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一开始很正常,到后面却越压越低,越来越费力。

他说了很多,从爷爷讲到他们自身,这些之前都难以说出口的话在此刻通通被他以最平静却艰难的语气说出。

“如果你接受不了...”他顿了顿,如点墨般的眸子表面浮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他使劲眨了眨眼,拼命压住喉咙间的哽意,这才继续开口:“那就请离开吧...”

看似平静的语调,细听之下却能发现其中微不可闻的颤抖。

“黑寻哥哥!”

白雪和玄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皆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姐姐是否会离开本就是个未知数,若是她本身就在犹豫的话,黑寻这番似是驱赶的话很有可能让她心里坚定了要离开的选择。

他们这时候不是该去挽留姐姐吗?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黑寻却没理会他们,移开视线,看向地面,眼神却一片空茫。

“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不要将这里的事说出去...好吗?”

话音刚落,月光在此刻达到最甚。

黑寻几个甚至还没听到桑禾的回答,身体便有了更大的变化。

更多不属于人的特征渐渐地显露出来,最后直至化为原形。

地面上,站着一只灰黑毛发的小狼,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以及一只浑身粉嫩,娇小玲珑的小猪。

他们彻底化为原形。

黑小白站在桌上,眸子大睁,震惊地望着地下,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眼前这个地步。

黑寻眼底的光彻底寂灭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最后深深地看了桑禾一眼后,转身往房间里走。

白雪和玄黎在原地等了一会,也没能等来桑禾的反应,最终也只能失落地低下头,跟在黑寻的身后。

黑小白跳下桌,追着他们一路嚎叫。

还没走几步,一道明显重于他们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黑寻浑身一震,脚步顿住,感受到头顶处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谁说我接受不了啊。”桑禾惯有的轻柔嗓音落在他的耳中,随即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他的头顶处,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好歹也得给我点反应的时间吧?”她声音里含着清浅的笑,“你直接给我定了想法,我可不认。”

黑寻脊背一片僵硬,也不敢回头,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踩在云端,整个身子飘飘浮浮,唯有头顶上方,那压下来的重量感让他不太安稳的心踏实了一些。

“嗷呜...”

悠扬的语调带着丝询问的意味,桑禾弯了弯唇瓣,挨个去摸他们的头。

“当然啦,黑寻你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吗?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们这边...”

“你们是妖怪没错,却也依旧是我心目中最可爱,也是最想照顾的小朋友,无论你们是什么样子,这个承诺永远都不会变。”

楼应辞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他的桑桑,蹲下身,低垂的眉眼温柔,对着几个小孩轻声说着话。

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也只能看见她精致漂亮的侧脸,月光柔柔洒下,为她全身渡上了一层莹润的浅光,她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是绝美的。

楼应辞看着看着,眼底柔意更甚,心里更是有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像是被摇晃了无数次的可乐,里面碳酸气体不断叠加累积,最后达到临界值,只要你稍稍转动一下,便会尽数喷涌而出。

而如今,他就差一个向桑禾诉说的机会。

楼应辞眸色深了深。

他究竟何时,才能等到这个机会呢...

桑禾被这道极为强烈炙热的视线盯得极其不适,她皱了皱眉,安抚性地拍了拍几个小孩的脑袋瓜,一抬头便看见倚在门边的楼应辞。

两人一抬头一低眸相互对视,桑禾看着他那张纯净且稍显稚气的脸,不知怎么的,心里升起一种怪异感。

或许是今晚太过奇怪的氛围影响,又或许是几个小朋友是妖怪的事情太让她感到震惊。

她忽然就觉得,楼应辞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非常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起那一日,她发现楼应辞眼里的情绪不再单纯,却以为是自己眼花的那一日。

桑禾有几秒的走神,神色渐渐染上了几分不确定。

那日真的是她眼花了吗?

她眼前这个少年,真如她所想那般单纯无辜痴傻吗?

“桑桑。”

就在她摇摆不定之际,楼应辞遥声喊了她,并提步向她这边走来。

桑禾回神,定定地看着到她跟前的少年,“你怎么醒了?”

“外面有些吵,所以我就醒了。”楼应辞似毫无察觉,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桑桑也醒了,我跟桑桑一起醒。”

桑禾更加的不确定了。

她现在心也乱得很,除了小朋友们的事,也没有心情去管其他事了。

“快去睡吧。”

说完,桑禾将几个小崽崽抱起,幸好他们体积都不大,小小的一团看着甚是怜人。

桑禾抱着他们,来到黑寻的房间,将他们放在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我猜,你们现在应该说不了人话吧?”

黑寻点点头,那双比毛色更为浓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桑禾看。

“那好,这件事我们等明天再说,你们几个先睡觉好不好?”

白雪蹭到她掌心边,如红宝石般闪亮漂亮的眼睛充满了不舍。

玄黎也跟着扒拉住她的手,不想让她走。

桑禾神色柔和,声音也更加的软了。

“乖,姐姐真的不会离开你们,说好了要照顾你们一辈子的,我不会失言。”

又陪几个小朋友待了十几分钟,桑禾出了房间,动作轻巧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一转身,便撞上一堵肉墙。

额头磕上楼应辞坚硬的胸膛,立刻泛起了红。

桑禾吃痛一声,还来不及捂住额头,另一只温暖的大手便轻柔地覆了上来,替她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