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意为了凭昆然做到这种程度。他本来因为担心而嘴里发苦,这时候却觉得胸口腾起团火来。

如果不是他被截住,来救凭昆然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池觅把凭昆然的脸抬起来,看到男人通红的眼底和已经溢到眼眶的泪水。

他知道不合适,却还是低头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他从没有慌张过,就算脱离池家的梦想曾经那么遥远,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终将握在手里。但是面前的凭昆然,是他绝不能放手的,他不敢去想,如果要他跟一个死人斗,到底能不能斗得过。

所以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叫温子舟的,不要给他死了的好。

手术室的门在一个小时后打开了,医生穿着蓝色的防菌服走出来,凭昆然立刻迎上去,速度之快,让他挣脱池觅的手的动作象是甩开。

“他还好吧?”

医生摘下口罩,先点了点头,才舒口气说话:“子弹取出来了,伤到的血管缝合成功,但是他的腿骨,”医生指了指腿,“腿骨的损伤有点棘手,不过如果恢复的好,不会留下太大的残疾。”

“残疾?”凭昆然拔高了声音,“他的腿……他是做模特的啊。”

主刀医生总算想起来那张看着面熟的脸原来还真是个名人,随即皱起眉来:“不要说腿骨的伤,qiāng眼的伤痕都可能会影响他的职业,还有肌ròu创伤和软组织受损。”

凭昆然沉默下来,医生只好又出声安抚,“好好恢复的话,也不是没可能痊愈,模特又不是运动员,要求也不会太严格吧。”

凭昆然垂着头,说了声“谢谢医生。”就又转身去手术室看温子舟了。

池觅站在他身后,觉得被忽视了个彻底,脸色冷得让那主刀医生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凭昆然跟着被推出手术室的温子舟来到病房,对方的麻醉还没过,人睡得死,他只好搬了椅子在一边等。

护士把点滴接好仪器连好,嘱咐凭昆然有事按铃后就离开了。

池觅走到病房门口,双手chā在裤袋里,想了一阵,才对凭昆然说,“你知道是谁找你麻烦吗?”

凭昆然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温子舟的脸:“现在不是追究那个的时候,我过后会找人查的。”

池觅抿了抿嘴唇,咽下了那句“是我爸指示的。”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听得到仪器响声。

温子舟随后醒了过来。

凭昆然忙按了铃,倾身过去看温子舟:“感觉怎么样?”

温子舟先是茫然地转了转眼睛,把焦距定到凭昆然脸上时才回过神来,他张口想说话,口太干没发出声音来,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才复又开口:“你没事吧。”

“我一点事儿没有。”凭昆然忙摇头,温子舟便笑了笑:“我想喝水。”

凭昆然又手忙脚乱地去倒水,这时候医生护士到了,问了问温子舟的情况,说没什么大碍。凭昆然正要去给温子舟喂水,却被医生叫住。

“因为是qiāng伤,医院已经报警了,待会警察就会到,你们做好准备。”

凭昆然点点头,谢过医生后将对方送出病房,这才终于正眼看了池觅。

池觅等着他说话。

“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在医院守一夜,明天再联系。”

池觅看着他,眼神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凭昆然觉得很累,但是面前的青年他也舍不得让对方不安心,便伸手抱了抱对方:“你不要想太多,再怎么说他救了我的命。”

池觅也伸手勒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声音淡淡地说:“其他事你都别cāo心了,好好让那家伙恢复,以后也不用你时时想着他……我等你回家。”池觅吻了吻他的耳边,就转身走了。

凭昆然在走廊里站了一会,日光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响声。

☆、第二十五章

池觅在离开医院的路上打了电话给自己的父亲,被挂断了一次,还是接起来了。年长的严肃男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比平时都要更冰冷一些。

“这次横生chā曲,你那情人的腿保住了。但是你如果一意孤行下去,我也不会只要他一条腿,下次就要他的命了。”池正霄比任何人都要直接,没等池觅开口问,就抖出这么段话来。

池觅没有说话。

“我生养的都是些什么儿子,女人那么多,偏要搞男人,孽种!”

“爸爸。”池觅打断了男人气急败坏的低沉吼声。

电话那头的人停下来,听筒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池觅很少这么叫池正霄,无比简单的称呼,却比“父亲”这样教条意味浓重的称呼难出口得多。池家的家族气息和意识很强,从民国时期兴起的黑道生意,抱持历代不断的信念一直延续至今的家族式帮派,这种具有一定的历史熏陶后所产生的教育模式,也必定不会如寻常家庭那般轻松,所以当池正霄听到电话那头的儿子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波动。

“爸爸,我能不能求您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回不了头。”

“回不了头?”池正霄的怒火再度被挑起来,“你想做什么?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你还想造反了是吧。池觅,你是最不让我省心的一个儿子,连你大哥离家那么多年都愿意重新回来帮池远,你看看你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给我添麻烦,现在还学着你二哥去搞男人,你这种恶心儿子我还愿意管着,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池觅闭了下眼,最后一丝称得上希冀的情绪也灭了。

“那么……别让警察去烦他,我照你说的做。”

池正霄轻笑了一声:“没出息,就跟我提这么个小条件。行,你跟那男的断干净,不然我饶不了你。”

凭昆然本来还在心里琢磨了会儿要怎么做笔录,但是左右等了颇久,警察也没来,他以为公安都怠工了,也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在医院照顾温子舟的几日都没什么事端。

他回头jiāo代了公司和报社的人,把qiāng击事件压了下来,谎称温子舟因病住院。

而温子舟病了几天,凭昆然就不着家了几天,期间跟池觅通过几次电话,但一直没见面,青年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焉焉的,凭昆然觉得心疼,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让这件事完全过去。

他想过,周围能跟管制qiāng械扯上关系的人,应该只有池觅,那小子是黑道出生,而自己与池觅的关系,惹几个仇家来,这种电影情节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他一个搞娱乐的被qiāng击,也就说得过去了。

“昆然,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温子舟靠在病**,边小口喝着汤边担忧地问道。

凭昆然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这我还真不知道。”他笑一下“我找人查了,你也知道,我做这行,基本没可能会得罪那些有qiāng的,就算我没意识到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也没必要拿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他把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上,很不满意地看着那小了一大圈还相当不美观的水果“所以呢,也有可能是认错人了,我长的大概比较像大佬?”凭昆然冲坐在**脸色因为失血还略显苍白的青年笑笑,对方因为虚弱,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柔弱清秀,凭昆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来。

温子舟心想,很多东西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他笑一笑,把那只凭昆然削好的苹果拿过来,一边说:“我差不多好全了,你这几天都耗在医院,沙雯该忙死了,快回去工作吧。”

凭昆然愣了愣,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谁?”

“沙雯啊,她那种不输你的工作狂,这几天肯定有的忙了。”

凭昆然“哦”了一声,微讪地笑了笑。

沙雯就是那位嗜包如命的助理小姐,以前温子舟呆在薛茗的时候两人关系不错,但是刚刚一瞬间,凭昆然竟然想不起那个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助理的名字。

凭昆然点点头:“我也该回去洗个澡了。”他伸胳膊凑到鼻子前闻闻,然后对温子舟笑笑:“都馊了。”

凭昆然走到医院的走廊上,掏出手机把电话簿打开,一个个人名滑过去,他觉得脑子越来越紧,那些汉字都再平常不过,但是透过它们,凭昆然想竟然不起那些符号中的大多数都代表什么人。

那些不对劲的过于模糊的记忆,被沙雯重复提醒工作事宜的不快感,终于在这个时候引起了他的危机意识。

脑海中突然闪现母亲多年前那张茫然的脸,望向自己的陌生疑惑的眼睛。

凭昆然握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

或许他早就应该做个检查了,神经衰弱睡眠不足,这些都会引起记忆力减退,但是手头的事情多,就这么拖成失忆症那就太好笑了,现在就在医院,顺道去开点yào,回家叫池觅做两顿好的补一补,肯定就没事了。他可是有一个公司的人要养,还要跟池觅这小子好好过日子的,他可不能随便就这么倒下了。

母亲坐在四柱的大**,显得身躯尤其的瘦小,看着他,问他:“你是谁?”

凭昆然用掌根敲了敲头,然后找到悬挂在走廊上的指示图,想了想,目光停在标示13楼的神经科。

池觅因为连续长假和lún敦那场走秀的旷工,积攒下来的工作量惊人,见不着凭昆然的这几天,他也乐得用工作来分散注意力。

拍片到一半,他从摄影棚走出来准备休息一会儿,正好摄影棚外面有条建在半空的通道,凉风打着旋拂过,池觅脖子上搭着汗巾,因为高热灯光一直迎面烘着而蒙了薄薄一层汗的额头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走过去靠在栏杆上,呼吸了一阵比摄影棚内清新许多的空气,然后掏出手机来,无聊地按了几个键,不由自主地又去打开短信箱。

里面有许多凭昆然发给他的短信,无聊地叫着肚子饿或者埋怨工作忙的、□地调戏他的、跟他约下班的时间吃饭的地点,还有很多条,是他在本家跟父亲斗得最疲惫的时候,拿出来一遍遍看,以此坚定内心。

【沙雯说我要老年痴呆,这种敢跟上司贫嘴的女人以后谁会要啊。】

【今天在公司加班,那家夜宵店送来的外卖难吃死了,你小子给我快点回来,大爷想你的煎饺了。】

【方河你知道吧,我那哥们,有人觊觎他媳fù儿,他小子把人胖揍了一顿,你以后给谁吃豆腐了,记得回家找老公,老公给你出气啊。】

【装深沉啊,回复不是“嗯”就是“哦”,多打几个字你手会断?!】

【公司新吸收了一批模特,个个水灵,你再不回来,我可憋不住了。】

【总算有除了“嗯”“哦”之外的反应了,你要真着急了,就赶快回来。】

池觅滑着屏幕,看见自己发的一条【我想你了】。

后面跟着凭昆然的回复:【哈哈哈哈,小样儿,回来爷会好好满足你的!其实吧,爷也想你了,亲个~】

池觅看着屏幕,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噗嗤笑了出来。

这时候他隐约听见背后有低声议论,当中提到自己的名字,便把注意力分过去一些。

“要我说,凭总才不会对这个池觅长情呢,你想想当初凭总为温子舟做的那些事,要换个人早玩完了,是温子舟实在太直,怎么掰都掰不弯,但是这回温子舟回来,摆明是冲着凭总来的,明显的后知后觉,两个人那才是虐!恋!情!深!”

“噗,你怎么又知道了。”

“废话,前两天那个模特大赛的发布会上,温子舟不是承认他部分原因是由于旧情人才回的国嘛,虽然凭总否认那人是自个儿,但是追着温子舟就生病住院了,这不,你这些天在公司见过凭总的面没?他天天在医院守着呢,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那这个池觅……岂不是有点惨?”

“那没办法了,谁叫那两人是先有的一段儿,又刻个铭心的,他一个半路岔出来的,拿什么跟人争。何况这人指不定又是个借位往上爬的,你没看他升的快么?现在接的全是A模的活,他才入行几天啊。”

池觅直起身,他一动,身后的议论就止了,那两个女人似乎匆匆走开了,池觅并没有太当回事,但是他重新去翻看那些短信的时候,发现这几天他跟凭昆然除了两通不超过一分钟的电话,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他握了握手机,然后锁屏时间到了,屏幕就黑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温子舟出院那天,凭昆然意外地见到了池觅。

在一队各形各色他想不起名字的祝贺人里,池觅远远站着,他却一眼就辨认出来了。温子舟被各种笑脸围着,甚至还有几个小粉丝过来找他要签名,凭昆然忙溜开,朝池觅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凭昆然走过去,池觅就朝他凑过来一点,伸手揪了揪凭昆然的头发,凭昆然瞪他一眼:“干嘛?”

青年脸上有淡淡的胡茬,轻轻笑了笑:“没,就是想碰碰你。”

凭昆然觉得心下动了动,却还是正了色说:“你来这不好,周围指不定躲了狗仔,回头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又乱写。”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乱写。”池觅又凑近了些。

凭昆然了然地贼笑起来,“怎么,才上一线就想着趁机炒作了?”

“可不是,”池觅的拿额头抵着凭昆然的“咱就给他们真相呗,谁是你新欢,嗯?”

凭昆然笑了笑,主动亲了上去。

不远处果然响起了快门声,凭昆然觉得好笑,打算就玩到这,可是却撤不回来了。

池觅的手紧紧箍在他腰上,把人又往自己怀里勒进一分,唇舌的攻势越发狠戾,像是要把人直接吞下去。

凭昆然觉得有点过了,先不说身后的温子舟会看见,这大庭广众的,他口味还没那么重。

可是他越挣,池觅搂得越紧,亲吻发出露骨的声音,凭昆然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都停下jiāo谈,一时如芒在背,不由发怒了,用了全力推开了池觅。

青年被推得倒退了几步,看向他的目光竟然是惶惶然的,凭昆然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怒气却还是压不下去,低声说:“你搞什么!”

池觅笑了笑,眼神也清明起来:“这叫宣示主权。”

凭昆然皱了眉,“宣示个头!赶紧回去吧,我送完温子舟就回去。”

“不行。”

“别闹了。”凭昆然转身要走,还坐在轮椅上的温子舟正看着他,脸上很僵,他也不由尴尬,正要走过去,身后的青年却一把捞住了他的手。

“我特意来接你回家的,车都开来停车场了,你送我的那台。”

凭昆然转过头去,青年垂着眼,手却又抓紧了些。

“前些天在路上出了点小事故,车被蹭着了,重新上了漆,所以跟原来的……可能会有点不一样。”

“事故?你没伤着吧?”凭昆然问,然后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池觅的手。

“没。”池觅把手收回来,带点儿期盼地抬头看凭昆然,笑着说:“我们待会去趟超市,我今晚下厨,就不回宿舍了。”

这意思是要留宿,换了平时凭昆然肯定要窃喜好一阵,但是他拒绝了。

“算了吧,我回去就想好好睡一觉,改天再说吧。”

池觅沉默了两秒,又说:“那我送你回去。”一边要转身朝停车场走。

“我要先送温子舟。”

池觅转过身来,气氛有些不对。

“有一堆人可以送他。”池觅朝温子舟扬扬下巴,“你凑什么热闹。”

“不跟你说了,等我忙完了再联系你。”

“你他妈还要忙什么!”池觅压低了声音。

“你别闹了,我回头去找你行不。”凭昆然还是皱着眉,又往回走了两步,那种急着要从自己身边走开的模样,让池觅失了控。

“你就把我当你那些小情儿一样哄是吧,你觉得我还愿意奉陪?!”池觅说着,从裤兜里拿出车钥匙,直接扔在了对面男人的脸上。

凭昆然眨了下眼,随即是钥匙落地的声音。

池觅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但还是迅速转身离开,路过一旁的矮树丛,他顿了顿,走过去把藏那里面的狗仔拎出来,抢了相机就拔出卡来扔脚底碾碎了,才又抬腿走。

凭昆然站在原地,才反应过来脸上有点疼,他低头看了看钥匙,然后弯腰捡起来。

等他走回去接温子舟,围在温子舟周围的那帮人早不见踪影了,都是些有眼力见的,这一小会儿发生那么多戏剧xìng画面,他们也不好留下来看老板笑话。

凭昆然绕到温子舟身后扶住轮椅:“我先送你回去,过会儿保姆就会到你家,在家那婶婶照顾你,每天复健我接你来医院。”

温子舟低着头,在被凭昆然抱起来放进车后座的时候,他低声说:“昆然,我救你不是要跟你讨报酬的,我知道我们俩已经回不去了。”

凭昆然顿了顿,“嗯”了一声。

池觅这几天都守着手机,稍微一响就忙拿起来看,但没有任何消息是来自凭昆然的。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那天凭昆然在钥匙落地时瞬间发白的脸总是在他眼前晃,那男人明明是最受不得气的,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的边儿他都要跳脚,但是自己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

他肯定很生气,更不可能再主动联系自己。

池觅又开始翻看那些跟凭昆然的短信,越看越想见那个人,但是自己却连对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池觅蹲在自家的沙发上,想起曾经就在这张沙发上,他推倒凭昆然,用暴力威胁他,却在赶走他后忍不住想着他的脸自|慰。

那样的人为什么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呢,为什么要有那样的过去,为什么从他的记忆里难以剔除的人不是自己?

已经快没有时间了,想见他,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跟他在一起。

池觅终于把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凭昆然的名字上的时候,铃声却响了起来。

池觅吓了一跳,定睛看了才发现打过来的是凭昆然,他一时欣喜若狂,笨拙地握着那块机器按了半天才接通。

“喂?”

“池觅,你晚上有时间吗?”

“啊,有,有的。”

“那好,能来一趟么?嗯,我买了菜,你如果有空的话。”

“没、没问题的,现在几点?”

“下午四点多。”

“我现在就过来,我今天的片已经拍完了。”

“嗯,好。”

“你等我啊。”

那边的人笑了一下:“你小子快点。”

池觅挂了电话,从沙发上蹦起来就在原地狠跳了几下。他实在是高兴坏了,凭昆然竟然主动打电话给他,而且没有生气没有跟他翻脸甚至还叫他到家里去。

激动过去了,池觅就顺手拿了外套,风风火火地往男人家赶,一路上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凭昆然在家里整理好冰箱,门铃就响了。

他顿了顿,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青年如意料中地站在门外,还稍微有些喘,像是下了车就飞跑过来的,这片别墅区外来车辆不能开进来,从大门到这里有好一段距离,池觅大概跑得太急,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进来吧。”凭昆然侧身让青年进屋,对方却一动不动,只是扶着门框喘,缓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错了,对不起。”

凭昆然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知道就好,爷等你自罚三杯。”

池觅听他又恢复了平时的腔调,更是喜不自胜,扑过去就把人抱住,狠狠吻了。

青年明明是气都还没喘匀的,却把他吻得差点缺氧,等终于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情动。

凭昆然凑在池觅耳边轻轻吐着气:“不然咱们晚点再吃饭?”

池觅直接用实际行动给了回答,把凭昆然按在墙上急不可耐地抚摸对方。

两人把碍事的布料都脱得差不多了,yù望中心摩擦在一块,人都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

池觅咬着凭昆然的肩膀,舍不得离开,但是没有润滑的通道又让他不得其门而入,急躁地都快zhà毛了。

“你起开,我去拿套子。”凭昆然扳着池觅的肩膀。

“不想用套子。”池觅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暗哑地说,还有些撒娇意味。

凭昆然不由发笑:“那你想怎样。”

“想……shè在里面。”

扳在池觅肩上的手停下了动作,池觅怕他不同意,就又搂紧了,拿额头蹭凭昆然的肩窝。

凭昆然好气又好笑,用力推开池觅:“那你得让老子拿KY啊!”

池觅跟在凭昆然后面等对方拿到润滑剂,就急切地挤出一堆抹匀在入口,虽然心急火燎的,但是他还是把前戏做得耐心细致,进入的时候凭昆然已经全身发软。

池觅把凭昆然抱到桌子上去,面对面充满他,男人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在缓慢而温柔的晃动中一点点亲他的脸。

眼睛、眉心、额角和鼻尖。

含住他嘴唇的动作尤其温柔,小动物啄食水果一般轻缓。

池觅的胸腔腾起凶狠的火焰,腰上的频率再也控制不住,狠狠贯穿对方,两人的胸膛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心跳剧烈,最后都合在了一个节奏上。

他们不知疲倦,一边做一边把晚饭解决。把桌子掀翻以后,地毯也毁了,浴室的镜子上是呼出的雾气。

这是最疯狂激烈的一次,池觅几乎想要咬断男人,但是最火热的jiāo缠背后,他也会有短暂地几乎会被忽略的犹疑,那种飘忽的不确定感,只能让他更紧地抱住对方,巴不得就这么把人揉到身体里去。

等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池觅摸了摸身边的床单,还是热的,凭昆然人却不在。他忙穿了衣服起来去找,意外地发现男人站在厨房里,正在把三明治往盘子上摆。

池觅觉得惊讶,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凭昆然,一边咬对方的耳朵一边出声揶揄:“怎么,终于承认自己是媳fù儿了?”

凭昆然挥开他,没有说话,端着东西到外间的餐桌上去。

池觅隐隐觉得这态度不对,跟在他身后坐到餐桌边。

“池觅”凭昆然站在桌边,手指按在盘子的边缘,慢慢用了力。“我有话跟你说。”

池觅抬头看他,蹙起了眉:“说啊。”

“咱们分手吧。”

☆、第二十七章

对面是位鬓角花白的老医生,脸庞是那种很典型的严肃老者,他手上拿着几张纸,凭昆然大概知道那都是些检查结果。

“确诊是失忆症,你之前提过的母亲的病史,虽然失忆症没有明确说明遗传xìng,但是有那么些临床病例有过这种情况,虽然病因有可能是来自遗传,但是为了治疗,忌烟忌酒,保持良好睡眠和避免过度用脑,这些日常限制都要遵守,我们会通过yào物和催眠帮助你的。”

“这个要是……治不好的话,会怎么样?”凭昆然两手松松地握在一起,神情平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糟糕。

“如果到达严重的阶段,你会不记得周身事物,忘记所有人和自己,甚至失去简单的社会技能和生活技能……很多患者还会xìng情大变,暴躁易怒,这些情况都需要你的亲属一同来配合我们治疗,所以你还是尽快通知你的家人,跟我们医护人员多多沟通。”

凭昆然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

那一脸学究派的老医生布满严谨皱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松动,放缓了语气对他说:“年轻人,要积极一点,这病又不是绝症。”

他勉强抬起脸冲老医生笑了一下,毫无生气,又“嗯”了一声。

凭昆然是家里的幺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跟他全是同父异母的关系,都是凭昆然的父亲凭皓养在外面的女人生的,所以大部分时间也不在家里。

凭昆然很小的时候就能理解家里这些不太见得光的关系,逢年过节那两个女人带着孩子来本宅吃饭,他也不愿意上前跟哥哥姐姐亲近,那个年纪的小孩本来是最愿意跟同龄人玩耍的,有时候那几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姐姐主动找他玩,他也把嫌弃的脸摆足,最后就在一旁看那三个孩子玩得开心。

他就转身找妈妈,用“他们都是野种”这样恶dú的话,试图安慰母亲,但总是被教育,那温婉的女人摸他的头,告诉他,那些孩子跟他一样流着父亲的血,应该是亲人才对。

那女人不是没有怨,只是丝毫不希望无辜的下一代要受上一代纠葛的影响,她也是大家庭出来的小姐,豪门恩怨看得多了,多少有些麻木,恨不太起来,唯一希望就是自己的独子能过得幸福。

后来凭昆然也渐渐懂得妈妈的用心,反倒不如小时候浑身是刺,所以后来那几个哥哥姐姐住进家里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一点防患之心。

那场变故其实发生得很缓慢,凭昆然初二的时候,他妈妈开始显露出健忘来,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只是吃了些对记忆力有好处的维生素。直到有一天早上,女人摔了佣人端过去的茶,一直指着对方说“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对方越解释,她越不信,满脸警惕地跑到凭昆然的房间,抱着儿子说,这宅子不安全。

那佣人吓哭了,众人也都被吵醒,问了始末才知道,凭昆然的妈妈只是问了一句那佣人是不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谁知对方说自己已经在这工作三年了,说夫人跟她开玩笑呢,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凭昆然的妈妈脾气好,平时跟佣人的关系也好,这时候却急了,死活不相信佣人说的是真话,就发起脾气来。

薛茗,也就是凭昆然的母亲,在包括自己的儿子的所有人的证明下,发现是自己出了问题,于是就去了医院,检查了几次,确诊为间歇xìng失忆,那时候她已经把近三年的事忘了一些。

薛茗的病情反复,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又一点印象都没有,一段时间里的记忆会有一些固有着,其他的都忘干净,一段时间里的又都是记得的,但是渐渐的,她忘的越来越多,像是被无法控制的洪水席卷一空,而凭昆然是最后一个被忘记的。

薛茗会在半夜里跑到儿子的房间来,抱着迷迷糊糊的凭昆然哭一阵,说些支离破碎的话,但是第二天早上问她,她又会拿茫然惶惑的眼神看你,如果逼得紧了,她还会尖叫,摔东西,与疯子无异。

可是就算与疯子无异又如何,凭家有足够的条件将她养在家里,请最好的医生来为她治疗,给她最细致的照顾,而且最重要的是,凭昆然是最能稳定她情绪的人。

所以当家里不带半点询问地告知他,要把薛茗送到疗养院的时候,凭昆然立马就把事情想透了。

那个女人是最善良的,从来不争不嚷,甚至对搬进家里来的哥哥姐姐都很好,但是她又能得到什么呢,那些人想害她。

所有人都要抛弃她,包括与她结发数十年的父亲,她是知道的,哪怕她看上去已经痴傻,但是凭昆然见过她眼里偶尔闪现的不舍和哀怨。

凭昆然直到很多年后都还是会梦见自己的妈妈,女人坐在家里后院的草坪上,戴着大沿帽,回过头来叫他小然,阳光温暖得要把人融化一般,那个女人的眉眼温柔,美丽得让人忍不住要靠近,他跑过去,被世界上最舒适的怀抱拥住。

周围轻轻晃动的花草,和楸楸叫着的虫鸟。

然后母亲推开他,问他:“你是谁?”

凭昆然在约池觅到家里来之前,接温子舟去了趟医院复健。青年在室内撑着扶杆行走,凭昆然就在外面静静看着,温子舟不时会抬眼寻他,两个人就默默地jiāo换一下眼神,都没什么意义,空气有些沉闷。

凭昆然发现哪怕是这段时间长期与温子舟相处,自己也没有半点旧情复燃的迹象,反倒是越发想念池觅,想起来的时候,条件反shè一样脸会疼。那天池觅拿钥匙砸他,确实是使了十分力的,如果砸到眼睛恐怕还会受伤,他看得出池觅大约是嫉妒得狠了,在甩钥匙之前手都会有些都抖,这要换了以前,他会得意死,可是那天他只想叹气,觉得事在人为都是狗屁,老天要想玩你了,你就只能咬牙受着,还得让你身边的人也跟你一起咬牙受着。

温子舟练习了两个小时的行走,然后又去做了按摩,中途凭昆然离开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温子舟结束的时候来开车送他回家。

坐上车的时候温子舟问:“曹医生怎么说?”

凭昆然打着方向盘,“确诊了,失忆症。”

“怎么会!”温子舟蓦地拔高了音量,哪怕早就有准备。凭昆然看他一眼,神色也黯淡下来:“说得通的,我妈也得过失忆症,那时候她跟我的状况差不多。”

“那该怎么办,能治好吗?”

凭昆然顿了一秒:“这个就看医生的了。”

温子舟还是一脸“怎么会这样”的颓丧表情,无力地靠在车椅上。

“你能帮我保密吗?”凭昆然倒是显得平静些,开口说道。

“什么?”温子舟表示不理解“为什么要保密?”

凭昆然没有说话,他只能看到对方轮廓俊朗的侧面,睫毛柔软,心里突然就疼了那么一下。

温子舟想起前些天他复健到一半休息,本来等在门口的凭昆然却不在原地了,光憋在复健室也难受,便拄着拐杖准备四处走走,一路问那些已经跟他关系颇好的护士医生有没有见到凭昆然,人家给他指路,他便独自到另一栋楼坐电梯到了四楼的神经科。

他承认这段时间凭昆然陪他养伤,他在男人悉心的照顾下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依赖,有时候都会恍惚觉得两个人回到过去了,凭昆然还是把他放在心上好好喜欢着的,虽然这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但是他没办法,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着对方。

凭昆然也许只是去上厕所了,他还是要碰到认识的医护人员就问,结果找到了这么个看上去挺奇怪的地方。

神经科?

凭昆然来这干嘛?

他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也不敢去敲那紧闭的房门,就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想等一会儿。

结果旁边有两个别着实习生胸牌的年轻姑娘却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得失忆症的呢,曹老师叫我这次跟着好好学,这种病例不轻易碰到的,怎么办,感觉有点激动啊。”

“怎么个失忆法?跟那些电视剧里的一样么?”旁边这个似乎也来兴趣了。

“我没怎么跟那个病人接触,给曹老师送东西的时候听到他说‘熟识了好多年的人都会突然想不起来’,所以跟电视剧应该差不了太多吧。”

“好可怜啊,要是我哪天把我男朋友忘了,他肯定趁机就找别的女人去了。”

“噗……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病人长得很帅啊,虽然是大叔款,但是保养得很好啊,皮肤比我还好。”说着就开始冲着墙上的消防栓柜子的镜面照。

温子舟在一旁听着,本来并没有在意,如果不是那姑娘后面的一句话,他根本不会对这闯入耳朵的一段对话有任何印象。

那姑娘一边对着镜面拉着眼角一边跟另外一个说:“我瞟了一眼他的病例,都三十四岁了,而且他的姓很少见啊,姓凭呢,凭什么的那个凭。”

温子舟一下子挺直了背,正要站起来去问,他旁边神经科的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了。

凭昆然的声音传来:“那曹医生谢谢了,我后天来取结果。”

“嗯,你不要太有压力,还没确诊,有可能是你用脑过度没休息好,这两天暂停工作好好睡两觉,等我们结果。”

凭昆然还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坐在门口的温子舟,他的脸色迅速僵硬起来。

温子舟满脸惊疑地看着他。

☆、第二十八章

温子舟撞破了这件事,反而主动提出配合凭昆然的治疗,凭昆然这病也恰好需要周围人辅助医生才能确定失忆的时间和程度,虽然温子舟离开了好多年,但是意外的是,他在国外也打听着凭昆然的消息,大体情况都知道。

温子舟坐在凭昆然的车里,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保密?不想让谁知道?”

凭昆然神色淡然地拿眼扫着路面“我不想让池觅知道。”

凭昆然说出口的时候,温子舟的心就坠下来了。

他知道凭昆然早就不等他了,也不该等,但是他没想到已经有人把原来他的位置稳稳填上了。

他矛盾起来,如若保密的话,他就是真正能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人,照顾他也好陪伴他也好,没有旁人了,但是这时候他更羡慕池觅,那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青年,他是被池觅放在心里的人。

他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把温子舟送到家后,凭昆然一个人开车到超市买菜,按照不多的几次跟池觅一同逛超市的经历,卖力地从脑海里搜刮出那时候的购物单,好笑的是,他明明都是个失忆症患者了,却能相差无几地把购物车堆满。

站在堆满各色水果蔬菜的货架前,凭昆然突然想起池觅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地挑橙子,拿起来凑到鼻子前面嗅一嗅,那模样倒有些像小狗。

凭昆然学着把橙子拿起来闻,水果的香味搔到鼻腔里,他突然就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

把几大包食物搬到车上后,凭昆然打开驾驶座坐进去,然后给池觅打了个电话,青年的声音听上去又惊喜又雀跃,他在这边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本来有频率的动作就乱了,指头颤抖起来。

胸口闷得厉害,挂了电话之后他拿手掌狠狠压了压,当然是没作用的,那里像有一只突然醒来的猛兽,尾巴一扫就把他的胸口搅得血ròu模糊,太疼了,他怎么捶胸顿足都没用,车喇叭被他狠狠砸了几下,在停车场打响起来,碰到周围的墙壁还反弹回来,一声接一声,在停车场开汽车美容店的老板娘被吓着,拍着胸口探出身来看他,但这时候他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猛烈的几行泪水浸湿了袖子,然后直起身,镇定地把车开出去,四平八稳的。

他到家没多久池觅也到了,青年还跟他道歉,为了把钥匙砸他脸上的事,天知道他听到那声对不起的时候多想骂人,对不起从来都是最没用的,如果有用的话,他在池觅抱住他之前就会说出口。

原谅也是最没用的,如果他能让池觅自罚三杯就完事,那么他愿意在池觅面前喝到酒精中dú,只要池觅会原谅他。

池觅火热的胸膛跟他贴得再紧,他也没有以前那种充分享受的心情了,肢体跟思绪脱离开,□越是来得失魂,他的魂也就越是丢得厉害。

时间他都拿捏好了,再舍不得也要干脆地来,不然绝情脸就扮得不像,他的那些自怨自艾也都划不来了。

“咱们分手吧。”

天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直接拿盘子把自己拍死。

池觅愣愣地,直视着他的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颤了颤,声音低了一度,问他:“怎么了?”问完不等凭昆然开口,又急急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跟你乱发脾气了,我道歉你不是也答应了吗?我真的不会再乱发脾气了。”

凭昆然累极了一般摆摆手:“不是这个,池觅,你跟我老实说,拿qiāng来找我麻烦的人,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池觅又愣了愣,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摊开来说吧。我大你十三岁,池觅,如果两个人能快活地在一块,无论多久都成,但是出了这种事,我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肯定要把情况想明白。我有自己的事业,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壮年,这个圈子就算再怎么乱,也跟真qiāng实弹的黑社会没法相提并论。如果……如果我因为谈个恋爱把命搭进去,你说值得吗?”

“你觉得不值得吗?”池觅惶惶然地问,下一秒又扭开脸“算了,我不该这么问你……命肯定是比其他东西重要的。”

“你知道就好池觅,”凭昆然吸了口气“所以我希望,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去找适合你的人,愿意陪你共度风雨什么的,我年纪不小,也不想再去挺大风大浪,这么说吧,你大概觉得我贪生怕死,老实说,这样的人也确实不值得你守着。”

池觅坐着,垂着头不说话,凭昆然等了一会,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应该等你吃完再说,那么晚起来肯定饿了,还被我搞的没胃口。”

“只有这个原因吗?”垂着头的池觅问出声。

“嗯?”

“就这个原因吗,你要跟我分手,没有其他的了?”池觅抬起头看着他。

凭昆然的眼睛暗了暗:“你觉得还有什么?”

“那个温子舟,你不想跟他复合?”

池觅等着那个答案,那大概才是他最在意的部分,如果凭昆然贪生怕死,他不怪他,只要凭昆然愿意等,他会想办法,一定能给他一个安稳的未来。但是如果不仅仅是这样呢,如果真正的原因是温子舟,他只要前脚一走,那两个人后脚就能破镜重圆,那么他怎么办?

他看着凭昆然,那个总是弯着嘴角的男人此时面对他的脸僵硬地让人不安,明明一整夜他们都亲密无间,接吻、抚摸、互相拥有,呼吸里全是对方的气味,为什么一觉醒来,全都冷了呢。

他真想问凭昆然,那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池觅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果凭昆然不属于他了,他不会放过他的。

“跟他没有关系。”凭昆然终于开口,声音平淡笃定,他扭过一点脸去看着阳台上照进来,铺在地板上的一片阳光:“池觅,我对你是真心的,就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混蛋也好,以后会忘了你也好,我都想让你知道……”凭昆然看着那片薄薄的,看上去并不温暖的光,喉咙里滚过一串沉闷的呼吸,像溺水之前的最后一口氧气。

“我这段时间,对你都是真的,而且不分给第二个人。”

池觅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这座城市,走之前规规矩矩地申请了辞职,还把那笔巨额违约金递了上来。凭昆然亲自批了辞职信,把违约金退回去,说了些“买卖不成仁义在”的话,本来池觅签的那份合同就不合理,他怎么可能拿那些违约金。

只是回头去看,他跟池觅的最初,尽是些荒诞的火yào味浓重的你来我往,两个人大概都想不到,最后会是这么个充满着虚假的人情味的分手。

但是他没让池觅知道,他偷偷留下了那份合同,因为最后一页上,有池觅的签名。

他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互相都没有对方的照片,也没有互送礼物,能够攥在手里的,带着对方气息的,就只有那些短信和这两个简单的汉字。

那是他喜欢的人的名字。

☆、第二十九章

失忆是件很痛苦的事,像从脑子里随机地拽住一根神经,慢慢地往外拉,有时候头会莫名其妙地疼起来,凭昆然就会想,是不是又要忘记一些东西了。

这种事没法习惯的,每天早上醒来凭昆然都要把前一天的记忆顺着捋一遍,再对照日记,没错,他开始写日记了,只是恐怕没有那个人会像他这样写日记,比流水账还要繁琐乏味,不过曹医生说他这样强迫自己去记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好,正常人都记不下来的,何况让他一个患了失忆的来。

凭昆然适得其反,也不记流水账了,写日记的习惯却是保留了下来。

今天我把方河约出来,跟他说了我的病,那白痴起先不相信,自顾自要去找美人搭讪,直到发觉我拿八辈子见不着的认真眼神瞪他,才坐回来凑我跟前问“不是吧。”

方河跟我认识那么多年,两个人虽然chā科打诨,但确实是真心朋友,我对外要瞒死这件事,但一定不能瞒方河,我指望着这白痴帮我料理后事呢。

我把公司的股份转了大半给他,逼着他给我打理,那白痴哭丧着脸,只好接了。没办法,我不麻烦他麻烦谁去,只是这白痴身上担着自己的生意,又接我这么个大摊子,未来他要再想流连花丛,估计没多少精力了,也许间接来讲,我还算是帮了他家的齐沿。

方河虽然不情愿,但也一直拿担忧的眼神看我,我叫了几瓶酒,跟他痛快喝了一场,这次控制住没醉,自从上次喝醉被池觅那小子强行拿下后,我就再没醉过,喝醉这种事又没品又危险。

方河跟我分开的时候,难得认真地望着我说:“你可别忘了兄弟我。”

我点了点头,可老实说,我拿不准,我妈当年那样,连我都不认识,我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所以让池觅滚蛋是对的,我不想被任何人遗弃,也不想让那小子看着我伤心。

我把薛茗以外的一些小公司和投资撤了,现在外面已经风声大起来,都想不通我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迅速收势,那些人观摩一阵后,好像也只是觉得我发神经了。

这些年我赚的钱足够稳妥地过完下半辈子,只要请好陪护,就算我以后神智不清了,也总有人能照顾我,就算外人不能尽心尽力,反正到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有多难捱。

算了,曹医生说不能那么悲观,这病也许哪天就治好了。

虽然我是不大抱希望的。

最近也有很明显的感受,家里不常用的东西都变得有些陌生,常常想不起来是买来干嘛的,我只好拿着手机电脑这类比较常用的东西反复摆弄,找那一点熟悉的触感。

很奇怪,好像借由那些跟死物的接触,我心底那点儿