车,李彬彬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今天可算是换换口味儿了,天天在我爸那店里吃,我都快吃吐了。”
许多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开始怀念过去顿顿不重样的日子了吧?”
李彬彬摇摇头:“让我选的话,我宁愿选择现在这样跟你和我爸生活在一起。”
许多意外地瞧了他一眼:“没想到你适应性还挺强。”
李彬彬大胆地回答:“随你呀,你之前对车那么挑剔,现在不是也一样能开我爸这破车了? ”
瞥了他一眼,许多一伸手,在李彬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顺了顺头毛,自然至极。
李彬彬呆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妈,你好像好些年没这样摸过我的头了。”
“是吗?”许多专心开车,城市的路灯在她两边形成璀璨的光链。
李彬彬用力点点头:“我觉着自从你跟彭莱阿姨重新一起搞乐队之后,你变得有点儿像我小时候印象中的那个妈了。”
“可惜啊。”许多喟叹了一声,摇头苦笑,“身材变不回过去那样儿了。”
小饭馆离火锅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许多开门让儿子下车,叮嘱:“比赛这段时间你就别在你爸这儿帮忙干活儿了,安心搞你们的音乐,虽然妈暂时经济不太宽裕,但我一定会让一切都重新好起来。”
李彬彬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许多坐在驾驶座上不动,惊讶地问:“妈,你不下车?”
“嗯,还有点事,你先回去睡觉吧。”
许多看着李彬彬走向火锅店大门,掏出手机竖在支架上,一阵娴熟地操作之后,APP发出提示音:“快车开始接单了,温馨提示驾驶员朋友……”
她发动汽车,转着方向盘重新汇入夜间城市的车流。
彭莱去医院做‘产检’的流程是大家跟罗俊事先商量好了的,直接用检验报告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脑子里有个肿瘤的事实。
她拿着报告,失魂落魄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白天大崔陈月许多都围着她,罗俊穿着白大褂也在其中。
彭莱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一圈儿关心的脸庞:“我就是来做个产检……没想到……”
众人纷纷安慰,没想到彭莱下一句就是:“你们这么多人陪我来,是不是早就知道点什么呀?”
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齐齐看向大崔,大崔急得汗都出来了:“你们看我干嘛呀?”
然后又紧着安慰:“大家是关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捎带脚把耳朵的问题解决一下,哪承想能查出瘤子来呀!”
彭莱整个人都呆滞了,喃喃地问:“瘤子……就要手术了吧?做手术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白天被感动了,不由自主地轻轻抽了一口气,其他人也露出不忍的神情,许多抢着说:“肯定不耽误生孩子,有专业医生在这儿,不信你问问他。”
罗俊接收到了大家的眼神暗示,出面保证:“完全没问题。”
得到了医学权威的保证,彭莱放心了,缓缓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我现在只是断断续续听不见东西,手术之后可能就永远听不见了吧?音乐也做不了……还有现在的比赛……”
她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压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罗俊按捺不住,坐在她身边劝说:“但是不抓紧手术的话放任脑瘤增长,造成恶性颅内压增高会危及生命。”
彭莱打断他:“直说吧,这一两个月之内我会不会死?”
“那倒不会。”罗俊保证。
彭莱神色缓和,甚至还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有一次登台的机会。”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个人向出口走去,所有人从来没看过彭莱这么孱弱孤独的样子,一时间连追上去安慰都忘记了。
谁也没有看到,背对大家的彭莱,唇角一勾,露出狡黠的微笑,浑然不是失忆又失意的沮丧模样,反而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满足。
这笑容也只维持了一秒,她马上就收敛了,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家:“我饿了,想吃点好的。”
彭莱一说吃好的,那大崔必须把火锅店里最好的菜都给端上来,陈月下菜,许多帮捞,她吃得头都不抬,芝麻酱调的小料糊了一嘴。
看她吃得香,大家也就放心了,服务员跑来小声对大崔说:“老板,虾滑没有了……”
大崔赶紧做手势示意服务员跟他出去说,彭莱停下筷子,诧异地抬头问:“大崔,人家怎么管你叫老板呀?”
大崔敷衍:“这个馆子的特色,赶着客人都叫老板。”
彭莱状似迷糊地点了点头,咂吧着嘴称赞:“哦……这家火锅的肉还真不错!”
陈月看了一眼盘子,从牙缝里说:“错得了吗?98一份呢。”
许多拿着漏勺帮忙捞肉:“喜欢就多吃点,今儿管够。”
彭莱又吃了两口,突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动筷子,不解地问:“哎?你们怎么光看我,一口都不吃啊?”
大崔处理完事务走来,斩钉截铁地说:“甭管我们,只要你有胃口,我们比吃进自己肚子里都高兴。”
彭莱高兴极了,也感动极了:“这辈子能交到你们这些好朋友,我就算死也值得了。”
陈月赶紧打断她:“哎哎哎,可别说这种丧气话,什么死了活了的,你的脑瘤又不是恶性的, 抓紧比完赛去手术,顶多不就是听不见吗?”
白天帮着陈月整理空盘子,也接了一嘴:“就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有我们陪你面对,哪怕术后真出现瘫痪啊、植物人啊、弱智——”
许多突然哎了一声:“谁踢我?”
意识到失言的白天赶紧住嘴,陈月讪讪地把脚收了回去。
彭莱听进去了,脸上蒙了一层少有的哀愁,筷子都停了,期期艾艾地问:“一会儿你们能陪我去唱卡拉 OK 吗?”
“大白天去K歌?”
彭莱点了点头,难过地说:“我想抓住有限的时间,多享受享受有声世界的精彩。”
许多见不得她这样,马上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吃完咱就去,我请客!”
去唱K的彭莱一扫郁闷之气,站在茶几上声嘶力竭地唱着歌,高兴了甚至还开始蹦跳,大崔紧拦慢拦也没拦住,急得直叫:“别跳啊!你还怀着孕呢!”
彭莱吼得兴起,压根没听见,许多皱眉拉了大崔一把,压低声音提醒:“我看你比我还入戏,她肚里哪来的孩子?”
大崔这才反应过来,躺回沙发上抹了一把脸。
彭莱不罢休地回头招呼大家:“来来来,大伙儿都嗨起来!”
她站到大电视跟前,起劲地挥舞着手臂,大家只能从沙发上爬起来,懒洋洋地跟着拍手,敲摇铃,勉强烘托气氛。
唱到**,彭莱一把搂过白天的脖子:“姐们儿,我们一起唱!”
白天无奈地看着她递到自己嘴边的话筒,只能跟唱。
唱到晚上,彭莱意犹未尽地出了KTV,又提议:“咱找地儿蹦迪去吧?”
疲倦的陈月一不小心说了句:“蹦迪?这都哪辈子的词儿了?”
看着彭莱惊讶的神情,大崔急忙岔开:“蹦迪这么有**的事儿咱还是改日吧,今儿你也够累了。”
彭莱不死心,抄着兜在街上蹦跶:“那咱们找个摩天轮坐坐看看夜景总可以吧?”
她看着满脸拒绝的大家,眨着眼睛:“你们不愿意陪我?”
许多无奈地说:“不是我们不陪你,公园都下班了,上哪儿给你找摩天轮去啊?”
彭莱垮下了肩膀,一脸沮丧地说:“是啊……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白天见不得她这惨兮兮的样子,一时激动站了出来:“哎呀,算了算了,既然咱都陪到这份儿上了,那就蹦迪去吧。”
她恳求的眼神扫过大家,陈月累得站都站不住了,还得附和:“得,蹦迪去!”
彭莱亲热地搂住白天:“走喽!”
第六十一章
畅快地玩了一天,又到紧张准备正式比赛的时候了,彭莱主动约了安哲去饭馆吃饭。
安哲看着彭莱一如从前的表情,有一点恍惚,试探地问:“你既然检查出了脑瘤,为什么还要坚持比赛?”
彭莱忙着倒自己带来的饮料,头都不抬地说:“你也是玩儿摇滚的,听不见声音对咱们来说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用一场超级牛的演出告别舞台就相当于一场隆重的葬礼,你也不希望自己死的那天让人用草席子随便一卷就给埋了吧?”
安哲有点着急:“你说的这个理我懂,可是正赛第一轮就是 1V1 对决,淘汰率百分之五十, 你有把握能赢吗?如果输着告别舞台岂不是更不甘心?”
“我对赢有把握。”彭莱充满信心地说,又对他眨了眨眼,“但对赢得精不精彩没把握,所以我才约你出来,想让你帮我个忙。”
安哲诧异地看着她,彭莱把一杯饮料递给他,然后自己举起了杯,微笑着邀请:
“想跟姐姐一起玩儿摇滚吗?”
安哲被她爽朗炫目的笑容所蛊惑,想都没想就举起了杯子。
于是第二天,狂花乐队排练的时候,白天怒气勃发地冲了进来,看到安哲赫然在其中,她更生气了,一巴掌拍在琴架上:“停停停!”
陈月第一个停了,然后大家陆陆续续都停了手,彭莱热情地迎上来:“怎么了白天?有什么事吗?”
白天抬手一指:“你怎么又用了我的人?”
扭头一看她指的是安哲,彭莱一脸惊讶地问:“什么叫又?我们昨天才说好的。”
白天冲口而出:“那时候你——”
许多在彭莱背后对白天使了个眼色,白天不甘不愿地收了声,彭莱却笑开了,走过来搂着白天肩膀:“姐们儿你别这么小气,乐队之间互相串个乐手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这句话太熟悉,白天又炸窝了:“那你好歹也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啊,今儿原定我们乐队也排练,马上就比赛了!”
彭莱愧疚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怨我,怨我!我这阵子脑子里乱,就没考虑那么周全,对不起。”
许多插嘴:“可不是嘛白天,彭莱的情况你也晓得,何况她还是你……”
她生咽了下去,改口:“你姐们儿,对吧?”
白天看着彭莱一脸抱歉地看着自己,心软地一挥手:“得得得,用就用吧。”
彭莱高兴地回头拍了一下许多的鼓:“现在问题解决了,咱接着排!”
正赛第一场,是一对一淘汰赛,自选对手,输的直接淘汰。
如此残酷的赛制让李彬彬很悲观:“别人不选咱们就不错了,咱们还去选别人。”
白天很不悦:“彬彬你怎么能这么小看咱自己呢?咱们是这一季里最年轻的乐队, 但不代表是最弱的一支啊。”
安哲背着吉他包,淡淡地问:“那你能举出一支比咱们弱的吗?”
这下白天都不吭声了,大崔大声给他们打气:“乐队刚出道的第一场比赛,重要的不是输赢,重要的是学经验,你们都把心态放平和,把演好作品当目标就够了,加油!”
大崔挥舞拳头做了个鼓劲的手势。
和白天乐队一样,狂花乐队此刻也十分紧张,陈月和许多僵直地坐在休息室椅子上,彭莱则没心没肺地在室内踱步,一边做着放松声带的练习方式。
许多活动了一下手腕:“彭莱,等会儿1V1 想好跟谁比了吗?”
彭莱毫不在意:“我想那个干嘛,反正不管跟谁比咱都会赢。”
陈月简直不知道她的信心从哪里来:“咱可整整十二年来就演过海选那一场,而且人家还没让咱演完,你今天就那么有信心会赢?”
彭莱继续踱步,得意地宣称:“哎,就这么有信心,到时候你俩瞧好儿吧。”
她走到陈月和许多面前,伸出右手:“狂花,加油!”
三只右手叠在一起,重重地往下按又猛地挥起:“狂花!加油!”
比赛现场气氛热烈,通过海选的各地区乐队在赛场区就座,多少有点不安地等待着。
主持人宣布:“根据抽签结果,狂花乐队获得了第一场 1V1 淘汰赛的对手选择权,请问你们心仪的对手是谁?”
彭莱长腿一迈站了起来,没有回答,溜达着在赛场区每支乐队前巡视,摄像机紧紧跟随着她,现场观众屏息以待。
她走到其中一支成熟稳健的乐队跟前,刚停下,乐队主唱就谦逊地笑着站了起来摆手告饶:“别呀莱姐,您别闹,我们跟您压根儿不是一个量级的。”
彭莱微微一笑,和善地拍了拍主唱的肩膀,继续巡视。
她路过的每支乐队都紧张了起来,又在她离开之后放松,陈月和许多注视着彭莱在场子里兜圈。
主持人兴奋地对着话筒解释:“从在场乐队的反应能够看得出来,似乎没有任何一支乐队希望跟狂花这样的老牌乐队正面交锋。”
彭莱经过白天乐队座位区的时候,白天压根没放在心上,微笑着对她挥挥手,然后朝向另一个方向琢磨自己的PK目标该怎么选。
谁也没想到,彭莱站住就不走了,撂下一句:“我选白天乐队。”
整场哗然,陈月不安地坐直了身体,白天这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彭莱指着自己,她张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
主持人插了一句:“请允许我提醒一下,你选择的是一支刚刚成立几个月的新乐队。”
彭莱笃定地说:“我知道,就他们。”
第一场PK赛,观众的热情还是很高的,虽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的王对王盛况,而是鼎鼎大名的狂花对白天——后面那支乐队听都没听说过。
这不是手拿把掐的容易吗?
何况根据抛硬币的结果,还是狂花乐队先选。
白天阴着脸和彭莱面对面的站在赛场中间,这时候她已经不奢望彭莱能把先演出的机会留给自己了。
果然,彭莱对着镜头表示:“我们先来。”
主持人兴奋地赞扬:“果然有老牌乐队的自信。”
老牌劲旅,首发演出,狂花乐队已经把天时地利人和占了个便,就等着轻轻松松秒杀掉白天乐队了。
彭莱也是这么想的,她不去看白天愤怒失望的脸,回身向着自己的舞台走去。
突然!猝不及防之下耳鸣再次席卷而来,似潮水,似蝉鸣,最终细碎的嘈杂声电流声一瞬间全部消失。
彭莱的世界再度归于一片死寂。
彭莱表情没变,心里已经陷入绝望,她不断地重复着:“不会的,这场已经稳赢了,不会偏偏这时候出问题,不会……绝对不会……”
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
彭莱如常地挎好吉他,在监听信箱前蹲下,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低音喇叭,然后抬眼看着坐在鼓后的许多,慢动作地点了点头。
许多觉察到了,和陈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但是演出已经开始了,她们站在舞台上,观众在欢呼,这时候容不得退缩……什么情况都不可以。
于是许多调整了坐姿,以稳定的节拍一下一下用力踩着底鼓,给出鼓点作为彭莱能触摸到的节奏信号,彭莱跟着节奏微微点头,随后起身,用狂野的姿势一扫吉他,用激烈的前奏开始了表演。
观众们被华丽的和弦蛊惑了,随着音乐的节奏蹦跳着,欢呼着,一张张脸上是兴奋和狂热,所有的目光都看着舞台中央的彭莱。
无声的世界里,彭莱不断给自己鼓劲:“我听不见也能把吉他弹好,唱歌也一定能行,彭莱,你能行。”
她露出自信嚣张的神情,对着麦克风唱出了第一句。
第六十二章
比赛结束了。
沉寂的休息室里,彭莱怒气冲天地咆哮着:“这比赛不公平!绝对有黑幕!”
大崔和许多不吭声。
陈月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其实你在台上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对吧?”
彭莱冲到陈月面前,那样子仿佛要吃人:“你管我听不听得见,我吉他弹得没毛病,唱得也从来没发挥这么好,我会输给白天那帮小屁孩儿?”
她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白天走了进来,安哲和李彬彬跟在身后,三人脸上完全没有晋级决赛的喜悦,白天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彭莱:“用力过猛,结果把如意算盘给打碎了,没想到自己能跑调儿吧? ”
彭莱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跑调儿?我大名鼎鼎的彭莱会跑调儿?”
许多对大崔使了个眼色,大崔犹豫过后掏出手机,打开演出视频递给彭莱。
手机视频里是彭莱的演出,声音不但忽大忽小,而且还严重跑调,主持人和嘉宾全都傻了,观众起初还迎合地欢呼蹦跳,慢慢都停下来,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台上**献唱的彭莱。
彭莱看不下去了,把手机扔还给大崔,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白天却不放过她,险死还生让她脊梁上到现在还冒冷汗,满腔的怒火总要找个地方发泄:“柿子专挑最软的捏,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幸亏苍天有眼,让你还没等下台就遭了报应。”
彭莱气愤地质问:“老天凭什么报应我?比赛有规则说不能选新乐队?”
“规则允许,但情分上不允许!”白天豁出去了,站在她面前怒吼,“我掏心掏肺的关心着你,惦记你的脑瘤,结果你一面借我的乐手,一面憋着劲想淘汰我。”
彭莱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我必须保证百分之百赢,你输了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可是我这辈子的机会只有一次,何况你们一个弱鸡乐队,就算我不挑你吃,别的乐队也一样会把你挑出来吃了,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天简直叹为观止:“怎么不管多没羞没臊的话,都能让你说得理直气壮?”
彭莱不耐烦了,指着门:“走走走!你不是都赢了吗?还有什么可在这儿跟我叽叽歪歪的?”
白天气笑了:“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失忆和不失忆怎么都一个德性啊?”
彭莱走向她,直至两人面对面,白天瞪着眼睛毫不畏惧,彭莱豁出去地撕破了真相:“我失忆个屁,我就这德性怎么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辛辛苦苦装这个失忆干嘛?”
除了陈月,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月慢慢起身,过去拉开了白天,挡在彭莱面前:“演出前我就发现你是装的。”
彭莱一怔,陈月缓缓地说:“我当时说漏嘴了,说十二年来咱们就演过海选那一场,你什么反应都没有。”
白天在陈月背后一脸难以置信,许多憋不住,冲上来问:“彭莱,你行啊,你居然骗我们大伙儿?!”
被揭穿了的彭莱豁出去了,破罐破摔地指着许多:“你之前开卫生巾公司装大款,其实欠了一屁股债,你跟大伙儿说实话了吗?”
许多气得脸都涨红了,彭莱一不做二不休,指向陈月:“你!流行歌手混不下去,跑大街上干促销活儿,还在我们面前继续装歌星,你说实话了吗?”
陈月一哽,彭莱的手指又指向白天:“还有你!假怀孕把我骗的跟王八蛋似的,我怎么就不能假失忆骗骗你们了?”
所有人都被噎住了,白天悲愤地看着她一脸毫不羞愧的样子:“彭莱……你真行。”
说完,她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休息室,接着,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只留下彭莱孤零零一个人,插着腰,义愤填膺地不平。
离开了比赛现场的大家,随便找了个路边摊撸串喝啤酒,算是对‘首发即淘汰’的默哀。
吃着吃着,许多不禁提了一嘴:“我觉着彭莱其实——”
陈月把钎子一放:“你还让不让大伙儿吃饭了?提她干嘛?”
“又不是我不提,她这人就不存在了,”许多嘟囔着说,“别看大家都挺生气的,咱还能真就为了这个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她脑子里还有个定时炸弹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陈月想说什么又没说,默默地端起杯子喝酒。
许多吹着夜风,看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流,感慨地说了一句:“而且话说回来,要不是她搞出装失忆这种雷人的事儿,狂花还真不一定能凑在一起。”
陈月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意思咱还得感谢她呗?”
许多端起杯子跟她的杯子碰了一下以示和解:“啧,我就是陈述一下事实而已,我今天也快让她给气死了。”
大崔闷头翻动烤串,深沉地说:“我认识彭莱二十多年,虽然她多混蛋的事儿都干过,但我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生气过。”
“那我也没看你在休息室直接跟她发脾气。”
面对陈月的抢白,大崔一脸沧桑:“我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陈月环顾了一下众人,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么说吧,彭莱这事儿做得确实太过分,咱们今儿就达成攻守联盟, 必须得臭着她几天,要不然她永远不知道反思,以为整个地球都围着她转呢。”
大家兴致不高地点点头,默默吃着烤串。
夜风吹来,许多一脸落寞地喝着酒,陈月没好气地问:“怎么着,你不会是在心疼彭莱吧?”
许多苦笑了一声:“我心疼她干嘛?我现在心疼的是自己……”
她怅然地摸了摸装鼓棒的包:“没想到比赛就这么结束了,感觉好像是做了场美梦忽然醒了似的。”
“美梦?”陈月嗤之以鼻,“彭莱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舍弃,你也能一样?”
陈月突然站起来,脱下身上的朋克外套,直接甩在地上,然后端起啤酒杯一口气喝干,抹着唇边流淌的酒液撂下一句:“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一辈子活在摇滚的梦里,梦醒之后,凡人的日子还得接着过。”
许多不吭声,看着被霓虹点缀的城市夜空,璀璨辉煌,宛如梦境。
等天亮了,梦也就该醒了。
白天觉得她和彭莱已经没法住在一个屋檐下了,但彭莱死赖着不走,于是搬走的只能是她。
收拾东西的时候,彭莱就像一袋土豆一样瘫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白天拎着行李出来经过客厅,她也无动于衷。
倒是白天忍不住了,停下来指责:“你怎么还有脸回这儿住?”
彭莱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吹着口哨。
看见她这样,白天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又听不见了还是故意装傻,以后我就和小妈一起住了, 我觉得你这种人就适合一个人孤独终老。”
彭莱懒洋洋地开口了:“我一玩儿摇滚的,还怕孤独?”
“摇滚?!”白天冲上来指着她,“你就一死不认错的大骗子,可别侮辱摇滚了。”
彭莱翻身坐起,幽黑的眼睛瞪着白天:“认什么错?我怎么侮辱摇滚了?摇滚首先得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虚伪,不妥协,不默守陈规,既然我想在比赛上赢,我就不顾一切奔着我的目的去,只有不摇滚的俗人才会在那种时候玩儿什么虚情假意,装什么母慈女孝。”
白天觉得彭莱真的无可救药,咬着牙摇着头说:“成,你是真摇滚,希望你下辈子摇滚之前先做个人吧。”
她提起行李,哐地一声重重地摔上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彭莱重新倒回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在乎地轻声叨咕:“bye-bye!”
第六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许多继续开快车赚钱每天面对形形色色不好说话的客户,陈月继续做商品展示歌手,只是加了个在间奏中满面笑容举着产品介绍推销的环节,把促销小姐的活儿也干了,还能多拿一分钱。
白天也在继续准备下一轮比赛,直到网上的舆论开始发酵。
也不知道哪位网友神通广大,居然扒出了她和彭莱的母女关系,于是一切的不正常就变成了正常,阴谋论在这个社会是最容易推广的,所有人都津津乐道:
“怪不得会主动选白天乐队,当时我就奇怪,狂花这么一个老牌乐队。”
“呵呵,原来A队长是B队长的亲妈呀,那可不呗。”
“彭莱那么有经验的摇滚歌手居然唱成那个样子,原来是故意让女儿的乐队赢。”
“狂花乐队自己把自己的脸往地里踩,彭莱简直是借自己乐队当年的名气硬要把女儿捧红。”
“白天乐队靠这种方式晋级真够恶心的了。”
“这样的黑幕也行?简直侮辱摇滚精神,白天乐队没资格说自己是摇滚!”
类似的言论在大赛的留言区个论坛铺天盖地,没想到超乐第一轮比赛就有这样的劲爆话题,摇滚爱好者纷纷参与,谩骂和讥讽齐飞,总归概括一句话:
白天乐队赢了比赛,吃相太难看。
彭莱在家里百无聊赖,反正也没比赛了,干脆租了个红白机开始打游戏,还没快活几天,白天就冷着脸找上门来了。
她进门之后鞋都没脱直奔彭莱,彭莱先发制人,放下手柄指了指耳朵,声音提到最大:“我现在勉强能听见点儿,随时都可能又听不见,想说什么抓紧。”
白天被她震得耳朵嗡嗡响,没好气地说:“你不用那么大声,是你听不见,又不是我听不见。”
像个耳背的老人一样侧着头,彭莱声音更大了:“啊!?”
白天无奈地放弃:“算了,随便吧,板聋!”
她扯着嗓子力图压过彭莱的声音:“你装失忆骗人的事儿先放一边,但是这件事你必须得替我消除影响。”
彭莱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心里知道准没好事,于是继续装傻,吼道:“消除什么?”
白天干脆放弃,掏出手机,把留言板上面的言论展示给彭莱看,彭莱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回去,继续大声喊:“这群人瞎想八想的我可管不了。”
白天嗓子发疼,还不得不提高音量:“你上网——说明一下!你有脑瘤导致的听力障碍,所以才输掉的比赛。”
她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彭莱才明白过来的样子,立刻拒绝:“我不想卖惨,丢——不——起——那——人!”
白天惊呆了,也气坏了:“你就为了面子让我背骂名是吧?我还怎么参加下面的比赛?合着无论你是输是赢,里外里都得把我给搭上是吧?”
彭莱一脸无辜声音放到最大:“什么?”
窗外传来邻居的叫骂声:“大白天的别鬼喊鬼叫!有点公德心行吗?”
白天刚想说话被这一声吓岔了气,捂着嗓子连连咳嗽,不得不四处找杯子喝水,彭莱还跟着催促:“还有什么话就快说,我又开始耳鸣了,马上就要听不见! ”
她煞有介事地捂住耳朵,白天猛灌了几口凉白开,回头看到她这副无赖的样子,愤恨地趴到彭莱耳边大声喊:“我恨你!”
彭莱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大声回答:“谢谢啊!”
白天愤怒地摔门而去,彭莱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几秒钟,缓缓回到客厅坐下。
好像一夜之间,彭莱的朋友都消失了,就像她犯病时候的无声世界一样,寂寞得可怕。
她打电话给白天,许多,陈月,大崔,没有一个人人接,甚至还被拉黑了号码。
彭莱就是再乐观也知道,这次怕是犯了众怒。
没有办法,她最终去医院找了罗俊,罗俊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容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挂号了吗?”
彭莱一屁股坐下:“大崔他们都不理我了,打电话也没一个接的,你不至于也这样吧?”
“我怎么就不至于了?”罗俊反问,“其实你刚玩儿假失忆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脑瘤是会引起记忆减退,但你的戏太过,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为了维护你的面子我一直没拆穿你,没想到我对你的纵容,让你最后伤害了那么多人。”
彭莱皱起眉头兴师问罪:“你还是不是我的铁杆粉丝了?”
罗俊维持冷漠反问她:“因为我是你的粉丝,所以你做错什么我都不应该计较?因为白天是你女儿, 所以你怎么犯错都不用道歉?因为大崔他们是你朋友,所以你——”
彭莱急忙举手打断他,没好气地说:“行,知道你们心理医生能嘚嘚,你不用挨个儿类比了,你想表达什么我都明白。”
罗俊上下打量着她:“一句明白就完了?”
“找你来就为这事儿!”彭莱笑嘻嘻地说,“我最近耳聋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一个个逮你们这些人道歉不太现实,我想托你给我当个中间人,把大伙儿都约在一起,我一次性给他们集体来个道歉,能帮我这个忙吗?”
罗俊审视着彭莱,彭莱表情诚恳,不像打什么坏主意,但……也难说。
他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彭莱一次:“可以。”
在罗俊的不懈努力下,花了不少心思时间,终于东奔西走地把相关人等都说服,挑了一个良辰吉日来到冠华小区 B 栋 2 单元 402 室,接受彭莱的郑重道歉。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茶几上甚至还放了招待客人的零食。
这让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彭莱如此殷勤,只怕道歉也不是真道歉。
陈月低声嘀咕:“彭莱这人嘴硬着呢,所谓道歉,估计也说不出几句有人样儿的话。”
许多则不以为然:“嗨,姐妹一场,好歹给她个台阶下吧”
白天抱着膀子坐在角落里冷笑:“给台阶儿?哼,反正我不能轻易放过她,1v1 比赛之后她那死不悔改的样儿我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彭莱正端着水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听到就像没听到一样,笑容满面地往茶几上放,大崔下意识地欠身去帮忙,被陈月瞪了一眼之后又赶紧坐下,拿腔拿调地说:“行了彭莱你也别忙了,咱还是直奔主题吧,大伙儿还都有别的事儿呢。”
彭莱走到客厅中间,面对大家规规矩矩站好,一言不发。
所有人瞅着她,也不接话。
彭莱的表情渐渐忧伤,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抽泣着抹起了眼泪。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维持冷脸还是就坡下驴,只有陈月悄声嘲讽:“哟哟哟,这还演上了……”
坐在她身边的许多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陈月撇撇嘴,不再说话。
彭莱哽咽着诉说:“我装失忆……其实最早是想逗你们玩儿,没想到大伙儿能那么认真, 你们一认真,我也就只能继续演下去了……之前我就想手术前能在超乐用一场精彩的演出告别舞台,后来我一看,假失忆正好还能捎带手儿把我这梦给圆了,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一串儿的事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此动情的倾诉并没有起到太大效果,大家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彭莱抬眼看着大家,羞愧又真诚地说:“其实中间我有过几次动摇,也想说真话,但假失忆之后有你们这么多好朋友一起宠着我,我觉着自己不再是那个从小没人疼没人爱的彭莱了,和你们重新一起做乐队更让我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我真的舍不得失去这一切,我都巴不得自己是真失忆,能永远活在这样的日子里,哪怕我就这样死了都值了。”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滚滚而下,罗俊第一个坐不住,从茶几上拿了一盒纸巾过去递给彭莱。
彭莱粗鲁地扯了一大把纸巾,响亮地擤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忏悔:“可惜后来我太看重超乐的比赛了,所以就猪油蒙了心,不但因为选对手伤害了白天,还恼羞成怒说了那么多伤害大伙儿的话,我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
刚才还冷若冰霜的众人此刻都不禁动容,交换着眼神,唯独白天翻了个白眼,屁股转了个方向看着房间角落。
大崔打着圆场:“算了算了,听你说的这么掏心掏肺,我们原谅你了。”
许多无奈地跟着点头:“行了,够了。”
陈月故意用嫌弃的语气指责:“那就别哭了,多吓人,以为我们怎么你了。”
彭莱连连说着:“谢谢,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朋友……”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期待地看着大家:“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所有人脑子里冒出同一个念头:来了!
果然,彭莱展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这个……我想在手术前,最后最后最后一次……圆我那个……完美演出的梦想。”
陈月跳了起来:“做梦!”
许多也忍不住了:“你有没有记性啊彭莱,还演!?”
大崔跟着劝:“再说你都已经被淘汰了。”
一时间大家吵成一片,彭莱摆着手解释:“下一轮不是乐队合作赛吗?晋级乐队可以随便选嘉宾,包括被淘汰的乐队, 白天的乐队晋级了,也就是说……理论上……”
陈月平静下来,缓缓点头:“哦……我懂了,我说她怎么火急火燎的主动找咱道歉呢。”
她直接拉起白天就走,许多也站了起来,嫌恶地瞪了彭莱一眼:“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可够下本儿的。”
事到如今,大崔和罗俊也灰了心,无话可说,纷纷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彭莱拦了这个又拦那个,最后堵在门口,反手扒着门框死不松手,苦苦哀求:“主要是上一场 1v1 我不是严重跑调了吗?这一次我不唱只弹吉他,我只想确保这最后的一场演出精彩完美,能成全我吗?”
她越过前面人的肩膀,殷切地看着最后面的白天:“天儿,你说句话啊,这事你做主。”
陈月呸了一声,不由分说上手扯她:“不用问小天儿,在我这你就过不去,休想!”
许多也摇头:“彭莱,你真是没底线到家了。”
大崔焦急地堵住了彭莱,扭头叮嘱:“小天儿你可别答应啊!”
白天挑着嘴角笑了,意味深长地说:“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
所有人都愣了,唯独彭莱狂喜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