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戏在外面取景, 小张先将车开去公司，把人放到一楼又去换保姆车。
取车要不了多久, 徐昀杉和晏廷没有上楼, 而是坐在一楼大厅里等着。
已入三伏，大清早就热得不行，尽管公司空调开得足，但一楼采用的全玻璃设计, 晒久了还是很热。
晏廷脸被帽子口罩遮着, 更是透不过气, 他仰着头, 拿小风扇对着脖子吹，帽檐下的双眼偷偷往徐昀杉那儿瞟。
徐昀杉低着脑袋, 专心致志地看手机。
他在借贷公司的官方app上查询了一下，借款果然少了20万, 他又补了5万进去, 提交重算利息的申请，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这钱大部分是哥哥帮忙还的, 但想到之后的负担小很多, 心情还是很愉快。
徐昀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还款信息,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开心，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乐呵什么呢？”晏廷突然问。
徐昀杉闻声收起笑容, 锁定屏幕：“……没什么。”
晏廷哪那么容易放过他，人往徐昀杉凑过去：“跟谁聊天？”
“……没谁。”徐昀杉偏过头, 却还是能感觉到晏廷的气息, 像一千瓦的取暖灯，他有些不自在，道, “别离这么近，很热。”
没等晏廷动，徐昀杉先往边上挪了一些。
晏廷蹙起眉，看了徐昀杉半晌，又往他那儿挨过去，胳膊也往那儿伸，手里的风扇正对着他，呼呼地吹。
徐昀杉眯了眯眼睛，适应了风扇的风，扭头看晏廷：“你又想干嘛？”
“你不是热吗？给你吹风扇呀。”晏廷说着晃晃风扇，示意徐昀杉拿过去。
徐昀杉古怪地看晏廷一眼：“不用了。”
晏廷“嘁”了一声，小声嘀咕：“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徐昀杉：“……”
该说这话的是他才对吧。
“我拿着给你吹，行了吧？”晏廷将风扇调大一档，方便两人一起吹风，“事儿真多。”
“……”
徐昀杉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外面。
从他拒绝录晏廷家门指纹开始，晏廷就不太对劲，或者还要更早一些，让他录指纹这事儿就很奇怪。
他不知道晏廷又想干嘛，反正肯定没好事。
晏廷坐着吹了会儿，又道：“你别转移话题，到底跟谁聊呢？”
徐昀杉：“没谁。”
“总得有个对象吧，告诉我怎么了？”
“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至于这么遮遮掩掩的。”晏廷说着蹙起眉，语气不快道，“徐昀杉，你不会和谁好上了吧？”
徐昀杉也有些烦了，闭眼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明年就结婚了。”
“……”晏廷死机了好半晌，翻了个大白眼，“放什么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男的。”
徐昀杉脱口而出：“女的我也喜欢。”
话说出来，他又有些恍惚，这些年他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谈恋爱，但真静下心来想想，他也不确定自己还喜不喜欢女生，至少现在还没遇见感兴趣的。
这话堵得晏廷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徐昀杉咬牙切齿，好在小张终于把车开来了，两人相看两相厌地上了保姆车，一路无话地赶往拍摄场地。
外景戏的内容不复杂，但外界不可控因素太多，拍起来还是很费时间。
阳光有些刺眼，徐昀杉从车里拿了顶帽子戴上，守在现场。
吴邱枫还在跟演员们说戏，徐昀杉手机一震，拿出来看，是借贷公司那边发来的消息，告知他金额还款成功，从下个月开始利息就会减少了。
看着重算后的利息，徐昀杉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见现在大家还在做准备，没他什么事儿，他拿着手机去了不远处的无人地，给何穆之打了电话过去。
何穆之电话接的很快：“喂？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
何穆之说得很随意，好像根本没有借钱还钱的事一样，徐昀杉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没想好措辞，那头远方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是昀杉打来的？”
何穆之的语气立马变了： “昀杉是你能随便叫的？”
徐昀杉一愣，听出声音是谁：“康鹏在你那儿？”
“嗯，他昨儿遭报应出了车祸，脑袋开瓢了，开不开心？”
徐昀杉：“……”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他这事儿吧？”何穆之道，“你小子长能耐了，这么大的事儿瞒我这么久，要是没人来告诉我，你打算还到天荒地老啊？”
徐昀杉抿抿唇，低头看着墙边的杂草：“我不想你多花钱。”
何穆之叹了口气：“你那数学真是白学了，本金拖这么久还不清，光利息就多花多少钱了？”
徐昀杉没说话，听何穆之的语气，似乎是以为钱都还清了，看来康鹏这点没骗他，没有告诉何穆之真实的金额。
但他为什么会在他哥那里？他又想干嘛？
康鹏接话道：“他只是不想跟你增添负担。”
何穆之“啧”一声，“我跟我弟说话，你插什么嘴。”
“……哥。”徐昀杉道，“你能把电话给康鹏吗？我有话跟他说。”
“行。”何穆之说完，声音远了一点，“说吧。”
徐昀杉猜测何穆之是按了免提，本来想提醒康鹏别乱说话，现在也说不出口了，他只能沉声道：“你别打扰我哥。”
康鹏还没回话，何穆之先笑起来：“你就是说这个啊？”
“……嗯。”
“反正现在钱也还了，你就别管了。”何穆之音量不减，全然不顾那边人还听着，“你哥我还解决不了一个臭无赖吗？”
徐昀杉不说话了，他哥说起话来文采飞扬，做事也干净利索，他当然不担心，他怕的是康鹏多嘴，把钱没还完的事说出来。
维持病情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得备些钱防止突发事件，他不能再让何穆之有更大的负担。
剧组那边喊人集合了，徐昀杉只能先挂了电话，往人群走去。
保险起见，他找到康鹏的聊天框，给他发了消息过去，叫他不要跟他哥说不该说的话。
很快，康鹏就回复了，但只有一个握手的表情，根本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
徐昀杉捏紧手机，心里暗暗地想。
他得快点把钱还完，然后让康鹏滚蛋。
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下来，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聊着呢？”
徐昀杉心中一惊，飞快将手机摁在胸口，抬头对上晏廷的眼睛。
晏廷皱起眉，对他这反应很不满意：“你这么紧张干嘛？”
徐昀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看晏廷那表情，确定他什么都没看到，才慢慢冷静下来。
徐昀杉一脸冷漠：“你这么突然出现，换谁都会被吓到。”
“我又不会瞬移，靠两只脚走过来的，怎么就突然了？”晏廷不爽道，“你自己心虚才被吓到，不就是聊个天，搞得像在聊国家机密一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有事吗？”徐昀杉问。
他看着晏廷的脸，妆容完好，不需要补妆，那跑来找他干什么？就为了跟他吵架吗？
晏廷沉默片刻，像是实在想不出理由了，道：“没事不能找你？你没事不也跟你那朋友聊天吗？我现在休息，找朋友聊聊天怎么了。”
徐昀杉微怔。
他和晏廷？朋友？
“……我又不是你朋友。”徐昀杉道。
晏廷：“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你朋友。”徐昀杉重复了一遍，嫌弃地看晏廷一眼，“我们只是同事，想聊天找别人吧。”
晏廷像是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徐昀杉，那模样好像是受了什么晴天霹雳似的。
徐昀杉微微蹙眉。
他说错了吗？
他和晏廷见面不打架就算好的了，哪里还有朋友这种说法。
晏廷假装这么亲近他，不就是想更方便地对他冷嘲热讽，就跟高中的时候一样。
对别人说和他关系好，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那完美人设罢了。
晏廷还没说话，但脸色已经沉下来，徐昀杉不想跟他继续纠缠，越过他往工作区域走去。
之后的几天，两人就像徐昀杉说的那样，以同事的关系相处着。
拍戏日程紧张，剧组每天东奔西走，好在拍摄点都在A市内，通勤没那么不方便，每天拍摄结束后还有挺多休息的时间。
晏廷难得没有其他工作，拍完戏便在家里休息，本想借着机会和徐昀杉多相处相处，结果每次下班徐昀杉第一个跑没了影，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第二天上班才再次出现。
他倒是有徐昀杉的联系方式，但就他现在和徐昀杉这种状态，估计发消息过去也收不到回复，打电话讲不了两句就要吵起来。
晏廷一手揉着狗脑袋，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眼睛一亮，拿过手机，等来的却不是期待的人，而是周琦乐发来了消息。
周琦乐是他发小，从幼儿园就同校了，高中甚至运气很好地分到了同一个班，现在大家都有各自的事业，接触得没那么多，但偶尔也会有些联系。
上次跟周琦乐聊天还是同学聚会的时候，这次也不知道是要干嘛，晏廷看了眼消息，给他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喂，兄弟，好久没见了啊！”
二十几年的交情，晏廷一下听出周琦乐的意思：“要聚么？正好我现在休息。”
“你休息？那太好了！”周琦乐道，“我盘了个酒吧下来，前两天刚开张，现在来坐坐？”
晏廷正闲得无聊，闻言爽快道：“行，你给我弄辆车过来。”
工作原因，晏廷买的车藏不了三天，平时私人出行很不方便，周琦乐不是第一次约他出来玩，对此已经很有经验，很快就派了车过来。
晏廷驱车到周琦乐告知的地方，听他的指示从停车场某处的私人电梯上去，到了8楼。
或许是刚开业不久的缘故，这层楼没多少人，长长的吧台坐着三两人，酒保悠悠闲闲地配着酒，灯光昏暗，再配上舒缓的钢琴曲，氛围很是惬意。
周琦乐朝晏廷招招手，带晏廷进了个小包间，包间里是半开放设计，靠墙的一边是一扇巨大的窗，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周琦乐招呼晏廷坐下，给他倒上一杯酒，得意道：“怎么样？环境还不错吧？”
“嗯。”晏廷回忆刚才进来前看到的那几人，问，“怎么来的都是男的？”
“废话，gay吧还能来女的吗？”周琦乐道。
“……”晏廷看向周琦乐，满脸难以置信，“你有病啊？你一直男开gay吧？”
“你知道什么，我这叫及时抓住行业商机。”周琦乐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啊，你别说咱们A市，就算全国也没几个像样的gay吧吧？很多时候供不应求，特别是像你们这种公众人物的gay，去普通酒吧都得遮遮掩掩的，更何况gay吧呢。”
周琦乐滔滔不绝，越说越有成就感，“我这gay吧开通了vip，刚刚你上来也看见了，整个过程绝对保密，包括你进来之后，也不会留下一张影响形象的照片，不过你放心，我这酒吧绝对正规，不搞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
晏廷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以他对周琦乐这败家子儿的了解，这酒吧开不了多久就得倒闭。
“就是有一点很烦。”周琦乐道，他看晏廷一眼，搭过晏廷的肩膀指向窗外，“看到对面那楼没有？那儿也开了家gay吧，而且营业几年了，我现在想尽办法跟他那边抢人，搞得我压力很大。”
晏廷：“……那你怎么不换个地儿？”
“这地方好啊！而且因为他那家酒吧，很多gay慕名而来，流量也大。”周琦乐说着嘿嘿笑两声，“就是不进我这儿，不过没事儿，等我宣传到位人就都来了。”
晏廷微笑：“你加油。”
周琦乐摆摆手，道：“你有机会帮我在你那圈子里宣传宣传，我听说你们gay不是有那什么雷达么？那你应该能分辨出gay吧？”
“你懂得倒挺多。”晏廷被周琦乐逗笑了，“谁说gay就一定要来酒吧找对象？再说我也不是纯gay，女的我也……”
晏廷话没说完，先顿住了。
他觉得这话哪里有些熟悉，很快想起来，前几天徐昀杉也这么说过。
周琦乐一脸不信：“得了吧你，这么多年天天见大美女，也没见你看上谁。”
晏廷表情陡然冷下来，放到嘴边的酒也不想喝了，他放下酒杯，偏头看着窗外，好一会儿又转回头。
“问你个事儿。”晏廷道。
周琦乐：“啥？”
“我高三不是没怎么去学校么。”晏廷别扭了一会儿，继续道，“那段时间徐昀杉怎么样？”
周琦乐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瞪大眼睛：“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你俩又好上啦？！”
“……没好。”晏廷撇了撇嘴，满脸不自在，“他现在是我化妆师，就我现在正在拍的电影。”
“我去，这什么缘分……”周琦乐小声吐槽，又皱着眉回忆了一下，“他高三没怎么样吧，就跟平时差不多？哎我也记不清了，他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闹掰以后谁还注意他啊。”
晏廷问：“那毕业之后呢？”
“那我更不清楚了，毕业之后大家都分道扬镳，他也没参加过同学聚会，上次是他第一次来。”周琦乐道，“你想知道可以问问江远，他好像和徐昀杉关系还不错？”
“……算了。”晏廷道。
他都不太记得江远是谁了，突然跑去问徐昀杉的情况算什么。
而且要是江远跟徐昀杉讲了，那他不是很没面子。
反正看徐昀杉现在这样子，估计生活过得并不如意，况且这丫连朋友都不想跟他做，他从别人那儿问出来也没什么用。
一想到徐昀杉那个态度，晏廷又有些牙痒痒，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还没打开就听到一串手机铃声，是周琦乐那边的。
周琦乐接起电话：“喂？啥？新金那边闹起来你跟我说干嘛，啊？跑我地盘儿来了？！”
周琦乐猛地站起来，挂断电话，见晏廷看过来，狠狠皱起眉头：“靠，对面那家gay吧闹事，追人追到我这边来了，这他妈不是挑衅我？！”
晏廷无语：“人家酒吧就跟你隔一条街，跑过来不也正常。”
“不行，我哪能受这种气。”周琦乐说着往窗户外面看，“我得下去看看，趁乱煽个风点个火，把事儿解决了还能引一波流。”
晏廷笑：“你倒挺有商业头脑。”
“那不是废话……卧槽？！”周琦乐忽然震惊地喊了一声。
晏廷奇怪道：“怎么，你看见鬼了？”
“不是，你快看看。”周琦乐整个脸贴着窗户，伸出一根手指戳到玻璃上，磕巴道，“那他妈是不是徐昀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