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视线幽暗,但路倒是很明显,并且也很宽敞,足够他们这辆马车同行。

桑禾懒洋洋地靠在楼应辞的肩膀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周遭的树木,瞧见了不认识的,便戳一戳楼应辞,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植物。

自楼应辞刚刚说了那一句话后,桑禾就有些喜欢问这种问题了。

问他知不知道,了不了解。

而每当她问出来之后,楼应辞总会用一种无奈又包容的眼神看她,说他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这个妖界的植物与他所在妖界的植物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的。

若是桑禾问他有关于他所在妖界的植物,那他估计还能答出来。

然而桑禾乐此不疲,一路上的植物几乎都被她问了个遍。

楼应辞拿出食物来喂她,才勉强让她住了嘴。

走了不知多久,车厢里忽然冒出一道怪叫。

桑禾听出这是黑小白的声音,连忙掀开车帘,关切道:“怎么了?”

黑小白拍着窗檐,满脸急切,“姐姐,快停一下!”

桑禾没有多问,便让楼应辞停了马车。

还不待马车停稳,黑小白便从车厢窜了出来,跳到了地上往旁边的树林子里跑去。

“小白!”桑禾也赶紧下了马车,追着他去。

没跑多久,便看见了立在一棵不大的小树身旁的小白。

桑禾缓了口气,慢慢朝着黑小白走近。

察觉到黑小白此刻的情绪不太对,桑禾下意识放柔了声音,“小白,怎么突然出来了?”

黑小白没应声,一只小手搭在小树的躯干上,小嘴死死抿着,漆黑的眼眸里早已盛满了泪水。

桑禾来到小白身边蹲下,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小白,告诉姐姐,怎么了?”

黑小白移开了视线,看向桑禾,黑漆漆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变得模糊一片。

“姐姐...”他哽咽着出声,“这棵树是我和哥哥一起种的。”

桑禾眸光微凝,“小白是想哥哥了吗?”

黑小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囫囵地说道:“我想哥哥了,也想娘亲了...”

桑禾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掉了眼泪,“很快就能见到黑寻了,你看,咱们都已经到这里了,离见到黑寻还远吗?”

至于他的娘亲,桑禾没有提起,也不敢提起。

黑小白一头扎进桑禾的怀里,声音因遮挡而变得沉闷起来,“我好想娘亲啊,姐姐。”

他的身体一抖一抖的,哭得有些凶。

桑禾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哭了不知多久,黑小白才渐渐停了下来,他双手仍然紧紧抱着桑禾,隐约还有些越发收紧力道的意思。

接着,他声音哆嗦着,说了一句让桑禾大脑空白的话。

“这棵树里,有我娘亲。”

桑禾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黑小白继续说:“他们把娘亲...把娘亲绑了起来,在她的身体上割...割了好多个伤口。”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了些惊恐,“娘亲流了好多的血,她的血都流进了这棵树里。”

当时这棵树本来都已经快要死了,黑小白本以为它真的会死,可现在,这棵树却仍然活得好好的。

黑小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固执地认为,这棵小树是在他娘亲鲜血的灌溉下,存活下来的。

桑禾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她喉咙微涩,连发声也有些困难了,“你...你看到那一幕了?”

黑小白黑眸沉沉,缓慢地点了点头,“娘亲将我藏了起来,可是她却暴露了。”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遭难...

桑禾呼吸微窒,视线对上了黑小白那双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黑寻。

她原以为,黑小白和黑寻是不同的,黑小白拥有着一份黑寻所没有的天真,可直到现在,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只不过,黑小白似乎要更擅于隐藏一些。

桑禾捧住黑小白的脸,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挲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明白,黑小白所见到的那副画面,很有可能便是他此生无法逃脱的噩梦。

就在桑禾斟酌着言语之时,黑小白忽地挣脱了她的手,“姐姐,其实你不必安慰我。”

桑禾看着他。

黑小白的眼睛虽然还红肿着,可他已然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娘亲已经不会回来了,但是她一定还会在某个地方爱着我,她离开了,但她的爱不会离开,我仍然会在她的爱里长大。”

他像个成熟的小大人一样,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我会带着她的爱,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桑禾凝视他半晌,缓缓笑了,“好。”

有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以为,小孩子是脆弱的,是需要他们大人用心去呵护照顾的,在某些时候,也确实如此,可在某些时候,这些被她认定了很脆弱的小孩,却又无比的强大。

强大到,可以顶天立地,担起压在他们身上所有的苦难责任。

黑小白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主动牵住桑禾的手,“姐姐,我们快回去吧,他们应该等急了。”

“好。”

桑禾起身,带着他往马车的方向走。

还未至马车跟前,远远便看见马车旁站了许多个身影。

瞧见桑禾和黑小白,白雪和玄黎直接朝着这边飞奔了过来。

“姐姐!小白!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白雪和玄黎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黑小白。

没有多说什么,却在用自己的怀抱去温暖着黑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